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料到二夫人居然會這樣突然給了陳初雪一巴掌,站在陳初雪身邊的陳初蘭被嚇住了。


    隨著二夫人的那一聲辱罵過後,萬籟俱靜。邊上的丫鬟們也都慘白著一張臉,驚恐得連動都不敢一動。伺候陳初雪的荷香,更是僵硬著身子,連手中的燈籠快掉到地上了都不自知。


    陳初蘭半晌才反應過來,隻覺得那陳初雪著實可憐!她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大人之過如何能夠算到她的頭上?!她的親娘張菊兒是個怎樣的人且不去管它,眾所周知促成她親娘成為二老爺妾室這一事的,正是那老夫人。老夫人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二夫人這般遷怒,著實不該!


    陳初雪呆愣站著,任淚水衝刷她的麵龐。瞧起來像是一種無聲的抗議。


    她這副模樣自然更激起了二夫人的怒火。


    二夫人怒罵:“怎的你了?還委屈了不成?”這罵著,一隻手又抬了起來。


    眼瞧著那一巴掌又要往陳初雪臉上招唿過去,陳初蘭趕緊“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她哽咽道:“母親,三姐姐一路和女兒一起,不知三姐姐是何處討了母親生氣?女兒在這裏替三姐姐賠罪。”這說著,她就恭恭敬敬地給二夫人磕了三個響頭。


    陳初蘭這麽一做,邊上的丫鬟們也都跪下來了。


    春桃和荷香跪在陳初蘭後邊也慌不迭地給那二夫人磕頭。


    二夫人本要甩下去的巴掌陡然停在了半空。她怒火衝天,視線從陳初雪身上轉到了陳初蘭身上。


    陳初蘭單薄的小小身子跪在石階之上,於夜色之中瑟瑟發抖,但從她那一絲不苟的磕頭動作中可以看出,她的態度極為堅決:若母親不原諒三姐姐,她就一直跪地絕不起來!


    二夫人一張臉難看得就像剛從地獄裏殺了一圈迴來。


    空氣中頓生一種好似能將人碾死的氣流,在陳初蘭周身瘋狂旋轉。


    陳初蘭身後的春桃冷汗從額角滲出,凝成一顆豆大的汗珠,沿頰而下。


    “女兒替三姐姐賠罪。”陳初蘭又說了一遍,她仿佛就像個傻子,一點都感應不到二夫人那可怖的怒氣。


    陳初蘭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就衝著陳初雪那蠢得要死的反應,難說二夫人盛怒之下又會對她做些什麽。


    “母親,”陳初蘭繼續帶著哭腔道,“晚宴上,女兒和三姐姐同坐同吃,若是三姐姐那時惹了母親生氣,那豈不是女兒也一樣有錯?豈能讓母親隻罰三姐姐一個?”她這是在提醒二夫人,陳初雪沒有過錯,隨意打罵她根本就說不過去。


    然後就聽見二夫人的唿吸急促了起來。


    她在努力地克製自己。


    陳初蘭說的話不無道理。她若在這時情緒失控,粗暴地打罵了那陳初雪,那可真在陳家給人留下話柄了!


    二夫人把眼睛閉上,好幾個深唿吸,待到胸脯的起伏沒那麽厲害了,才睜開雙眼,死死地盯住陳初蘭。


    陳初蘭低著頭瞧起來根本不敢看她。


    終於,二夫人開口了,卻是從牙縫裏憋出這麽幾個字來:“還真是姐妹情深!罷了,你起來吧!”


    “謝謝母親。”陳初蘭這才大鬆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隻不過頭仍是低著,還是沒去看那二夫人。


    便聽二夫人對那幾個丫鬟道:“你們也都起來吧!”


    “謝夫人。”丫鬟們站了起來。隻是那荷香,腿是軟的,要不是春桃扶著她,她根本就站不起來。


    二夫人就不再說什麽了,或許她知道自己若開口說話,定又是怒氣狂湧。她死死捏著拳頭,然後一轉身,跨進了自己的院子。這期間再是不看那陳初雪一眼,仿若她是世間最肮髒的破爛東西,會汙了她的眼!


    二夫人的丫鬟提著燈籠迅速跟上。


    燈籠的光亮照著她們一路進到院內,最後消失在第一道門裏。


    陳初蘭的眼前,那四四方方的院子深處,刹那間就是一片黑暗了。她站在大門之外,重重地吐了口氣!可想而知,這盛怒之中的二夫人,迴去屋裏定會又摔又罵的,待到怒氣發泄掉之後,才是等著那二老爺迴來對他進行一番哭訴。


    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她轉向了陳初雪。


    陳初雪仍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站著,一動不動。隻是這個時候,她的眼淚已經幹了,唯在嫩嫩的小臉上流下了幾道淒慘的淚痕。


    “三姐姐……”陳初蘭麵對著她,輕輕喚她。


    見陳初雪沒什麽反應,她便伸出手去,想要像先前一樣牽住她:“我們可以迴去了……”


    卻是她話音剛落,那陳初雪突然就暴怒起來,如同一頭猛獸,猛地甩掉了她的手,瞪起一雙吃人的眼睛看著她。


    陳初蘭嚇了一大跳,不由地退後一步。


    隻聽陳初雪惡狠狠地道:“不用你假惺惺裝好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是一路人!你,還有你姨娘,都是她的狗!”


    陳初蘭眼睛瞪大,倒抽了口氣,她完全沒有料到陳初雪竟會吐出這樣的話!卻是未待她再做出什麽反應,那陳初雪突然伸出雙手,用力將她推開,然後像一陣風似的,奔下那三層石階,轉身向右跑去。


    陳初蘭被陳初雪那麽用力一推,直接從石階上栽了下來,幸而春桃從後麵扶住了她,否則她定是摔個頭破血流。雖然沒摔著,但她還是很不幸地把腳拐了。


    陳初蘭痛得齜牙咧嘴地坐了下來。


    春桃急了:“姑娘這是拐了腳吧!”


    卻是陳初蘭指示她道:“別管我了!你年歲大,跑得快,快去追她,看那方向,她是朝前宅去了!雖有門房攔她,她去不得,但也少不了一番解釋!你快去追她!”


    陳初蘭滿頭大汗,一是急的,二是痛的。


    陳初雪才不過六歲,受了這等刺激,腦袋發熱想要逃出這裏也是可以理解的,隻是,若被門房給逮了,難免會鬧得沸沸揚揚,這樣二夫人打了陳初雪一事肯定就一下子傳遍整個陳府,然後二夫人暴怒,然後……她的姨娘就要遭殃了!陳初雪現在可是放在她姨娘身邊養啊!


    陳初蘭幾乎一口血含在嘴裏,差點沒噴出來。


    誰能想到最初不過一場晚宴而已,到現在居然變成了這樣!


    春桃遲疑:“可是姑娘你……”


    陳初蘭快急瘋了:“還不快去追!我這邊有荷香就夠了!”


    荷香這個蠢的,見她家姑娘跑走了,居然連動都沒動一下,一副傻愣的,不知該怎麽辦的模樣。


    春桃重重一跺腳,狠狠地瞪了那荷香一眼,然後才飛似地朝陳初雪奔去的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看著春桃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後,陳初蘭才低下頭來,把額頭抵住膝蓋重重地歎了口氣。


    因與二夫人一齊迴來,這領路的婆子也早讓她們散了。現下她的身邊隻剩下荷香一個丫鬟。這般看來,倒也挺好,至少陳初雪方才那句“你,還有你姨娘,都是她的狗”,僅有她們和她們各自的丫鬟聽到。春桃是個聰明的,絕不會把這話說出去。而至於這荷香……恐嚇她一頓便就可以了!


    陳初蘭心道:“這句話定是張姨娘在世時告訴陳初雪的。”完全可以想象,那風騷嬌豔的張姨娘講出這句話時,臉上現出是一種怎樣的鄙視表情。陳初雪受她親娘的耳讀目染,這句話定是深藏在她心裏邊,在今晚受到刺激之時,就不經大腦地從嘴裏蹦了出來。


    “確實是個大麻煩啊……”陳初蘭頭疼。


    “四、四姑娘?”荷香那低若蚊吟的聲音在邊上響起。


    陳初蘭抬頭。


    隻見荷香滿臉都是驚恐。


    陳初蘭沒什麽好表情地看著她。真不知章媽媽那種人是怎麽生出這樣的女兒!


    才七歲的荷香見陳初蘭如此,眼睛紅了起來,都快哭了。


    “扶我起來。”陳初蘭覺得跟她著實沒什麽好說的,便直接開口命令道。


    那荷香便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將陳初蘭扶了起來。


    陳初蘭用那隻拐了的腳點在地上,撐住荷香的肩膀,一點一點挪動,卻痛得她差點連眼淚都快飆出來。她用力咬牙,深吸口氣,道:“好了,荷香,拾起你的燈籠,扶住我,我們慢慢走迴去。”卻是那個“走”字,說得她是牙齒磨了又磨。


    “那、那我家姑娘……”荷香唯唯諾諾地道。


    陳初蘭瞥了她一眼:“哦?我還以為你把你家姑娘給忘了!”


    荷香一聽,那眼淚就這樣掉了出來。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盡到一個貼身丫鬟的職責。“我、我……”她結結巴巴的。


    陳初蘭不耐煩道:“罷了,罷了,也不怪你!你才進府多久!”


    能把一個才進府不久的小丫鬟直接派到一個姑娘身邊當貼身丫鬟,這二夫人也實在是頗為可惡。


    說起來,陳初雪也確實可憐。


    陳初蘭盯著自己那拐了的傷腳,沉默半晌。“行了,走吧!”她悶悶道,“春桃若追到了你家姑娘,肯定會帶她迴後院的。”然後她頓了頓,“姨娘肯定在門口等著呢!”


    林姨娘確實在門口等著。


    而那春桃也成功地追到了陳初雪。雖然天黑地暗的,但陳初雪奔跑起來的腳步聲那麽大,春桃追著那腳步聲很快就趕上了她。春桃是個厲害的,說起話來也像那麽一迴事,好聲好氣地勸了那陳初雪一番,陳初雪便就抽抽泣泣地跟她迴去了。兩人朝著掛有燈籠的簷下走去,順著燈光一路迴了後院。


    見春桃帶著陳初雪先迴來,林姨娘自然是唬了一大跳。


    春桃把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當然很聰明地在這麽多人麵前,略去了陳初雪那句“你還有你姨娘都是她的狗”,並告訴她陳初蘭拐了腳。


    林姨娘一聽陳初蘭受傷,心下一緊,但倒也沒有說那陳初雪什麽,隻忙叫兩個婆子去把陳初蘭接迴來。之後就蹲下來,看著陳初雪的眼睛安慰她,麵容和話語都顯得那麽慈祥。


    委屈的陳初雪立時就放聲大哭了。


    林姨娘就將她抱起,一起站在門口等那陳初蘭。


    於是,等到陳初蘭被兩個婆子接迴去的時候,她看到的就是,林姨娘抱著那陳初雪,站在門口又是擔憂又是緊張地看著她。


    擔憂可以理解,因為她腳拐了。


    那緊張什麽呢?


    陳初蘭被一個婆子背著,她從她背上探出頭去,望向她的姨娘。


    等到婆子將她放下的時候,林姨娘也將陳初雪給放下了。陳初雪那張臉哭得完全像隻小花貓了。


    林姨娘讓陳初蘭坐在石階上,蹲下身去,脫下她的襪子,隻那一瞧,頓時讓她的臉白了去。“我的老天爺啊!”她失聲叫起,“怎就腫成這樣?!”接著一把將陳初蘭給抱了起來,一疊聲喚著丫鬟去拿藥水。“現下晚了,明兒得迴了夫人,去請個大夫!”林姨娘斬釘截鐵說道。就算明日二夫人心情依舊不佳,她也得求夫人派人去把大夫給請來!


    而陳初雪,默默地跟在她們後頭,進了院子,接著,快到陳初蘭的屋子,她突然放聲大哭。“四妹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一邊哭著一邊道歉。


    林姨娘略帶祈求的目光看向陳初蘭。


    陳初蘭便明白了,為何林姨娘會緊張,她是緊張她惱了陳初雪,鬧起脾氣來。畢竟,她好心幫陳初雪求情,卻被她推了一把,令她拐了腳。而這若鬧起脾氣來,被上房的那些人知道了,可就不大好了。


    陳初蘭一笑。在她親娘的眼裏,她再懂事,也還是個小孩子。


    陳初蘭便開口了,她對陳初雪說道:“不礙事的,三姐姐莫哭了。”這是原諒陳初雪了。畢竟六歲的陳初雪是受了刺激,並非有意這樣做。


    林姨娘放心一笑。卻是她不知陳初蘭在心中添了一句:“以後我會小心,這種事情絕不會有第二次。”


    林姨娘叫翠兒送陳初雪迴去,並叫翠兒今夜就陪著陳初雪。因為那荷香也才是小孩子而已。自己則留在陳初蘭這裏照顧陳初蘭。


    於是,這一夜也便這樣過去了。


    第二日才一大早,林姨娘就帶上翠兒去了二夫人那裏,她要向二夫人為陳初蘭討個大夫。


    而陳初蘭,因拐了腳,便隻能躺在床上哪兒也不能去。


    卻是林姨娘才出了門不久,就有令人意外的消息傳來了。


    “姑娘,大姑奶奶居然急著要迴去,你說奇怪不奇怪?莫非是因那大少爺打破了大表少爺的腦袋,大姑奶奶怕了,才跟老夫人請辭的?”柳芽去外頭轉了一圈,迴來就帶給了陳初蘭這樣一個消息。


    卻是陳初蘭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大姑媽是在怕什麽。邱明月說她母親親手在她兒子準備幹壞事之前逮住了他,想來她也明白,隻要在這陳家一日,她兒子肯定是要做出什麽令人氣惱的事情。唯恐她兒子惹了娘家人生氣,她幹脆就早點打道迴府罷了。


    “有說什麽時候迴去嗎?”陳初蘭問道。


    “明日就走。”柳芽道,然後哎呀了一聲,頗為遺憾,“大姑奶奶走了便罷,那大表少爺真是個討厭的,但二姑奶奶家的少爺姑娘多好啊!偏二姑奶奶說,大姑奶奶走了,她們一家留下來也沒意思,幹脆也迴去算了。原說好是要等老爺去京後再迴家的呢!”


    陳初蘭點點頭,不再說什麽了。卻是雙眼都樂得眯了起來。


    明日就走?那可真是太好了!而且她腳拐了,沒有必要去送行。一想到無需再見那邱廣裕,她頓時就心花怒放起來。


    而恰在她心情大好的時候,突然門簾掀開了,章媽媽走了進來。“姑娘!”她臉色不太好看。


    陳初蘭瞥了她一眼。好嘛!果然來了!速度還真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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