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袁宅,是大戶人家。


    這宅院主人袁亭南,既是富甲一方的員外,也是開封府著名的大善人。


    兩年前黃河水災,袁員外慨捐白銀二十萬兩,白米九萬斤,救活了不少災民。


    人人都說:“善惡到頭終有報。”


    但這一天,袁亭南的家卻給大火燒了,這是不是蒼天瞎了眼睛?


    ×      ×      ×


    目睹這場火災發生的人,都知道這場大火並不是蒼天瞎了眼,這絕不是甚麽意外。


    起火的地點,最少有七八處。


    縱火者身手矯捷,來去如飛,顯然都是身懷絕技的武林中人。


    袁宅之中,滿門老幼,連同從仆侍婢,總共五十九人!


    但大火雖起,巨宅內外,卻是未見任何混亂之象。


    連縱火者也為之錯愕不已。


    縱火兇徒,為首的是個金衣人,他戴著一副薄薄的金絲軟麵罩,在火光掩映下,看來更覺詭秘莫測。


    沒有人能透過這副麵具看見他的臉孔,但他的一雙眼腈,卻好像能夠看穿任何人心裏所想著的任何事。


    這一對眼睛是深沉的,可怖的。


    擁有這種眼腈的人,必然具有大才智,也隻有具有大才智的人,才能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大事也分好與壞,大好事固然極好,而大壞事卻是極壞。


    這金衣人幹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金衣人正在火場外,他左顧右盼,他的手下卻在東尋西找。他們在找人。


    這座占地廣闊的巨宅,本來處處地方都有人,但火光一起,這些人居然一個都不見了,就像是水泡泡一般,忽然間就在眼前消失了蹤影。


    對於金衣人來說,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奇事。


    但這金衣人絕非愚人,他比任何人都更精明,更老練。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這屋子有秘道,而且他們一早就預料到本教中人會殺進來!”金衣人忽然憤怒地在咆哮!


    他一生氣,他身邊的手下就臉色發白了。


    立刻有四個人跪了下來,滿臉懼色地說:“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金衣人一招手,威嚴十足地說:“起來,現在並不是爭著認錯的時候。你們也不該死,該死的是桃老匹夫!”


    一個錦衣金靴的中年漢子立時應聲說道:“對!桃老匹夫最該死。”


    另一個白須老者也接道:“最該死的桃老匹夫已經死了,曾教主才是本教的真正救星。”其餘兩人也想緊接著說下去,金衣人卻已揮了揮手,示意不必多說。


    他揮一揮手,就再也沒有人敢說半個字了。“金衣人沉默了許久,忽然叫了一聲:“蕭香主!”


    那白須老者立時應聲而出,道:“屬下在。”


    金衣人道:“你敢確定,那個老尼姑,姓舒的臭丫頭和桃老匹夫的小女兒都在袁宅?”


    蕭香主恭聲迴答:“迴稟教主,屬下是親眼看見她們進入袁宅的。”


    金衣人冷冷道:“但袁亭南是甚麽人,你查清楚了沒有?”


    蕭香主道:“袁亭南乃開封巨富,為人樂善好施,跟青萍派的寒齡師太頗有淵源,據說兩人是姑侄關係……”


    金衣人道:“除此之外呢?”


    蕭香主道:“屬下所知的,就是這幾點。”


    金衣人道:“你有沒有跟開封分舵舵主韓森村聯絡過?”


    蕭香主道:“由於事情急不容緩,屬下未有餘暇會見韓舵主。”


    金衣人沉聲說道:“本座現在要召見他。”


    蕭香主道:“屬下這就派人去找韓舵主到此。”


    金衣人揮了揮手,道:“不必找了,本座在途中已派人把他召喚於此。”說到這裏,聲音一沉,忽然喝道:“韓森村!”


    立刻有個灰衣漢子應聲而來,道:“屬下在!”


    金衣人“唔”的一聲,道:“你到此多久了?”


    韓森村逭:“屬下剛到不久。”


    金衣人道:“袁亭南是開封的巨富,你是本教開封分舵舵主,現在本座問你,袁亭南倒底是甚麽人?”


    韓森村道:“袁亭南是桃東來的私生子。”


    金衣人嘿嘿一笑,道:“答得好!但你怎知道這等大秘密?”


    韓森村道:“屬下從前是桃東來與袁亭南之間的橋梁,桃東來並非時常見他,但卻又想知道他一切情況,所以就派屬下看管著袁亭南。”


    金衣人道:“袁亭南是否知道,他的親生老子就是紫氣宮的桃東來?”


    韓森村道:“袁亭南早已知道。”


    金衣人道:“這對父子感情如何?”


    韓森村道:“兩人見麵雖少,父子之情卻是不淺。”


    金衣人道:“照你所知,袁亭南會不會武功?”


    韓森村道:“一定不會。”


    金衣人道:“何以敢如此肯定?”


    韓森村道:“袁亭南雖是桃東來之子,但兒時曾害過一場大病,後來雖然僥幸不死,卻已經脈大損,不要說練武,就是多走幾步,也會支持不來。”


    金衣人道:“外傳袁亭南與青萍派寒齡師太頗有淵源,是否屬實?”


    韓森村道:“寒齡師太與袁亭南之養父袁壽芳是同父異母姐弟,是以袁亭南該叫她為姑母。”


    韓森村每說一句,蕭香主旳臉色就更難看幾分。


    金衣人忽然冷冷一笑,兩眼如電般直視著他:“簫影魂,你聽見了沒有?”


    蕭香主渾身冷汗直冒,顫聲道:“屬下聽得十分清楚……”


    金衣人道:“韓舵主之言,你認為可靠不可靠?”


    蕭香王呆了一呆,良久才道:“韓舵主曾跟隨桃東來多年,對於這等事情,當然該比下更加清楚。”


    金衣人喝道:“本座隻是問你一句,韓舵主的說話可靠不可靠!”


    蕭香主遲疑了一會,才道:“韓舵主之言,自然是很可靠旳……”


    金衣人嘿嘿一笑,道:“韓舵主是本教在開封府內的首要人物,你在教中職權雖比他高,但如今進入此地執行任務,就該先跟韓舵主作出唿應才對!”


    蕭香主滿頭是汗,道:“這是屬下一時疏忽之過……”


    “既然知道犯了疏忽之過,本座也不會怪罪於你。”金衣人緩緩道。


    蕭香主麵露喜色道。“謝教主。”


    金衣人卻又道:“本座知道你對本教很忠心,桃老兒垮台,你的功勞著實不少,所以,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蕭香主麵色大變,急急跪下,磕頭不止:“教主,你說過不會怪罪屬下的!”


    金衣人冷冷一笑,道:“本座雖然不會怪罪於你,但你犯了這樣嚴重的過錯,難道你自己不會好好反省反省嗎?”


    蕭香主顏聲道:“屬下已知錯了,屬下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疏忽!”


    “鬥膽!”金衣人倏地喝道:“普天之下,誰敢說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因疏忽而犯錯?你並不愚蠢,難道到了如今,還不知道自己最大的罪狀是甚麽嗎?”


    蕭香主麵色有如死灰,道:“屬下不知道,屬下真的不知道。”


    金衣人冷冷道:“老實說,本座早已知道袁亭南是甚麽人,也知道這一次圍剿袁府,必然不會那麽容易成功。”


    蕭香主呆住。


    隻聽金衣人接著說道:“但本座仍然派遣你到這裏主持大局,你可知道是甚麽緣故?”


    蕭香主已冷汗如醬,雖然唇片啟動,但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金衣人冷哼一聲,接道:“,兩年前,你曾到開封府,是也不是?”


    蕭香主心裏一沉,遲疑了一會,終於頷首道:“不錯,那一次屬下是為了買藥而來。”


    金衣人道:“那幾種珍貴的藥材,除了開封一帖堂之外,鄭州長蘆藥局,邯鄲午氏藥店,大名府草農堂都絕不缺貨,你怎麽近路不走,有逾百下屬不用,居然親自來到這裏來?”


    蕭香主道:“一帖堂貨色最好……”


    “貨色最好的不是一帖堂,而是丁香樓的粉頭!”金衣人的聲音倏地轉變得更加嚴厲:“尤其是銀蝶,她比你府上的六個妻妾都漂亮得多!”


    蕭香主陡地抬起了頭,向韓森村望了一眼,他這一望的時間雖然分短暫,但目光中卻充滿了仇恨和怨毒之意。


    “你不必這樣望著韓舵主!”金衣人冷冷一笑,道:“韓舵主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本座最討厭的,就是挑撥離間,公報私仇的小人,銀蝶這件事,他自始至終沒有向本座提起。”


    蕭香主的目光垂了下去。


    金衣人接道:“但本座卻知道,韓舵主為了要救銀蝶,曾經得罪於你,而他非救銀蝶不可,是因為銀蝶是他一個窮親戚的女兒,而銀蝶最討厭的男人,偏偏就是你這位蕭香主,她對韓舵主發了一個毒誓,說隻要你把她強搶迴去,她就一定嚼舌自盡。”


    蕭香主這一次連頭也垂了下去,他已無話可說。


    金衣人目光一轉,凝視著韓森村的臉,道:“是不是有這麽一迴事?”


    韓森村躬身迴答:“是的。”


    金衣人道:“你為何一直不向本座說及?”


    韓森村道:“這等無關重要的小事,屬下不敢煩擾教主。”


    金衣人冷笑道:“但對蕭香主來說,卻是絕非小事,你可知道,在這兩年之內,他曾三次向本座訴說你的不是?”


    韓森村道:“教主英明,屬下相信教主一定會有公正的決斷。”


    “難得你對本座有此信心!”金衣人說到這裏,略停了一停,才道:“實不相瞞,蕭香主加在你頭頂上的罪名,雖然並不嚴重,但按照本座的規矩,這些罪狀已可以讓你武功盡廢,然後剜目斷足,充軍至塞北之外。”


    韓森村麵色一變,但卻還是沉默著。


    隻聽金衣人接著又道:“但本座的眼睛不瞎,耳朵不聾,人也沒有胡塗得是非不分,蕭香主雖然想陷害你,但本座直到現在,還是沒有動你一根毫發。”


    韓森村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教主明察秋毫,屬下感激不淺。”


    金衣人道:“你不必感激本座,最重要的,是你根本未曾犯錯,蕭香主的目的隻是想借刀殺人而已。”


    蕭香主臉上已無一絲血色。


    但他突然嘴角流出血,而且流得很厲害。


    金衣人歎了一口氣,良久才道:“銀蝶的毒誓,居然報在你的頭上來了,這真是異數,這真是異數!”


    蕭香主已痛苦地在地上亂爬,韓森村突然在他的背上刺了一劍。


    金衣人瞧著韓森村,又道:“蕭影魂自作自受,你是不必放在心上的,從這一刻開始,你就是天楓堂的香主,本座相信你不會令人失望。”


    韓森村忙跪拜道:“教主洪恩,屬下沒齒難忘。”


    金衣人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韓香主不必太多禮了。”


    韓森村應了一聲,然後緩緩站起。


    金衣人環顧四周一眼,忽然冷冷一笑,道:“好狡獪的袁亭南,他分明早有準備,所以才能迅速地把家眷莊丁帶走,此人實不可留。”


    韓森村說道:“要不要派人去搜索一下?”


    金衣人搖搖頭,道:“不必了,就算搜也不知從何搜起。”


    這時候,火焰已把袁府燒得七七八八,在大大小小的房舍樓閣裏,再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人。


    袁府裏的人當然都已走了,否則金衣人的手下一定可以看見火場中混亂叫喊的情況。


    但火場裏很平靜,好像燒掉的隻不過是一堆已棄置了的垃圾。


    就在火光熊熊之中,忽然有三條影子跳入火場內!


    他們“跳”的姿勢十分怪異,居然是背對著火“跳”過去的。


    韓森村目光銳利,一眼就已看出這三個人並不是目己跳入火裏,而是早已給人殺掉,然後再被拋入熊熊烈火之中的。


    “教主!”韓森村驚叫了一聲。


    金衣人沉聲道:“韓香主,你去把那人的腦袋砍下來。”


    話猶未了,又有兩個人給拋入火焰裏。


    韓森村身形立時向前疾飛而起,他一麵向前急衝,腰間一柄鐵刀也同時脫鞘而出。


    當他向前疾標十來丈後,已看見一個人,正站在一株大榆樹下,冷冷的瞧著自己。這人先後把五個人拋進火場裏,而那五個人,全都是金衣人的手下。


    韓森村心想:“教主剛把自己擢升為香主,正好殺掉此人,在教主麵前一顯身手。”


    他向來自詡家傳刀法十分厲害,雖見對方連殺五人,但仍然胸有成竹地揮刀奔殺過去。


    “嗨!”韓森村一刀直砍,隻見刀鋒上帶著苦練多年的內力,實在勢道淩厲,虎虎有威。


    那人叫了一聲:好刀法!”說看也一刀揮了出去。


    刹那間,隻見兩道刀光有如霹靂般閃起,刀光閃過後,兩人都向後倒退三步。


    韓森村嘴角浮現出一種奇怪的笑容:“你剛才是不是說‘好刀法’?”


    那人點頭,道:“是的。”


    韓森村道:“既然你說我刀法好,為甚麽我現在仍然敗了?”


    那人沒作聲,但韓森村背後卻有人歎了口氣,說道:“龍城璧這樣說,並沒有錯。”


    韓森村駭然道:“是……是雪刀浪子龍城璧?”


    背後那人緩緩地接著說道:“若不是雪刀浪子,你又怎會連人家的一刀也接不住?”


    韓森村淒然一笑,他半邊胸膛都已染滿了鮮血。


    他背後那人,正是金衣人。


    而這神秘的金衣人也就是蓬萊教的新任教主曾宗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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