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語嫣”和“金順娘”。


    陳初蘭從王薔那裏問來了這兩個人的名字。這兩個名字,她是牢牢記住了。


    趙語嫣誤以為顧鴻文對她有意思,又因為她做了首藏頭詩嘲笑她,而深深地怨恨上了她。那個金順娘,則因為她偷偷告密,害得她不能偷溜出去跟她的柳公子私奔,而恨不得將她剁成碎片以泄心頭之恨。


    陳初蘭不是笨蛋,當然知道今後若“有緣”再次與這兩女相見,必定會被她們報複。


    她揉了揉太陽穴,撇了撇嘴,便什麽都不願再想了。


    趙語嫣和金順娘遠遠地站在長廊那頭,如狼似虎般惡狠狠地盯了陳初蘭好一會兒,然後兩人一甩衣袖,轉身走了。


    陳初蘭不知道她們是要去到哪裏,或許,她們會迴到廂房裏去,再去尋思對策,思考這一次私奔之路被堵死了,那麽下一迴又該如何去私奔?


    乞巧會很快就到了尾聲。


    尼姑們撤去了擺在大院中央的乞巧台,抬來了五張大桌,送上了一碗碗巧果(由麵粉加糖加芝麻炸成的小點心)。


    五十幾位女孩子們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地吃起了巧果。


    陳初蘭坐在陳初燕和陳初雪中間,用筷子夾起了一個乞巧果,吹了吹,一口咬了下去。


    “哎呦!”她捂著嘴輕叫了起來。這巧果裏頭居然包了個硬邦邦的東西,把她的牙給磕了。陳初蘭將那東西吐了出來。——是一個銅板。


    陳初蘭盯著那個銅板哭笑不得,她真是功課不到家,想不到吃這個巧果居然也有這種風俗。就像她們在老家年三十晚上吃餃子的時候,在餃子裏包個銅板,誰若吃到了,就意味著誰來年將會鴻運當頭,事事皆順。


    吃巧果有這樣的風俗,卻是吃這個之前,無人就這件事情吭一聲,想來都在默默地祈禱:“請讓我吃到銅板吧!”


    隻有她們這些外地來的新住民不知道,沒有一個心理準備。


    “哎呦。”隔壁的陳初雪也輕哼了一聲,然後也一口吐出了一個小小的銅板。她看著同樣吃到銅板的陳初蘭笑道:“跟我們老家年三十晚吃餃子一樣呢!”


    陳初蘭笑著點了點頭。


    “哇!我什麽都沒吃到!”陳初雪邊上的蘇蓉蓉將碗裏的巧果全咬了一遍,然後急乎乎地叫了起來。她羨慕地看向陳初雪和陳初蘭,說道:“你們運氣真好,一家居然有兩個都吃到了。”


    蘇蓉蓉的聲音很大,同一桌的就不用說了,別桌也有人循聲瞧了過來,一臉羨慕。


    隻聽王薔和王蘅笑道:“我們也沒吃到呢!聽說今年這麽多份,統共就包了五個!”


    “哎呀!”陳初燕驚叫了起來,羨慕極了,“三妹妹,四妹妹,你們豈不要走大運了?”


    “可不是呢!”王薔笑眯眯地看著陳初蘭,道,“吃巧果得了這個,可不僅僅今年會走大運,還意味著有織女娘娘的保佑,今後必得美滿姻緣呢!”


    陳初蘭聽了,對著這麽多人,麵上倒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隻笑了笑。


    倒是陳初雪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眼睛都盈盈帶水發起光來。她揉搓著衣角,好似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卻是那上翹的唇角,怎麽都掩飾不住她心中的興奮。


    “美滿姻緣嗎?”陳初蘭雙肘撐在桌上,兩手托著腮幫,暗暗地想,“希望如此,隻是,現在真沒心情想那麽遠,倒是今年會走大運之說……但願這會成真吧!”


    這般想著,她心內便再一次湧起因得知二老爺將要離京赴任而產生的焦慮,以及先前因邱明月告知邱廣裕一事而產生的憤怒。


    “……”果然心情還是爛透了啊!!她不禁就一拳輕輕砸在了桌子上。


    乞巧會圓滿落幕。一輛輛馬車載著歡聲笑語的女孩子們離開了織女廟。


    陳家的馬車裏。陳初蘭是最為安靜的一個,她默默地坐在角落裏,微微笑著看著另三個女孩七嘴八舌地迴味在織女廟裏的事情。


    今日的乞巧會,陳初雪的表現應該算是最為成功的。她的名聲本來就大——沸沸揚揚的虐待傳聞裏,她就是那個令人好奇的被虐之人。她才一到那織女廟,就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她非常聰明地抓住了這個機會,抓住了眾人的好奇之心,先是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接著七竅玲瓏地與人攀談,長袖善舞,讓人不知不覺間就對她產生了良好的印象。


    陳初雪很聰明,她知道自己未來生活的好壞隻能取決於她將來姻緣的好壞。而要擁有一個好的姻緣,則必須要有一個符合大眾要求的名聲。


    試問哪家人娶媳婦,不想娶一個性格開朗,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小心翼翼,性格如同小白兔一樣的庶女確實值得人憐愛,但是,作為婚姻決策者的家長,是絕對不會喜歡這樣的女子的。


    陳初雪在外表現為能說會道,在家,卻可憐兮兮。因為她需要在二夫人手下討生活。全家就她過得最差,她需要博得富有同情心的人的同情,必須嬌嫩柔弱,要像一朵隨時會被摧殘掉的小花。


    卻是她這樣的反差並沒有讓同去參加乞巧會的陳初燕感到有何不妥,反而為她感到高興。——陳初雪在親娘尚未去世前就是一個性格外向的孩子,隻是在親娘去世之後,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陳初雪今日的表現,在陳初燕看來,隻是“終於有幸逃脫牢籠一次,可以全身心地放飛自我”罷了,在她眼中,這才是真正的陳初雪,陳府裏的陳初雪,不過是被二夫人打壓得連唿吸都極為困難的可憐孩子罷了!


    陳初雪的反差,令陳初燕更加同情她。


    陳初蘭突然想到,假若二夫人適才也在那乞巧會現場,看到這樣的陳初雪,是否會嚇一大跳,還是會為陳初雪的如魚得水而高興——畢竟這可有力地證明了,那虐待傳聞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哪一個受虐的庶女,會如此能言善道,笑容滿麵的?


    馬車晃晃悠悠,先停在了邱明月家的門口。邱明月與她們道別,下了車進了門去。然後馬車再一次啟動,送陳初蘭她們迴府。


    她們三人先去二夫人處向她匯報今日之行。


    二夫人在自己屋中,靠窗而坐,手上捏著針線,正在做一個男人的荷包(顯而易見,是在為二老爺做荷包)。


    陳初燕和陳初雪沒有什麽反應。陳初蘭卻不禁皺了皺眉頭。


    二夫人的態度非常緩和,顯然心情還不錯,否則豈會慢條斯理地為二老爺做起荷包?而二老爺明日就要啟程,這個荷包才做了一半而已,就算是昔日的舊品,這個時候拿出來趕工,怕明日也來不及送於二老爺吧?


    陳初蘭心裏突突的,覺得非常不舒服。


    “給母親\二嬸請安。”


    “你們迴來了?”二夫人這時才將手上的活計放下,笑眯眯地看向她們。


    陳初蘭一瞧二夫人的表情,馬上就低下了頭,眉頭皺得更緊了。


    “乞巧會好玩麽?”二夫人問道。


    “托二嬸的福,好得很呢!”陳初燕率先迴答道,她笑起,“新認識了好些朋友,四妹妹鬥巧得了個第三名,最後三妹妹和四妹妹還吃巧果吃出了個喜頭呢!”


    “哦?”二夫人一聽,撇眼就看向了陳初雪。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陳初雪身上,倒是同樣吃到了銅板,並且還鬥巧得了個第三名的陳初蘭被她給完全忽略了去。


    陳初雪低著頭,一副畏懼的模樣,一動不敢動。二夫人極少正視陳初雪,正視她的時候,無不是帶著譏誚鄙夷或者怨恨惱怒,卻是這一迴,目光清清冷冷,一絲感□□彩都沒有。


    “大家夥兒是怎麽說三丫頭的?”二夫人將目光收迴,懶洋洋地向陳初燕問道。


    陳初燕迴道:“大家都很喜歡三妹妹。說三妹妹漂亮好相處,都爭著跟她做朋友呢!”她給陳初雪說好話,順著二夫人的意講。二夫人無非就是想知道,陳初雪的表現有沒有令大家對“庶女受虐”一事嗤之以鼻。


    二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道:“好了,你們也累了。都迴屋歇息吧!”


    “是。”三人行禮退下。


    出了二夫人的屋子,陽光燦爛。


    陳初燕笑著跟陳初雪逗趣:“好了,今後二嬸再有去哪兒做客,肯定都帶上三妹妹你。好歹三妹妹你可以給她臉上漲光呀!”


    陳初雪抿嘴害羞模樣隻笑不語。


    卻是陳初蘭一顆心撲撲直跳,眉頭皺得幾乎可以夾死蒼蠅。


    “春桃,”迴去自己屋裏,她問向留守在家中的春桃,“今日夫人那可有什麽動靜?”


    春桃看著陳初蘭迴道:“夫人讓鍾媽媽去安排老爺明日離家的事宜。還有,叫了雲姨娘過去,大概是囑咐她到時候好生伺候老爺吧!”說完後她“咳”了一聲,勸道,“我說姑娘,你真是心思太重了,這妥妥的就是雲姨娘陪老爺去濟寧赴任,夫人哪能有什麽異議?偏偏你擔心這擔心那的,小心把自己憋出病來!”


    陳初蘭聽她這樣一講,雖還疑惑,但口頭上還是說道:“是呢!看來是我多慮了。”她給了春桃一個安心的笑,“我不再想它了。”


    這接下來,果然如春桃所說,第二日一早,二老爺啟程了,帶著雲姨娘。還有,他的貼身伺候丫鬟小玉也被帶上了。


    就是陳初蘭心底深處再不放心,她也是大大地鬆了口氣。


    一家人送他們送到二門邊上。看著站在身邊一臉平靜的林姨娘,陳初蘭悄悄地靠了過去,把臉貼在林姨娘的身上。林姨娘伸手摟住了陳初蘭,低頭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微笑。


    二老爺帶著雲姨娘走了。家裏一下子好似迴到了三個月前在河陽老家時的情景。依舊是這麽些人,少了男主人,少了突然添加進來的新姨娘,隻不過地點不同罷了。


    開頭幾天,好像有點不適應,空氣裏少了幾個人的唿吸,總覺得什麽地方有些空空的。不過,很快地,離去的二老爺和雲姨娘便被人拋到了腦後,府裏正常運作著,每個人原來怎樣,現在還是怎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十幾天了。算起來,二老爺早該到濟寧了。而到了濟寧的二老爺,報平安的信也該托人送迴來了。


    七月二十五。大雨。


    一大早的,狂風亂作,傾盆大雨像鞭子一樣從天上甩下來,抽打著屋瓦,窗子,樹草花木。地上聚流起好幾條黃色的小河,奔騰流向低處。


    陳初蘭,陳初雪,以及陳初燕在給二夫人請早安。如此大雨,二夫人親生的孩子自然無需早起,作為庶女的陳初蘭和陳初雪,還有寄住的陳初燕則沒有那種膽子省去這晨昏定省。


    而正是她們三人請過安後準備離去的時候,一個丫鬟披著蓑衣從外頭衝了進來,連蓑衣都來不及脫,就跪在了二夫人麵前。不斷沿著鬥笠滴下來的雨水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瞧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她那喘息不定的身子可以看出,她是有多麽心急。


    “夫、夫人,”她喘著粗氣說道,“老爺的信到了。”她從懷中掏出了保護的好好的,帶著體溫的一封信,雙手呈上。在一個丫鬟接過那封信,轉交給二夫人的時候,她又說道,“還、還有口信,講、講小玉在去濟寧途中,墜江死了,而到了濟寧,雲姨娘又病倒了,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之症,五日都不見好!”


    “什麽?”在場之人俱震。


    陳初蘭腦袋裏“嗡”地一響,陡然睜大了眼睛,乍然明白了一切似地看向了二夫人。


    卻見那二夫人竟也一臉大震,雙目瞪圓,忽地站起,居然連桌上茶盞掀翻了去,茶水澆到衣裙上也不自知。


    “竟出了這樣的事!”二夫人難以置信,“小玉墜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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