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暖,涇水河畔的柳林內停滿了外出踏春的文人騷客的馬車,而在不遠處的一塊探入水中的礁石上,範雎一個人正望著水中嬉戲的野鴨發呆。


    來到鹹陽城已經有些時日,自己用盡了心機卻還是難以躋身秦庭,整個文官係統被丞相魏冉牢牢的把持,別說麵見秦王,就是上書的竹簡都到不了秦王的案頭。自己空懷治世之才,原本以為在魏國就可以得到重用,哪成想因此差點丟了性命!後又冒著生命危險逃到秦國,卻一樣是無用武之地。一日日的在客舍中焦慮等待,數著日升日落,得到的卻始終是無盡的失望。


    “要是能像那些野鴨一樣無憂無慮、遠離紛擾那該有多好。”範睢喃喃道。


    “範兄怎有了這歸隱的想法。”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範睢迴頭,隻見王稽正笑眯眯的站在自己的旁邊。


    範睢拱手道:“原來是王兄,唉,說來慚愧,睢來到鹹陽已有些時日,可是空有治國良策卻無門路遞於庭前,心灰意冷之下便出來閑遊,本想換個心情見識一下涇水美景,不料觸景生情引出了一肚子的牢騷,倒是叫王兄笑話。”


    王稽故作驚訝,連聲問道:“範兄此言差矣,你那引薦的文書早在數日之前就已遞上王庭,大王向來求賢若渴,見到範兄大才,必然會派人立刻接範兄進宮,萬萬不會拖延到今日。莫非...”


    見王稽麵色不似作假,言語吞吞吐吐似乎有所顧忌,範睢心底暗暗嘀咕,這其中莫非有什麽隱情不成,當下也不再多說,拉起王稽的袖袍,來到林中一僻靜之處,躬身一揖到底,王稽大驚,連忙抓住範睢的雙臂,口中道:“範兄這是作甚,快快起來。”


    範睢死死抵住王稽的攙扶,低著頭道:“王兄有甚顧忌,不妨直說,此處並無外人,出的兄口,入得睢耳,除卻天地,再無人知,還請王兄教我,大恩大德,沒齒不忘!”


    王稽長歎一聲,道:“也罷,你先起身,聽我細細道來。”


    先說這大秦的丞相,穰侯魏冉乃宣太後之弟,秦昭王之舅;把持朝政,專國用事,是秦國頭號權臣,與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並稱“四貴”。他每年都要帶著大隊車馬,代其王周行全國,巡察官吏,省視城池,校閱車馬,揚威作福。權位已經登峰造極,炙手可熱。


    而範睢原本自薦的竹簡確實也無人阻撓,順利抵達了昭王的案頭,不過在此之前,這竹簡丞相魏冉已經先行看過了。


    範睢本想耍些手段,故作危言,聳人聽聞,意在引起秦昭王的重視,就在竹簡上如此寫道:“現有魏國範睢先生;智謀出眾,為天下辯士;今拜見大王,隻因秦國勢如累卵,失範睢則危,得範睢則安。然其言隻可麵陳,不可代傳。”


    魏冉看後不覺失笑,這樣的狂人他見得多了,順手就將範睢的自薦丟到了一旁。要知道昭王身為一國之君,每天要處理的政務繁多,不可能麵麵俱到,所以這區分的工作就交由魏冉來做,重要的信息單獨一摞,不重要的則放在一側,一般情況下,這不重要的政事昭王隻會隨手抽看幾份。不巧的是,範睢的自薦書簡就在這次要的一堆之中。其實這也是難免,隻因這範睢來自魏國,本就不與魏冉等人同根,而入秦之後又恃才傲物,認為憑自己的才學足已讓秦王倒履相迎,根本就沒有刻意去融入魏冉等外戚的圈子,如此一名不懂規矩的臭魚,能被魏冉接納才怪。加之朝堂之上自薦的謀士、說客多如過江之鯽,這樣就難免魚龍混雜,良莠不分。因此,在秦國上層中對來自諸侯各國的賓客辯士並沒有多少好的印象,以為無信者居多。因而,就算是範雎用盡心機,隻要沒有四貴的支持,還是難以躋身秦廷,向秦昭王陳述安邦治國之大計。


    見範睢牙關緊咬,強壓怒氣,王稽順勢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範兄,我也曾向丞相進言,想為範兄謀一職位,隻是丞相知曉我的來意之後,留了一句話給我。”王稽突然調整了一下語氣,模仿魏冉的口吻,不屑的說道:“睢?狂徒耳!”


    範睢雙拳緊握,麵色通紅,深吸了幾口氣,狂笑道:“秦有外戚專權,看似強大,實則隱患漸現,長此以往必將不存,不去也罷!”


    王稽見時機成熟,忽然說道:“我有一計,可讓範兄見到昭王,不過此行兇險,如果不能得到昭王的認可,恐怕會有性命之憂。所以是否采納,還請範兄自行決定。”


    ......


    這一日早朝,議定諸多政務之後,昭王按例詢問臣下有無啟奏,這時王稽忽然跨步而出,恭聲道:“大王,臣有事啟奏。”


    昭王抬了抬手,道:“講!”


    王稽低頭道:“昨日臣下路過酒肆,聽到一狂徒說我大秦國危,臣下當時大怒,就進去與其理論,沒想到那人條理清晰,陳詞有力,最後臣下被駁的啞口無言,狼狽退走,迴去後,臣下心中難平,將此人言論整理成卷,請大王過目。”


    昭王大奇,令身邊的大監取了王稽遞過來的竹簡,隻見上麵寫道:“魏國範睢,欲見大王而不得,卻得狂徒之稱!嗚唿...吾聞明君主政,對有功於國者給予賞賜,有能力者委以重任;功大者祿厚,才高者爵尊。故不能者不敢當職,有能者也不得蔽隱。而昏庸的君主則不然,賞其所愛而罰其所惡,全憑一時感情使然。……吾聞善使自身殷富者多取之於國,善於使國殷富者大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能專權專利,為何?皆因明主善分諸侯之權力。良醫可預知病人之死生,而明主可預知國事之成敗。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嚐之,即使是舜禹再生,亦不能改。妄言不便深說。…吾望大王準吾叩見。如吾所言於治國興邦之大業無益,吾願受嚴懲!”


    昭王看完後沉吟良久,問道:“此人現在何處。”


    王稽連忙答道:“就在城內客舍之中。”


    “派人宣他覲見。”昭王站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說道:“不!用接待他國使節的馬車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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