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三大惡處:惡人崗,瘋人樓,流花女人穀。


    從前有人說,惡人崗是一個惡人世界,你到了惡人崗,便不會再活著走出來。大俠蘧賽花去過那裏。但大俠蘧賽花與那時的幾個惡人一齊死了。再也不知道惡人崗的人還在世不在世?隻是知道流花女人穀的穀主與那瘋人樓的樓主一齊同歸於盡,她叫一個很響亮的名字:流花。


    流花是流花女人穀的穀主,她再也不會活著了。自從流花死了,江湖是平靜過一陣子的。


    可這紅衣女人說出了讓他震驚的幾個字來。


    她說的是:“流花女人穀。”


    ×      ×      ×


    在座的人都知道,要想要錢不多變臉色,大是不易。


    十八劍奪錢不多的金銀,錢不多正與大苦兒下棋,他隻是問了一句:“死人了沒有?”


    崆峒七星來搶他府第,入了府,才看到錢不多,錢不多正與女人一吞一吐地咬舌頭,那香津津的勁頭兒,讓崆峒七星也不知如何是好。


    錢不多如是要奪下大宋的江山,也決非難事。他的錢多得能買下世上的所有男人做他的兵卒,他怎麽會聽了這女人的一句話,頓時變色?


    ×      ×      ×


    紅衣女人迴頭,對眾位道:“原來你們都不如大苦兒聰明,要我是你們,一見到大苦兒逃走,我便也逃。”


    男人們都心下不豫,要他們光著身子逃走,豈不是要害苦了他們?


    禿僧冷冷道:“你是誰,我為什麽要怕你?”


    紅衣女人道:“七月七日,長生殿上,人難乞巧,我卻求生。”


    座上最少有五個人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他們吃驚了,雖是光著身子,人也急急站起來。


    她是流花女人穀的人。


    江湖十年不聞音訊的流花女人穀!


    黃鶴樓上,頓時氣氛緊張。


    紅衣女人挨個兒看眾人,像要把這些男人的模樣記在心底。她慢慢說道:“你們一十二人,人人要接我的流花令。到了七月三日,必得進到流花女人穀裏。要是不去,你們也知那後果。”


    流花女人穀的命令,從來不曾有人敢違背,如是不聽,必是死得極慘。


    禿僧大笑,一掀桌子,一桌殘席掀落地上。


    他大笑道:“我就不去,有什麽人敢強我去?”


    紅衣女人笑笑,說道:“你去不去?”


    禿僧想:諒她一個柔弱女子,能奈我何?


    一念未已,便見得眼前一亮,那紅衣女子竟是在眨眼間一進、退,又迴到原處。


    禿僧隻覺得那女人進進退退了兩次,他說道:“你有什麽本事,來試試好了。”


    一語未竟,才覺出他的胸前有一點疼,他低頭看——


    他的胸前有兩點兒血跡。


    他的兩點乳頭沒了,那兒隻有一些血在流。


    禿僧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紅衣女人很柔媚,看著錢不多,說道:“我得一個個請,你去不去?”


    錢不多當然不願意去。從前有無數人去過流花女人穀,但沒有一個人能走出來。他們全都死在了那裏。大俠蘧賽花、陰陽劍賀立,據說他們都進了流花女人穀再沒出來。


    也有人說,他們是死在了惡人崗下,但誰知道詳情?


    錢不多不想去,他說:“我去怎麽樣,不去怎麽樣?”


    紅衣女人一笑,說道:“你若是去,那還不要緊;你要是不去,你兒子錢小小便得一死。”


    錢不多的身子觳觫起來,世上人雖多,但沒人知道那個在天都小街上來來去去做小丐的人便是他錢不多的兒子。


    可流花女人穀知道。


    錢不多隻有一個兒子,怕他今生今世也隻能有一個兒子了。


    錢不多低下了頭。他怕仇家來尋釁報複,不想讓他的兒子也在錢家的孔方莊裏住,他要讓他的兒子將來得一個錢家天下。


    哪裏料得,這女人一語便說破了他的心事。


    錢不多說道:“去,我去。”


    紅衣女人看著禿僧,說道:“你去不去?”


    禿僧看得明白,他絕不是這女人的對手,女人一出劍,他竟連人家的劍招也看不清,便敗在人家手下,這情景也夠狼狽了。


    禿僧叫道:“去,我去,看看你流花女人穀有什麽能耐。”


    紅衣女走到白眼前。


    白眼看不到,他眉頭一皺,像是認得這人,他輕輕說道:“羅襦一襲難說舊,一劍染紅袖?”


    他認得此人,能說出此人來曆。


    眾人一凜,江湖中人都知道,紅衣女是紅袖一劍,也是天下難得一惹的主兒,隻是不知她何時竟也入了流花女人穀?


    白眼道:“你想要我入流花女人穀?”


    紅衣女說道:“不錯。”


    白眼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很是緊張:“我能做你流花女人穀的尤物,這豈不是很好笑?”


    紅衣女人輕聲說:“這一點兒也不好笑。你要是入了流花女人穀,也會是一個男人。”


    白眼看她,似乎那渾噩的眼球也能看人。


    紅衣女說道:“你去不去?”


    白眼沒有眼珠,但他的眼裏仍有肉,能感到那逼人的劍氣。如果他不作答,那渾厚的劍氣會不會立刻逼向他?


    白眼一笑:“我去。”


    紅衣女笑笑,她這一笑,讓在場的人都心神一蕩,看來去流花女人穀並非壞事,有她這樣惹人愛憐的女人,流花女人穀是不是也真去得?


    她站到狐妹麵前。


    狐妹是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是女人的人。


    紅衣女說:“你願意不願意去流花女人穀?”


    狐妹狠狠道:“我去流花女人穀幹什麽?莫非你們能把我當成男人不成?”


    紅衣女說:“你願意去,在那裏必會有奇遇。”


    狐妹知道,江湖中大凡去了流花女人穀的人,都不曾走出穀,他們在江湖上全都消失了,他們陷在流花女人穀裏,生死未卜。


    他不願意死。


    狐妹嘻嘻笑,說:“我不願去,你莫非能強迫我去?”


    紅衣女說:“你真應該去,你不去,會後悔。”


    她竟再也不理狐妹,起身去另一個男人麵前。


    “你是誰?”


    “米離。”


    紅衣女人隻是一聲苦笑。


    她知道米離,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知道米離。


    米離是一個傷心人,他死在了魚漂兒的懷裏。


    既是他已經死了,哪裏還又出來了一個米離?


    這人正是那個病夫米離。仗著一把寂寞劍,騎著一匹瘦馬,馬叫狗東西,四海為家的米離。


    他死過了,但他又活過來了,因為他遇到了天下奇人、也同樣以四海為家的苑家老爺。


    苑家老爺叫苑八,就是說他已經死過八次了。八次複生的苑家老爺救活了米離。


    紅衣女仰頭向天,說道:“可惜,你活了,魚漂兒卻死了。”


    米離悠悠道:“有些人從來不會死。”


    魚漂兒是死了,但在米離的心裏,魚漂兒是不死的。


    紅衣女說:“你是至情至性人,不必去流花女人穀。”


    米離一笑,說:“我願意去看看,看看有沒有誰樂意與我一起走出流花女人穀。”


    紅衣女說:“不會,流花女人穀的女人再也不會喜歡一個男人。”


    米離說:“我不是一個男人,我是一個死人。”


    紅衣女對下一個男人說:“飛隼黎亭,你去不去流花女人穀?”


    黎亭叫道:“我為什麽要去?”他一聲叫出,馬上用小擒拿手向紅衣女一連施出十幾招殺手。他的小擒拿手極狠且辣,招招致命。他一出手,便不容紅衣女喘息。


    一招出手,先是折骨,他一招遞出,便來折紅衣女的手臂,想把她小臂帶住。


    紅衣女臂彎一曲,便失了所在。


    黎亭叫一聲:“不要走!”再風馳電掣出手三招,一遞她雙乳,想抓得實在。


    那紅衣女便怒,吼道:“男人哪裏有什麽好東西?”她身子一轉,手已拍出,直擊黎亭的前胸!


    黎亭一讓,讓過了這一招。他心驚,怕紅衣女的步法。看來她的步法有些怪,像從前的“天羅鬼步”,又像是江湖上久已失傳的“醉酒蹣跚”。


    黎亭未等一招遞出,那紅衣女的手突地從身後繞出,一點切在他的頸上!


    隻是輕輕一切。


    黎亭本來滿腹壯誌,一被她點中,一切,頓時心頭化成一片冰涼。他臉色蒼白,看著紅衣女,怒道:“你願殺願砍,隨便。”


    紅衣女隻是一笑,說:“你去不去流花女人穀?”


    事已至此,他再怎麽說不去?


    黎亭說:“好,我去。”


    已經有幾個人答應她去流花女人穀了。


    她看看其餘的那幾個人,說道:“你們不配去流花女人穀了,你們隻能一死!”


    紅衣女下樓去了。


    她說的話是不是會應驗?


    ×      ×      ×


    從前人說,流花女人穀的女人最不好惹。你寧可惹那惡人崗,再不好你去惹那瘋人樓,你千萬莫惹流花女人穀。


    惡人崗的惡人會殺死你。


    瘋人樓的瘋子能用他的牙咬碎鋼鐵,他那牙能生生咬斷許多兵刃,他會把一些不是食物的東西吞下去,把它們當成食物。


    在瘋人樓的瘋子麵前,人不能不畏懼,因為他不是人,他是瘋子,是人所不能的瘋子!


    但你千萬別得罪流花女人穀,因為你是男人,死在流花女人穀裏的滋味,將是最不好受的。


    禿僧、白眼、錢不多、黎亭、米離都答應了,他們將在七月三日到流花女人穀去。


    到了那時,他們必是會死。


    還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從那流花女人穀出來。


    就連大俠米離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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