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就著火光,向下看時,隻見剛才那老年苗人火把所照及眾人驚唿之處,乃是樹上一排七個手指頭大的小洞,在那七個小洞附近,樹皮盡皆翻卷,木質也現出死灰之色。


    方敏心想,難道他們是為捕著什麽毒物而來?若真是如此,自己隱身在樹上,倒是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是以他悄沒聲地摘了幾枝小杉枝在手,捏在手中。隻見那老苗人退開了之後,麵現悲痛之色,向眾人嘰哇叫了幾句,像是在講些什麽,突然一伸手,“嗤”的一聲,撕下了左臂上所披的獸皮,麓出肌肉盤虯的一條手臂來,向那一排,每個相距寸許光景的樹洞,比了一比,眼中滴下淚來,將手臂向那樹洞,靠了過去。


    那老苗人的每一個動作,方敏都看得清清楚楚,一見他以手臂向樹洞靠去,心中猛然想起,那老年苗人,是要以自己的手臂去引樹洞中的物事。看他表情如此淒苦,那樹洞中的物事,一定是奇毒無比的東西,要不然他怎麽會這樣傷心?


    方敏天生俠義心腸,一想及此,再也忍不住不出聲,“霍”的一下在樹枝之上站了起來,朗聲道:“你們之間,可有通漢語的?”


    那老年苗人,眼看要將手臂湊了上去,突然之間,聽到樹上有人的聲音,急忙一躍後退,手一揮,已然有七八枝長矛,帶起銳晡之聲,一齊向方敏射到。方敏心中暗笑他們不知好歹,手中早有幾枝鬆枝在手,中指連彈,一齊發了出去。


    那鬆枝隻不過三寸長短,和長矛來比,不啻是小巫見大巫。但是苗人拋出長矛,全是憑一股蠻力,怎能和方敏內家真力相比,每一枝樹枝,皆射在矛尖之上,隻聽得“錚錚”之聲不絕,七八枝長矛,連樹枝也未挨著,便自在半空中轉了方向一直向外飛了出去,橫七豎八,跌落在草地之中。


    七八十個苗人一起呆了一呆,又有八九人舉起長矛,卻被那老年苗人一個手勢止住,後退數步,仰頭向方敏看了半晌,道:“客官從何而來,我們已是拚死行事,心中難過已極,客官為什麽還要尋我們的開心?”方敏聽他出口便是極為流利的漢語,心中一喜,足尖一點飛身而下,輕輕落在地上,道:“老丈莫誤會,我是迷路人,夜來在樹上息宿,為你們吵醒,看你剛才情形,;像是要以本身皮肉,去捕捉什麽毒物一樣,因此才現身相見,若是有什麽可以相助之處,當可效力一二。”


    那老年苗人麵露不信之色,向方敏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道:“客官你還是不要過問的好,我們要在此捕捉‘七星寒’,不是我親自下手誘捉,萬萬捉不到的,我們族中五位長老,已然因捕捉七星寒而死了四個,若是我今天再捉不到,我們全族,便沒有一個可以活命的了!”方敏聽得他談吐甚是文雅,看來不但會說漢語,還曾讀過漢書來,便說道:“那七星寒是什麽東西,為什麽非捉它不可?”


    那老年苗人,麵部突現驚恐之色,道:“客官請不要再問下去了!”一麵說,一麵側耳細聽,像是怕什麽人突然來到一樣。接著又道:“客官請快點走吧!”他越是叫方敏快些走,方敏便越是要問個究竟。心中暗忖那老年苗人不斷勸自己走開,可見他心腸極好,莫非是自己在雪峰山附近客店中歇宿時,聽人講起的藥王苗的苗人麽?


    聽說那藥王苗的苗人,個個都擅配製各種土藥,還能識別一些珍貴藥材的出處,藥王苗隻不過三五百人,卻由五個年高德劭的長老統率,剛才那老年苗人說起“五個長老中已經死了四個”,可知不差了,忙道:“老丈,你們可是傳說中的藥王苗族?”


    那老苗人歎了一口氣,道:“客官,你怎麽還是那麽囉嗦?我們今晚巳到了限期的最後一日,若是捉不到七星寒,我們全族全被殺死還不打緊,藥王苗人死盡之後,雪峰山方圓數百裏中數萬苗人,若是為毒蟲毒獸所傷,誰去醫治他們?我一人死何足惜,隻求捉得那七星寒,便於願巳足了!”


    方敏聽得他談吐竟大有俠客風範,不由得肅然起敬。同時聽出,是有一個人在強迫他們捕捉那種毒物,那其餘四個長老,多半是因此而亡,不禁怒道:“豈有此理!老丈,是誰強迫你們,要捉那七星寒的,快講給我聽,由我去見他!”


    那老年苗人搖了搖手,道:“客官莫去送死,那是天上神仙下凡的!那樣大的石頭”“一”說到此處,用手比了一比,約有尺許方圓,續道:“他用手一按,便成了碎塊,凡人哪有這樣大的本事,也是我們劫數將臨,無法逃過的!”


    方敏一聽,已知哪人哪裏是什麽神仙下凡,一定是武林中的高手,但如能以手按之力,將那麽大小的石頭按碎,其人的內力一定不在自己之下,倒是要弄個仔細方好,便道:“老丈,世上那有什麽神仙,若能以手按碎石頭便是神仙,那我也是神仙了!”說著,走開幾步去,拾起一塊尺許見方的大石來,真氣運轉,力達掌心,用力一壓,隻聽得“格格”連聲,那塊大石片刻之間已經碎成了七八塊。


    那七八十個苗人,呆了一呆,突然一齊叫道:“好神仙來了!好神仙來了!”一齊向方敏拜了下去。方敏啼笑皆非,忙道:“老丈,那強迫你們來捉七星寒的人,是什麽樣的,你快說說!”


    那老年苗人先向眾人一揮手,眾苗人仍是跪在地上,不站起來,道:“筆官,你當真不是神仙?”方敏笑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麽?怎麽你還不相信〈你快說說,是怎麽一個情形。”


    那老年苗人道:“小可是藥王苗的五個長老之一,喚作國落。半個月前,來了一個一隻耳朵、身材瘦削髙大的人,一到便將我們五人一齊找到,伸寺碎石,手在池塘邊一按,便有大股水柱,飛了起來,當時就打死了十條壯漢他一定要我將天蛇盛的製法,講給他聽。”


    方敏忙問道:“那天蛇盛是什麽東西?”國落壓低了聲音,道:“客官,那天蛇盛乃是天下蠱毒之中,最厲害的一種,連苗疆的苗人也不會做,隻有我們藥王苗有世代相傳的秘方,但是卻從來也不許製作,因為那毒實在太厲害,製成之後,隻要被沾上一點,毒性便鑽入皮膚,隨血脈而行,由一個對時七天,非死不可。藥王苗祖代相傳,誰要是做了天蛇盛,便要受天打雷劈!”方敏聽了,暗暗點頭,心忖別看苗人居住在深山大澤之中,與世無涉,但他們倒也確倶仁義之心,若是他們也像武林人物一樣,日日夜夜,隻想爭奪霸權,成為天下第一的人物,則隻要大量製了天蛇蠱,還怕不能在苗疆之中稱王稱霸,橫行無忌麽?忙問道:“那你們怎樣迴答這個人呢?”


    國落道:“我們便照實告訴他,若是要什麽靈藥,哪怕是數十年不見一次的七色靈芝,我們也必然費盡心機把它找了來,但如果要配製天蛇蠱,卻刀難從命。怎知他麵色一變,才一伸手,我們長老中便已有三人,成了石像也似,不能動彈!”


    方敏心想,那實在不出奇,隻不過是點穴法而已,但一下子出手點倒三人,此人武功也巳屬武林中一流高手,隻是想不起有哪一個高手是一隻耳朵的。國落續道:“他又說,若是不將配製天蛇蠱的方子告訴他,他便將我們男女老幼四百三十餘人,皆變成石頭人。我們隻得將天蛇蠱的配製方法,講結了他聽,怎知他又要我們為他配齊。客官,那天蛇蠱要用七七四十九種罕見的毒蛇涎液,浸在一起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功!”


    方敏駭然道:“如此說來,若是製成了之後,竟比藍蛛還毒了?”


    國落隻懂得雪峰山內的各種藥材毒物,那藍蛛隻有滇南高黎貢山的一個絕壑之中才有,國落當然不知道,瞠目不知所對,頓了一頓,才道:“當然要毒得多,我們花了半個多月工夫,已然為他捉了四十八種毒蛇,隻有那最後一種,喚作七星寒的,卻實在難捉。他隻當我們故意延宕,從四天前起,每一天,捉不到七星寒,便下手殺死我們一個長老,一連四天,四個長老盡皆死在他的手下,今日我若是捉不到,也難逃一死,而且全族老少,盡皆要死在他的手下!”


    方敏義憤填膺,怒道:“老丈你放心,這樣的歹毒人物,隻要被我遇上了,我就不能放過他,你快帶我去,將他除去,你們也可保平安了!”國落獄:豫了半晌,向那樹根處一指,道:“客官,如今我已然發現了七星寒的藏身所在,隻要以臂湊上去,等它咬住了我的手臂,我雖不免被它咬死,但是卻可以將它捉住,客官,你若是……”


    方敏道:“老丈,你可是怕我打不過他?”國落點了點頭,道:“不錯,那天蛇蠱隻缺一味七星寒,就喚作地蛇蠱,一樣毒得厲害,我曾偷眼見他將毒汁灌在一隻有五個骷髏頭的物事之中,客官,你要是”他才講到此處,方敏心中便猛地吃了一驚,道:“老丈,你說說那有五個骷髏頭的物事,是什麽形狀?”


    國落道:“像是一串大珠,可以彎曲,共有五頭鋼鑄的骷髏!”


    方敏道:“老丈,這個人我認識的,他叫做白骨神君,是一個極惡的惡人!”國落也已看出了方敏神色驚疑,道:“客官,你若是不一定打得過他的話一一”方敏道:“我以前曾和他動過手,確是打不過他,但如今,大約可以和他打一個平手。老丈,天杉坪離此處有多遠?”國落道:“約摸三二十裏。”方敏道:“聽說天杉坪一到夜晚,山峰之下便毒瘴迷漫,你們號稱藥王苗,何能通過?”國落道:“可以的。”方敏喜道:“那你快挑腿快的苗人,上天杉坪去,找一個姓葉的漢人姑娘,就說方敏和白骨神君,已然動上了手,叫她快來相助,有她一來,那白骨神君便萬萬不是敵手了!”


    國落答應一聲,連忙迴頭,嘰哇亂叫講了一通苗語,立即有三個人挺身而出,拔起了地上的火把,轉身便走。方敏道:“老丈,白骨神君住在何處,你帶我去,一到那處,你們便不要再向前去了!”


    國落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方敏是不是能對付得了白骨神君。實在來說,不要說他心中擔心,連方敏的心中,也是了無把握,尤其白骨神君的白骨鎖心錘中,又添了一件那麽厲害的毒藥,但這種事情,既然叫自己遇上了,絕無退縮之理,而且,隻要葉映紅在天杉坪上的話,兩人合力,一定可以將白骨神君就此除去,總比他配成天蛇盛,出山害人好得多!


    當下一行苗人,盡皆熄了火把,悄悄地散了開去,隻餘國落一人,帶著方敏,輕輕地向前走去。轉過了一個山角,便來到一個山坳之中,月光下,隻見散散落落有不少石頭房子起在平地之上,但隻有一間最為高大的,尚有燈火。


    國落隔老遠向那間有燈火的石屋一指,道:“他就住在那屋子裏,整天不是殺人,就是對著一張紙發愣!”方敏道:“行了,你就等在這裏,讓我先去看個究竟再說!”真氣一提,身形展動,身如一縷輕煙,三個起伏,巳然趕出了十來丈遠。


    這幾下,他是有心賣弄,好叫國落心中安定。國落見了他行走如飛,果然目瞪口呆,心中大叫一定是神仙下凡!


    卻說方敏悄悄地來到那石屋之旁,知道白骨神君能身居宇內四邪之一,絕非等閑人物,自己隻要稍有一點聲響,便能為他發覺,因此一到近前,便屏除了氣息,,隻聽得石屋之中,白骨神君“格”的一聲冷笑,自言自語道:“溫老魔,饒是你大難不死,待我天蛇蠱配成之後,看你如何逃得過去,哈哈!”


    方敏心中一怔,暗道天幸叫我走來撞見,原來他逼著藥王苗人配那天蛇蠱,原是為了對付溫婆婆而用的,若是不知底細,豈非要遭他的暗算?便躡手躡腳,又掩近了些,從窗縫中湊近去看時,隻見白骨神君麵帶奸笑,大模大樣地坐在一張竹椅之上,在他麵前的一張桌子上,攤著一張白紙,紙上畫著不少莫名其妙的條紋。


    方敏一見那紙,便是一怔,暗忖像那樣的圖樣,自己身邊,正有七張之多,怎麽他也會有一張?想要看個清楚,便又湊近了一步,怎知腳下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塊鵝卵石,“拍”的一聲,石子掉了下去,立為白骨神君發覺,隻見他手起一掌,擊熄了燈火,屋中立時漆黑,同時窗口“砰”的一聲被打了開來,“嗤嗤嗤”十餘聲,十幾枝麒麟釘巳然激射而出,才一射出,便四下裏散了開來,勢子之急,無出其右。方敏趕緊掩身,緊緊地靠住了牆壁,右手已然抓住了七孔刀的刀柄。隻見十餘枚麒麟釘射出三丈開外,才紛紛落在草叢之中,接著人影一現,白骨神君已然疾躍了出來。


    一躍出之後,便是“唿唿唿唿”四掌,掌風排蕩,砂石亂飛!並還立即轉過身來,方敏想要躲避,已然不及,白骨神君身形一凝,大喝道:“你是誰?”


    方敏本來還想等那三個苗人到天杉坪將葉映紅請下之後,再和他動手,較有把握,但如今既已被他發現,想要不動手,也是不行,打橫跨出一步,七孔刀斜斜揮出,雖是一下虛招,卻也卷起了一陣厲晡之音,白骨神君一聽便認出是七孔刀的嘯聲,心中猛吃一驚,暗忖自己正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配製天蛇蠱,去對付溫老魔,怎麽她的弟子,便在此處出現了?身形不由自主,向後一退,方敏已然看出他心中內怯,暗忖他一定不至於怕自己,怕的乃是溫婆婆,心中一動,暗忖葉映紅未到之前,倒可以嚇他一嚇,揚聲叫道:“婆婆,你且暫勿動手,看看我這一年來武功進步,是否能打得他過再說!”白骨神君本來就心虛,一時之間,竟而被他瞞過,“嗆啷啷”一聲,已然將他仗以成名的兵刃白骨鎖心錘,取在手中,定了定神,冷道:“溫老魔,我正要找你們師徒兩人,一齊上,我又何懼?”


    原來,白骨神君隻當魔母溫魂已然被他在洞庭君山打死,心中著實高興了些日子,直到七大高手聯名邀請天下武林人物,在武當山上聚會,最要緊的客人之一,便是魔母溫魂,白骨神君這才大吃一驚,知道在君山之時,竟然被溫魂瞞過。一麵頓足不已,一麵卻怕溫魂趕來尋仇,自己萬萬不是敵手,連陝西軒轅墳中也不敢居住,帶了白骨鎖心錘,到處亂竄,想起正邪各派的高手之中,隻有紅掌祖師昔年和自己交情不錯,後來又出手奪了自己的七隻鐵箱,是負了自己的情的,尋他去商量一下,兩人聯手,或者還可以對付。因此才又到雪峰山來,怎知來到了雪峰山旁,聽得兩個販藥的客商談起雪峰:山藥王苗的一些事,問出藥王苗秘方天蛇蠱,一沾皮膚,便能讓對方限時而


    亡,心中大喜,便不再去尋紅掌祖師,徑自來到藥王苗的住處,那些苗人,幾曾見過這等身懷絕技的異人,在他兇威之下,絲毫不敢反抗。


    他眼著天蛇盛即可配製而成,隻當自己在雪峰山中,無人能知,做夢也料不到方敏為了來尋找葉映紅,會和他湊巧遇上!


    此時,他口中雖然還在發硬,心中卻著實發虛。方敏等他發完了狂,冷笑一聲,道:“你是我師父手下敗卒,我一個人應付你足已,連她老人家都不必出手,若是兩人一起上,豈不真是抬舉了你?久聞你的白骨鎖心錘有奪天地造化之妙,如今又多了天蛇蠱,怎麽還不快些施展出來,容我見識見識?”白骨神君見方敏一開口,便已將他來此的秘密,全部揭穿,心中不由得更是吃驚。他為人多疑多猜,暗忖一連數天,藥王苗人均未捉到七星寒,莫非已然被溫魂捷足先得,她倒已然配成了天蛇蠱,所以才有恃無恐,隻令弟子出戰麽?


    這樣一想,更是絲毫也不敢大意,白骨鎖心錘略抖了一抖,“刷”的劃了一個圓圈,月色之下,幻出了晶光閃閃的數十個骷髏之影,將他全身全都圍住了一''般。


    方敏見他小心從事,和以前幾次碰到他時的那種狂傲不可一世之態,大不相同,心中不禁暗自好笑,暗忖你要拖時間,真是再好也沒有。


    這時候,兩人相互唿喝之聲,何等響亮,早已將數百個連日來在愁雲慘霧中過日子的藥王苗人驚醒,紛紛走出來看視。國落也已趕到,以苗語向眾人講明了情形,眾苗人一齊呐喊,給方敏助威,更有三四十人,點起了火把,照得如同白晝一樣。白骨神君心中大怒,暗罵不知死活的東西,隻要我不死,需放著你們有好日子過!


    四麵一看,並未看到溫魂,知道溫魂為人陰沉無比,一定是想在一旁乘機暗算,更是不敢大意,心想眼前唯一辦法,便是將這小子製住,則溫魂就算出現,自己也可有了要挾。


    主意打定,身形展動,向前連跨三步,冷笑一聲,道:“諒你這等武藝低微之人,怎能識透我精博奧大、天下無雙的鎖心錘法,但你如一定要在鎖心錘下領死,你爺爺卻也不會吝嗇!”


    一個“嗇”字才出口,白骨鎖心錘,便像是一點力道也沒有似的,揚了起來,那正是他十二招白骨鎖心錘法中極是厲害、內蘊無窮變化的一招“人生幾何”。方敏見他來勢如此之怪,而且又知道他鎖心錘的五個骷髏之中,均藏有極是厲害的暗器,而且所謂“師徒同在”,又隻不過是空城計,在葉映紅未曾趕到之際,也確是不敢大意,一步退開,七孔刀微擺,身形疾轉,已然還了一招“七星連環”。


    白骨神君見七孔刀厲嘯聲中,方敏並不搶攻,隻是取了個守勢,心中一動,跨步進身,手腕一抖,白骨鎖心錘蕩起唿唿風聲,附近高舉的火把,有三四個首當其衝,竟然被那股勁風蕩熄,向方敏當頭壓下,已然由虛無飄渺、輕若無力的一招“人生幾何”,而改招為勢如奔雷、力可千鈞的“一將功成”!


    那一招,由上而下疾壓之勢,力道之大已然是白骨神君畢生功力所聚,確是非同小可,方敏隻覺得一股大力,自頂壓下,算來自己堪堪可以抗拒,連忙一壓身形,身子一側,先是“順手牽羊”,七孔刀“噓”的一拖,人已順勢退後五尺,將那一招“一將功成”的來勢,消去了三分。立即手腕一沉,七孔刀疾翹了起來,改招為“空穴來風”,直向白骨神君鎖心錘格去!方敏在一刹那間,連使兩招,將一套本已玄妙絕倫的七孔刀法,更是使得精奧無比,他本是想借手上的玄鐵七孔刀,將對方的白骨鎖心錘折斷。但是他卻不知道,那白骨鎖心錘中所藏的暗器,若是對方以兵器去格,當真是一觸即發,白骨神君一見他七孔刀一翻,已然格到,心中大喜,真氣運轉,?昧o螄亂懷粒兩件兵刃倶都其勢若電,隻聽得“錚”的一聲,電光火石之間,已然相碰在一起f嚦椎兜牡度校正好削向第二個鋼骷髏,刀鋒過處,已然將一隻半鋼骷髏,削出老遠,但同時也觸動了藏在第二隻鋼骷髏中的暗器一“鳳凰釘”?br />


    隻聽得漫空皆是暗器飛舞之聲,數十百枚鳳凰釘當頭罩下,方敏暗叫不妙,急忙手腕連翻,片刻之間,連使三招“七星連環”,刀影如山,將他全身,盡皆罩住,同時真氣下沉,腳下一滑,“嗖”的向旁滑了開去。


    但一任他身法快捷,見機得早,左肩之上,仍不免中了兩枚鳳凰釘!


    方敏知道白骨神君的暗器之上,皆染有奇毒,肩頭一痛,心中不禁一慌,但立即想起葉映紅曾說,自己因服食千年雪參而百毒不侵的話來,連藍蛛之毒尚且不怕,何況其他,精神一振,舉手在肩頭上一拍,將兩枚鳳凰釘,震了出來,哈哈大笑道:“鬼魅伎倆,能奈我何?”跨步進身,由“七星連環”倏地變為“一竅不通”,連人帶七孔刀,一齊向白骨神君撲去。


    白骨神君在兩件兵刃相交之際,立即覺得手上一輕,白骨鎖心錘竟然被對方的七孔刀削去了一小半,心中已然大驚。尚幸鳳凰釘及時飛出,才給了他一個喘息的機會。本來,方敏中了鳳凰釘一事,連白骨神君在匆忙之中也未曾看出。


    但方敏出手拍出了暗器,白骨神君卻是看到了,一見方敏又挺刀來襲,心想這小子既已中了毒藥暗器,定然沒有多久可以支持,怕隻怕溫魂突然偸襲!


    心神略定,白骨鎖心錘向下一沉,叱道:“小子,你師父再不出場,看你還能接得我幾招!”一招“白骨累累”使了出來,滿空皆是齡髏之影,巳然將方敏那招“一竅不通”化去。


    方敏見他白骨鎖心錘雖然被自己削了一小半去,但使將起來,威力並未減少,剛才已經中了兩枚鳳凰釘,尚幸不是要害,否則縱使不怕暗器上的劇毒,被打中了要害,一樣是麻煩,因此也不敢貪功太甚,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一招。


    兩人全是以快打快,一個展開七孔刀法,一個展開了鎖心錘法,再加上此時方敏的功力,確是已到了和白骨神君不相上下的地步,隻見火光搖曳之中,兩條人影,一個卷起千重刀影,一個身邊帶起千百個骷髏的影子,時分時合,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來,晃眼之間,便打了六十迴合。


    那些藥王苗人,個個都看得呆了,人數雖多,但是卻沒有一個出聲的。


    方敏見時間巳過去了不少,葉映紅還未來到,心中一凜,暗忖葉映紅莫非不在天杉坪上,正在如此想法,忽然見三個藥王苗苗人,帶著七八十個身材高大,全身皮膚漆黑晶亮,手中各自挺著亮晃晃尖矛的異相苗人,趕了過來,尚未趕到,便嘰嘰哇哇,大聲亂叫。


    一直靜著觀戰的藥王苗人中,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方敏見那三個苗人已然迴來,但是卻未曾見葉映紅迴來,心中大是焦急,“刷刷刷”向白骨神君連砍三刀,將白骨神君逼開一步,自己也趁機向後疾躍而出,大聲問道:“國落老丈,可是葉姑娘不在天杉坪上?”隻見國落麵色沉重,卻並不迴答。方敏心中更是焦急。


    而白骨神君隻是退開了一步,一見方敏向後退去,白骨鎖心錘突然打橫揮出,同時一按柄上的機括,第三隻鋼骷髏中所藏的暗器,和當年苗疆惡人七指石石所使的迴風鏢,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龜殼鈸,已然帶起一陣“嗚嗚”的怪聲,看似緩慢,實則飄急已極地向方敏的頭上沒頭沒腦地罩了下來。


    方敏一見白骨神君連人帶暗器一齊攻到,心中便已暗叫不妙,他自知和白骨神君武功隻是相若,而以臨敵經驗而論,卻還相去甚遠,當下因為關切葉映紅,一個疏神,便被白骨神君全力以赴地攻了過來,急忙身形一展,向側搶出七八步去。


    但是那龜殼鈸奇薄無比,他人一急驟展動,帶動氣流,龜殼鈸已然跟蹤帶起“嗚嗚嗚”的怪聲,如一群惡蜂也似跟了過來。


    方敏急挽七孔刀,護住了全身,百忙中隻見那三個苗人率領前來的七八十個苗人,一窩蜂也似向白骨神君湧到,又怕他們枉送了性命,大叫道:“你們別上去送死!”


    可是他這裏話才出口,白骨神君手掌起處,“砰砰”兩聲,已有兩個苗人飛出去了老遠,一連壓倒了十幾個苗人。尚幸來的這夥,正是天杉坪上的鐵皮苗人。那鐵皮苗人從小起,便以身在杉樹上挨擦,一到十五六,皮膚便其硬如鐵,滑溜無比,因此白骨神君兩掌力道雖大,一打了上去,便不免被溜滑的皮膚卸去了一半的力道,那兩個鐵皮苗人隻是受傷,並未立即死去。


    方敏的心中卻大是不忍,七孔刀連揮,將一蓬龜殼鈸全都淩空削落,大叫道:“白骨神君,你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難道真要以殺戮無知苗人為樂麽?”兩臂一振,將圍在白骨神君附近的幾個苗人,一起推跌,七孔刀飛舞,衝了進去。白骨神君哈哈大笑,手探處,已然撮了幾枝長矛在手,抖手,矛尖如山,便向方敏挑了過來。


    方敏七孔刀向外一撩,“錚錚”兩聲,已將兩柄長矛,齊杆削斷,特意出手慢了一慢,讓一柄長矛,剌向近前,左手疾探,已然抓住了矛杆。他這樣做,原是不讓白骨神君去害苗人,可是白骨神君一覺出長矛被方敏抓住,並還有一股大力奪來,卻並不和方敏爭奪,反倒用力向前一送,這一下,兩人臨敵經驗,便已然顯出了高下,方敏用力向後一奪,再加上白骨神君向前一送之力,人便踉蹌退出了三步,而鐵皮苗人,又已然一擁而上,將他和白骨神君隔了開來。


    方敏心中不由得大急,正待開口喝阻時,忽然聽得國落大聲叫道:“方客官,天杉坪上的葉姑娘,已然身死了!”


    方敏本來在一退出之後正準備挺刀再進,一聽得國落說葉映紅已然死去,那簡直是不可相信之事,宛若半天響起了一個焦雷,身形一轉,向國落問道:“老丈你說什麽?”國落道:“那三人迴來說,鐵皮苗的酋長道,葉姑娘迴到天杉坪後,便沒有講過一句話,三天之前,已然死了,臨死之前,還留下了墓碑。”


    方敏這一下,一個字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再也不容得他有懷疑的餘地,立時心神大震,失聲道:“好姑娘,你怎麽就這樣死了?”


    刹那之間,心痛如絞,六神無主,五內如焚,連眼都直了,“嗆啷”一聲,五指一鬆,七孔刀竟然跌到了地上!國落吃了一驚,忙道:“客官,你這是怎麽啦?”


    方敏根本連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隻覺得耳際嗡嗡地作響,像是有千百人一齊在喃喃地道:“葉姑娘死了!葉姑娘死了!”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白骨神君正在側邊,隻是眼前發黑,心頭悶痛,天旋地轉,幾乎要昏過去,直到聽到數百十人齊聲大喝,才將他從迷惘中驚醒過來,兀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聽得國落高聲道:“哈,那壞蛋已給我們合力殺死了!”


    方敏這才省起,自己剛才還和白骨神君在鏖戰,是因為聽到了葉映紅的死訊,才突然之間失魂落魄的,一聽說白骨神君已被苗人合力殺死,更是不信,一個轉頭看時,隻見白骨神君已然仰麵躺在地上,一枝長矛,由他肩前麵刺入,將他釘在地上,麵色錯也似黃,分明已然氣絕!


    方敏怔了一怔,他真的不相信天下會有這樣的事,可是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確是不錯,白骨神君躺在地上。他仗以成名的暗器,白骨鎖心錘,也遠遠地拋在另一邊,離他的身子,約有丈許遠近。


    方敏此時心中倒寧願白骨神君已死一事,不是事實,因為白骨神君巳死既是事實的話,便可以證明自己神智清醒,那麽,當然也不曾錯聽國落的話,換句話說,葉映紅也確是死了!


    方敏呆呆地站了半晌,總有點不信一個天下馳名的武林高手,會死在一群隻憑蠻力的苗人之手,抬頭一看,隻見所有苗人,無論是鐵皮苗還是藥王苗,全都高舉火把,高聲唿叫唱歌跳舞,那神情是高興到了極點,方敏的心中,卻是亂到了不能再亂,一個轉身,隻見國落正定睛瞧著自己,忙叫道:“老丈!”


    國落會意似的點了點頭,道:“客官,那位已經死了的葉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是也不是?”


    方敏隻是傻傻地點了點頭,道:“老丈,你講得不錯。好姑娘,你怎麽不等我表明我的心情啊?”一步竄了過去,道:“老丈,相煩你帶我到天杉坪去走一遭!”


    國落向正在歌舞中的鐵皮苗人一指,道:“那頭上紮著一塊紅布的,便是鐵皮苗酋長吉紅,你叫他帶路去天杉坪吧!”說著,便高聲叫了幾下,那頭紮紅巾的鐵皮苗人,便應聲走過,國落對他講了一大串苗語,方敏一句也聽不懂,吉紅卻不斷點著頭,突然嘬唇長嘯,隻見七八十個鐵皮苗人,一齊停止了歌舞,排成一行,吉紅向方敏招了招手,便帶著那隊人,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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