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間的情欲顯示,原本便沒有多少含蓄,到了那等形勢,起了那等意念,很容易就在言行貌相上現露出來,很容易便會令人洞察了然,尤其是男生的這種需求欲望,隻要一旦在腦子裏成形,模樣立刻迴異於平時,連神情言談也都帶上了三分亢進興奮的味道,更何況這毫不懂得情趣的龍大雄?他眼下的態勢,活脫就是一頭發情的公熊,貪饞、急迫、粗蠻之外,猶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兇邪霸氣。


    手捂著嘴,那少婦一定是驚懼於對方的表情,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她臉色青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一邊麵頰也在難以控製的抽搐。


    龍大雄似乎還有著某種程度的虐待狂,他看到那少婦的恐怖反應,居然十分得意的哈哈大笑:“罵呀,再繼續朝下罵呀,我就喜歡聽女人罵,尤其是你這麽標致的女人,小娘子,小心肝,你怎麽又不罵啦?”


    叫得祿的老人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一步踏過來橫在少婦的麵前,盡管兩排牙齒還在碰撞有聲,卻也發出那般頗具嚴厲意味的聲音:“你……你怎可如此出言無狀?這是我家少主母,不許你對她失禮!”


    龍大雄伸手往老人的鼻尖虛虛一點,像在看一出滑稽戲似的笑得彎了腰:“我說老小子,你這是在扮的啥角色呀?英雄救美麽?我的老六舅,你還是捧著你那一對卵蛋早早讓開的好,你知不知道我一彈指頭就能以彈掉你的腦袋?”


    老人的麵孔歪曲,唿吸粗濁急迫,卻仍抖著嗓門道:“大膽狂徒,你可以殺害我鄭得祿,但我鄭德祿決不讓你欺淩我家少主母!”


    眯著眼上下打量著這位姓鄭的老人,龍大雄又吃吃大笑:“好一頭忠心老狗,倒是頗有那麽幾分硬氣;我便成全了你,再和你那少主母風流快活!”


    龍大雄說著話,一麵慢條斯理的往前逼進,叫鄭得祿的老人抑製不住的哆嗦著,可就半步也不讓開。


    那少婦猛然尖叫出聲:“你想幹什麽?你怎能這樣迫害我們?”


    龍大雄眉開眼笑的道:“小乖乖,你又說話啦?很好,隻要你交待這頭老狗趕緊夾著尾巴滾蛋,我就饒他一命,你呢?陪我逍遙一陣,泄泄心火,也包管毫發無損,我甚且連轎子也不坐了,還把它與你,時間趕緊點,說不定仍來得及迴去替你老爹送終……”


    那少婦的悸慄與憤怒已經到達頂點,她雙眼圓睜欲裂,嘴唇不停地扁扯痙攣,白皙的額門上鼓浮起細細的青色脈絡,而她的兩手指尖,全已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肉裏。


    龍大雄一昂頭,齜牙斜乜:“怎麽樣?我這點小小要求可不算過份吧?我說小寶貝,其實也不光叫你陪我,我一樣也叫你痛快舒貼;不是姓龍的吹牛,我這胯下功夫可是頂尖的,保準能使你醉仙欲死,永生難忘,個中滋味,決對在你那稀鬆老公身上找不到!”


    少婦全身一抖,泣叫聲宛如凝結成血珠子從齒縫往外彈:“我再也不曾看過比你更下流、卑鄙、無恥的人,再也不曾遇過比你更肮髒、齷齪、粗野的人……你簡直不是人,是一頭野獸,是一個毫無理性的惡魔……你竟如此不講道德,如此罔顧仁義,你還有沒有一點天良?知不知一點憚忌?”


    龍大雄毫不生氣,他樂嗬嗬的道:“隨你罵,小心肝,隨你怎麽罵都行,等你罵夠了,我再操活人——”


    向那叫鄭得祿的老者一瞪眼,他又暴烈的道:“至於你,我可沒有這麽大的興致陪著耗,你到底走是不走?再要拖纏下去,莫怪老子砸爛你的狗頭!”


    鄭得祿似是橫了心,他激動的長嚎著:“我恁情豁上這條命,也不容你做下傷天害理的事!”


    龍大雄眼神一硬,狼嗥般叫:“老狗操的,我就如你的願——”


    這邊姓龍的左手揮起,卻被一股來自斜刺裏的強渾力道猝然兜卷橫截,他甫覺那股無形勁氣的沉猛,人已撞出了三步,一條左臂更是震得麻木僵痹,簡直就不像還連在他身上了!


    兩眼驟瞪如鈴,龍大雄狂吼著霍然轉身——他不必尋找那股力道的來處,他心裏明白這是誰玩的把戲。


    當然,黎莫野。


    黎莫野就站在那裏,站在那勁力發出的方向;他雙手背負於後,冷冷的還視著龍大雄,表情在深沉中更表現了明確的陋夷之色。


    “咯噔”一咬牙,龍大雄的兩眼似在噴火:“姓黎的,你這吃裏扒外的雜種,你竟敢背地裏暗算我?”


    黎莫野平靜的道:“我是阻止你,不是暗算你;另外,你也要搞清楚,我和你不是自己人,決不是,所以更稱不上什麽吃裏扒外!”


    龍大雄叫嗥如狼,張牙舞爪:“我操你的老親娘,黎莫野,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你有什麽資格來破壞我的好事、扯我的後腿?你是不想活了?”


    黎莫野搖搖頭,道:“這不是一樁好事,龍大雄,相反的,這是一樁壞得不能再壞的事,我不應容許這種壞透了的事發生——至少不容許在我麵前發生;如果你打算對我采取什麽報複,姓龍的,我等著!”


    死死盯著黎莫野,好一陣子,龍大雄才猙獰的道:“你真以為我不是你的對手?”


    黎莫野冷峻的道:“沒有正式拚過,誰也不能下斷言,然而,目前你卻決不是我的對手!”


    用力跺腳,又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膛,龍大雄簡直氣瘋氣狂了:“天打雷劈的白家屯,五馬分屍的單邦啊……你們給我下的毒藥害死了我、坑死了我啊……我憑白受這種氣,憑白吃這種屈,都是你們整的我……我發誓,我賭咒,我操你們的十八代祖宗,隻要我一朝毒解身愈,我會一個個掏出你們的心肝,一個個活剝你們的人皮……”


    衝著黎莫野,他狂叫道:“還有你,姓黎的,你也將和他們一樣!”


    黎莫野淡漠的道:“我要怕你,就不是人湊的!”


    抓著自己的頭發,龍大雄口涎流淌,雙眸血紅:“今天的事,你定要記住,黎莫野,你務必要記住,因為我會隨時隨地要你的命,我會使用一切手段來要你的命;不論你醒著,你睡著,不管你是個好人或是個病人,不理明處以及暗處,……黎莫野,我決不與你幹休!”


    黎莫野內心歎著氣——十幾年前,也不知是他的師叔倒了什麽邪黴,遇著那一股妖魘,居然被這麽一號人物救下命來,欠了如此一個人情,他的師叔卻又要以恁大的報償來還情,現在可好,花費偌大的心力之後,不但對方半點情不領,反而結下怨隙,等於招惹了一個魔星上門,人說因果循環,這卻是哪一門子的因果呢?”


    龍大雄這時突然發出一陣高亢的嘯號,撒開步子幾乎像小跑一樣奔向前去,非僅不再企圖風流快活,連他娘轎子也不坐啦。


    那鄭得祿似是惡夢初醒,搶上幾步,對著黎莫野納頭就拜,一邊抖索索的道:“這位好漢,這位英雄,老朽這裏向你叩頭謝恩,全虧了你才救得我主仆性命,才使我家少主母免去一場劫難……”


    一手將對方扶起,黎莫野苦笑道:“沒有什麽,老丈不須客氣,倒是我要替我這位——呃,認識的人向你們道歉。”


    驚魂方定的少婦也走了過來,向黎莫野盈盈襝衽,神色之間充滿了感恩的摯誠:“多謝壯士援手相助,若非壯士你出頭承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抱抱拳,黎莫野道:“言重了,這樣的事,任誰遇上也不會不管,天理尚在,人性未泯,豈容得那家夥如此妄肆?”


    少婦餘悸猶存,捂著心口道:“原先我以為一定完了,我實在沒想到你會出手相助,壯士……我還當你和那人是同一夥的……”


    黎莫野有些發窘的道:“隻是彼此相識就是了,我與他根本沒啥淵源,老實說,認得這一類混賬東西,不但人家看著不恥,自己也頗覺麵上無光……”


    少婦疑惑的道:“既然如此,壯士又何必同他搭檔而行?”


    黎莫野幹笑道:“我是受上命差遣,身不由主,否則,我寧肯牽著一頭癩皮狗同行,也不情願和這種爛汙貨搭檔而行……我早知他的品德不端,卻未料及竟已不端到這步田地!”


    少婦表情矜肅的道:“壯士大名可叫黎莫野?我姓林,夫家姓鄭,鄭子剛,就住在過去的響鈴鎮上,是做南貨營生的,還盼壯士能夠抽暇來舍下盤桓一陣,也好讓我家先生當麵向壯士謝恩……”


    黎莫野道:“謝恩不敢,以後若有時間,定當專程拜謁,現下冗事係身,卻難做勾留;鄭嫂子,辰光不早,各位也可打點趕路了。”


    於是,主仆二人又是一陣的千恩萬謝,這才上轎離開,黎莫野一直等到那乘青衣小轎走得看不見了,才迴身上道,他不在乎那龍大雄已先他前行許久,他判斷龍大雄走不快也走不遠,下意識裏,他更希望永遠不要趕上姓龍的,那才叫燒了高香,稱了心願。


    步子徐緩又沉重,黎莫野像是楞拖著自己身體朝前走,那般的委屈牽強法;他不隻覺得兩腿越來越沉,連一顆心也越來越往下墜——這一出戲,看來打開頭就唱砸了,打開頭就砸到底啦。


    ×      ×      ×


    龍大雄就坐在路邊那塊石頭上,看情形,他坐在那裏業已有好一陣了。


    臉上的肌肉不由得發僵,黎莫野的步伐就更慢了,他蹭蹭挨挨的走過龍大雄麵前,卻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仍舊自管自的朝前邁步,就好像根本沒有發現路旁邊還坐著個大活人一樣。


    一聲咆哮來自背後,是龍大熊在吼:“姓黎的,你不曾看見我在這裏等你麽?”


    黎莫野懶得迴頭,腳步亦一直不停:“看見了。”


    聽得出龍大雄已起身跟來,卻仍在咻咻的罵:“你既然看見我,為什麽不招唿?連他娘停也不停一下?平常你那師叔就是這樣教你對待他的救命恩人的?”


    黎莫野冷冷的道:“我師叔無須教我如何對待他的救命恩人,他老人家也沒有多少救命恩人,隻你一個,已經是多得離譜了!”


    沉默了片刻,龍大雄跟在後頭道:“黎莫野,你可知道我這一刻在想什麽?”


    黎莫野古井不波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你不敢。”


    龍大雄咬著牙道:“不錯,我想抽冷子掐死你,但是我不是不敢,我要見過你師叔之後再來取你性命!”


    黎莫野哼了哼,道:“怕一朝掐死了我,我師叔就不再報答你啦?”


    龍大雄大聲道:“就是這個意思。”


    眼睛斜睨,黎莫野輕蔑的道:“先別顧著我師叔會不會報答你,姓龍的,得首先掂掂自己夠不夠暗算人的分量,眼前憑你的體能還是遠著風涼去,小心惹毛了我,給你三十六個不同姿勢的跟頭!”


    龍大雄陰著聲道:“我們兩個總有一人會這麽摔著逗樂子,黎莫野,這辰光不遠了!”


    他們一前一後又走了一段路,黎莫野依舊看也不看對方一眼的發著話:“龍大雄,白家屯那件慘案,你怎麽下得了恁般毒手?”


    龍大雄忽然嗬嗬笑了:“也不能全都怪我,誰叫那小娘們不依我?不但不依,還又哭又罵又叫又鬧,這猶不說,竟敢抓我的臉、咬我的手,他奶奶的,我性子一起,她朝哪裏活命去?”


    黎莫野冷著臉道:“你要強暴人家婦女,對方若不以這種方式反抗,莫不成還該曲意迎奉?”


    龍大雄狂傲的道:“對我龍大雄就該如此,但敢抗拒,一律就地格殺!”


    黎莫野緩緩的道:“那麽,另外的一個丫鬟、其他的護院武師、轎夫等又犯著你哪一條了?也都不留活口,斬盡殺絕!”


    龍大雄惡聲惡氣的道:“老子一旦起了性子,就不管他什麽王八兔子賊,通通宰光殺盡——我一向習慣如此,以前這樣,現在這樣,將來也仍會是這樣!”


    黎莫野生硬的道:“假使你一直這樣,恐怕就不會有什麽將來了;姓龍的,老實說,我認為你能活到這個年紀,都是多餘,都是老天給了你額外的慈悲!”


    龍大雄桀桀怪笑:“你咒不死我,黎莫野,我一定活得比你長遠,就算眼前我們一起死,我也比你多活了一大段年歲!”


    眉梢子上揚,黎莫野道:“我有多大個壽限,你是絕對看不到了,龍大雄,你要不要打個賭?”


    重重吐了口唾沫在地下,龍大雄狠狠的道:“賭你娘的個頭!”


    黎莫野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故意撒開大步加速前行,龍大雄不得不急急跟隨,一路走,嘴巴裏一邊不幹不淨的連聲咒罵著……


    ×      ×      ×


    林邊有一棟小小的木屋,屋外一個牯牛般的精壯小子正蹲在一尊紅泥小火爐旁烹煮著泉水,看光景,有壺好茶在等著衝泡。


    天色業已傍黑了。


    黎莫野領著龍大雄來到這裏的時候,姓龍的已經走得渾身透汗,上氣不接下氣,模樣累得活像一個翻了蓋的烏龜。


    蹲在爐邊的精壯小子一見黎莫野,趕緊丟下蒲扇奔了過來,咧開大嘴嘻嘻笑著:“大爺迴來啦?老爺子連問好幾遍了,老爺子說,這麽點路程,就是爬也該爬到了呀……”


    黎莫野笑罵道:“去你娘的,由得你紅口白牙學老爺子的話來數落我?還不快去稟告老爺子,說他要見的人我這已帶迴來了。”


    小夥子返身奔進屋去,龍大雄卻四麵打量,咕噥著道:“這是什麽鬼地方?一片荒涼,連個人煙不見……”


    黎莫野沒好氣的道:“我們全是些大活人,而爐子上燒著水,正在霧氣嫋嫋,不是冒煙是什麽?你好歹湊合點,這總比你關進白家屯的地牢裏要強多了!”


    龍大雄惱怒的道:“魯老兒好大架子,救命恩人來到,卻連房門也不邁一步?”


    忍住心火,黎莫野道:“我師叔不迎接你這位貴賓自有道理,姓龍的,你就包涵著往裏請吧!”


    重重一哼,龍大雄板著一張熊臉推門進屋,門裏,魯敬仙早就坐在一張大圓椅上候著了,那小夥子正在他背後加上一隻錦墊。


    甫與魯敬仙打上照麵,龍大雄不由一愣,他站在那兒,細細端詳著坐在圓椅上的這位老人——這位精幹瘦小,滿頭白發,又麵孔上皺紋層疊的老人,在他模糊湮遠的記憶裏,西漠一雕魯敬仙決不是眼前這副衰老羸弱的德性,那時的魯敬仙,該是何等精悍驍勇、神威超凡!


    魯敬仙也靜靜的凝視著龍大雄,好半晌,他嗬嗬笑了:“十七年未見老弟你,原來的形貌卻仍依稀可尋,我就不成了,老得不像話嘍,時光真會磨人啊,把人全磨得走了原樣啦!”


    龍大雄驀地也狼嗥般怪笑:“魯老兒,果然是你,你怎麽愈活愈萎縮啦?要是在街上遇著,我是一點也認不出來,包管把你當成誰家的老雜役看了!”


    站在一邊的黎莫野把話聽在耳中,頗為不悅的幹咳兩聲,一對眼珠子也往上翻了翻。


    魯敬仙卻不以為忤,笑聲洪亮的道:“可不是麽?有時自己照照鏡子,也差點不認識自己啦,來來來,老弟且請寬坐,大牛啊,還不給客人設位沏茶?”


    叫大牛的小夥子答應一聲,先端過一張椅子來,又匆匆出外泡茶去了;龍大雄大模大樣的坐下,兩手橫置肚皮之上,斜乜著對麵的老人:“我說魯老兒,看情形,你眼下的日子還過得挺不錯的吧?”


    魯敬仙安詳的道:“過得去也就是了,談不上好到哪裏,這也全虧了我的師侄,要不是他一直照顧我、孝敬我,我這一把老骨頭早不知埋進哪座亂葬崗了……”


    瞥了黎莫野一眼,龍大雄的聲音從鼻孔裏冒出來:“這姓黎的,就是你那師侄了?”


    魯敬仙頷首道:“不錯,一路上來,想你們已經十分熟稔啦?”


    龍大雄邪笑道:“是很熟稔了,熟得連對方的斤兩都掂得一清二楚了,魯老兒,你這師侄,可真不簡單,很有他幾下子呢!”


    魯敬仙自然聽得出對方話中有刺,不是真心在誇獎高抬,他也是積世的老江湖,半點聲色不動,兀自笑嗬嗬的道:“難得承你謬譽,絕戶煞龍大雄一向心高氣傲,卻是極少看到溢美他人,我這邊廂也頗覺老臉生輝……”


    龍大雄打了個哈哈,道:“隻是苦了我這兩條腿,一路過來,我們黎哥兒楞是拖著我踩地走,怎麽求他,也不肯弄匹腳程給我代步,哈哈,他倒挺節省的哩!”


    魯敬仙目光投向黎莫野,故意略帶斥責味道的道:“是麽?莫野,你應知道這位龍老弟乃是我當年的救命恩人,怎可如此怠慢?你這樣做,莫非是不給師叔我留臉麵?”


    微微欠身,黎莫野道:“迴稟師叔,是我的不對,緣因當時沒有地方雇得到馬匹,又為了急著趕路,才勞累了龍老大,往後我自會先加考慮。”


    “嗯”了一聲,魯敬仙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下次可得注意這些事情,免得徒生誤會,就是人家不提,我們也自心裏不安。”


    這時,大牛已將茶沏好端入,三個細瓷蓋杯,一人一份,茶香固然盈室沁鼻,龍大雄卻叫茶香一頂,越覺腹饑宛似擂鼓,他先喝了一大口茶,老實不客氣的道:“我說魯老兒,你這裏可有吃的?我實在餓慘了,打中午到如今,連一粒米也未下肚……”


    又看了黎莫野一眼,魯敬仙笑道:“有有有,明知貴客將屆,怎會沒有準備?不但有肉,而且有酒,龍老弟,包你吃得痛快,喝得歡暢——大牛啊,這就擺桌子吧。”


    大牛立即又忙碌起來,隻見他進進出出,沒有幾次便在另一張小圓桌上擺滿了酒菜,四碟小葷、兩式素盤,外加一大壺酒,杯箸菜全之後,他一麵過來肅客,一邊又忙著張羅熱炒去了。


    黎莫野將魯敬仙連人帶椅搬到桌前,這當口龍大雄才發覺老人的身子不便;他十分詫異的道:“你的腿——魯老兒,出了什麽毛病?”


    魯敬仙淡然道:“癱瘓了,得這半身不遂的痼疾,業有許多年嘍……”


    嘴裏“嘖”了一聲,龍大雄漫應道:“卻是頗增不便。”


    魯敬仙一笑道:“習慣就好。”


    其實龍大雄根本就不在乎魯敬仙那兩條腿是好是殘,他現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麵前的酒菜上,剛一坐定,業已自行取壺將自己酒杯斟滿,旁若無人的一仰脖頸灌下肚去。


    抹了抹嘴角的酒漬,他哈哈大笑:“好酒!”


    似乎是沒看見擺在桌上的竹筷,這位絕戶煞伸出五指,拈起一片油紅透脂的熏肉塞進嘴裏,一邊“吧”“吧”有聲的咀嚼,一麵滿意的點頭:“好肉!”


    魯敬仙微笑道:“僻野之地,沒什麽佳肴美酒敬客,還請老弟你包涵則個……”


    急著向口中運送連著皮絲的兩塊白切雞肉,龍大雄咿唔不清的道:“不要緊,我能湊合……”


    黎莫野連坐也不曾坐下,他背負著一雙手,冷眼注視龍大雄的吃相;老實說,黎莫野接觸的圈子大多是較為粗魯不文的江湖中人,什麽三教九流的角兒都有,但要談到這等惡形惡狀的吃相,他還確屬少見;他娘一個正常人在進食的時候,豈會具有如此餓鬼轉世般的德性?就算把一頭大猩猩牽來,恐怕也會比姓龍的文雅三分!


    魯敬仙隻是偶爾舉杯沾唇,他十分有興致的瞧著龍大雄那風卷殘雲式的狠吃猛喝;魯敬仙也不得不承認,在他的所識當中,尚沒有這等好胃口的人。


    待到大牛把四盤熱炒送上來,小葷冷素的幾道菜肴早叫龍大雄舔了個幹淨,甚至比大牛平常所清洗過的碗盤還要幹淨;這小夥子瞪著眼將空盤撤下,一邊往外走,一邊滿臉的疑惑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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