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不樂斜睨著馮瑩,“哈哈”一笑,道:“一柄寶劍,便抵得一個絕世高手,當真可笑之極!”馮瑩道:“有什麽可笑?如今就算極樂真人不要寶劍,和你徒手相鬥,一樣可以勝你的!”郭不樂冷冷地道:“隻怕未必!”極樂真人心內確如馮瑩所料,覺得自己這一方麵,雖然如今巳經占盡了上風,但卻不是以力勝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溫魂突然住手不打,郭不樂突然少了幫手,其次是那突如其來勁道強勁之極的三枚暗器,尤其是最後無聲無息的那一枚,才能使自己獲勝。總嫌勝之不武,聽得馮瑩如此說法,便接口道:“不錯,郭先生,咱們大家就不要兵刃,你剛才讓我三招之際,曾挨了我一掌,現在我仍然讓你三招!”


    郭不樂詭笑一下,道:“你此話當真?”極樂真人一笑道:“旁人不敢說,這裏的幾個人若說謊耍賴,倒還不至於此!”


    郭不樂踏前一步,蒲扇也似的手掌微微一翻,一股勁風,已然揚了起來,叱道:“那你就將碧螢神劍給了別人再說!”


    極樂真人看他的情形,像是要立刻向自己進招,側頭一看,隻有馮瑩因為幾番代自己答話站得離自己最近。隻有丈許遠近而看郭不樂的情形,一掌已然蓄勁待發,唯恐他一旦將劍交給馮瑩,便立即發掌,馮瑩若是為他掌風掃及,卻是禁受不住,因此答應一聲,五指一鬆,趁機內力疾吐,碧螢神劍化為一道綠虹,電射而出,向馮瑩飛去。


    怎知極樂真人才一鬆手,郭不樂突然暴雷也似,大喝一聲。


    郭不樂內力深湛,中氣充沛之極,這一聲斷喝,當真是驚天動地,連極樂真人也為之一呆。隻見他“唿”的一掌,不向極樂真人拍出,卻反向飛在半空中的碧螢神劍拍去!極樂真人一見這情形,知道不妙,大叫道:“郭先生,你意欲何為?”衣袖揚起,一股極大勁風,唿晡排蕩,力可開山,直向郭不樂襲到。


    但郭不樂隻是一翻左掌,迎了上來,他右掌所發的掌力,已然將碧螢神劍向前飛去之勢止住,五指突然蜷曲如鉤,淩空抓了兩抓。


    此時,那碧螢劍巳然將要飛到馮瑩麵前,而馮瑩也已看出郭不樂意圖搶劍,也一伸手,向劍柄抓去,就在馮瑩一出手之際,她突然感到一股其大無比的吸力,將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吸去,定睛一看,才知道那股吸力正是郭不樂所發!


    馮瑩腦中,閃電也似掠過念頭,知道依自己的功力,此際若是要脫出郭不樂掌心所發的吸力,還是易事,但是,碧螢神劍卻非要落在郭不樂手中不可。如果不顧一切,再跨前兩步,硬將碧螢神劍攫到手中的話,則極可能連人帶劍,一齊被郭不樂吸向懷中!耳際隻聽得師父馬算子和方敏的唿喝之聲,也聽不清兩人叫的什麽,略一轉念,便足尖一點,向前竄了四尺,手探處,已然將碧螢神劍疾握在手中!但是郭不樂掌心上的那股吸力,也因為相隔得近了,而大得不可思議,前竄之勢,竟然再也收不住,眼看郭不樂龐大的身軀就在眼前,而巨靈之掌要向她拍下之際,忽然聽得方敏大叫一聲,身形如電,趕在馮瑩前麵,疾向郭不樂撲了過去!一撲到,便是一掌,自下而上迎了上去,剛好和郭不樂向馮瑩壓到的一掌相碰!


    隻聽得“叭”的一聲,方敏半邊身子酥麻,隻要一被郭不樂內力震出,立受極重的內傷,但其時馮瑩也已然趕到,左掌一搖,“叭”的一聲,也向郭不樂的掌上貼去。兩人內力一齊向前逼過,相輔相成,立成雙掌合璧之勢,這一下,馮瑩為了要救方敏,方敏也為了要救馮瑩,兩人均是全力以赴,威力比剛才和郭不樂相交的那一掌,又要大出了許多!


    隻聽得郭不樂悶哼一聲,身形一晃,退出一步。他和極樂真人對掌之際,也隻不過是晃動了一下身子而已,可知馮瑩和方敏兩人,雙掌合璧,威力已然比極樂真人一個人的功力,大了一步!


    馮瑩一上來,方敏便覺得好了許多,等郭不樂一退出之時,兩人身子未動,仍是落在原地,馮瑩就勢“刷”的向前虛晃一劍,嬌聲叱道:“郭先生,你曾經講明與極樂真人對掌,為何又要來奪碧螢神劍?”


    極樂真人“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當真一點兒不差。老郭啊老郭,你也該心服了吧!”


    郭不樂此時確是心中發虛,瞪了方敏和馮瑩兩人一眼,道:“你們若是肯將劍還我,我就此別過,下武當山去!”


    極樂真人道:“郭先生,不瞞你說,這柄劍若是在你手中,天下便無人是你敵手,再也無人能夠製勝你,因此難應所請!”


    郭不樂大叫道:“你這道士放屁,此劍是我家三四代性命換來的,你們竟敢據為己有麽?”極樂真人道:"我們也不要據為己有,而是讓此劍永沉武當山頂一個深不可測的泉眼之中,千秋萬世,不讓它再在人間出現,郭先生說可好?,’


    郭不樂怒吼道:“放屁!我與你對掌,你若是勝了我,我就是將劍送了你們,若是我勝了,卻要將劍還我!”


    他言明在先,是自知即使勝了極樂真人,隻怕這柄碧螢神劍在馮瑩的手中也不易搶過來。半晌未曾出聲的馬算子道:“好,就依你所言,我來做公證!”郭不樂身子略一轉動,麵向極樂真人,道:“真人,你剛才說過,也讓我三掌的。”


    極樂真人點了點頭,道:“好!”他這裏一個“好”字才出口,郭不樂一掌巳然橫掃了過來,不但掌風強勁,而且掌風之中,還含著一股隱隱的腥味。他這一招橫掃,雖是向極樂真人發出,但掌風所及,卻遠達三丈開外。馬算子鼻端一聞到這股奇異的腥味,立即失聲叫道:“不好,牛鼻子可得小心些,這廝練有極是歹毒的毒掌功夫!”


    極樂真人答應一聲,身形淩空拔起兩丈髙下,在空中一個轉折。但郭不樂手掌巳經倏地改向,由下而上,一股盤旋而至的大力疾襲而到,將極樂真人的身軀突然向上托起了五六尺。


    試想,極樂真人位居武林泰鬥垂四十餘年,真氣之強,難出其右,一個盤旋之後,當然已經真氣下沉,疾向地上落來,但尚且因為身在半空,無所憑借,而被郭不樂的掌力,向上托起丈許,郭不樂內力之純真,可想而知!隻見極樂真人被托起丈許之後,手向下一按,和郭不樂上翻的手掌相距六七尺,人便在空中突然一停,沉不下來,郭不樂大喝一聲,左掌揚起,“唿”的拍出。極樂真人大叫一聲:“好厲害的掌力!”一提真氣,就著他這一掌之力,向外直翻了出去,一直到四丈開外,方得將身形站穩!


    郭不樂見三掌巳過,連手指也未曾挨著極樂真人,而剛才極樂真人進招之時,自己卻挨到好幾下,可知隻憑內力,或許和他一樣,若論掌法之驚奇,卻還和對方相去甚遠!


    一見極樂真人落地,立即大踏步向前趕去。他身形高大,四丈遠近,五六步便已然趕到,雙掌一錯,狂親陡生,一左一右,向極樂真人搓發而出。極樂真人早有準備,身形疾閃,巳然閃到了他的身後,郭不樂兩掌搓空,直襲向丈許開外處的一株杉樹之上,隻聽得“格格”連聲,那株約有兩握粗細的杉樹,齊根斷了下來,連枝帶葉,旋轉不巳,直到郭不樂轉過身子來,才向懸崖下麵疾掉了下去!


    極樂真人一閃過身來之後,卻並不發掌,一等郭不樂轉過來,才笑吟吟地道:“郭先生,你剛才所使,可就是武林中早已失傳、當年毒蛇聖君最擅使的旋風掌麽?”郭不樂沉住了聲音,道:“不錯,你畢竟識貨。”雙掌一翻,左上右下,掌心相隔約有尺許,突然一搓,“轟”的一聲,又是兩股強勁無比的大力,向極樂真人襲到。剛才那兩股盤旋扭曲的大力,是自下而上旋去,此次卻是由裏向外推出。


    極樂真人不再閃錯,一沉真氣,腳下青石板“格”的一聲裂了開來,他雙足巳然陷入青石板尺許,一件道袍被郭不樂的掌風拂得緊緊地貼住了他瘦小的身軀,但是他人卻兀立不動,左掌當胸,右掌向外,緩緩推出,巳然將郭不樂那一招旋風掌之力化去。


    郭不樂心中一怔,明知自己要勝過對方絕非易事,斜眼一看,馮瑩持劍而立,雖然她身材矮小,但是站在那裏卻淵停嶽峙,氣概萬千,郭不樂也是會家,一望而知,隻要自己一撲上去,馮瑩立即會有精奇已極的劍招使出,而且左有方敏,右有馬算子,沒有一個是好惹的,看來奪劍之舉,要比在掌法上勝過極樂真人還難呢!


    心中又急又怒,喝道:“老雜毛,你想和我比內力,判個生死麽?”


    極樂真人如今雖然與他處在敵對地位,但是心中愛材之念卻已油然,聞言歎道:“郭先生,以你武功而論,若是莫多行不義,足可開宗立派,名垂千古,也不枉了在山腹之中所受的數十年之苦!”


    郭不樂“哼”的一聲,道:“我不開宗立派則已,一開宗立派,便要成為武林至尊,你若不敢和我比拚內力,卻需做我徒弟!”


    極樂真人本因知道內力到了自己和郭不樂這樣地步的人,若是一比拚內力,結果總是兩敗倶傷,因此不願和他較量,如今聽他講出這樣的話來,心中也不禁有氣,道:“好!”


    手臂一搖,衣袖褪下,隻見他瘦骨嶙峋的手臂,隻和郭不樂的拇指差不多粗細,但是皮下卻如有數十隻小老鼠,在來迴奔竄一般,鼓蕩不已,深得內家氣功“行氣如九曲珠”一訣之妙。郭不樂也叫了一聲,踏前一步,手掌疾伸,隻聽得極是輕微的“拍”的一聲,兩人的手掌,已然緊緊地貼到了一起!


    極樂真人為人整日裏全是嬉皮笑臉,他早年在江湖上走動之際,標誌就是一個笑口常開的人麵,但此時也麵色嚴肅,看來絲毫不敢怠慢。郭不樂更是雙睛怒凸,兩人身形凝立,如同石像也似,一動也不動。


    旁觀的老少神醫馬算子、馮瑩和方敏三人,心內也是大為緊張,尤其是馬算子,因為知道郭不樂練有毒掌功夫,在將內力發出之際,不難將毒氣一齊使出,極樂真人既要防他內力,又要防毒氣,無形之中,已然吃了虧,若是極樂真人一敗,事情仍然極是麻煩!


    隻見兩人一動不動足足有四五個時辰,麵色盡皆紅潤了起來,身上都冒出了團團熱氣,此時,兩人一道一道的內力襲向對方,已到了三十七道的頭上。大凡練內家氣功之人,練至絕頂化境,如昔年繼往開來一代武聖、武當派創始人、與達摩尊者前後相輝映的張三豐祖師,也不過達到七十二道。


    就郭不樂和極樂真人而言,隻不過有六十八九道內力而已,若是發至最後一道,即使仍未能判出勝負,也是內力大損,未得一二十年難以複原,而以兩人的年齡而論,若是武功失去了九成,卻是皆不可能有一二十年的壽命,也就是說,此生此世,永不能再迴複到原來的功力。極樂真人不願和郭不樂比拚內力的原因,也正是因為有這一點關係在內!


    旁觀三人,隻覺得時間過得奇快。不一會,郭不樂和極樂真人的麵上,已然漲得血也似紅,馬算子低聲道:“可歎,可歎,兩個絕世武林高手,就將要兩敗俱傷了!”馮瑩和方敏也頓足不已,正在唏噓,忽然見郭不樂的頭向側:一揚,滿麵皆是驚恐之色。


    他自從和極樂真人手掌相貼以來,一動也未曾動過,此時突然一轉頭,旁觀三人全是一呆,一齊看去,也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本已盤在郭不樂頸間的那幾條毒蛇,此時全都蛇信亂吐,昂起首來,看情形似要向郭不樂的頭部咬去。那些毒蛇,顯而易見全是劇毒之蛇,想是本來經郭不樂馴練得熟了,因此盤在郭不樂頸間,便不會咬人,但此時郭不樂全身真氣迸發,體熱如炭,任何蛇類,都在陰暗濕涼之地生長,耐不得熱,因此發起燥來,欲噬主人,雖然暫時還不敢咬,但從郭不樂駭然的麵色看來,可知他的心中,知道那幾條毒蛇遲早會向他咬去,而那時,也就是他命盡之時!


    三人一見這等情形,全是一怔,馮瑩先左後右,叫道:“師父!敏哥!”馬算子和方敏均從眼色中看她的心意,齊聲道:“去吧!”


    馮瑩一挺手中碧螢神劍,“刷”地竄向前去,來到了郭不樂的身邊。郭不樂見馮瑩挺劍前來,麵上驚駭之色更甚,但是他和極樂真人對掌,已在緊要關頭,若是一應付馮瑩,勢必為極樂真人內力所傷,因此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望住了馮瑩。


    隻見馮瑩揚起碧螢神劍來,直指郭不樂的咽喉,郭不樂正要大聲喝罵,卻見絲光一閃,頸際灑了一蓬腥血,馮瑩一劍,已然將一條毒蛇斬死,接著,碧光連顫數顫,七八條毒蛇,盡皆斷成兩截,有的蛇頭落在地上,兀自扭曲騰躍不已!


    郭不樂本來感到盤在頸間的毒蛇突然動了起來,心中已然是驚駭莫名,知道此時正和極樂真人對峙,而那些毒蛇又全是異品,被其中任何一條咬上一口,便要死於非命。


    繼見馮瑩走了過來,更是以為馮瑩來暗算自己,卻是做夢也未曾想到,馮瑩是來為自己解圍、救自己一命的!他自小在毒蛇洞長大,又和溫魂這樣的人在一起,隻當人世間全是爭相殘殺,全然不知人與人之間還有守望相助之事,一時之間心中不禁大為感動,眼中竟然落下淚來,一轉頭,道:“極樂真人,我們收內力吧!”


    本來,比拚內力時,任何一方先收內力,若是對方趁機內力疾吐,便立時死於非命,但極樂真人已然將他麵部表情的變化,一一看在眼中,知道他心中真的大受感動,從此以後,必能成為好人,便點了點頭,道:“好!”極樂真人甘冒奇險,也是為此!


    果然,郭不樂並未趁隙發力。約摸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兩人的臉色,又迴複到原來的狀態,各自一縮手,分了開來。


    郭不樂一個轉身,向方敏、馮瑩和馬算子三人,作了一揖,道:“多謝三位救命之恩!”因為下手除蛇的雖是馮瑩,但方敏和馬算子,卻是鼓勵馮瑩前去的,兩人之中,隻要任何一個出聲阻攔,馮瑩再慢一步,那條“閻王冠”便可咬中郭不樂的頸部了丨是以郭不樂連兩人都謝在其中!


    馬算子“哈哈”一笑,道:“老郭,咱們不打不相識,以後是同道中人了!”郭不樂也是一笑,道:“這個當然,我姓郭的以後若是枉害一人,猶如此石!”反手一掌,向一塊大石擊去,“機”的一聲,擊個正著,那大石應聲而裂,碎石皆向崖下落去!馮瑩道:“郭先生肯發此誓,武林有幸!”一麵說,一麵將碧螢神劍,遞了過去。郭不樂卻避開不接,道:“小女娃,這柄劍可稱天下第一神器,你既然以它救了我一命,我將此劍送給你了!”馮瑩不禁又驚又喜。一旁的馬算子唯恐郭不樂反悔,忙道:“既蒙郭先生厚賜,阿瑩還不拜謝麽?”


    馮瑩忙向郭不樂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站起身來,卻走到方敏麵前,捧起了碧螢劍,道:“敏哥,我轉送給你!”雙眼望住了方敏,滿含深情。


    方敏搖了搖頭,道:“馮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你還是留著自己使用吧!”一麵說,一麵不敢和馮董深情無比的雙眼接觸,轉過頭去,一眼望見一塊碎石,上麵刻著一個“紫”字,心中猛地一動。


    那塊碎石,乃是郭不樂剛才發誓之時一掌擊下來的,方敏認出正是葉映紅剛才躲身其後,向郭不樂射出三枚暗器的那塊大石。


    方敏本追葉映紅而去時,便曾見到石後似有些字刻著,但當時卻未曾來得及看,而且也隻當是極樂觀中的石碑,想不到那些字竟會是葉映紅所留,如今一看那個“紫”字,娟秀挺拔,分明是葉映紅的筆跡,不由得“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他突如其來的一叫,倒將眾人嚇了一跳,馮瑩忙道:“敏哥,什麽事?”方敏一俯身,將那石塊拾了起來,道:“馮姑娘你看,葉映紅在石後留了字!”馮瑩見自己的一片深情,他總是不能領受,不由得暗歎一聲。方敏連忙又拾起幾塊碎石看時,石後的字,卻又全不成形,再到那塊大石上去看時,卻有“紫色大宅”四個字。


    方敏呆了半晌,道:“馮姑娘,葉映紅一定是在紫色大宅中!”


    馮瑩心知葉映紅既然與方敏如此決絕,不再見他一麵,未必會將自己的住處講給他聽,但是卻又不忍掃他的興,道:“隻怕多半是了,你去會她吧!”方敏道:“馮姑娘,我和你一起去!”馮瑩幽幽地道:“我去幹什麽?”


    方敏道:“馮姑娘,我們自始至終是好朋友,光明磊落,為什麽不能去?”馮瑩心中也著實不願離開他,想了一想,道:“也好,但一見到葉映紅,我就要走的。”方敏道:“到那時再說吧!”迴頭向馬算子道:“馬大俠,我有一事相煩,請馬大俠將溫婆婆的屍體運迴旋風島去安排!”


    馬算子兩眼隱含深意,道:“我看不必了,就葬在此處,你也好朝夕憑吊!”方敏一呆,一開始當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是卻隨即明白了過來,向極樂真人跪了下去,拜了三拜,道:“師父在上,弟子方敏叩見!”極樂真人和馬算子兩人哈哈大笑;極樂真人道:“武當弟子,俗道皆有,你不喜歡做道士,也是不要緊的!”


    方敏答應一聲,當下便將溫魂和鐵行頭陀兩人屍體,搬入極樂觀中。


    郭不樂對著鐵行頭陀的屍體,難過了半晌,才道:“蒼天存上,郭某人若不行千件善事,死後入十八層地獄!”拜別眾人,先下山去了,下山之後,果然開宗立派,名曰“南海派”,取其祖先來自南海,不敢忘本之意,後來極是昌盛,成了武林之中一大宗派,專行善事,極得武林人物崇仰,這是題外話,表過就算。


    卻說方敏等人,費了一夜工夫,為溫魂造了一個石墓,就葬在極樂觀後,第二天一早,方敏和馮瑩兩人,才下山向貴陽進發。在路上行了約有半個來月,巳然來到貴陽城外的那個小鎮上。


    兩人舊地重遊,想起四年前的事來,全都感慨不已,著實徘徊了好一陣,才向貴陽城中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那紫色巨宅的麵前。


    在那紫色巨宅之中,兩人曾經曆了不少事變,更是感慨無比,但是一看大門口,卻依然斑駁,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樣。


    方敏推門進去,卻又見廳堂中點了兩枝巨?潁當中放了一個靈位7矯粢裁揮行乃既タ戳槲簧廈嫘吹氖鞘裁矗隻是叫道:“映紅!好姑娘!映紅!”馮瑩卻拉了拉他的衣角,向那靈位一指,道:“敏哥,你看那上麵寫的是什麽?”方敏一看,隻見靈位上寫著“亡姐葉映紫之靈”七個字,不由得“呀”的一聲,說?“原來葉映紅還有一個姐姐的!”


    一言甫畢,隻聽得帷幕之中,一聲幽幽的長歎,道:“敏侄,你還來此處做什麽?”


    方敏和馮瑩兩人盡皆吃了一驚。聽聲音,那分明是葉映紅在講話,但是竟然以長輩自居,稱唿方敏為“敏侄”,這事情突如其來,如何令得兩人感到不勝錯愕和突兀?


    呆了一呆,方敏叫道:“好姑娘,你怎麽啦?我已經來到了,你難道真的不肯見我一麵麽?”


    隻聽葉映紅苦笑一下,道:“我早知道你這人癡心過頭,為了怕你傷心,所以才沒有和你將事實真相說明,怎知你還是癡纏不休,卻放著馮姑娘這樣的好女子不理不睬!”


    方敏急道:“好姑娘,我自然要一生一世對馮姑娘好,但是你一一”隻見帷幕一動,葉映紅緩緩走了出來,仍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清麗絕俗,那麽出眾!隻是臉色略微憔悴了些,像是經過了一番憂思,鬢邊佩了一朵小白花,更顯得不像凡塵中人。


    方敏在這三年中,有哪一晚不曾夢見葉映紅啊!在夢中,他和葉映紅有著說不完的情話,但這時候,三年不見的葉映紅,已然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了,一顰一笑不但可以看得到,而且可以碰得到了!方敏反倒感到沒有話可說,好半晌,才道:“好姑娘,我現在一切都明白了,我對不住你!”


    葉映紅卻隻是淡然一笑,揚頭一看,隻見馮瑩正欲悄悄退出,忙叫道:“馮姑娘,且止步!”馮瑩停了停步子,道:“葉姑娘,你們有情人已然相會了,我還留著做什麽?”


    葉映紅“哈哈”一笑,道:“馮姑娘,你錯了,你和敏侄才是一對有情人,你看我!”方敏聽她又稱自己為“敏侄”,心中又是一呆,正好抬頭向她看去,隻見她抓住了自己黑鍛也似的秀發,吃了一驚,道:“葉姑娘,你這是幹什麽?”葉映紅道:“我此心已如槁木死灰,遲早要遁入空門,如今先剃了這一把煩惱絲,你們又何必大驚小怪?”


    講這幾句話時,她雖然竭力要裝作不動感情,但任誰都可以看出她心中極是激動。方敏大叫道:“好姑娘,我已然一”葉映紅手一揮,攔住了他的話頭,道:“你已然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見了這個靈位,可曾行過禮?”方敏向那靈位一看,道:“我為什麽要行禮?”馮瑩聽得葉映紅如此說法,再向那靈位上“亡姐葉映紫之靈”七個字看了一眼,心中陡地一動,想起自己和師父討論方敏的身世之時,師父曾說,當年他和淩霄子方仙雖是生死刎頸之交,但是方敏的母親究竟叫什麽名字,淩霄子方仙卻始終不肯說。隻知有一個黑道上的下三濫,人稱“懾魂娘子”叫作葉映紫的女子,突然銷聲匿跡,誰也打聽不出她去了什麽地方。


    馬算子也曾疑心淩霄子方仙晚年所娶、真誠相愛的那個妻子,便是懾魂娘子葉映紫,但是方仙生前馬算子因為顧及朋友之情,卻是從來也未曾將自己的揣想向方仙提起過。


    馮瑩一想到這件事,一切全都明白了。為什麽葉映紅不願再和方敏見麵,而要極力撮成自己和方敏間的好事?為什麽葉映紅要先稱方敏為“方大俠”,既稱他為“敏侄”?為什麽葉映紅要心如死灰槁木,年紀輕輕,絕世容顏,便要遁入空門?


    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她是葉映紫的妹妹,也就是方敏的姨!


    馮瑩在刹那之間,明白了所有的問題,心中卻不因為自己從此和方敏更接近而高興,卻反而為方敏難過,怕他心靈上受不了這個打擊!


    方敏卻仍是莫名其妙,道:“咦?你們兩絲麽啦?為什麽都呆住了不講話?”馮愛苦笑一下,道:“葉姑娘,這事情還是要你來和他講明白的好。”葉映紅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疊紙來,展了開來,放在八仙桌上。方敏和馮瑩兩人一怔,因為這正是曾為他們所有的那些圖樣,但數了一數,卻隻有十五張。葉映紅指著正中一張道:“這一張,我是在白骨神君懷中發現的,其餘十四張,是我詐死以驗方敏對我是否寘情之時,躲在天杉坪上,在你們兩位處取來的。那時我並不知道自己是誰,直到一”方敏急道:“奇了,你是誰又有什麽關係?”葉映紅道:“我是你的母親葉映紫的妹妹!”這一句話,方敏聽在其中,不啻是五雷轟頂,呆了足有好半個時辰,才道:“什麽?你……你是我媽的妹妹?是我的姨?”


    葉映紅道:“不錯,這圖樣,是紫色大宅地下室的通路,你們且跟我來!”


    說著,便向門外走去。馮瑩一拉方敏,兩人便跟在後麵,曲曲折折,彎來彎去走了許久,才到了一間大室之中,那間大室,正是淩霄子方仙當年為他妻子葉映紫所準備的避難之所。


    葉映紅從懷中取出了火折子一照,向一麵牆上一指,道:“你們看!”方敏和馮瑩抬頭看時,隻見牆上寫著指甲大小的許多字,開頭便道:“書付敏兒知悉。”


    方敏眼淚奪眶而出,叫道:“媽!”抹了抹眼淚,又向下看道:“汝閱得此信之際,必巳長大成人,而為母則定已成泉下之鬼。為母姓名汝不可不知,但知後母自知兒必卑視,是以將此信留於此密室之中,實不願兒知之也。母昔年無惡不作,號稱懾魂娘子,自遇汝父後,始棄邪歸正。吾兒若以母昔年行徑為恥,母亦不怪兒!”下麵署名是“母葉映紫字”。另外還有一行小字,寫著:“敏兒,母自汝父死後,除汝以外,唯一親人,乃是親妹葉映紅,母長紅妹二十四歲,聞到紅妹在血手印紅掌祖師門下,日後相遇,須記得是姨侄,不可爭相殘殺。又及。”


    方敏將信看完,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呆了半晌,大叫道:“媽!媽!我不管你是什麽樣的人,我總是最尊敬你的!”伏在牆上,涕淚交流。馮瑩連忙過去勸道:“敏哥不要再傷心了!”但一時之間,方敏哪裏勸得聽?足足哭了一個時辰,才停了下來。兩人一齊抬起頭來一看,葉映紅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兩人知道葉映紅一定遠去,不知所蹤,更不會讓自己找到,隻得黯然離開了那紫色巨宅,出了宅門口,心中茫茫,恍若隔世!呆了半晌,方敏才道:“馮姑娘,造化弄人,一至於此!”


    馮瑩苦笑一下,道:“敏哥,咱們還是迴武當山去吧,需知你是武當傳人,身肩武林重任,不要難過太甚了!”方敏歎了一口氣,便和馮瑩一起到了武當山上,極樂真人便將自己一身絕技,傳授於他。在武當山上又過了四年,才由極樂真人和馬算子做主,定了方敏和馮瑩兩人的婚事。方敏因為葉映紅是自己的長輩,禮法不容,情愛之心,也就慢慢地轉到了馮瑩身上。兩人婚後,相敬相愛,過得極是甜蜜。但每當月白風清之夜,方敏在武當山巔,彈劍望月,每每會發出幾聲長歎,不免想起和葉映紅草原馳騁,情深切切的曰子來,馮瑩每逢此時,也就一個走了開去,由得他去靜思。正是:劍華映月情深如海在下這部《一劍情深》,至此也告結束了!


    <strong>(</strong><strong>全書完)</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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