狐妹在笑。


    他自從入了流花女人穀,就一直冷笑。


    不知道他笑誰,或許他是在笑他自己。入穀時所有的男人都赤著上身,到他時,那女人看他,竟是不曾要他脫衣。所有的男人都是赤身入了流花女人穀,隻有狐妹不是。


    如果她是女人,她便成了流花女人穀裏的貴客,如果他是男人,他便成了穀裏的“尤物”,在七月七日天一亮時便上天台。


    上了天台的男人,隻能從穀裏的溪水上流出去,成了鮮花叢裏的一具死屍。


    狐妹如果是一個女人,他在流花女人穀裏便是無恙,如是他是男人,從現在起,他便成了女人的“尤物”。


    “尤物”便是玩物。


    穀裏的女人有七八個對狐妹很感興趣。


    狐妹看看她們,便生嘔了,她們都不是穀裏的美人,一個個很胖,還有的惡狠狠,都是半老徐娘的人物。


    她們是那些既喜歡女人、又喜歡男人的怪物。


    她們喜歡的人是那種“女人看來男人扮,男人看他扮女人”的滋味兒男人,或許是滋味兒女人。


    他是男人也好,他是女人也行,隻要他是那種既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的人才好。


    一個胖女人說道:“他若是男人,我會很失望。”


    另一個瘦女人沉聲道:“他要是個女人,我會昏過去。”


    她們在穀口時,不曾對狐妹無禮,是不是因為還看不出他是男人還是女人?


    胖女人過來,想揪扯住狐妹。


    “叭”地一擊,狐妹的手變成小擒拿手,一縱一吐,很有威勢。


    那胖女人笑了,一笑渾身的肉亂顫,她大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你是大俠米離,敢與我動手,那可是找沒趣了!”


    她的手很大,像是一隻肉球,一縱吐出,便撲奔狐妹而來!


    一招變式,直擊他手!


    那一吐式,便叼他的腕子而來。


    這一叼若是叼中,便把他腕子生生叼折。狐妹沉腕而出,反而超出,一擊打向那胖女人的手!


    這一擊沉實,“叭”地一響,那胖女人便吃了大虧。她嗷地一聲叫出來:“媽媽的,你還真玩?”


    她身子縱跳躍起,直撲向狐妹!


    一招吐出,劃了一圈兒,竟對著狐妹出了狠招。她口裏嘯哨,大吼道:“潑你老娘的水,要宰了你,還不容易?!”


    她一縱時,竟在空中頓了三頓。


    一頓成狐,二頓變鹿,三頓成虎!


    一聲狐鳴,還不曾使那狐妹驚恐,再有一聲鹿哞,便使狐妹微微失色,最後一聲虎嘯,頓使狐妹膽戰心驚。


    那胖女人竟是江湖上少見的高手。


    “叭叭叭……”一連七式,她點中了狐妹的穴道。


    她威風凜凜,說道:“狐妹,你要是個男人,快來享受我流花女人穀的快樂,我們這些女人,你要我們怎麽,我們便聽你的。你要是個女人,好好呆在穀裏,看天台上的男人好玩不好玩吧。”


    她嘩地一聲撕開了狐妹的衣衫。


    所有的女人都呆住了。


    狐妹有乳。


    她的乳既大又圓,很是渾圓。


    看去那乳尖乳突都很好看。


    穀裏的女人極多,在春日時,女人都跳下溪去浴水,那時人人裸身,便看得見穀裏所有女人的真麵目。


    從來不曾有人像狐妹這般,有那麽好看的乳。


    穀裏沒有人像狐妹一樣,是個真好看既嫩且嬌的真女人。


    胖女人喃喃道:“好大乳……”


    那幾個女人都看著狐妹,呱呱嘰嘰地笑了,說得山響:“原來你真的是女人,你既是女人,何必裝扮成男人?”


    “那你就不懂了,有時男人比女人好混,你知道不知道世上惡狼多色狼更多?”


    那些女人過來,她們摸摸狐妹的乳。


    狐妹再也不是那個兇兇煞煞的男人,她的神情變得羞羞澀澀的:“我……我……”


    明媚豔麗,絕世佳人,也不過有如狐妹。


    豔麗中且有一點兒男人的英氣,人不如狐妹。


    那些女人中,已經有的女人在眼中冒火了,她們依過來,一個個眼光迷離,看著狐妹。


    女人穀裏的女人不能愛男人,她們喜歡的是男人般的女人。


    像男人一般可靠,你要是累了,便躺在她的懷裏舒舒服服地睡著,豈不是最好?


    狐妹哆嗦,她顯是耐不得那些女人的撫摸。


    她還是一個潔淨處子。


    狐妹哆嗦道:“你們別……動我……好不好?”


    胖女人咯咯笑:“你是一個好女人,我們不能放過你,你願意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一句話未竟,一旁的那女人竟有三人一齊撲向胖女人!


    一個道:“她是一個男人,你知道不知道?我們要她做丈夫,豈不是比給你做女人更快樂?”


    另一個道:“狐妹,你願意做男人還是願意做女人,你自己說好了!”


    還有一個道:“我們幾個做你的妻子,穀裏的女人少麽,幹嘛還做女人?”


    其實她們也都看得出,狐妹真是一個女人,她們情願她做她們的“男人”。


    有男人味兒的女人,做她們的的“男人”,她們願意。


    三人一奪,這一打便精彩至極。


    她四人都是用穀裏的百獸舞。看著便是一會兒狐變,一會兒獸行,一會兒虎吼,一會兒獅跌。三人圍著一個,打得急切。


    狐妹看樣子惘然若失,她從前是一個江湖上的風流男人,如今人人知道了她是一個女人,她還怎麽再做那個人見人惡的狐妹?


    傳說中的狐妹曾經殺過人,她奸過人家的良家女子。後來有人說那個苑家的老頭兒去找過他,不知道為何放了他?


    如今人都明白了:因為她是女人,苑家老爺子才放過了她,一個女人自是不能去奸女人。


    看她那悵悵模樣,真個是讓人生憐。


    誰料得到,狐妹竟是女人?


    她慢慢到了穀裏,在那店裏坐下。


    她看到了一個熟人,那人是一個城裏的名妓,她叫小袖兒。她笑嘻嘻看著狐妹。


    小袖兒對她道:“你是女人,被人家看明白了,對不對?”


    狐妹的臉一片緋紅,不堪這屈辱,她不願與小袖兒說這些。


    小袖兒笑笑,說道:“你願意做男人,還是願意做女人?你在江湖上走,願意做一個男人。其實做男人也頗不易,你看那米離……”


    米離做男人,做得也是很累。


    狐妹笑笑,她不願理小袖兒,她是一個風塵女子,她既是鍾情於米離,又怎麽能與狐妹相比?


    狐妹的心是受過傷的。


    如今的女人穀裏的女人都知道狐妹是女人了。


    躺倒在地的是七個女人。


    她們的姿勢很不雅,讓來看的女人也暗暗皺眉。她們遇上了誰?那人一定是一個男人,他對這七個女人花言巧語,騙得她們個個都對他鍾情。看她們死時,臉上還有著那種甜甜的微笑。


    米離看著她們。


    他心裏很疼。


    她們應該是好女人。


    但她們不是,她們都喝了酒,喝了酒的女人對男人一定有所求,那男人才能殺死了她們。


    穀主看著米離。她的麵紗很黑,但那麵紗下的眼光仍是隱隱看得出,十分犀利。


    “是誰動手殺人?”


    米離看她:“我不知道。”


    穀主說:“你應該知道,你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大俠。”


    米離笑笑:“男人在穀裏被殺,像是天經地義;女人在穀裏被殺,那就不妙了。”


    穀主笑笑,寒笑如冰:“從前隻是我們殺人,如今也有人殺我們,你說有什麽不好?”


    穀裏的女人一聽穀主說,氣極地叫起來。


    穀主的麵紗被風吹起了一角,她忙去拉它。米離笑了笑,他說道:“我像是見過你……”


    穀主說道:“你是大俠米離,見過許多的女人。”


    米離不語,或許他見過許多的女人,但他一生裏最鍾情的一個女人,便是那個已經遠他而去的魚漂兒。


    魚漂兒最後是不是已經滿頭白發?


    她在死時是不是想著米離?


    穀主道:“穀裏的男人隻有那麽幾個,他們殺人,應該知道是誰幹的。我要是知道,天台上的這個男人一定比別的人更受優渥。”


    穀裏的女人瘋狂叫起來。


    “絞死他!”


    “剝皮,抽筋!”


    “讓他點上天燈!”


    “‘女人喜’,讓他上‘女人喜’!”


    穀主揮揮手,她對著米離道:“你看,穀裏的女人都恨男人。”


    米離的兩眼滿是無奈,他看著穀主,竟是再也無聲。他從前想,隻要他能讓那些女人想著男人的無情,他死了也甘心。


    但他收效甚微。


    女人穀裏的女人對他很是淡漠。


    三十一個女人,隻有一個女人從此不再與男人作對,其餘的女人仍是河東馮婦。


    穀主看他,說道:“米離,你要是願意走出女人穀,我讓你走,因為有一個死去的魚漂兒保你,我可以讓你成為第一個從女人穀裏走出去的男人。”


    米離笑笑,不屑聽她。


    他自信能從女人穀裏活著走出,還是渾不畏死,不怕死在這女人穀裏?


    米離看到了狐妹,也知道了狐妹是女人。


    他很同情狐妹。他不曉得狐妹為什麽要做男人,但他知道狐妹這麽做,一定有她自己的苦心。


    米離道:“狐妹,我能不能幫你?”


    狐妹緩緩一歎,說道:“天下的人誰也幫不了我。”


    米離笑笑:“我從前不知道女人能幫男人,我一世淒苦,想在盡頭處,自己死得清冷。哪料得到竟有一個魚漂兒,我從此知道世上女人,不盡是哭哭啼啼的。”


    狐妹是不是在注意聽他?


    米離說話時,看到狐妹慢慢走了。她衣袂飄飄,很有一些淒涼美。


    狐妹到穀裏做什麽?她是女人,何必裝成男人?是不是她是穀裏的死敵?


    無人知道。


    風吹得淒淒厲厲,山穀裏一陣陣獸吼。


    不知道是真正的野獸還是那些正在奮力攫取男人的女人的興奮吼聲。


    狐妹看到了一個老人。


    那老人對著她笑。


    老頭兒說道:“你不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都是身上有陰陽花紋的,她們一個個都像你一樣好看……”


    狐妹的眼睛亮了,她看著那個老人,問他:“你是誰?”


    老人笑:“你會不會罵人?”


    狐妹很羞澀,她想起來她是一個女人,她不該再像男人一般罵人。


    她搖搖頭。


    老人道:“你不懂,罵人有時很好,你罵一罵,心裏便舒服一點兒了。怪的是,世上的人都不懂,以為罵人不好。其實罵人有什麽不好?打人才不好呢。你罵罵他,他也沒什麽壞處,皮也沒壞,身子也沒毛病,對不對?所以人應該多罵人,少打人。你說對不對?”


    狐妹的臉開朗些了,她笑笑,笑靨竟像是花一般。


    老人道:“這就對了,我告訴你,你叫我時,你叫我老不死的,就行了。”


    狐妹的臉紅了,她慢吞吞道:“前輩……”


    老頭兒大大生氣:“叫你叫你就叫,你就叫我老不死的就是了,你知道我活了多少歲數?我活三百歲了,直到今天還不死。我真是活夠了,沒人跟我玩,沒人跟我下棋,沒人跟我說話,我有什麽意思?真是老不死……”


    狐妹大聲道:“你是苑家老爺子?”


    老頭兒大叫:“別叫,別叫,你隻叫我老不死……”


    狐妹無奈,隻好叫一聲:“老不死……”


    她“噗哧”一聲樂了,世上的人千奇百怪,真的有人願意罵他,他是不是個怪物?


    老頭兒樂了,他悄聲道:“小孩子,你是一個奇人,我告訴你,我可以幫你一下,我過一些日子就可以死了……”


    狐妹悲哀地看他,苑家老爺子能活三百歲,他是早知他自己的生死的世上唯一一人。


    他說到死時居然很樂:“我幫你一下,我可以把我的身上功力助你一分,那時你便可以有些過人本事了。那樣豈不是沒有什麽人能欺負你了麽?”


    他一抓狐妹。


    狐妹大驚,她麵色緋紅,叫道:“老不死的,老不死,你怎麽可以抓我?!”


    那老頭子吃了一驚,他抓狐妹的手法精妙無比,她再怎麽躲也躲不過,被他抓了一個正著。


    他抓在狐妹的脈門上。


    他想助狐妹一臂之力,但一抓狐妹的手臂在手,他真個吃驚了,他沉聲問道:“孩子,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狐妹的眼淚唰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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