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間,方敏幾乎已要跑過去,緊緊地握著葉映紅的纖手,“好姑娘”三字,也已經衝到了咽喉。但片刻間,這一切都破碎了,像是一幅畫在薄冰上的圖畫,一下子就碎成那樣,連再要補起來都不可能!方敏又想到了葉映紅對自己的欺騙。


    雖然,實則上,葉映紅連一句假話也未曾和他講過,方敏心目中所謂葉映紅對他的欺騙,隻是溫魂的撥弄,但方敏卻如此的深信不疑,以致在心情一陣激動之後,又硬了硬心腸,臉色一沉,道:“原來是你,你還叫我做甚?”葉映紅初見方敏臉上充滿了激動之色,還隻當他心中巳然幡然大悟,怎知轉眼之間,他又是臉罩重霜,心中一陣難過,強忍悲痛,幽然道:“敏哥!你當真不要再理我了?你說,隻要對人講真話,人家一定相信的,為什麽你連講話的機會,都不給我?”


    方敏仰天大笑三聲,道:“你的話我聽得太多了,又何必再聽?你或許巳經忘了在草原馳騁時對我所講的話,但我卻一個字一個字地記得清清楚楚:我何必再聽你多說?”


    葉映紅難過地低下頭去,道:“敏哥,你錯怪我了!我若是忘記了那時對你所講的話,何必再上武當山來見你?”方敏冷笑一聲,道:"誰知道你上武當山,是來幹什麽?又焉知你不是想看著為你親手傷害的人,是不是夠傷心,夠淒苦!


    葉映紅叫道:“敏哥!是誰傷了你的心,隻要你聽我把事實經過講上一遍,就會明白了!”


    方敏冷笑一聲,道:我沒有空再和你多說。“一個轉身,對天長歎一聲,真氣一提,真氣一提,身形突地淩空拔起,”刷刷刷"連躥三下,已然升高了六丈有多!但當他略一息足之際,突然眼前一花,葉映紅身形如飛,已然攔到了他的麵前。


    方敏毫不考慮,手腕一翻,“,”的一掌,用力拍了出去,但這一招尚未使到,手腕已然一緊,方敏心中一一怔,低頭一看,葉映紅三隻織指,已然將自己脈門扣住。方敏雖然自知在硬接了假極樂真人的一掌之後,真氣運行,巳然略受凝滯,但自己出手之快,已盡全力,葉映紅竟然能在電光火石般的一瞬間,將自己脈門扣住,可知她此時武功,巳然遠在自己之上,怒喝一聲道:“好哩,《昆侖聖書》上的武功,果然給你學到了不少!”


    葉映紅麵如凝霜,道:“不錯,我是得到了《昆侖聖書》,但卻不是像令最親的溫老魔所講的那樣,是我偷天換日,以卑汙的手段,得到手中的!”方敏此時,見葉映紅已然承認《昆侖聖書》在她手中,那裏還肯相信免所講的一切!冷笑連聲,道:“對哩,那《昆侖聖書》,是自己飛到你手來的!”


    葉映紅氣得俏臉發白,半晌才道:“渾小子,你如今待上哪裏?”方敏道“我上武當山去,通知馬大俠和鐵行頭陀等人,告訴他們,如今在山上的極真人,乃是假的!”


    葉映紅苦笑一下,道:“說你是渾小子,你果然是。如今你是殺害千芥師的兇手,試問人家是聽你的話,還是聽極樂真人的話?”


    方敏一怔,他隻是想著上山去,將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講給人家聽,去沒有想到因為夜來所發生的事,如今根本沒有一個人,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口-映紅接著又道:“還有哩,魔母溫魂是何等樣人,你如今總應該明白了吧?”方敏心內,又是一呆,想起溫婆婆突然撞進密室來,和假極樂真人的弟答,竟像是假極樂真人如此巨大的陰謀,是和溫婆婆合謀的一般!但在他的目中,這一個事實,又是萬萬無法被接受的,因此略一思索,便怒道:“我婆婆是怎麽樣的人,我當然知道,何用你多說。”葉映紅一聽他仍如此說法,傾知他仍是不相信自己所言,冷冷地道:“好,不論你心中如何想法,我隻不拜你上山去送死!”


    方敏大怒道:“豈有此理!”他右手脈門被葉映紅扣住,但左手卻仍然百以活動,一個理字才出口,迸指如戟,“刷”的向葉映紅“肩貞穴”點到葉映紅一聲長笑,非但不退,反倒一側肩,迎了上來,兩人幾乎同時發動相隔又近,方敏一點了上去,滿擬可以一舉而將葉映紅的穴道封住,怎知粵實大謬不然,雙手所觸,宛若點中了一塊又韌又滑的牛皮!


    以方敏此時的功力而論,這用力一點,寸許厚的紫檀木桌麵,也可以翟穿,但是點在葉映紅的肩上,卻反覺得手指隱隱作痛!雙指向旁一滑,反被口映紅伸手,封住了他臂彎下的“尺澤穴”。緊接著織手連探數探,又已點中敏的“肩井”,“笑腰”諸穴,方敏簡直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那幾個穴道,雖然不是要穴,但一被封住,方敏卻也動彈不得,隻得睜雙目,怒道:“姓葉的,你待將怎樣?”


    葉映紅凜然道:“不將你怎樣,我隻要你聽我說一番話,你若是大聲嚷叫,我一定會不讓你出聲!”方敏性格何等強硬,一生之中,就算是遇到最匕險的情形,也未曾在任何人脅迫之下屈服過。在骷髏洲上,他巳然九死一生!依然不肯答應那巨人的請求,便是一例,當下冷笑一聲,道:“除非你點了的啞穴,否則我愛講話便講話,你卻管不了我!”


    葉映紅歎了一口氣,向方敏定定地望了片刻,手一探,便將他抓了起來


    向前走去,走不多久,來到了一處較為平坦的所在,又將方敏放了下來,道:“敏哥,你聽我講,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就問,如果講完,你仍是不信我,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見你的麵,你說如何?”葉映紅在講這一番話的時候,心中痛苦莫名,一麵講,一麵眼中淚花知亂轉,語音誠摯已極。


    方敏心中一動,暗忖一個人,若是講的是違心之言,難道真能表現得如此誠摯?一刹那時間,心情幾乎軟了下來,但隨即想起一年之前,當她還是“好姑娘”的時候,綿綿情話,何嚐不是一樣的動聽,便笑道:“我先問你,若是你未曾做虧心事,那《昆侖聖書》,怎麽會到你手中的?”


    葉映紅道:“《昆侖聖書》是我師父給我的!”方敏忍不住笑道:“誰?你師父?”葉映紅道:“不錯,是我師父,血手印紅掌祖師!”


    方敏又是一聲冷笑,道:“《昆侖聖書》會跑到你師父手上去,倒也奇了!”葉映紅道:“事實如此,不由你不信,師父是在那金毛怪人處得來的,他在那大河盡頭處,以石子丟那金毛怪人,那金毛怪人正搶了我的一柄綠劍,遠遁而出,迴手便是一隻玉盒,那玉盒中,便藏了《昆侖聖書》!”這一切,雖然是事實,但方敏隻覺得荒誕不經,哪裏肯信?此時,他正在試運直氣,衝擊穴道,不欲葉映紅對他注意,漫聲道:“嗯,你說下去。”


    葉映紅頓了頓,續道:“我在那瀑布上麵,見到了金毛怪人,在石後露出一隻眼睛,向我逼視,片刻之間,記憶全部恢複,但下山以後,見了你,你卻不由分說,就當我不是好人!”


    方敏想起當時的情景,心中的舊創複發,又是一陣難過!


    葉映紅續道:“我憤然離去之後,走了不多遠,便遇見了師父,師父便告訴我,他得到《昆侖聖書》的經過,我們兩人,就在那瀑布的頂上,日夜按照《昆侖聖書》上的功夫練習,怎知三個月前,師父因為本來所練的血手功夫太深,若是不練正派的內功,本可無事,一習正派內功,正邪不能並存,一個疏忽,血手印之毒反侵,前後不過一個對時,便自身亡了!”


    方敏連番努力,已然衝開了一個穴道,漫聲道:“死得一點也不可惜。”


    葉映紅並不和他爭執,道:“師父一生,殺的人不少,沒有死在仇人手下,已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將師父葬了之後,一個人仍在山頂練功,直到將一部《昆侖聖書》上的武功學齊,雖然功力尚淺,但我卻再也不能在那荒山頂上,再耽下去了。”


    方敏冷冷地道:“為什麽?”葉映紅道:“我為了要找你,我要你知道事實的真相,不要你被人三兩句話,便蒙蔽了眼睛!”


    方敏道:“你說罷!”一麵仍是不斷運真氣去衝擊被封住的穴道。葉映紅吸了一口氣,一雙澄如秋水的秀目,無限情深地望定了方敏,將一年之前,在大河附近,分手之後所發生的事,怎麽在大森林中迷了路,得到了一株七色靈芝,怎樣巧遇魔母溫魂,被她盜了靈芝,又逼出了《昆侖聖書》,但卻隻是一塊萬年紅玉,又怎樣在旋風島上,碰到了揮雲老怪前來生事,自己巧服了萬載玉精,又得了綠劍,想逆河而上,尋找方敏的蹤跡,終於在懸崖之上,恢複了記憶等事,詳詳細細,連最小的地方也不漏去,向方敏敘述了一遍。


    這一番,少說也講了近兩時辰,等到她講完,天色巳然大明,方敏經過兩個多時辰來的努力,已然隻剩“肩井穴”未曾衝開,可憐葉映紅嘔心瀝血,為自己辯白的話,方敏根本隻當作耳邊風!


    葉映紅講完,停了半晌,道:“敏哥!我要講的,巳然全講完了,你相信不相信?”方敏此時,正在運氣衝擊最後一個穴道,眼看可以衝開,更無暇去理會葉映紅,葉映紅隻當方敏是在靜靜考慮,要鄭重答複自己,便歎了一口氣,道:“我為你解開穴道吧,你要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隻好由得你了!”


    手一伸,在方敏的肩頭一拍。那一拍,正好解去了方敏的“肩井穴”,方敏陡地一個翻身,向前一躥,便是三丈開外!


    這一下變生倉促,葉映紅不由得莫名其妙,因為她隻當“肩井穴”解開後,還有幾個穴道封住,卻料不到方敏在兩個時辰之中,已然將真氣運轉了千百遍,而將其餘的穴道,一齊衝開,不由得急叫道:“敏哥!”但是她一呆之間,方敏身形,接連三個起伏,早巳轉過山頭去了,葉映紅心中一陣發呆,才一提真氣,向前追去。


    卻說方敏一轉過山頭,便見一條織細的人影,輕煙也似,向山上掠去,身法快絕,認出正是北天山七禽大俠的徒弟馮瑩,想要出聲唿喚,馮瑩早已“刷刷刷”的向山上穿去,隱沒在亂石之中。


    方敏略一停頓,又待向山上趕去時,忽地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衣著豔麗的女子,偷偷地掩下山來,方敏心中一奇,暗忖照說此時,山頂之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如何會有人偷下山來,不由得疑雲陡生,滴溜溜一轉,便趕了過去,攔住一看,更是大奇,原來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尚金花!


    方敏一見尚金花,更是要問,忙道:“尚姑娘,令師莫名其妙,死在山上,你為何偷下山來?”尚金花正是為了弑師一事,巳然東窗事發,所以才溜下山來的,一見去路被方敏攔住,臉上竟現驚惶之色,道:“你管不著!”身子一側,便要奪路而行,方敏更是不肯放過,道:“尚姑娘,真兇尚未找到,任何人不宜下山,你還是快些迴去的好!”


    尚金花明知一迴到山頂,便死多活少,但方敏既然攔住了去路,卻也不是好惹的,片刻之間,柔腸百轉,突然轉眸一笑,道:“方小俠,你有所不知,我下山來,真有緊要的事!”


    方敏的心目之中,尚金花雖然嬌妄之極,但是卻始終是正派中人,卻不知尚金花已然走了極端,竟和屈天景聯成一夥,犯下了彌天大罪!事實上,不但方敏想不到她會幹出這樣的事來,連千芥大師,在紫鬃銀刀尚培帶尚金花;上峨眉金頂,懇請千芥大師收之為徒之時,已然看出她驕縱成性,膽大妄為,因此不肯將本門上乘武功,傳授與她的佛門高人,也想不到尚金花竟會幹出:!這樣的事來呢!


    也正為這樣,尚金花才能在千芥大師萬萬不防的情形之下,以玄鐵所鑄的七孔刀,害了千芥大師,而且千芥大師也真是命數已盡,尚金花用來害她的兵刃,又恰是無堅勿摧的玄鐵所鑄,若是普通兵刃,以千芥大師武功之高,也不致於遇害!


    因此,方敏一聽尚金說她下山去,乃是有要事,倒也深信不疑道:“尚姑娘有何事下山,可得一聞否?”尚金花此時,心情已然鎮定了下來,迴頭一望,未見有人追趕,顯然自己溜下山來一事,尚未為人發覺,嫣然一笑,道:“你走近些來,我和你說!”方敏果然依言走近幾步,尚金花迎了上去,壓低了聲音,道:“方小俠,此事秘密異常,最好不要給人聽去了!你附耳下來,我大略告訴你!”


    方敏聽她講來頭頭是道,更不疑惑,頭一側,尚金花又靠近了他些,幸而方敏是正人君子,不然,和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靠得如此近法,不免要生出遐思來。尚金花櫻嘴湊在方敏耳邊,道:“方小俠,你不知道,山上麵,正在追究你的下落,而且”方敏一聽得武當山頂,正在追究自己的下落,陡地又想起假極樂真人的陰謀來,不由得全神貫注,道:“怎麽樣?”


    怎知尚金花一麵講,一麵已然在頭上,拔下了一枝碧玉簪來。那碧玉簪長約五寸,尖端銳利,玉質又堅,雖是一件飾物,但此時在尚金花的手中,卻可以成為專刺穴道的厲害兵刃!


    隻見她續道:“百丈禪師突然大發雷霆,要將溫島主來替死,和馬大俠吵了起來……”尚金花隻是信口雌黃,卻將那碧玉簪,一點一點移近了方敏背心上的“靈台穴”,直到隻有三寸距離,方敏仍是全神貫注,絲毫不察!


    那“靈台穴”在人體背後,第六與第七背椎骨之間,乃是督脈上最重要的穴道,若是刺中,萬無生理,尚金花眼看得手,心中髙興,一口氣地講了下去,講到一半,突然向前一送,眼看可將方敏一簪刺死之際,突然身旁哈哈一笑,一隻手伸了過來,已然將她緊握玉簪的左手抓住,敢情葉映紅早巳悄然來到她的身後,而因為她的輕功,幾乎已到“借力飄行”的上乘境界,所以兩人絲毫未曾覺察!而葉映紅直到最緊急的關頭,才突然出手,一將尚金花的右手握住,哪裏還容她掙紮?肘一撞,已然封住了尚金花的“章門穴”。


    方敏見突然有人出現,一驚之下,也向外退了開去,一見這等情形,自然明白是怎麽一迴事,驚道:“尚姑娘這是做什麽?”


    葉映紅冷笑道:“還用問麽?千芥大師一定是她所害的!”


    方敏還待不信,但隻聽得一個人冷冷地接口道:“不錯!”這次,那聲音突如其來,連葉映紅也吃了一驚,抬頭一看,隻見揮雲老怪滿麵怒色,後麵跟著關元化,關元化肩上負著一個死人,正是屈天景!方敏見揮雲老怪突然現身,奇道:“是她害了千芥大師,你怎麽知道?”揮雲老怪一聲冷笑,道:“這賤人下手斌師,做出了連黑道上下三濫都不肯做的事,可笑佛門高人,竟然有些後人,我師弟屈死,這賤人怎能獨活?”


    手向前一揚,一掌便要當胸印下,葉映紅正在尚金花的身後,雖然感到尚金花犯此惡行,死不足惜,但是卻也不應該死在揮雲老怪的手下,一見揮雲老怪,皓腕翻處,一掌反迎了上來,兩人出手倶甚''決疾,“啪”的一聲,雙掌互交,揮雲老怪一掌雖然用足了全力,但也被葉映紅“騰”的震退了一步!


    這一下,當真大大地出於揮雲老怪的意料之外,在揮雲老怪的心目之中,隻當邪派之中,除了魔母溫魂一人之外,已然要數自己為尊,而正派之中,能與自己為敵的,也不過有數幾人而已,他自然認得葉映紅,正是血手印紅掌祖師之徒,卻做夢也想不到葉映紅在一年之中,先服萬載藍田玉實之精,後得《昆侖聖書》之助,隻不過一年工夫,武功已然在他之上!


    揮雲老怪一步退出之後,才知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年不涉江湖,年輕的一輩之中,已然出了這樣難得的人才,麵色一變,道:“此女死有餘辜,你如何出手維護她?”葉映紅道:“她雖是死有餘辜,但是卻不應該死在你手,我自會押她上山,交由佛門兩大高手處理!”揮雲老怪“嘿”的一聲,道:“如此也好!”手向後一招,道:“元化,咱們走吧!”


    兩人剛要離開,方敏一雙俊眼,早巳停在關元化身上多時,想起母親帶著自己,在雪地中奔跑之際,就是這個關元化,手揮長鞭,緊緊地跟在後麵,終於使母親中了一鞭,而那一鞭,也是母親致死的原因,心頭熱血沸騰,一見兩人要走,忙道:“姓關的,請你略停片刻!”關元化此番上山,本來隻當可以為西崆峒揚名一番,怎知在武當山上的,全是方今武林之中,頂尖兒的人物,揮雲老怪武功雖高,但一比之下,卻比了下去,以致屈天景之死,揮雲老怪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如今不但連已成名的高手都不是對手,甚至連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女娃,竟然也能一掌將師父震退,當真是匪夷所思。因此一聽得方敏叫喚,心中便是一凜,轉頭道:“這位朋友,麵生得很哇,不知有何指教?”


    方敏踏前一步,道:“你說我麵生,我卻還記得你。八年之前,關外大雪紛飛,你曾經做過些什麽事?”關元化一聽這口氣,分明是有心挑釁來了,冷冷地道:“關某人遨遊江湖,哪裏能記得這許多事!”


    口中雖是如此說,但心內卻在不斷思索,想記起究竟在何處,曾見過這樣一個年輕人來。方敏聽他講得輕鬆,道:“姓關的,當日你一鞭抽在我母親的背上,我還是一個小孩子,那時候的情景,隻怕你也想不起來了吧!”


    一言提醒了關元化,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我當你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雜種!”


    關元化那一笑,既然邪惡無比,出言又那麽難聽,方敏心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叱道:“我母親因那一鞭而死,今日你償債之期到了!”關元化冷笑一聲,道:"小雜種,你要來尋我生事,還差著幾年嗎?當年你媽和我;雙宿雙飛,曾有三個多月的夫妻名份,後來碰到了方老頭,才棄我而去,你!


    不知是不是方老頭所生的哩,還有什麽值得得意的?"


    方敏自出生以來,耳際從來也未曾聽過這樣汙穢的下流話,氣得俊臉煞白,反手一摘,已然將七孔刀摘在手中,揮雲老怪在一旁一見兩人要動手,唯恐關元化不是方敏的敵手,打橫一步跨出,但他這裏身才落地,那邊葉映紅如影附形,也立即跟了上來!


    揮雲老怪手按腰間,已然握住了長鞭,兩眼盯住了葉映紅,卻不先動手。葉映紅也隻是似笑地望著他,好整以暇,隻是將他看住,不讓他出手去助關元化。關元化一見方敏七孔刀出手,肩頭一聳,負在肩上的屈天景便“刷”的一聲,飛了出去,後退一步,仰天一笑,道:“小雜種,要和你的爸爸動手麽?黑道之上,你名份上的爸爸,少說也有二十個之多,隻怕你要求一個好名聲,要想害,也害不了那麽多哩!”


    方敏本來心中已怒到了極點,但是聽得關元化三番兩次,如此說法,而且道來眉飛色舞,極是自然,不由得猛地想起母親在羊皮衣反麵所留的那封信來,在那封信巳完之後,還特為注上了一筆,說自己是十惡不赦的黑道上人物。


    任何壞人,在自己至親至愛的人麵前,總是想掩飾自己的醜惡麵目的,作為一個女子,當然更沒有理由,在自己兒子的麵前,道出以往醜惡的一生,雖然知道當兒子看到那封信時,自己已然死去,但也不會給兒子留下一個惡劣的印象的。唯一的可能,隻有一個,那就是:事實上確是如此,而她以後,又亟為以前的罪過而後悔,亟想棄邪歸正!而事實上確是如此,這一點已有許多跡象可以說明,昆侖六子如此不能見諒他們的大師兄,而必然要逼得他自刎於昆侖山飛雲嶺上,便可以說是一個最好的證明了!


    方敏一想到自己的母親,當真可能是聲名狼藉不堪的人,像是立即感到了無數的訕笑之聲,在自己耳邊響起,關元化的那邪惡的笑聲,更是如尖針一樣,無情地刺著他的心靈。七孔刀一招刺去,竟然顯得軟柔無力,他這裏心靈上正受著極大的打擊,關元化犲狼成性,卻是一點也不會和他客氣,“哈哈”大笑聲中,長鞭著地卷起,如怪癖出洞,正是一招“風擲殘雲”。方敏竟如發了傻一樣,絲毫不知趨避,隻是兩眼定定地望著前方,眼色空洞無比,眼看長鞭將要掠到,仍是不知不覺。葉映紅雖然當時賭氣而行,但是在這一年來,x方敏的思戀之情,卻是一絲未變,一見這等情形,大為著急,剛要出手搭救時,眼看不及,連忙氣納丹田,大聲喝道:“這廝胡言亂語,怎麽你便信了?”


    這一句話,對方敏來說,不啻是當頭棒喝,立時省起,長鞭已然卷到,方敏急忙一側身,“嗤”的一聲,七孔刀對準長鞭便絞,隻聽得“叭叭叭”數聲,長鞭已將七孔刀纏了個結結實實,鞭梢還在方敏右臂,掃了一下。


    那一下,雖然令方敏右臂一陣劇痛,七孔刀幾乎撒手,但總算轉危為安!隻要渡過了那極度的危急,方敏便再也不會怕他,心中一定神,自己對自己道:“不錯,這廝是故意在激怒我,好令我大怒之下,趁機出手!”立即運轉真氣,右臂疼痛之感頓消,身形一側,左掌疾探,一掌拍出。


    那一麵,關元化自己一鞭揮出,眼看可將對方連人帶刀,一起卷中,但卻在一眨眼間,起了變化,隻落得將對方的兵刃纏住,心內已然發慌,一見掌風習習,疾襲而至,竟然不知厲害,還不肯撒鞭後退,左掌一搖,也迎了上來,“啪”的一聲,雙掌相交。關元化雖然功力深厚,橫行江湖,聲名尚在金羅漢、曹不仁等輩之上,但方敏在旋風島最近一年苦練,內功突飛猛進,非同小可,觀乎他剛才能一連兩次,運本身真氣,將被葉映紅封住的穴道衝開便可知一斑。這一對掌,關元化隻覺對方內力,宛若排山倒海而來,絕對無法抗拒,總算他見機,一覺出不妙,再也不以內力相拚,手一縮已然迴掌撤招,但饒是如此,也已騰地被震退了一步,手中的軟鞭,立時扯得筆也似直,方敏就勢右臂一揚,七孔刀一絞一拉。此時他手中的七孔刀,乃是玄鐵所鑄,無堅不摧,關元化的長鞭,又不是鐵線蟒的骨筋,而隻是上好牛筋,油浸而成,七孔刀向後一拉,纏在刀身上的軟鞭,立時寸寸斷落,兩人同時覺得手上一輕,一個想逃,一個想趁勢進攻,隻聽得七孔刀銳晡之聲,滿山坡盡是黑油油的刀影,一招“七星連環”,正是七孔刀法中最為精妙的招數,關元化全身,已然為刀影所罩!


    揮雲老怪本是會家,一見方敏刀法展開,便已然聲勢如此猛惡,幾乎盡得魔母溫魂真傳,明知關元化不是敵手,大叱一聲,唿喝之聲,夾在七孔刀淒厲巳極的晡聲之中,絲毫不見遜色,身形一跨,待要撲向前去,但是葉映紅卻緊緊地盯著他。揮雲老怪隻跨出半步,蓄含極是陰柔的一掌,已然攔在他的麵前。


    揮雲老怪出道以來,數十年間,也隻有在溫魂手下,敗過兩次,一向妄自尊大,自命為一代宗主,適才在武當山頂,眼望著師弟為人擊斃,隻因高手如雲,不敢發作,心內巳然怒極,此時竟然連番受製於一個年輕女娃,更激得他心火上升。一見掌到,“刷”的一聲,抓住了揮雲鞭,隻使用尺許長的一截,對準葉映紅的手腕,便抽了下去!


    以揮雲老怪的內力而論,當揮雲鞭長得四丈七尺之際,他尚且能順手一抖,便將整條長鞭,抖得筆也似直,此際隻有尺許長的一截,直砸而下,內力貫足,勁風驟生,手中所執的,哪裏還像是一截軟鞭,簡直是一根鐵棍也似,而且他這一砸,看來極是簡單,實則上內中還蘊藏著極大的變化,若是一砸不中,隻須向前略伸,便可趁勢幻出極是厲害的點穴招數,乃是他在旋風島上,吃虧之後苦思一年所想出來的厲害招數,本來專為對付魔母溫魂而設,此時卻對著葉映紅使了出來!眼看葉映紅要避免為他所算,則非被他逼退不可,怎知葉映紅突然手腕一翻,徑向他短鞭反抓而到!


    揮雲老怪大笑一聲,心中暗罵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手略一縮,那截短鞭連顫三顫,已然點向葉映紅手腕上“陽溪”,“陽池”和“陽穀”三穴。那三個穴道,分隸三個經脈,隻要任何一個被點中,一條手臂,便自廢去。


    揮雲老怪在電光火石之間,改換招式,手中的一截軟鞭,已然拿來作為點穴橛使喚!


    可是他又哪裏知道,葉映紅在服食了藍田萬載玉實之後,再據《昆侖聖書》之內,達摩祖師所遺坐像苦練,武學造詣,已在曆代昆侖掌門長老之上,挖空心思,想闖過而未能達到目的的移位換穴那一關,以本身無上毅力,練成了功!


    因此揮雲老怪一招“陽關三疊”,連點她手腕上的三個要穴,雖然著著點中,但是卻根本未能封住葉映紅的穴道,葉映紅隻覺得手臂一麻,上翻之勢,隻是略被阻了一阻,疾探而上,巳然將這一截軟鞭抓住,順勢一肘,向揮雲老怪的“大包穴”撞去!


    揮雲老怪見一招“陽關三疊”使出,對方竟然若無其事,反覺手上一緊,這一非同小可,連忙用力一拉,同時足尖向後一點。


    葉映紅雖然穴道未被點中,但揮雲老怪內力貫足的那一截短鞭,在腕間連點三點,力道也是奇大,雖然軟鞭在握,但一刹那間,卻未能握實,剛好此時揮雲老怪鞭後退,他位居宇內四邪之次,果然不是庸手,“刷”的一聲,軟鞭竟然為他抽退!


    兩人交手,算來隻有兩招,但在心理之上,揮雲老怪卻因為點穴而不中,大為震動,因此退出之後,一時也不敢再攻。


    兩人隻是相隔丈許,對峙起來,而葉映紅所站的位置,仍是將揮雲老怪攔住,使揮雲老怪無法衝向前去助關元化!


    那一麵,方敏一招“七星連環”,刀影直湧起丈許高下,隨即如雪花鋪地,向下蓋來。關元化隻覺得眼前發花,明知對方手中,隻有一柄七孔刀,而不可能有百數十柄,但是卻無法在眼前為無數刀影之中,分出何柄是實,何柄是虛,再加上七孔刀揮動之際,驚心蕩魄,“噓噓”不絕的厲嘯之聲,更是心慌意亂,隻得舞起軟鞭,護住全身再說。但方敏此際,內力精進,每一招使出,內力便隨招而吐,刀影鋪天蓋地而至,內力所及,也已達丈許方圓,陣陣大力,早巳將關元化罩住,關元化鞭才揚起,未及過頂,已然覺得頭頂兩頰,同時一涼,急忙伸手一摸,兩隻耳朵和一綹頭發,已然被七孔刀齊根削去!


    關元化這一驚,當真是亡魂皆冒,而他心中越是發慌,七孔刀的厲嘯之聲,便越是擾亂他的心神,令得他五內無主,倉皇之間,還想逃走,但身形尚未扭動,胸前一陣劇痛,已被方敏疾探左手,當胸口連衣帶肉,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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