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總要經曆幾件大事,頭一件就是出生,都說投胎是個技術活,上輩子不作孽,這輩子享福蔭,如果一個不慎走了歪路,等一睜眼的時候還指不定在哪。`這第二件呢,就是金榜題名,能享受到這個福分的人無疑都是上天的寵兒,可這注定了是少數人的專利,凡夫俗子也就是多個念想罷了。許是覺得第二件上略有偏頗,所以老天爺在這第三件事就變得公平了許多,洞房花燭夜,隻要條件差不多,總能找到一個伴兒,就算不稱心,眼睛一閉也就湊合過了。至於這最後一件嘛,就是身後事,人生風景再好,到了終點總得下車,目前為止好像沒有誰下去之後還能偷上來的。


    由此可知,關於人生中的第一件和最後一件大事,當事人基本沒有什麽言權,第二件又太難,所以這第三件就變得格外重要起來。


    一納采、二問名、三納吉、四納征、五請期、六迎親,少了一個都會讓別人家看笑話,隻是贏廣家有些特殊,贏廣娘隻是聽說過卻沒經曆過,而墨印又是一個孤兒,家中沒有什麽長輩,兩家全湊到一起也沒有幾口人,詳細盤算了一下,這“六禮”倒是缺了一半。


    如果換做以前,隻要墨印不挑,這湊合湊合也就過了,可是現在不行,贏廣是正經八百掛著職的,前陣子又大張旗鼓的買了宅子,整個桂陵郡內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要是真鬧出笑話,留了笑柄就不好了。正在愁之際,呂不韋派的人到了,這人倒是頗有能力,跑前跑後的該協調的協調,該變通的變通,湊來湊去竟是湊齊了。`


    戊子年,壬戌月,己酉日。宜嫁娶。


    天還沒有大亮,玉盤山下的莊子內,家家戶戶早早就在門上掛滿了紅綢,那些頑皮的孩子幾乎一夜未睡。頭邊雞叫就一咕嚕起了床,套上衣服就早早就聚集到了村口,嬉笑著,奔跑著,打鬧著。這個時候他們是自由的,沒有大人前來約束。一些年長者也都走到了門外,今天是將軍的好日,可將軍娘子家中人少,這些長者自然是算作娘家人,一會是要與新娘子一同入城的。


    天色漸漸白,雖然太陽還未升空,可那薄霧卻已經散盡,村口孩童的笑鬧聲更大了,原來是接親的隊伍已經出現在了路盡頭。


    典軍全身貫甲。身後披著一件大紅披風,手持長戈,戈尖上挑著一朵大紅花,大步走在最前。


    尋常人家娶妻,得是全福之人為新郎牽馬開路,這將門娶妻卻是不同,必須得軍中悍將,全身著甲當先前行,謂之鬼神辟易,諸病不侵!


    贏廣騎著高頭大馬緊隨其後。身上穿的也是盔甲,不過在外麵卻是罩了件對開喜袍,胸前別著一朵大紅花,頭盔邊上豎著單支燕翅。手雖輕帶韁繩,可是兩腿卻不自覺將馬肚夾得緊,想來是恨不得現在就打馬飛奔到墨印身邊。


    越近村口度越快,典軍大步流星還能跟上,隻是苦了後麵跟著的兩隊兵士,捧著喜餅抬著轎。`一路小跑勉強跟上。


    在那月氏的王城,墨印在贏廣麵前淒美的一笑。


    “隻要你想,我就會去做。”


    在那廣袤的草原,贏廣一頭紮進了羌族接親的隊伍,左突右衝。


    “小墨兒!再不走我可就不要你了”


    “你迴來幹嘛?”


    “你想死嗎!”


    “你敢兇我!小墨兒是你能叫的嗎!”


    一路走來,越近情怯,想那墨印的一顰一笑,一哭一鬧,宛如昨日,贏廣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湧起濃濃的愧疚,這種感覺正在一步步吞噬著自己的內心,讓自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窒息。


    不能再等!不願再等!


    “駕!”


    胯下戰馬仿佛感到了主人的心思,一聲長嘶,竟是瞬間越過典軍向前方衝去!


    本就是軍中粗俗漢子,哪來的那麽多講究,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如果動心?那我就娶!世俗眼光又能如何,咱大秦爺們直來直去慣了,誰敢亂嚼舌,直接揍他丫的!


    “全前進!”


    一個鍋裏攪了這麽多年的馬勺,典軍如何不知贏廣心思,一聲令下,整個接親的隊伍瞬間提,兵士們抱著喜餅、禮盒,一聲不吭,撒開丫子飛奔。


    見過無數次嫁娶的莊戶們還是頭一迴見這樣的接親,沒有紅衣禮儀吹吹打打,反而直接帶著兵士打馬進莊,這哪裏是接,分明就是來搶!爬在牆頭,站在門口的老少爺們頓時轟然叫好,倒是那些婦人們,收攏了自家的娃子,仿佛想到了什麽,一個個都通紅了臉,就算那小娘子貌若天仙,這新郎官也不能這麽急色,竟是連禮法都不顧了。


    贏廣哪裏想過這些,直接就衝到了宅子門口,隻見門樓的臉麵早就被裝飾一新,周圍滿是村中的長者,門口台階上的司禮見到贏廣孤身一人衝到門前,將接親的隊伍遠遠拋在了後頭,心中不禁苦笑,暗道自己明明讓他前麵帶一個儐相,哪知他竟自己一個人先跑過來,這新郎官一到,時辰卻是不能耽擱,也罷,這點苦頭看來隻能他吃了。


    想罷,便拉著長音唱道:“新郎官到!”


    反手推開大門,隻見裏麵唿啦啦衝出了一群婦人,一個個手裏提著纏了紅布的細木軟棍,一下子裹住了贏廣。


    贏廣怪叫一聲,抱住了腦袋,低著頭使勁向前拱,心中暗罵那司禮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倒是反複叮囑要帶個軍中悍將充作儐相,一來是軍中有這個風俗,二來能幫你打打下手,卻是沒說還要應付婦人們的圍攻,看來這呂家的人也不是個個靠譜,這坑起人來也是熟門熟路。


    眼瞅著贏廣被這些婦人拖拽著脫不開身,那儐相又遲遲不到,無奈之下隻好自己破費,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揮手拋向了人群。


    “新郎官賞錢!福臨滿門!”


    銅錢如雨點般灑落,砸到人群之內彈的到處都是,那些婦人們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有的彎腰去撿,有的伸手去接,竟無人再為難贏廣。


    贏廣幾步衝上台階,丟了一個算你懂事的眼神給司禮,這才進了院子。


    隻見正房門口,墨印一身大紅色的喜袍,俏生生的等在那裏。一名白蒼蒼的老丈見贏廣已到,便扶著墨印慢慢地走到贏廣的身邊。


    “將軍,這丫頭身世孤苦,這麽些年不容易,自從有了咱們莊子,丫頭和老夫人對咱們莊戶們都好,咱們都記在心裏,今兒丫頭出嫁,咱莊子裏的老少都是她的娘家人,老頭子多活了些年,算是她的長輩,現在我就把她交給你啦。”


    贏廣鄭重的扶住墨印,隔著紅紗,卻見那張俏臉上滿是淚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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