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梁霸刀。


    劍,是斷梁劍。


    梁霸刀並不姓梁,名字也不叫霸刀。在他藉藉無名時,他叫自己做無名刀。成名後,他改為“兩把刀”。誰知道,卻訛傅了,變作“梁霸刀”。


    斷梁劍本也不叫斷梁劍。這名號的主人歐陽佩文原有一個更貼切的外號,叫做“彩鳳劍”,但自從她的心上人,文武雙全之“多情公子”石子斌在襄陽城外,被梁霸刀一刀割破咽喉後,“彩鳳劍”便變為“斷梁劍”。


    歐陽佩文人如其號,美麗如彩鳳一般。隻是她眼高於頂,選擇對象之條件極高,一定要溫文俊雅,文武皆精。


    江湖上,俊俏之士本已極少,文武雙全之人亦是不多,又俊俏又文武雙全的更是鳳毛麟角。是故歐陽佩文雖年屆花信,仍是小姑獨處,待字閨中。


    一個女子,若然在二十四歲前仍未嫁出,誰不焦急?好不容易才給她碰上一個差強人意的多情公子石子斌,卻被梁霸刀殺掉。歐陽佩文怎不把梁霸刀恨之入骨,誓要把“梁”斷了下來方能甘心。


    一年來,斷梁劍找遍了整個江湖,也找不著梁霸刀,梁霸刀好像是怕了她似的,總是避開了她。


    斷梁劍找不著梁霸刀的主要原因也許是江湖中見過梁霸刀的人太多了。並不是因為他朋友太多,通知他及早逃避。


    事實上,每一個人都希望斷梁劍能找到梁霸刀。一個是劍中之絕,一個是刀中之霸,兩人若然碰頭,這刀劍之爭定必精彩絕倫,百年難逢,而且不收門券,有誰不想看?


    既然這麽多人熱心玉成其事,亦有不少人見過梁霸刀,況且他也沒躲在深山,仍不時在東麵出現,西邊亮相,怎會找不到?


    這很簡單,當甲說梁霸刀是一個虯髯大漢,乙說他是一個落泊書生,丙說是一個走方郎中,丁說是一個花花公子,而戊說……的時候,該信誰?幸好,每人說的雖然不一樣,卻有兩點是相同的。唯有在這方麵著手。


    第一點是他有一把刀。用刀的人怎會沒有刀?怎能算是線索?隻因他的刀與別不同:刀身窄而短,除刀尖外,沒有弧度;竹柄,沒有護手,不用時套在雨傘中。


    歐陽佩文循此線索找了數月,每逢碰見帶著傘的人,便借來一看。試試能否拔出一柄刀來。出門之人,帶著傘的何止千萬,歐陽佩文試拔過萬多把傘後,手也酸了,隻得放棄。


    有位仁兄妙想天開,建議貼出通告,不準人攜帶傘外出。梁霸刀刀不離身,屆時若有人帶著傘時,準是他無疑。隻是誰敢張貼這告示?不被官府追捕也會被造傘工人打死。


    第二點相同之處便是,不論梁霸刀以何種麵目身份出現,總不帶有半點江湖氣味這應該好找了吧?在江湖中不帶江湖氣味,不正是鶴立雞群,一望便知嗎?


    隻可惜,沒有人能夠告訴歐陽佩文江湖在那裏。隻有一有識之士說:神洲大地之上,五湖四海之內,處處皆是江湖。


    因此,在江湖中找一個不帶江湖氣味的人確是好辦,莫說一個,便是千兒八百,片刻便可找來。但要找梁霸刀,那兒找?


    斷梁劍始終找不著梁霸刀,刀劍之戰亦始終未能舉行。


    ×      ×      ×


    這裏的酒,芬香馥鬱,這裏的菜,色味俱絕。但這裏卻給歐陽佩文一個極壞的印象。


    隻因她在這遠近馳名的湖邊居內已站了近半個時辰,仍沒找到一張空桌子。


    以斷梁劍急燥的脾性,她早應拂袖而去。隻是今天她卻不曾離去。因她不可以離去。因為若是約了水銀門的人,在他們還沒現身前便走了的話,以後便休想找他們幫忙。


    水銀門,顧名思義,如水銀寫地般,無孔不入。他們自己曾誇口說,天下間沒有水銀門打聽不到的消息,也沒有他們找不到的人。


    歐陽佩文站得腳也酸了,才看見一枱客人酒醉飯飽,會賬離去。


    歐陽佩文急步上前,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坐落了,才發覺這枱客人裏,還有一個人沒走。她立即重新站起。


    歐陽佩文剛站了起來,那人已開口道:“這位女俠,在湖邊居找一張空桌,比登天還難。如不嫌棄的話,便一起坐吧。”


    歐陽佩文看看其他桌子,全都是吃得興高采烈,沒有半點離去的跡象,隻得坐了下來,再打量一下眼前邀請自己同桌的那人。


    一襲褪色長衫,一張蠟黃的臉孔,廿五、六的年紀,但卻雙目無神,憔悴不堪。正是一個典型的文弱書生。


    她心中歎息,想道:“滿酋開科取士,提倡八股,使多少大好青年終日沉迷書中,不思故朝,反清複明大業,怎能有望?”


    口中卻道了謝,坐了下來。


    歐陽佩文對同座之隻懂死讀詩書,但求金榜高中,一舉成名的人半點好感也沒有,叫了酒菜後隻靜坐著,望也不望那儒生一眼。


    不久,儒生結賬離去,位子卻迅速被另一人補上。


    歐陽佩文方欲開口,那人左手已按在桌上,中指收起,正是水銀門的聯絡暗號。她打量著眼前之人,看他一個大腹賈模樣,那有半點江湖人——尤其是水銀門中人的味道。


    那人低聲道:“歐陽女俠,請恕在下來遲。小的賈通,特來報告女俠一個好消息。”


    歐陽佩文急急問道:“可是有那人之行蹤消息了?”


    賈通道:“本門探得,點子這幾年來,每逢重陽前後,都來這裏城外烏鴉山中小開元寺住上數天。據說他和那主持法空老和尚交情深厚,每年都會來找老和尚對弈數局的。


    歐陽佩文道:“重陽?明天不正是重陽嗎?”


    賈通道:“正因為明天便是重陽,所以我們才這樣急通知你來這裏。那點子應已到達小開元寺了,歐陽女俠你看著辦吧,請恕本門隻能幫至此處,以後的便無能為力了!”


    歐陽佩文道:“貴門如此幫忙,我已是感激不淺,其餘的那敢勞煩?請問我該付多少?”


    賈通搖首道:“這一次本門免費報效,分文不收!謹祝女俠馬到成!在下告辭了。”


    ×      ×      ×


    “老和尚,你這著簡直是叫作自投羅網,右上角這片地,你還能救嗎?”


    “韋施主,這不叫自投羅網,這叫舍身成仁。右上角雖然全軍盡墨,但老衲卻把中原保住了。”


    “中原雖能保住,但老和尚,敗局已呈,迴天乏術了。”


    “敗在施主手裏,老衲心服口服,隻求不半子無存巳是心足了。”


    “老和尚,隻一年不見,你的棋藝竟然大有進展,明年便可勝我了。隻是,既有嘉賓深夜來訪,為何不請客人進來稍坐?”


    屋外之歐陽佩文知道行藏敗露,遂瓢然進內。


    屋內坐著兩人,麵向外間者乃一年已古稀,麵目清臒之老僧,另外一人亦已迴過身來,竟是日間湖邊居同桌之青年文士。


    歐陽佩文大為錯愕,隻因這文士看似弱不禁風,病容滿臉,怎會是叱吒江湖,殺人於舉手投足之間的梁霸刀?既然來了,她隻好硬著頭皮,道:“賤妾歐陽佩文,因聽得梁霸刀在此,故冒昧夜訪,有擾兩位之處,尚請見諒!”她想不到這文士若是普通人的話,怎佛聽出她藏身屋外。


    清瘦文士微笑道:“歐陽女俠,在下“兩把刀”,梁霸刀這名字隻是外間以訛傳訛之稱唿。不知女俠找在下有何見教?”


    歐陽佩文登時心頭一寒,想不到這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書生竟然真的便是尋訪年餘不獲之梁霸刀。


    她拔出長劍,怒道:“我是來找你報仇的。不管你是梁霸刀或是兩把刀,拔出你的刀來,今晚不是你死是我亡。”


    兩把刀道:“我與姑娘素昧平生,那有仇恨可言?姑娘莫非弄錯了?”


    歐陽佩文大怒,道:“你不用否認,石子斌是否你殺的?你說!”


    兩把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那淫……姑娘是他何人?竟會為他找上我報仇?”


    歐陽佩文道:“我是他何人毋須告訴你,你隻管說,石子斌是否你殺的?”


    兩把刀點頭道:“若姑娘所指的是多情公子石子斌,我不否認。”


    歐陽佩文續問道:“那麽天山雙俠馬昆仲是否亦是你所殺?”


    兩把刀道:“沒有錯,他兩人亦是我所殺。還有誰嗎?”


    歐陽佩文目眥皆裂,怒道:“他們三人與你何仇?竟然下此毒手?”


    兩把刀道:“我素來做事,但求自己心安,從不予人解釋。隻是姑娘既然有問,我便說出來吧!石子斌死有餘辜,我若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姑娘隻要跑一趟洛陽,找上白馬寺主持悟能大師一問,便知情由。悟能大師乃有道高僧,絕不打誑語,總比由我說出來好一點。至於馬氏昆仲,密謀行刺順天府尹王大人,我勸之不聽,反逼我動手,隻好殺了。”


    歐陽佩文怒道:“石子斌之死因,你不說我也會去洛陽查問。馬氏雙俠乃日月同盟義士,刺殺朝廷狗官乃天經地義之事,何須你來插手?難道你也是韃子鷹犬?”


    兩把刀搖搖頭道:“姑娘錯了,我與朝廷半點關係也扯不上。王府尹若是貪髒枉法,殘民以逞之狗官,我殺他還來不及,怎會阻止馬氏兄弟行刺他?隻是他廉潔愛民,一秉至公,政績有目共睹,這樣的好官那能殺?”


    歐陽佩文冷哼了一聲,道:“你怎會知道那麽多?為成大業,犧牲幾條性命有什麽關係?殺了好官,留下貪官,那時天下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我們隻需略加煽動,自然天下大亂。屆時百姓把韃子恨之入骨,定當支持我們起義,何愁不能複我大明江山,把韃子趕出關外?”


    兩把刀道:“姑娘太天真了,思想已是走火入魔。我來問姑娘一句,大明被誰所減?”


    歐陽佩文怒道:“你這個問題三歲孩子也能迴答。有誰不知道是吳三桂那奸賊把大好河山斷送在滿清韃子手裏?”


    兩把刀搖頭道:“姑娘錯了,表麵看來確是如此!清兵入關,吳三桂當然是罪魁禍首。若是沒有闖王,吳三桂又怎會引清兵入關呢?百姓若是豐衣足食,誰作流寇?又怎會有李自成?有明一代,凡二百多年,朝綱腐敗,內政不修,不是奸臣當道,便是宦官弄權。這麽多年來,姑娘能否說出那一年,百姓有好日子過的?”


    歐陽佩文那能反駁,隻得啞口無言。


    兩把刀續道:“歸根究底,把大好河山奉送給滿清的,不是姓朱的是誰?若果姓朱的皇帝們能及得上滿清皇帝的一半,怎會淪落至此?姑娘若是日月同盟中人,我勸你還是退出吧。你想一想,清兵入關已百年,有誰支持你們?廣大民眾嗎?別作夢了,百姓們隻會把你們恨之入骨。你們打著朱明旗幟到處胡作妄為,這裏殺一個官,那裏煽動一場騷亂,便以為可以動搖滿清的根基嗎?這隻有加深百姓對你們的痛恨,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受害者不過是普通百姓人家。”


    兩把刀略為停頓,看看歐陽佩文臉上的神色,繼續道:“滿清朝廷巴不得你們這樣做,他們清楚地了解,你們絕對不能做出什麽來,隻有令人們對反清義士全無信心,韃子便安枕無憂了。至於你們認為引起人們對韃子仇恨之心,便能驅遂韃子,更是荒誕無稽。當年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舉國上下,誰不悲憤欲絕?韃子達不是順利一統天下?”


    歐陽佩文多年來所聽的,全是驅逐韃子,複我大明的口號,那曾聽過如此新鮮的論調,一時間怎能接受?她怒道:“你這個隻圖安逸,不知什麽是民族大義之人,簡直是強詞奪理,胡說八道。拔出你的刀來,我要為無辜慘死的馬氏雙俠雪恨。”


    兩把刀見費了這麽多唇舌,仍未能把歐陽佩文之來意打消,隻得苦笑道:“在此佛門清淨地,我實不願和你動手。姑娘既然一意孤行,我倒有一建議,不知姑娘可願一聽?”


    歐陽佩文不耐地道:“你有什麽花樣,即管說出來!”


    兩把刀道:“姑娘既稱劍中之絕,劍上造詣定必高超非凡,我便接姑娘五十招,隻守不攻。若姑娘在五十招內不能取勝,便請姑娘一年內不得找我決戰,並代我給日月同盟傳一個口訊。”


    歐陽佩文道:“若然我勝的話,那又如何?”


    兩把刀道:“我束手就縛,如何發落,悉隨尊意。但姑娘若取我人頭的話,則須先離此處,免沾汙佛門清淨地方。”


    歐陽佩文略一思,兩把刀雖隻守不攻,自己可無後顧之憂,放手進攻;但若要在五十招內取勝,卻毫無把握。若要求改為百招,則未免示弱於人。幸好即知未能取勝,對方之條件亦能接受,借此機會一試對方刀法高低亦好。當下便點頭答允。


    兩把刀道:“這裏地方雖然不大,卻仍勉強足夠。姑娘可需出外動手?”


    狹窄地方利攻不利守,歐陽佩文怎會不知,便道:“既然你認為此處可以,便在此處吧!”,


    歐陽佩文隻見兩把刀站在屋內空間處,兩手卻是空空的,,怒道:“你怎麽還不出刀?”


    兩把刀搖頭笑道:“我的刀一出鞘便是致命殺著,既然隻攻不守,怎能出刀?姑娘請放手出招吧!我若落敗,隻怨學藝不精,絕不反悔的。”


    歐陽佩文見他如此輕視自己,勃然變色。怒道:“這是你咎由自取,可別怪我。”亮起劍式,抱神守一,伺機而動。


    屋裏登時被一股濃厚的殺氣籠罩著,在旁觀戰之法空大師亦不禁後退了兩步,隻是,兩把刀卻神色自如的站在那裏。


    驀地,青虹一閃,歐陽佩文之長劍閃電般直射兩把刀胸口。這雷霆一擊,挾著萬鈞之勢,江湖中人喪生在這一閃電劍招之下的,不知凡幾!別說兩把刀手無寸鐵,便是刀劍在手,也非容易招架。


    可是,歐陽佩文的心卻是涼了一大截,隻因她的劍不但不能刺中兩把刀,反而被對方不可思議地用食、中二指挾著,不能動彈。


    兩把刀鬆開歐陽佩文之長劍,道:“尚有四十九劍,請姑娘出招!”歐陽佩文也不打話,一招“百鳥朝陽”,揚起朵朵劍花便攻向兩把刀,寒星閃閃,令人眼花撩亂,目眩神迷,弄不清劍從何處來。


    隻是,歐陽佩文整個人呆住了,因為她的劍不知如何地,同樣被兩把刀兩隻手指挾著。


    她問道:“你是左手刀,還是右手刀?”


    兩把刀放開了長劍,笑道:“我自號兩把刀,姑娘認為我應該是左手刀還是右手刀?”


    歐陽佩文收劍入鞘,歎了一口氣道:“從今日起,我不敢自稱斷梁劍。你有什麽口訊要我傳給日月同盟的,請說出吧!”


    兩把刀道:“姑娘這樣爽快,我甚為敬佩。請代通知日月盟主,若仍作風不變,隻會影響反清大業。我要是碰上他們仍然胡作妄為,絕不放過。”


    歐陽佩文不服地道:“依你所說,莫非我們便應該放棄反清複明大業?”


    兩把刀道:“天下並不是姓朱的!大明有什麽好,為什麽要複明?江山在他們手裏時,他們可有珍惜過嗎?他們既然失落了,為什麽要為他們搶迴來?多少人曾為朱明鞠躬盡瘁?如熊廷弼、袁崇煥兩位大將軍,把韃子兵打得落花流水,是誰把他們殺害的?清兵入關後,弘光皇帝若不把大軍集中南京,揚州怎會失守?史大學士可法又怎會殉國?所以,反清一定要,複明則不必了。”


    歐陽佩文道:“好,我一定把口訊送到他們那裏。”


    兩把刀道:“如此便勞煩姑娘了!日月盟中人如要找我算賬,我隨時奉陪。至於姑娘嘛,你若要複仇的話,明年重陽,我在此間十裏外滄海亭,每天午時,連續三天。姑娘若喜歡的話,可邀同日月盟中人或其他援手,我一概奉陪!”


    歐陽佩文深深的望了兩把刀一眼,隻見他麵上雖蠟黃無血色,雙目卻精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視,與日間所見判若兩人。


    她問;“你既然不姓梁,可否告訴我姓名?好使我知道仇人是誰!”


    兩把刀道:“我姓韋名耿。最後,我奉勸姑娘,在明年重陽之前,最好先跑一趟洛陽白馬寺,以後便不會以貌取人。”


    歐陽佩文心裏把韋耿這名字念了兩遍,便離開了小相國寺。


    法空大師道:“老衲真害怕施主會殺了她!大好一個聰明人竟冥玩不靈,真可惜!”


    韋耿道:“當她說出和日月盟有關的時候,我差點也忍不住要殺她,隻是念在這裏不宜殺人,才把她放過!”


    法空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也無須對日月盟中人這般反感,到底他們也是為了反清大業!”


    韋耿道:“他們若能正正當營地幹,我怎會幹涉?隻伯他們胡來一頓,使人們對反清義士失去信心,居時機會來臨時,反清義士卻得不到群眾支持,反而誤了大事。要不是看在日月盟最終目的也是把韃子趕走,我早把他們殺光了!”


    ×      ×      ×


    韋耿的愛好不少,其中一個便是喝酒。


    韋耿喝酒時,喜歡用炒香了的花生米來下酒。


    重陽剛過了不久,北京已有著初冬的氣息。北京城外,韋耿正舒服地在一小酒肆裏,吊兒郎當的喝著他的美酒,手裏不停地把香噴噴的花生米往口裏送。


    酒肆裏,除韋耿外,隻有兩桌客人,其中一桌坐著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年紀,相貌清臒,卻流露出一種雍容高貴的氣質。


    女的雙十年華,貌若天仙,一顰一笑,令人心蕩神馳。韋耿多年來遊遍大江南北,如此美女,也是首見。


    另外一桌坐著兩名男子,均是四旬上下,雙目炯炯有神,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是內功修為極高之武林人士。


    桌上放著酒菜,但卻不見兩人動用。兩人手裏雖拿著酒杯,目光卻四周遊顧,其中一人還不時望向韋耿,似是監視著他一般。


    韋耿看見如此排場,心裏雪亮,知道定是京裏那位皇親國戚便服出遊。隻是他卻不明白,這裏附近沒有一處可供遊覽,怎會吸引著如此一位貴人帶著一位如花美眷遠道來此?


    這個疑惑迅即便被人解答了,隻因韋耿看見一個人走進了酒肆,直趨那父女模樣兩人之桌子行過去。


    另一桌上之兩名漢子實時緊張起來,但看見那美豔少女示意剛來之人坐下時便即恢複常態,隻是兩人仍目不轉睛地監視著該人一舉一動。


    韋耿之好奇心登時被引起,隻因他認識來人。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以消息靈通著名的水銀門門主萬事知。


    萬事知低聲地向那美豔少女說了一番話,聲音雖低,卻一句不漏地進了韋耿耳朵,話雖短,卻使韋耿吃了.一驚。隻因他聽見萬事知道:“傅姑娘,敝門已把梁霸刀之行蹤通知了歐陽佩文,她亦於重陽那天摸黑走上了小開元寺找那梁霸刀,但不久後便悻悻然離去。而那梁霸刀亦於翌日離開小開元寺,行蹤不明。兩人均不見受傷。”


    傅姑娘道:“可知事情經過嗎?”


    萬事知答道:“梁霸刀與歐陽佩文武功極高,小的不敢走近開元寺,免避發覺,故詳細情形不可而知。但從日月盟裏探聽得來的消息說,當晚歐陽佩文曾慘敗於梁霸刀文手下。梁霸刀並著歐陽佩文帶給日月盟一個警告。”


    傅姑娘續問道:“什麽警告?”


    萬事知道:“便是若然日月盟仍打著反清複明的旗幟胡來的話,他便見一個殺一個,絕不輕饒!”


    一旁聽著之清臒中年男子實時眼睛一亮,道:“萬壯士……那梁……”


    驀地,店裏湧進了四名黑衣人,黑巾蒙麵,手持長劍,直撲三人。


    另一桌坐著之兩名大漢見狀,急忙拔出兵器迎了上去,萬事知也從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接住了一名黑衣人。


    傅姑娘看似弱不禁風,身手卻是不凡。隻見她在腰間一摸,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軟劍。


    軟劍這兵器,雖易於攜帶,但並非一般武林人士所能使用。隻因若然內力及劍法稍差,有劍不如無劍。


    傅姑娘手持軟劍,掩護著那中年男子退往一角,密切注意著場中發展。


    萬事知身為一門之主,武功自是不差。另外兩名漢子身手亦甚高明,雖以三敵四,仍略占上風。


    隻可惜優勢隻是曇花一現,另外四名黑衣蒙麵人又出現店內。他們不管同伴戰況如何,卻掄起長劍,撲向牆隅之傅姓美女及中年人。


    那絕色美人不慌不忙,手中軟劍抖起朵朵劍花,把自己與中年人護在劍幕裏。


    傅姓美女雖劍法精密,始終雙拳難敵四人,在四柄長劍不斷攻擊之下,漸漸支持不住。


    在酣戰中的兩名漢子看見如斯情形,大為焦急。但在四名蒙麵人夾攻之下,一時間要抽身出來,談何容易。


    在旁觀戰之韋耿心靈交戰著,在場搏鬥中人,一方麵很可能與官府中人有莫大關係,另一方麵的黑衣蒙麵人,從衣著及狠辣的劍招上看來,很可能便是江湖中人大感頭痛之神秘莫測的殺手集團——黑殺門中人。


    韋耿不知何解,竟對那絕色美女及中年人有著一種莫名奇妙的好感,眼看兩人身處險境,忍不住開口道:“黑殺門的朋友請聽著,在下和這些朋友尚有一些瓜葛未清,可否暫停一刻,先待在下把事情弄個清楚?”


    圍攻著傅姓類女及中年人之蒙麵人也不答話,四柄長劍不約而同地加緊壓力,即時把傅姑娘攻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韋耿不餘不疾續道:“我話已出口,若各位半點薄麵也不賞,我可要出手了。先此聲明,我若出手,便毫不留情,請立即停手!”


    其中一名黑衣蒙麵人大喝道:“臭窮酸,你若不浪出去,連你也一並宰了!”


    韋耿在桌上之包袱中抽出一柄竹傘,步向圍攻傅姓美女及中年人之四名黑衣蒙麵人,道:“各位留神,我要出手了!”


    寒光一閃,實時殺氣布滿店裏。刀光隻閃了數下,圍攻著傅姓美女及中年人之黑衣蒙麵人已全數一雙不響地倒下,俱是咽喉劃破,入肉盈寸,眼看活不成了。


    韋耿把刀徐徐放迴傘柄內,那刀上滴血不沾,可見刀勢之快,無與倫比。傅姓美女那雙如秋水般的眼睛看著他,滿臉不敢相信的神色。韋耿對她笑了笑,轉身迴到自己的桌子,坐了下來,仍舊喝著他的酒,吃著他的花生米。


    其他人看見如斯情景,亦已停下手來。


    一蒙麵人道:“兄台既有如此身手,想必是有頭有麵之高人,可否把尊姓大名見賜,容在下等他日圖報?”


    韋耿放下酒杯,咚一聲道:“剛才我和你們好好地說話,卻沒有人理會我。現在人已死了,方懂得說話比動手好!也罷,告訴你們主子,我姓韋,但別人偏偏暫說我是姓梁。你們要找我算賬時,認著我這把竹傘吧,記著我的容貌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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