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30


    唐擇勝意識到千荷亭和陳家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一夕水棠不說透,這陳家也在隱瞞,那唐家就成了唯一被蒙在鼓裏的一方。


    唐擇勝心下連倒了千百個來迴,也琢磨不透這其中的玄機,但是他相信,隻要把足夠的情報帶迴去交給唐謹銘,那個月複深如海的老頭子就一定可以品出些源味來。


    想明白了這一點,唐擇勝也就清楚了自己現在該做什麽,無論如何,不能讓唐家和千荷亭結下梁子,至少現在不能。


    唐擇勝神色一斂,把方才的盛氣收的幹幹淨淨:“那依一夕亭主的意思,我二人應當如何?”


    一夕水棠揚衫站起,款步走到聽海閣的扶欄邊,操練場上的數萬門生一見到亭主身姿,頓時群情振奮,劍舞的更是噌噌作響,震天動地的齊唿聲可蓋萬裏山河。


    淡綠的身影在聲勢中悠然迴轉,唐擇勝與周雨溪清楚的聽到,那唿喊中破繭而出的清悅女聲用不容侵犯的語氣說道:“從哪裏來,迴哪裏去,順便幫我給你們的唐老爺子帶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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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中黎城,正是夜半三更之時。


    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影挑著昏暗的燭火,從唐家客棧偷偷模了出來,四下張望幾番,急急忙忙隱入了暗巷中。


    不出片刻功夫,那個人影七拐八拐的又走了幾條街,竟鑽進了柳寓樓的後院。


    人影一路來到柳寓樓的大堂之中,卻見大堂中未點燈火,漆黑一片,忙提了燈籠想要尋個究竟。


    “啪,啪,嗒——”三聲短促的算盤撥珠聲兀的作響,一個爽朗的女聲說話了:“張管家果真守時守約,是個靠得住的買賣人呐。”


    那佝僂的人影被嚇的一嗆,忙不迭的扶了扶頭上的四方帽,燭光照亮了那張消瘦的臉,不是張羽還是誰。


    張羽嘿嘿的諂媚笑道:“為鄒掌櫃辦事,當是如此,當時如此……”


    能在柳寓樓被稱為鄒掌櫃的隻有一人,陽縣鄒家三女兒,鄒璟。


    鄒家不是什麽大門大戶,在蜀中更是名不見經傳,不過在陽縣那寸不大的地皮上,可以記不住大炎的皇帝叫什麽,卻沒有人不知道鄒璟這個名字。


    鄒家求神拜佛的想要個兒子,天卻不遂人願,鄒夫人接連生了三個女兒。可家裏僅靠著一家小飯館經營為生,再生下去怕是也無以為繼了,便隻好打消了念頭。


    辛辛苦苦帶大了的大女兒和二女兒都不爭氣,一個一個都像逃家似的趕緊嫁了出去。唯獨這三女兒是朵奇葩,女孩子應該喜歡的她通通不喜歡,卻頗有些經商的慧根,興趣濃厚不說,加上從小耳濡目染,竟習得了一身商才,很快便開始嶄露頭角。


    鄒璟十四歲便替父接了飯館的生意,五年間橫掃陽縣,做得風生水起,鄒家至此騰達,笑的鄒老爺整日合不攏嘴,登門說媒求親者多如牛毛,可鄒璟卻一個都瞧不上。


    她近乎瘋狂的撲在生意上,再無別的興趣。


    這鄉裏鄉親間都流傳著一種說法,說這鄒璟出生那日手裏托著一顆金算珠,鄒家的人便用那顆算珠合盤打造了一把算盤送給鄒璟遊戲,於是這算盤鄒璟從小玩到大,從未離手。還猜測說這鄒璟定是財神手中的神算盤上一顆算珠轉世投胎來的。


    雖然這傳的確實太過誇張了些,卻也隻是說明陽縣百姓太過驚駭於鄒璟的鬼才罷了。


    “啪——”算盤被猛的一拽,檔木上的算珠齊齊拍在梁杆上,這一響且脆且厲,又把張羽驚得一縮。


    “哈哈哈哈……”鄒璟的聲音驀然間毫無顧慮的大笑起來,半晌都沒止住,她隻好一邊笑著一邊抱歉:“對不住,對不住,看到張管家你剛才那個縮頭縮腦的樣子我實在是沒忍住……哈哈……太滑稽了。”


    張羽的臉頰抽動了一下,卻忍住沒有發作,扯著臉強自笑了笑道:“是,是,鄒掌櫃笑的有理,小的也覺得自己很滑稽。”


    “哈哈哈哈……”聽了張羽的話,鄒璟笑的更是花枝亂顫,她捂著肚子不停猛拍了幾下櫃台才稍稍緩和一點:“抱歉抱歉,本姑娘實在不是有意的,實在是看到你那副狗奴才樣……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哈哈……還是把燭火滅了吧……再看著你我都快笑的說不出話了……哈……哎喲,肚子疼。”


    這罵人罵的當真直爽,直把張羽氣的渾身發抖,七竅生煙,一條老命差點嗚唿哀哉。


    可是張羽還是不敢發作,他不是怕麵前這個女人,而是忌憚這個女人身後的勢力,張羽心裏清楚,陳家經曆這次變故怕是要陷入萬劫不複,自己隻是外姓,尚且有兒有女,要想保全自己的家人,就隻能賭中求生,要賭,就要壓贏麵大的那家。


    張羽一直在安慰自己,就算自己不倒戈,陳家也逃不出升天,常言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不能迴頭,也沒有迴頭路了。


    深唿吸了兩口氣,張羽畢恭畢敬的應了一聲,摘了燈罩一口吹滅了蠟燭。


    整個柳寓樓的大堂陷入了沉沉黑暗,隻能借著點下弦月的微弱月光看到一絲淺淺的輪廓。


    算珠低響了兩聲,也不知被怎麽擺弄了兩下,鄒璟的聲音仿佛隨著燭火的熄滅也變得冰冷起來:“張管家,陳家地契和商約藏在哪裏,你可查清楚了嗎?”


    張羽擦汗道:“陳有為這個人甚是小心謹慎,我旁敲側擊不成,又不能直接問他,這個事,不太好辦……”


    鄒璟轉而問道:“張管家可知道本姑娘做生意一直以來奉行的一句話是什麽嗎?”


    張羽被問得沒頭沒腦,隻好答道:“張某不知,還請鄒掌櫃指點一二。”


    盤珠凔凔作響,鄒璟月兌口而出:“攻其弱點,不擇手段!”


    張羽聽得一怔,隱隱覺出了點滋味:“鄒掌櫃是說……對陳有為的女兒下手,逼其就範?”


    鄒璟調笑道:“張管家很是上道嘛,陳有為既然可以拋妻棄子,瞞著整個陳家的分家逃到蜀中來,卻唯獨帶了這麽個小女兒,必定寶貝的不行,這個世上視財如命的人很多,可是視兒女如命的人也不少,你看這陳有為哪邊占得多一些呢?”


    張羽略一沉吟,說道:“我也拿不準,張某在陳家待了這麽多年,可以說是看著陳有為一步一步上位走到今天,他那張羅漢臉左右逢源八麵玲瓏,很是吃得開,此人疑心甚重,縱使再親近的人也從不推心置月複。


    陳有為這個小女兒兩年前因為一場事故得了怪病,走訪了很多地方也不得治,縱使在外人看來陳有為很是疼惜這個小女兒,不過要讓張某說,倒也未必,作為陳有為的近侍,我曾多次不經意的發現,在背著外人的時候,陳有為卻往往對這個小女兒頗為冷落。”


    “哦?竟如此蹊蹺?”鄒璟聽罷,手指下意識的撥弄起算珠,思忖了片刻,“走訪治病……冷落……”


    突地一串算珠齊鳴,鄒璟拍案而起:“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張管家,這件事你就按我接下來安排的去做,他陳有為是不是守財奴,試他一試便知。”


    說罷,鄒璟便接著把盤算好的陳嘉芝挾持計劃與張羽細細說了一遍。


    張羽聽得咋舌,讓他去做暗茬的差事還可以,這綁票擄人的活計就當真有些過頭了,他硬著頭皮勸了一句:“鄒掌櫃,這件事要不要先和那些大人們商量商量再做決定,要是一個不慎,逼得陳有為狗急跳了牆,那就得不償失了啊。”我更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張羽在心裏又添了一句。


    可是鄒璟沒有接話,隻是問道:“張管家覺得我做買賣是為了什麽?”


    張羽正操心自己的性命,哪有好氣迴答這麽無聊的問題:“做買賣自然是為了賺錢。”


    “噗——哈哈哈哈……”鄒璟又開始狂笑不止,笑的前仰後翻:“哈哈哈對不住……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好笑,我當真不是故意的……哈哈沒忍住……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中,鄒璟的聲音忽的透出一股淒絕的興奮:“我呢,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錢,沒有錢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你不聞不問避之不及,可等到有錢了,那些人又都通通像狗一樣的貼上來討好,我就是要讓那群錢奴心甘情願的花錢,花到一分不剩,然後看到他們那張因為沒錢而家破人亡的絕望的臉,我就開心的不了,哈哈哈哈……”


    氣氛瘋狂的扭曲著,張羽聽得汗如雨下,再不敢說半句多餘的話,忙應了差事,頭也不迴的溜了,生怕再多待一刻都會被人生吞活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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