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晃眼間”一語,尚不足以形容這厲晡聲來勢之迅速,從開始聽到移近,隻不過是蔡大強一刀砍下的那一瞬間,是以蔡大強才倏地收招後退,因為任何快馬,都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從三四裏之外,跑近來的。


    蔡大強退出之後,抬頭看時,卻見一個人影,在雪地上旋風也似,走了過來,看他動作,隻是像在負手漫步,但是卻奇快無比,那厲晡聲更是鋪天蓋地,席卷而到,聲勢之猛惡,像是可將世間一切物事,全都吞噬而去一般,又一眨眼,那人已然來到眼前,突然停止,向他的來路看去,雪地上有成為直線的一串淺淺足印,但是每一個足印,相隔倶有六七丈遠近。蔡大強本是識貨之人,自然認得出那是旁門輕功中,上乘的“乾坤大挪移法”,難怪他看來像是在負手漫步,來勢卻如此疾!


    再抬頭打量那人,隻見他一張馬臉,長達尺許,麵上青滲滲的,毫無血色,甚至連眉毛也是青白色的,戴著一頂氈帽,穿著一件單長衫,長及腳背,雖然說不出有什麽異樣,但是看了卻令人有難以形容的譎異之感,向他多看兩眼,便覺得背脊上起了一股涼意。


    這人才到時,兩眼似閉,停住以後,才睜開眼來,竟分不清眼白眼球,仔細一看,才看出他眼中心有一團灰白色的,大約就是瞳仁了。


    這樣異相的人,真是見所未見,蔡大強不禁呆了一呆,隻見那人四麵一看,口角飄起了一陣極是譎異的怪笑,並不言語,更不動彈。


    像蔡大強這般英雄胸襟的人,一時之間,也被他那股詭異之狀懾住,一時間竟不能開口,問他是什麽人!僵了好一會兒,才見他頭一側,兩隻怪眼,停在蔡大強手中的單刀和鎖子鏈上,注視了一會兒,又望了望崔奇手中的鐵拐,突然高聲喝道:“你們兩人,還不掘墳,在這裏做什麽?”


    自從他一到之後,三個人俱都沒有出聲,寒夜深更,本是靜到了極點,他突然出聲,語音又淒厲無比,蔡大強和崔奇兩人,一齊嚇了老大一跳,但聽他口氣如此之大,簡直將兩人當作兒郎般看待,蔡大強還沉得住氣,獨腳追風崔奇,雖然明知來人不是等閑人物,但自己也成名多年,何時被人唿來喝去過?冷冷地道:“尊駕何人?”那人一個轉身,向他望了半晌,又叫道:“叫你掘墳,你掘不掘?”崔奇心中更是有氣,道:“不掘又待如一”下麵一個“何”字,尚未出口,隻見那人突然一閃,欺近身去,根本未曾看清兩人怎麽動作,隻聽得崔奇“啊”的一聲怪叫,兩人身形一合,一團黑影,飛向半空,重重地跌了下來,剛好跌在蔡大強腳邊,蔡大強低頭看時,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僵在那裏,幾乎連頭都抬不起來,心中忐忑亂跳!


    原來跌在他腳旁的,正是獨腳追風崔奇!若隻是崔奇被人拋出,蔡大強還不至於如此吃驚,令他驚至如此程度的,乃是崔奇的鐵拐,此時已被彎成一圈,正好成了一個鐵箍,將獨腳追風崔奇的雙臂,連同身子,緊緊地箍在一起!


    試想,獨腳追風崔奇,並非武功等閑之輩,能一照麵便將他拋出,已屬不易,而那人竟能在刹那之間,奪拐、曲拐,將崔奇箍起,再拋了出來,四五個動作,一氣嗬成,所費時間,又如此之少,此人功力之深,豈可想像?隻見崔奇咬牙瞪眼,像是極為痛苦。蔡大強呆了半晌,才抬起頭來,見那人仍是負手而立,厲聲喝道:“這廝不掘,你一個人掘!”


    蔡大強雖然心中吃驚,但他卻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日間他痛斥老三,不準老三去掘墳墓,便是他心中真正認為這種事是做不得的。他一認為那是不應做之事,便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一樣不會做。高聲道:“墓中婦人,與我雖無淵源,但人既死了,還掘她的墳墓做甚?”一麵講,一麵真氣運轉,蓄勢待發,明知獨腳追風崔奇,都是一照麵便吃了這樣的大虧,但說不得也隻有拚上一''拚!


    那人一聽蔡大強如此說法,兩隻隱閃青光的大眼睛,向蔡大強逼視過來,直看得蔡大強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驀地,眼前一花,根本未曾覺出那人曾否移動,一股大力,已然當胸壓到,蔡大強刀鏈齊施,“水柔山剛”,一招剛使出,左右雙手,同時一緊,單刀和鎖子鏈,一齊脫手,全被那人奪了過去,蔡大強大吃一驚,尚幸見機,足下用勁,向外一滑,滑出了三丈開外,隻見那人站在剛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左手一用勁,那柄單刀,已然“啪”地斷為兩截,又將鎖子鏈向地上一拖,“叭”的一聲,因地上為積雪所蓋,也看不出人地多深。


    蔡大強心知那人武功好過自己絕不止一倍,暗中慶幸他未曾立即追過,伸手入懷,已抓住了寒玉匕的柄,隻等他再撲上來時,驟出不意,給他一個重創。因為蔡大強見他剛才奪刀之時,徑以空手抓向刀刃,想是仗著練過什麽厲害掌法之故,因此才如此大膽,若是他再照樣來抓寒玉匕首時,那寒玉匕削金斷玉,說什麽也不能讓他隨便抓去!


    那人斷刀拋鏈之後,陰惻惻一聲冷笑,令人汗毛直豎,道:“掘不掘?”蔡大強尚未迴答,躺在地上的獨腳追風崔奇巳然呻吟道:“我……掘……我掘!”那人突然打橫跨出一步,這一步,竟跨了個三丈遠近,一俯身,將崔奇提了起來,雙手一捋,重又將鐵拐捋直,叱道:“快去!”崔奇經此一來,哪裏還敢違拗?連忙跑到墳旁,掘土去了。蔡大強看得怒到了極點,罵道:“姓崔的,想不到你在江湖上也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卻如此不要臉!”


    崔奇麵上一紅,但接著暗忖,那人是誰,自己雖未弄清,蔡大強定然難得什麽好結果,此時終究是無人知道,恨他做甚?老著麵皮,仍是低頭掘之不巳。


    那人桀桀怪笑,向蔡大強厲聲道:“難道天鷹老兒,隻是教你刀鏈齊施之法,竟沒有將天下武林前輩說與你知道麽?”


    蔡大強一聲冷笑,道:“從不曾聽說有武林前輩夜半來盜掘墳墓的!”那人麵色突然一沉,嘴角重又掛起那詭異的微笑,雙臂一張,又向蔡大強疾撲而至!他這裏才一撲了上來,蔡大強便覺得一股大力,當胸壓到,勉力運轉真氣,將寒玉匕的刀尖,抵住了皮衣,一覺出黑影壓到眼前,猛地用力向外一揮,寒玉匕透過皮衣,疾刺而出!


    那人也是自恃太甚,橫行天下數十年,除了昔年曾在佛道兩門高手手下,敗過兩次之外,所向無敵,再加已從蔡大強的光刃上,認出了蔡大強是長白山天鷹長老之徒,更沒有將他放在眼中,這一撲向前來,正好是向蔡大強當胸抓到,蔡大強寒玉匕透衣而出,恰恰刺向他的手心,他武功也真的驚人之極,一覺出手心一涼,立即撒手,趁機還發了一掌,將蔡大強直震出兩丈開外,但是他的手心,也被寒玉匕挑破!


    這一來,他狂性陡發,剛才趕到時的厲嘯聲,又突然而發,陣陣嘯聲,滾動翻躍,令人皆魂皆悸,後退丈許,正要足尖一點,重向蔡大強撲去之時,蔡大強跌出兩丈開外之後,巳然站了起來,寒玉匕也巳抓在手上,那人一見,在嘯聲中迸出兩下極為難聽的笑聲,高聲喝道:“昆侖三寶,已見其一,拿來!”


    這才身形晃動,直撲蔡大強。蔡大強自忖擋不住他那一撲之力,早已向旁閃開,手中匕首,自左而右,橫揮出去!


    這一揮,果然將那人阻了一阻。正尋思他再撲來,自己便無法應付之際,忽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自不遠處,童音清脆,好聽之極,道:“喂,別動手!我有話說!”蔡大強一聽那聲音,分明是出自一個小孩之口,百忙中迴頭一看,果然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女孩,看情形隻不過十幾歲,瘦得可憐,但兩隻大眼睛,卻忽閃忽閃地極是有神。蔡大強一見便看出,正是日間和老化子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他心中雖已知道那老化子不是常人,連這個小姑娘可能武功也不弱,但終究是小孩子,自己和那人動起手來,勢子迅疾,她站得又近,一不小心,便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忙叫道:“小姑娘快讓開,別當兒戲!”那小姑娘轉過頭來,向他看了一眼,大眼睛中光芒閃耀,像是不服他的說話,手向那人一指,道:“喂,別難為蔡大俠!”


    那人一見小姑娘出現,蓄勢待發的一撲,便停了下來,此時聽得小姑娘如此說法,心中不由得一愣,一雙青光眼,盯在她的身上。蔡大強在一旁看了,著實為她擔心,一步跨過,伸手便抓她的胳膊道:“小姑娘快走,由我來對付他!”


    小姑娘身子一扭,嘟起了嘴,道:“你別管我。”又抬頭向那人道:“叫你別難為蔡大俠!”


    那人冷冷地道:“憑什麽?”小姑娘一笑,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突然向外一揮,隻得“唿”的一聲,她痩骨嶙峋的小手上,已多了一麵旗子,那旗子作長方形/也不過兩尺來長,旗子上有七個圓洞,看來是粗麻所織,極不起眼。


    蔡大強一麵抓住了小姑娘的左臂,一麵以寒玉匕對準了那人,準備他萬一來犯,便將小姑娘向後拋出,自己再與他拚命!怎知小姑娘那麵旗子一出手,那人口角上詭異的笑容,立即消失,也未曾見他怎麽動作,人便向後平空滑出丈許,厲聲道:“還有什麽話?”


    小姑娘道:“沒有了,隻是請你別難為蔡大俠!”那人在喉間“哼”了一聲,一揮手,蔡大強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大異,但還怕他以劈空掌法偷襲,身形一閃,攔在小姑娘的麵前,但是那人那一揮手,卻是一點力道也沒有發出,隻是做了一個手勢而已,道:“你去吧!”


    小姑娘道:“知道了哇!不準難為蔡大俠!”蔡大強在閃身將她攔住之時,已然鬆了她的手臂,此時聽說她要走,忙道:“小姑娘別走!”


    小姑娘隻是迴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便向前走去,蔡大強剛要追趕,背後那人已然冷冷地道:“姓蔡的,你還是不要跟過去的好!”蔡大強迴頭道:“為什麽?”那人冷笑一聲,道:“連我都惹不起人家,你又惹得起麽?”


    蔡大強愣了一愣,道:“尊駕究竟是何人?”那人昂頭不答,蔡大強也不再冋,隻見他向崔奇處走去。崔奇已將棺木掘出,那人一''揮手,崔奇跟臉後退,向蔡大強看了一眼,鐵拐支地,一溜煙地走了。


    那人將棺木掀開,在那婦人身上,細細搜尋了一遍,並無所獲,這才站了起來,厲聲道:“姓蔡的,煩你將這婦人葬好!”一晃身形,便自離開。蔡大強始終猜不透他是何等樣人,一見他要走,氣納丹田,大叫道:“尊駕留下萬兒來!”


    那人一聲尖嘯,嘯聲搖曳,人早已走得看不見了,但是晡聲中卻傳來又細又清晰的兩句話,道:“家住軒轅墓中,橫行天地之間!”


    蔡大強一聽“軒轅墓中”四字,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但他仍是失聲道:“白骨神君!”然而,他接著心中又大是疑惑,那人如此身手,要在一個照麵間,便將崔奇製服,宇內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卻是有這樣的本領,但是,那老化子又是什麽來路呢?那小姑娘,分明是老化子派來的,隻拿出麻織成的旗子一展,居然能令得宇內四邪中的白骨神君聽命於她,不對自己加害!事情之不可思議,還有比這件事更甚的嗎?


    他抬起頭來,四麵一看,那小姑娘也已然走得不知去向,四周圍靜悄悄的,蔡大強呆了一會兒,便迴到莊上,吩咐莊丁,將那婦人和王勝的屍體,全都埋了。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一早,便將兩個兄弟找來,將昨晚的事和他們說了。


    兩人聽至麵無人色。蔡大強道:“那婦人身上,白骨神君已經搜過,一無所有,我想要到斷腸穀下,再去找那孩子的屍體!”


    老二蔡大風吃驚道:“大哥,那斷腸穀一一”蔡大強不等他講完,便道:“我自有主意,從今日起,每個莊丁,每天須搓一丈麻繩,咱們有三二十個莊丁,每天少說也有二十丈麻繩了,一個月後,便有六百丈繩,那斷腸穀再深,怕也不會有六百丈深的,我緣繩而下,便可到穀底了。倒不是為了那千年雪參和《昆侖聖書》,就算下至從未有人到過的斷腸穀底,去看上一看,也是值得的!”


    蔡大風無話可說。蔡大雄卻眼珠亂轉,像是要講些什麽,但卻終於未曾講出口來。


    一連兩個月,三強莊上一點也沒有別的事發生,已是第二年正月末了,莊丁們所搓手臂粗細的麻繩,已是堆積如山了,有五六百丈之多,蔡大強便分裝了十餘輛馬車,載至斷腸穀口。在這兩個月中,又曾下了幾場大雪,斷腸穀口,又全被雪所蓋。蔡大強在距離穀中兩丈遠近處,將一根粗可徑尺的木樁上,以斧頭刻出了一圈凹槽,將麻繩套好。蔡大風和蔡大雄全都跟在旁邊,蔡大風幾番猶豫,終於勸道:“大哥,那斷腸穀從來也沒有人下去過,大哥還是不要下去吧!”蔡大強哪裏肯聽。


    他自從兩個月前的那晚上,知道那人竟是宇內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之後,便想到那孩子和婦人,可能真是令得昆侖派突然瓦解的人物。然而這母子兩人,又有什麽力道,能使領袖群倫的昆侖派崩潰呢?若然不是他們,則如白骨神君這類的高手,一定不會輕易出馬的,因此,他便下定決心,要到斷腸穀下,去找個答案。他這人既下了決心,便是雪亮的鋼刀,擱在脖子上,也不會改變的,何況是蔡大風的勸說?


    不一會兒,一切全已準備妥當,蔡大強將單刀鎖子鏈,全都盤在腰間,懷中藏了寒玉匕,道:“我下去了,你們兩人,在上麵好好守著!”抓住了繩頭,便向斷腸穀口走去,手腕一翻,一掌拍出。掌風到處,漫雪紛飛,露出丈許大小的一個洞來,向下望去,黑洞洞也,不見天日。蔡大強早已有準備,將一個老長的鬆枝火把點著,向下一照,自下卷上的旋風,將火頭吹得成了幽綠色,尚未下去,已令人覺得陰森可怖!


    蔡大強向下看了一迴,一點名堂都看不出來,一咬鋼牙,道:“你們小心放繩,切不可快!”身子一縱,便向斷腸穀中躍了下去!


    參


    蔡大雄和蔡大風兩人,緊緊地握住了轆軸,那五六百丈粗麻繩,便繞在轆軸之上,隻聽得蔡大強道:“放!放!”起先,聲音還聽得十分清楚,後來,聲音已漸漸空洞,再過一會兒,便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兩人將麻繩慢慢地放了下去,不一會兒,麻繩中出現了一塊紅布,兩人對望一眼,俱都低聲道:“一百丈了!”原來他們在麻繩上做了記號,每隔一百丈,便有一塊紅布纏著。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紅布第二次出現,兩人又道:“二百丈了!”直到紅布出現了四次,隻要手一鬆,那轆軸仍是轉動,也就是說,蔡大強仍未到達斷腸穀底!弟兄兩人,相顧愕然,蔡大雄道:“二哥,大哥這番行事,卻是大失分寸!”


    蔡大風歎了一口氣,道:“他的脾氣,誰還能勸得住!”這時,不但他們兩人著急,便是圍在一旁觀著的二十餘個莊丁,也是緊張之極,那麽冷的天,竟有人頭上冒汗的!正在各人屏氣靜息,周圍隻有轆軸轉動時“吱咯”之聲的時候,忽然聽得“格格”一聲嬌笑,傳了過來,接著,便是一個女子嬌笑媚氣的聲音,道:“好哇,塞北三俠,原來是三個小賊?將別人打發走了,自己卻在這裏占便宜!”


    眾莊丁和蔡大風、大雄,一起迴頭看時,隻見雪地之上,俏生生地站著一個尼姑,一身粉紅軟緞袈裟,手拈芙蓉花,一身邪氣。眾莊丁有不知厲害的,紛紛喝道:“喂,你這尼姑一一”但沒有一個人能將話講完,隻見那尼姑在人叢中穿來插去,一句話的工夫,二十餘個莊丁,全被她點了穴道,如石像也似僵在那裏,不能動彈。


    蔡大雄和蔡大風兩人,需要緊緊地抓住轆軸,因為此時,麻繩已放下數百丈,光是繩子本身的重量,已不下萬餘斤重,若是手一鬆,轆軸一滾動,尚餘百多丈繩子,一定在頃刻之間,全都放盡,而身在斷腸穀中的蔡大強,也就兇多吉少了!"因此兩人隻得眼睜睜地看住芙蓉尼行兇,心中著實惶恐,他們倶知道,就算自己能夠空出手來,也絕不是她的敵手!


    那芙蓉尼將眾莊丁全都點了穴道之後,扭扭捏捏,來到兩人麵前,嫣然一笑,道:“我早就知道,蔡氏三俠,總會有辦法入斷腸穀去的,果然不錯,如果我從此遠離塞外,豈不是吃了大虧?”一麵說,一麵將手上的芙蓉花,在麻繩上擦了兩擦。


    兩人惟恐她將麻繩切斷,大驚道:“芙蓉尼住手!”芙蓉尼“格”的一笑,道:“你們放心,我才不將繩子切斷呢!”講完,又慢慢地踱至穀口向下一望,假作吃驚不勝之狀,道:“哎喲,好深的山穀啊!”其嬌揉做作之處,真令人作三日之嘔。


    兩人不知她打的是什麽壞主意,隻得仍將麻繩,不斷向下放去,不一會兒,第五塊紅布出現,麻繩仍是不斷下落。


    他們曾和蔡大強約好,一等蔡大強到了穀底,蔡大強便會放起信號。那種信號,乃是塞外各莊各堡之間,在大雪封山之時,互相連絡之用,一經點著,便化為一溜藍焰,可以飛起老高,若是夜來施發,百餘裏外,都可以看見,穀下一直未見有信號放出,可知蔡大強仍未到底,,兩人繼續將繩放下去,又過了半個時辰,繩巳放盡,兩人相顧無言,隻聽得芙蓉尼嬌笑連聲,道:“兩位大俠辛苦了,也休息休息吧!”


    輕飄飄地向兩人走了過來。蔡大風一見她來勢不善,麵上雖然是滿麵笑容,但是眼中卻隱露兇光,忙叫道:“老三小心!”“刷”地掣了單刀在手,蔡大雄則手在腰間一抹,“嗆啷啷”撒出了一條鎖子鏈。


    他們兩人的武功,因是蔡大強傳授,並非傳自天鷹長老,因此比起蔡大強來,要差上許多,便是刀鏈同施之法,也未曾學會,但蔡大強卻毫無私心,將單刀法傳了大風,鎖子鏈法,傳了大雄,全是刀鏈並使的招式,若是兩人同心合力,對付一人,刀鏈齊施的威力,雖然較蔡大強一人差上許多,但仍非等閑武林中人所能敵,塞北三俠的名頭,也由此掙來。


    兩人兵刃一出手,立即並肩而立。芙蓉尼倩笑一下,道:“原來兩位大俠,還不肯歇息!貧尼自當奉陪!”身形一飄,芙蓉花直遞了過來。兩人身形不分,單刀#鬥劈,鎖子鏈徑點芙蓉尼麵門?但是芙蓉尼身形一轉,已然閃到了兩人背後,兩人急轉過身去,耳際隻聽得極是柔和,極是嬌媚的歌唱之聲,令人一聽,便忘了自己是磇碓諶外苦寒之地,而是在五月江南,綠柳飄拂,河水潺潺,牧童在舏洗底哦痰眩村女在野外唱歌,心曠神怡,心焉向往,兩人畢竟功羒星常不由得聽得呆了,全然未曾想到,那是芙蓉尼的看家本領,“12蘼廾嗇妙音”之法!手中兵刃,全都忘了遞出。芙蓉尼輕歌曼步,走向前來,手指伸處,已將兩人“肩井穴”封住x餃司醯眉繽芬宦椋方才驚醒,但身已為人所製,而就在此時,斷腸穀下,“嗤”的一聲,冒出一溜藍焰,接著,又是“嗤嗤”兩聲,一先二後,正是他們預先約秛模將蔡大強曳上來的信號?br />


    兩人身子不能動彈,隻得空自著急,芙蓉尼見穀口冒起了三溜藍焰,也是一怔,皓腕一翻,在兩人肩頭上一拍,兩人雖仍不能動彈,但卻已能開口講話,各自“啊”了一聲,芙蓉尼問道:“那是什麽玩意兒?”蔡大風忙道:“三弟莫說!”立即閉口不言。


    芙蓉尼柳眉一挑,道:“噢?你叫他不要說?我卻非要他說不可,喂,蔡三俠,有一種點穴法,喚作入骨點穴,你聽說過沒有?”


    蔡大雄一聽,立時麵色慘白。芙蓉尼又道:“那入骨點穴法,雖是陰毒些,但有時候,卻也有用,譬如說,你要是不講話,我便點你鎖骨之上的七情六,你受得了麽?”


    她講話慢吞吞的,又轉彎抹角,直到最後,才露出真意。蔡大雄知道那“入骨點穴法,總共隻有三個穴道,七情穴便是其中之一,若被點中,全身軟癱,卻又不死,不要說被人碰一下,就算是一張紙拂了上來,也會痛得發抖,其痛苦之處,真還不如死去,忙道:”別動手,我說!“蔡大風怒道:”三弟,你便不顧大哥了麽?“蔡大雄苦著臉,道:”二哥,可莫怪我,芙蓉尼,那一先二後,三下信號,是大哥要從穀底上來的表示!"


    芙蓉尼麵泛喜色,遛:“還是你這人不錯,一客不煩二主,索性麻煩你把蔡大俠拽上來吧!”中指一彈,便解了蔡大雄的穴道,順勢退出,又在蔡大風的肩頭上一拍,令他出不了聲。


    蔡大雄抓住了轆軸,轉動了幾下,又停了下來,他心中不是不知道一將大哥曳了上來,芙蓉尼便會出其不意地下毒手,但是他心中考慮的結果,還是自己的性命,比大哥的性命更重要些,因此隻是略停了一停,便接著搖起轆軸來。一塊紅布出現了,兩塊紅布出現了,三塊紅布出現了,四塊……五塊……蔡大雄的心跳得厲害得不得了,他不敢向蔡大風望一眼,因為蔡大風憤怒的眼色,像要把他活吞了一般。


    芙蓉尼不時地在問:“還有多長?還有多長?”等到第五塊紅布出現之後,她便身形一晃,隱身在那一大堆麻繩的後麵,手上巳拈了五朵芙蓉花在手,隻等蔡大強一出現,便立即將她厲害無比的獨門暗器,激射而出!她心中主意,也打得甚好,知道蔡大強冒險入穀,一定是去尋找那孩子的屍體,而《昆侖聖書》和千年雪參,也一定在蔡大強的手中,自己奪了便走,不出五年,不論是宇內四海,抑或是各派高手,全都不放在眼中了……一麵想,一麵用心注意麻繩。


    蔡大雄知道再拖上二三十丈,大哥便要出現,一出現,便要遇害,但是他仍是不停地搖著轆軸。不消片刻,麻繩已全都拽了上來,但是蔡大雄卻大吃一驚,原來繩盡頭,並不見蔡大強!


    芙蓉尼也從繩堆後麵,一躍而出,問道:“人呢?”蔡大雄不知所以,道:“我……我不知道!”芙蓉尼滿腔高興,落了個空,旋風也似,趕到穀口一看,深穀仍是黑沉沉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旋風陣陣,倒卷而上,吹得她一身軟緞袈裟,飄拂不已。她隻在穀口略停了一下,便又疾退迴蔡大雄的身邊,一去一來,疾逾閃電,“叭”的一掌,正打在蔡大雄的左頰之上。蔡大雄這點武功,怎能避得開?左頰立時腫起老高,口角流血,連大牙都被打落兩顆!


    打了他一掌之後,芙蓉尼又抓起繩頭,細細察看,繩頭斷處,齊整無比,倒像是利刃切成的一般,不明白蔡大強在穀下發生了什麽事,自己又不敢下去,連聲怪叫,聲音淒厲無比,想是心中怒極,蔡大雄嚇得不住顫抖,想要拔腳逃走,連腳都軟了。芙蓉尼發了一會兒怒,倏地轉過身來,本來是一臉怒容,但是轉眼之間,卻又成了滿麵訝異之色,轉變之快,令人莫測?究竟蔡大強穀底下是否發生意外?芙蓉尼又怎樣對付蔡家三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劍情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倪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倪匡並收藏一劍情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