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三日後就被賣掉了。


    據說雲姨娘哭著向二老爺求情,都下跪磕頭了。她哭述道,紅玉和她相識五年,說是主仆,其實情同姐妹,她從來都將紅玉當成親生妹妹看待,老爺要將紅玉賣掉,等同於生生在她心口上剮掉一塊肉,她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紅玉犯下的錯誤,隻要老爺同意不把紅玉賣掉。


    雲姨娘哭起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若講起來,這應當是二老爺第二次看到雲姨娘哭得這麽傷心吧!——第一次是在她滑胎之後!


    偏偏這一迴二老爺心硬得狠,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鬆口。他說若不把紅玉賣掉,他該如何向夫人交代?這擺明了就是告訴雲姨娘,他是為了壓下二夫人的怒氣,才必須將紅玉賣掉的。


    二老爺也很頭疼。他跟雲姨娘講,他不想看到宅中妻妾不合。


    雲姨娘是個聰明人,如何不知道二老爺的意思。二老爺話外之意便是,陳隨喜差點被棗子噎死一事,二夫人已經怪罪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把紅玉處理掉,唯恐這家宅不寧。


    雲姨娘不再說什麽,隻跪在原地低頭拭淚。披著單衣的身子隨著低低的抽泣,微微地抖動。


    二老爺瞧著心疼。趕忙將雲姨娘扶起。雲姨娘作勢倒在了二老爺懷中。


    接下來燈燭吹滅,紅綃帳暖。


    而二人在顛鸞倒鳳之後,又說了些什麽,則是無人得知了。


    雲姨娘如何為紅玉求情,被她屋中的丫鬟傳出,後又經過無數傳播者的添油加醋,傳到陳初蘭的耳朵裏的,就是這個版本。


    這聽起來,雲姨娘倒挺可憐的。情同姐妹的紅玉被賣掉,全因為二老爺想要壓下二夫人的怒氣,就算她願意做出任何事情來彌補紅玉犯下的錯誤也無濟於事。


    倒顯得二夫人是個惡人了。


    林姨娘歎了口氣,對此事不做任何評論。而之前關於陳初蘭救了陳隨喜一事,她當時知道後,也隻道了一句:“阿彌陀佛,幸好五姑娘沒事。”卻看著陳初蘭還想再說什麽,但麵露遲疑,半晌還是將話吞了迴去。


    陳初蘭知道,她其實想說:“若當時萬一救不活五姑娘,姑娘你就要遭殃了,夫人那脾氣,肯定連你也要怪罪的,下次切不可這麽魯莽。”但是她最終沒有把這話說出口,怕是因為連自己都覺得這種話非常不妥。陳隨喜可是陳初蘭的妹妹!在那種情況下,做姐姐怎麽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被噎死,且不說陳初蘭知道急救方法,就是她不知道,她肯定也會走上去,死馬當活馬醫,幫助翠兒她們給陳隨喜做應對措施。就算她是“小孩子”,“應當”不敢動手吧,她也不可能害怕惹火上身,事不關己地躲得遠遠的。


    林姨娘不是那種鐵石心腸隻顧自己的人,沒辦法教女兒“凡不好的事情都要躲得遠遠的,以免引火燒身”。


    但她還是想過要去教導陳初蘭“莫管閑事”——雖然她最後把這話給吞了迴去。因為她了解二夫人。


    二夫人這個人,陳初蘭也真的不知道該說她什麽才好了。按說,她救了她的女兒,就算當時她怒急攻心,想不到要向她道謝,可至少事後也要表示一下吧。卻是二夫人好似全然不知她女兒的命是陳初蘭救迴來的一樣,要不是鍾媽媽提點了她一下,她才在第三日傍晚派人送過來兩匹雲煙羅,兩個翡翠鐲,以示感謝,否則估計陳初蘭從她那裏什麽好處都不會得到。也不是說陳初蘭非得要她表示什麽,隻是,二老爺都第二日一早就叫他的人去賬房那裏支取一百兩送過來了,那二夫人什麽都不做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好歹,她也要做個樣子給二老爺看看不是?


    陳初蘭知道二夫人是氣壞了。倒不是因為雲姨娘用輿論把自己描述得有多可憐有多委屈,而是因為,二老爺在當天晚上出了陳隨喜的屋子就去了雲姨娘那裏,在二夫人麵前說是要好好問一問雲姨娘,問她那棗子是不是她給紅玉,叫紅玉給陳隨喜吃的,卻轉身就安撫起雲姨娘,還當夜就宿在她那裏!


    二夫人簡直是肝腸寸斷。就算二老爺將紅玉逐出了府又如何!


    要不是鍾媽媽一直在她耳邊勸她,她真恨不得當場就衝到那女人的屋裏,抓住她的頭發,將她狠狠一頓痛打!


    至於陳初蘭救了她女兒一事,當時都沒在意,事後被氣成了那個樣子,又怎麽可能想得起來。


    紅玉是七月初五被賣掉的。


    七月初七就是乞巧節。陳府裏出了這樣的事,二夫人便對陳初雪參加乞巧會一事不太熱衷了。原來她還打算借出一對珍珠耳環,一對金鐲子,交給林姨娘,叫林姨娘在七月初七那天,好好地給陳初雪打扮打扮。現在,她早就將陳初雪一事拋到腦後了。隻煩躁地命令林姨娘到時候莫要讓陳初雪給陳府丟了臉。


    而到了七月初六,二夫人聽到她的人打探來的消息,一下子氣上加氣,拍桌而起,先是一掌揮碎了桌上的茶盞,接著直接將整張桌子給掀了。


    來人是這樣通報的:“稟夫人,小人打探到了,那紅玉才昨日被人牙子帶出府,今日就被長□□鋪的方老板給買走了。”長□□鋪的方老板,正是雲姨娘的親哥哥!


    二夫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渾身發抖,頭發都快倒豎起來了。她臉上好似燃著一團火,燒得整張臉都扭曲了,麵目可憎。“好啊……好啊……”她氣得連聲音都不穩了,“竟然把我當成猴兒來耍!陳永義!你到底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正妻!”


    二夫人是氣得恨不得立即找那二老爺算賬去。可二老爺一大早就去了公門,要等到傍晚才能迴來。她便拔腿就往門外衝去,想要找那雲姨娘好好質問。幸好鍾媽媽被眼瞧著形勢不對的伶俐丫鬟給及時叫了過來。


    鍾媽媽張開雙臂堵在二夫人麵前,攔住她的去路。


    “讓開!”二夫人惡狠狠地道。


    鍾媽媽苦口婆心:“夫人!冷靜!你要冷靜啊!你現在過去,就是著了那女人的道。隻要你一鬧,就是理都在你這邊也變成你不對了。待老爺一迴來,她隻要委屈哭上幾聲,老爺的心就全飛她那兒去了。你在老爺眼裏就成了潑婦妒婦,就是你再委屈,老爺都不會再看你一眼。”


    二夫人胸口一起一伏,怒道:“忍!忍!你隻會叫我忍!現在看看吧!人家都爬到我頭上來了!什麽求情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情同姐妹的丫鬟被賣掉!結果一轉眼,那丫鬟都跑到人家家裏去了!好嘛!現在真的可以做姐妹了!指不定明兒那個丫鬟就來我們府上探望她的好姐姐了!”


    鍾媽媽苦勸,說道:“所以說嘛,這理都不在夫人你這兒嗎?待老爺迴來,你委屈哭上幾聲,老爺定會為你做主。你何苦現在就跑到那個女人那裏,反讓那個女人占了上風。”


    “待老爺迴來,他會為我做主?”二夫人嗤笑一聲,對鍾媽媽這句話不置可否,“恐怕這件事和他少不了幹係吧!假惺惺告訴我把那丫鬟逐出府了,卻轉頭和那女人商量起叫她的哥哥買走她!”二夫人現在竟對二老爺一點都不信任。接下來,她惡狠狠地瞪著鍾媽媽,道:“還有,什麽叫她占了上風?她怎就會占了上風?!”卻是並不要鍾媽媽迴答,二夫人咬著牙,深吸了口氣,然後鐵著一張臉做出一副非常冷靜的樣子,告訴鍾媽媽,“我不去打也不去罵,隻是找她把話問清楚罷了。你以為我會做什麽?!我豈真就是個潑婦?!”二夫人又不是笨蛋,被鍾媽媽這麽一講,她盛怒的腦袋裏多少也清醒了一點,當然也知道,若在雲姨娘那裏對雲姨娘下手的話,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把二老爺往雲姨娘那裏推。


    卻是鍾媽媽根本不相信她。鍾媽媽搖著頭:“夫人,老奴就怕你現在心裏想著隻是過去問個話罷了,但到了那邊,被那女人一激,做出令老爺生氣的事啊!”


    二夫人刀片一樣的目光射到鍾媽媽的眼裏。這句話簡直就是在侮辱二夫人的智商!分明就是在講二夫人鬥不過那個女人。


    鍾媽媽很執著,不過對上二夫人這樣的目光後,放聰明了,換了一種說法,隻聽她道:“夫人,你還是聽老奴的勸吧!現在千萬不要去那女人那裏!那女人心眼那麽多,你過去後,就算你不做什麽,她也會故意往自己身上弄東西,等老爺一迴來,全賴在你頭上,你到時候可是莫口難辨啊!”


    鍾媽媽這個說法終於起了作用,二夫人眉頭一皺,開始細細思索起來。


    見二夫人總算開始思考她的話了,鍾媽媽臉上稍稍放鬆了一點,她繼續加把勁,努力說服二夫人:“況且……指不定老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呢!夫人想知道老爺他到底有沒有參上一腳,為什麽不直接去問老爺?”言外之意,二夫人眼下就是去雲姨娘那裏撒火的,過去肯定完蛋。


    二夫人哪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眉頭越擰越緊。


    鍾媽媽覺得該成了。二夫人不是那種完全不聽她勸的人。否則當年張菊兒就足以把二夫人給搞垮。


    而恰恰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鬟飛快地奔過來,高喊:“老爺迴來了!”


    “什麽?!”在場諸人皆驚,“竟然這麽快!”其時距離二老爺平時正常的迴家時間,還有一個時辰。


    那丫鬟跑得氣喘籲籲,在距離二夫人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好幾下,才抬起頭來,擦了把熱汗,對二夫人說道:“稟告夫人,老爺不但迴來了,還帶來一個消息,他、他被聖上任命為新任濟寧漕運使,奉旨在家休整一日,後天初八就要啟程赴任了!”


    “什麽?!!”這一迴,震驚更甚。而且猶如晴天霹靂。


    鍾媽媽呆呆地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雙目瞪大,瞳孔都沒有焦距,好似被震得連魂都沒了。


    “任期多久?”鍾媽媽顫抖著聲音問那丫鬟。


    “一年……”


    一年!二老爺被聖上任命為新任濟寧漕運使!而且任期僅才一年!這、這不意味著,二夫人不能跟去。那麽他們夫妻又要分離了?


    而更糟的是,二老爺必定要帶個女人伺候,而那個女人會是……


    “撲通”竟然是二夫人一屁股跌坐在地,目光呆滯,連形象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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