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鴻文就這麽紅著臉,一直瞧著陳初蘭。


    漸漸的,陳初蘭臉上開始發燙,覺得有些尷尬。或許在旁人眼中,小孩子的目光最是清澈不過的,但陳初蘭可清楚的很,那顧鴻文分明就在用愛慕的眼光瞧著她。


    顧鴻文不受定國公府老夫人重視。慈祥的定國公府老夫人正摟著她的心肝親孫顧鴻林,一句一問:“早飯吃過了嗎?吃了什麽?想吃點心嗎?奶奶讓人給你做去。”字字不離吃,也難怪這顧鴻林長得如此之胖了。


    正因為如此,鮮少有人注意到顧鴻文。大部分人都看著定國公府老夫人以及顧鴻林,偶爾還有人見縫插針的附和上兩句。


    陳初蘭衝著顧鴻文笑了笑,接著低下頭來,躲開他的目光。


    顧鴻文這才一驚,好像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不該這樣看著陳初蘭似的,他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摸了摸臉頰,然後故作輕鬆地把視線投向別處。


    陳昌浩嘴角咧開,無聲地笑,笑得賊賊的。他就像想要窺竊別人心思的小狐狸,一雙眼睛停駐在陳初蘭身上,帶著幾分打趣,帶著幾分探究。


    陳初蘭低頭退後兩步,她才不想讓陳昌浩瞧見她的表情呢。她輕輕地挪動步子,移到了陳初燕身後。


    而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那定國公府的老夫人講了一句什麽,一時間,屋裏一眾媳婦姑娘們都笑了起來。歡聲笑語填滿了整個起居室,似乎連光滑閃爍的珠簾都被這笑聲撞得一搖一晃起來。


    陳初蘭抬起頭來,看向摟著顧鴻林的顧老夫人,跟隨眾人,嘴角上揚,彎起一個標準的弧度,笑了起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麽。


    站在陳昌浩身後的陳初雪,早在顧鴻文將自己的視線從陳初蘭身上移開後,就從呆愣的狀態中走了出來。這個時候,和屋內大部分的姑娘們一樣,她也一手捂嘴,吃吃地笑著,好似方才顧老夫人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仔仔細細地聽在了耳朵裏。剛才因顧鴻文而產生的失態,仿若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一屋子全是祥和與美好。


    卻是無人瞧見,歡聲笑語之中,定國公府的二少夫人金順娘,正盯著比她小了整整六歲的陳初雪,嘴角浮過一抹冷冰冰的諷笑。


    “老夫人,船備好了。”


    正是一屋子的人圍著顧老夫人說笑奉承的時候,一個體麵媳婦模樣的下人走了進來,在顧老夫人耳邊說道。


    始終摟著“心肝”的顧老夫人終於放開了肥嘟嘟的顧鴻林,她對陳家二夫人和大夫人笑道:“諸位是客,總歸要逛一逛園子,不然老是呆在我這糟老婆子的小屋子裏,豈不膩歪?”


    顧老夫人自謙的話又是讓大家夥兒一陣笑。


    於是,說說笑笑中,一群人出了屋,出了老夫人的大院,在丫鬟們的伺候下,向定國公府的園林走去。


    定國公府的園林自然不是陳初蘭他們家那種小小的花園可以比擬的。亭台樓閣,香汀水榭。其中一曲迴腸小河貫穿了整座園子始末。


    一行人於楊柳河畔上了一艘雕欄畫柱,油彩亮麗的畫舫。


    畫舫離岸,慢慢沿河而去。


    顧老夫人興致極高,沿途不時指著各個飛簷鬥拱,告訴陳家兩位夫人,那是他們府上誰誰誰的屋子。


    雖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個沒見過大世麵的鄉下人,一路上儀態到位,姿勢做足,可大夫人和二夫人眼中的震撼、豔羨與惶恐還是將自己的卑微暴露得一覽無遺。


    陳家的孩子們倒還好。因為年紀不大,宏偉的建築與如畫的風景對他們而言,還不如桌上擺的幾塊點心來得有吸引力。


    陳昌浩與顧鴻文坐在一起,身邊跟著陳昌洋。


    陳初雪老老實實坐在二夫人身後,時不時地偷瞄顧鴻文。


    陳初燕麵無表情,靜靜地坐在大夫人後麵。


    陳初夏挽著陳初蘭,頭靠在陳初蘭肩膀上——因為想要討好自己姐姐,卻吃了一個閉門羹,她隻得到陳初蘭這裏尋找安慰。


    畫舫慢慢前行。


    於水麵上劃過一道長長的波痕。


    船上人多,嬉嬉笑笑極為熱鬧。


    陳初蘭左顧右盼,半晌終於明白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我就說呢!”她對陳初夏說道,“總覺得少了什麽,顧二小姐怎就不聲不響地沒上船呢?”


    “哎?哎!是呢!”被陳初蘭這麽一提醒,陳初夏也反應過來了,“顧二小姐怎得沒上船?”


    顧二小姐和顧四小姐,原是在顧老夫人身邊奉承的。卻在陳初蘭他們進來之後,被顧老夫人給忽視了去。這眼下顧二小姐沒有上船,居然無人說起。許是無人注意到也不一定。


    陳初夏也不過訝異了一下,就毫不在意了。陳初蘭卻並非如此。她對這次進定國公府可懷揣著一萬個小心。偏生這沒有跟上船的顧二小姐還很不喜歡她。


    陳初蘭翹首望向坐在畫舫另一端的顧四小姐,見到她正和顧老夫人的“心肝”顧鴻林說話。


    再望向金順娘。性格開朗的她正在顧老夫人身邊,哄顧老夫人開心呢!


    瞧起來跟顧二小姐最好的兩個人都正常極了。


    陳初蘭微微皺了皺眉頭。莫說她心眼太多。鬼知道這位顧二小姐放棄討好自家老夫人的機會,是跑去做什麽了?


    太陽當空。畫舫於一潭邊停了下來。


    威風拂過,碧波輕蕩。潭邊駐有一竹軒,起名為清荷軒。


    老夫人下令在這清荷軒裏用午膳。


    一行人一一下了畫舫,向竹軒走去。


    而這個時候,陳初蘭才曉得那顧二小姐是去了哪裏。


    “二小姐?”一個丫鬟迴道,“我家二小姐小時有次從船上落水,至此再不敢坐船。因此方才才不跟隨大家一塊兒上船。想不到陳四小姐這麽關心我家二小姐,多謝陳四姑娘了。”


    陳初蘭笑道:“哪裏,我同她曾一起在宮中候選,見她不在,自然會擔心了。”


    和丫鬟寒暄了幾句,陳初蘭才進了清荷軒。


    軒內桌椅已經擺好,一行人坐下。


    雖然方才丫鬟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可陳初蘭還是覺得很不對勁。顧二小姐不能上船的理由是有了。可現在呢?按說這種場合,她真不該舍棄奉承顧老夫人的機會呀!可她卻沒有早早地等候在這清荷軒。


    陳初蘭再次把目光投向金順娘。金順娘站在顧老夫人身邊,正和顧老夫人說著話。


    這個金順娘,看到她的目光就像看到殺父仇人一般,陳初蘭還真不相信她今日會一點手腳都不做,輕易地把她放走。


    要開席了。終於有人意識到顧二小姐不在場。


    “哎,二丫頭呢?她怎麽沒來呀?”顧三夫人說道。


    顧老夫人好像後知後覺一般,道:“是呢!二丫頭怎地沒來?”


    突然,一個差不多和陳初雪一般大的小姑娘笑了起來:“二姐姐臊呢!她上不了船,不能跟著大家,現在要是一個人來這兒的話,好像是她自己貼上來一樣,她才不想丟這個人呢!”


    小姑娘這話一出,連年齡最小,心最粗的陳昌洋都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幾眼。


    坐在陳初蘭身邊的陳初夏,嘴一咧,差點就笑了出來。幸而陳初蘭用肘部輕輕捅了她一下,她才趕忙把嘴捂住。


    顧老夫人一聽,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金順娘打圓場:“這女孩子嘛,哪一個不是臉皮兒薄的。”說著,她連聲命令身邊的丫鬟派人去把顧二小姐叫來。


    顧老夫人道:“罷了罷了,我們先吃吧,哪有這麽多人等她一個小丫頭的!”


    眾人紛紛舉杯動筷。歡聲笑語很快又溢出了清荷軒。


    陳初蘭一眼望去,那個說顧二小姐不想丟這個人的小姑娘滿臉都是得意之色。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應當是二房的姑娘,在定國公府裏排行第六,說起來,她是作為二房大女的顧二小姐的同父異母妹妹。當然了,也是顧鴻林的同父異母妹妹。


    顧鴻林的母親顧二夫人不在這裏,就不知道若她在現場,見到自家的庶女這般詆毀另一位自家的庶女,會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


    關於定國公府二房,陳初蘭倒是從陳昌浩那裏知道一些事情。據說顧二夫人在顧鴻林之前,還養了一個兒子,可惜早早地夭折了。這也難怪作為二房唯一男丁的顧鴻林會被顧二夫人和顧老夫人寵成這樣。


    陳初蘭舉筷隨意吃了兩口。要說她真信了那位顧六小姐的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顧二小姐怎麽可能真因“臊”了,而放棄這次奉承顧老夫人的機會?


    她寧願相信顧二小姐是和金順娘合計了什麽壞事,想要伺機尋她的麻煩。


    飯席非常豐盛。


    顧老夫人還一個勁地說:“準備不足,家常小菜,讓你們笑話了。”


    弄得陳家兩位夫人不停地說:“哪裏哪裏,能在定國公府用膳,是我們三生有幸呀。”


    金順娘站在顧老夫人身邊伺候她用膳。


    陳初蘭時不時地瞥向金順娘。


    她自認為這次進定國公府她已經做足了準備,且十萬個小心了。首先是前一夜把金順娘怨恨她一事告訴給了陳昌浩,把陳昌浩拉到了她的戰線上,然後這一日,她始終小心翼翼,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堅決和眾人呆在一起,絕不落單,甚至方才坐在畫舫上,她都不坐在窗邊,唯恐出現哪個瘋子把她抱起來從窗口扔出去。


    就是在這清荷軒裏,選座位的時候,她都在陳昌浩的幫助下,離上菜位置遠遠的。她左邊坐的是陳初夏,右邊坐的是陳初雪,陳昌浩就坐在她的對麵,完全不怕有哪個不長眼睛的把熱菜熱湯潑在她的身上。


    陳初蘭心想:“估計金順娘在心裏罵娘了吧!我就偏不信你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做出什麽!”


    “這用完膳後,讓孩子去園子裏玩吧!”正是酒香之時,金順娘突然開口道。


    隻見定國公府老夫人愣了一下。顯然這是安排之外的事。“怎突然想到讓孩子去園子裏玩了?”老夫人問道。


    “這不是怕您累著嘛!”金順娘笑道,“您飯後不是都要小憩一會兒。讓孩子們去園子裏玩,等您睡飽了再過來陪你。”


    顧老夫人嗬嗬笑了笑,大抵是想到自己確實年紀大了,邊拍了拍金順娘的手,點了點頭。


    然後便聽金順娘道:“我讓丫鬟理間屋子出來,三嬸,陳家二位夫人,等飯後我們便去那處歇息,順便打打馬吊。”


    這話一出,顧老夫人就“噗嗤”一聲笑了。“好啊,你這個丫頭,”她指著金順娘笑罵道,“感情是為了打馬吊把我和孩子們給哄開啊,你們四人剛好湊成一桌是吧?好啦,好啦,到時候我這糟老婆子睡覺去,不煩你們了,我成全了你,你贏的錢可得分我一半。”


    顧老夫人這話說的,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金順娘笑道:“就衝著您說我會贏,我把贏的錢全給你也是應該呀!”


    大家夥兒笑得更歡了。


    卻是當其他人在說笑的時候,陳初蘭看向坐在對麵的陳昌浩。陳昌浩也正看了過來,兩人互相使了一個眼色。


    看來是想到一塊去了。


    這金順娘是沒法把陳初蘭給單獨弄開,在臨時想法子了。


    陳初蘭尋思:屆時大家這麽一群孩子,在園子裏玩兒,倒不知那此時此刻沒有在場的顧二小姐會扮演什麽角色?


    金順娘囑咐丫鬟去叫顧二小姐過來,可顧二小姐始終沒有露麵,連那丫鬟都沒了影子。顧二小姐多大的麵子,居然連金順娘的丫鬟都叫不動?要說她和金順娘沒在策劃著什麽,她才不相信。


    但卻是世事難料。陳初蘭絕對沒有想到,關於顧二小姐的事情她完全想岔了!


    午膳過後,一行人走出清荷軒。


    陳昌浩特地走到陳初蘭身邊,弄得顧鴻文莫名其妙地跟了過來,又緊張又興奮。


    陳初雪跟在他們身後,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陳昌浩直接說:“四妹妹,到園子裏我陪著你。”


    陳初夏連瞪他幾眼他都當做沒看見。


    被陳昌浩這麽一弄,本就一直小心翼翼的陳初蘭每一根神經都緊繃了,還真有點如臨大敵的感覺。


    但是,沒有一個人想得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在定國公府已經發生!


    “老、老夫人——”正當眾人剛踏出清荷軒的石階,一個滿頭是汗,滿臉驚恐的丫鬟飛奔了過來。


    “客人麵前急急唿唿地想什麽樣子!”顧老夫人生氣地拿著杖子在地上打了打。


    “撲通!”卻見丫鬟重重一聲跪在地上,抬起蒼白得像紙一樣的臉,結結巴巴地說出一個讓人驚駭到難以置信的消息:“稟、稟老夫人……二、二小姐……她……她死了!”


    “什麽!!!”


    猶如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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