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得飛還正在這兒吃飯,這個茶館裏,現在的人也不少,並且有很多的人都交頭接耳的談話,眼睛可全看著他,還有的用竹筷子表現出來刀槍的架勢。他就心裏明白,這些人都是在談論他呢,他的心中非常的高興,就想:我劉得飛今兒是行啦!有了名,又有了錢,可是名是真的,是我打出來的,錢呢?是怎麽來的?想起來可真叫人慚愧!


    心裏正在想著,嘴裏也還不住的填,突然有幾個人自外進來了,都是鏢頭的打扮,這倒把他嚇了一跳,還以為又是追魂槍吳寶那些個人,找他報仇來了。但是,等到這幾個人走到燈光臨近,他才看清了,原來他認識,其中就有悅遠鏢店的唐金虎,是他師父彭二的好朋友。他還沒有言語,唐金虎一眼就看見他了,幾乎喜歡得要跳起來,說:“老侄!你真叫我們好找!我們找到廟裏沒有你,找到燒餅鋪也沒有你,原來你在這兒啦?……”劉得飛發怔的問說:“你們找我幹什麽?”唐金虎說:“找你來有事,有好事兒,你吃完了沒有?喝!你一個人吃這麽些個?你真有錢呀!得啦!都算我的啦!堂倌!堂倌……”當時他把堂倌叫過來,給算賬,他就替劉得飛把錢給了。劉得飛說:“唐三叔!到底有什麽事,你說明白了啊?”唐金虎笑著說:“你就走吧!反正是件好事兒,你到時自知。”當時,唐金虎就拉著劉得飛的胳臂,跟著的那幾個人也全都笑嘻嘻的,出了這茶館,就喚來了騾子車,唐金虎跟劉得飛坐在一輛車上,當時就“咕嚕嚕”的走去,不一會就到了悅遠鏢店,上次劉得飛曾來過,曾向唐金虎求事沒有求成,反倒遭受了一場奚落。


    今天的情景,卻與那日大不相同,他簡直是一位貴賓,被這些鏢頭們給恭敬的請來。原來這裏還有好幾個很闊很闊的人,唐金虎就一一地給劉得飛介紹,這幾個人就是追魂槍吳寶應的那檔子“大鏢”的主人,都是大商人,和給大官當差的,所謂“二爺”。因為他們那檔子“鏢”,金銀太多,本來是講妥請天泰鏢店給保,他們相信追魂槍吳寶手下的人才濟濟,可是不料今天早晨,劉得飛去一鬧,就把吳寶手下的那些“人才”,全都給打了。他們才退了鏢,臨時改變行期,要另請高手保護。唐金虎這才趁勢一讚,說今天大鬧天泰鏢店,力敵眾人,給追魂槍吳寶十分“難看”的那位小英雄劉得飛,正是他的師侄。所以他才擺席請客,請來了劉得飛,當麵講好,那檔子買賣是由他們悅遠鏢店做了,明天就起鏢,由唐金虎親自出名保護,同時聘請劉得飛為本店的大鏢頭,明天就一塊兒走,——保鏢去往張家日.幹脆,劉得飛也聽明白了,這檔子鏢就歸給他了,算是他從吳寶的手中把鏢奪過來了,不過由唐金虎出名,其實,劉得飛不但一個人得負責保著這檔子鏢,還得同時保護著唐金虎呢。


    鏢主兒對這位新出的英雄劉得飛,是完全信賴,唐金虎以跟彭二的麵子.請劉得飛務必幫忙,劉得飛哪受過這樣的榮幸,當時他就十分的高興,滿口的答應了,又大吃了一頓,吃得他倦了,就想迴去,唐金虎卻笑著說:“你還迴去幹嗎,我已經派人把你廟裏存著的東西。寶劍跟破鋪蓋,全都拿來了。屋子也都給你預備好了,你就從此在這兒住吧,這鏢店是我開的,以後也就是你的。咱們師叔侄.同心同意,以後專攪大買賣,憑著你的武藝,再憑我的名氣。咱們要是不發財,不在北京城的鏢行稱雄,那才叫怪呢!老賢侄!你是趙子龍,今早晨天泰鏢店門前那一戰,那就是長板坡;我是劉備,以後我的江山,都得仗你保著呢!”劉得飛聽了很樂,覺得自己真是走了運啦!於是,就到唐金虎給他預備的一間幹淨敞亮的屋子,蓋著新被新褥,去睡覺了,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次日,唐金虎又買來了新衣叫他換上,新衣上再係著那條“板兒帶子”,腰裏還有金又有銀,他真個闊起來,自己洋洋得意。一霎時,門前擺滿了昨天天泰鏢店的那些車,鏢主兒,還有女眷,也都坐著車來了。唐金虎還命人嚴加防備,恐怕追魂槍吳寶,判宮筆小羅崇,那些人也前來攪鬧,複仇。


    此時門前也聚滿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都料到必定又有一場大戰,可是不料,追魂槍那些個人真的認了輸.到了十時左右,還沒個人來。唐金虎哈哈大笑,吩咐著:“起鏢!”當時一大列車,轔轔的走動,無數的鏢旗鮮明招展,唐金虎騎著大馬,意態昂然,手下的一些小鏢頭,小夥計,也莫不眉飛色舞。街上的人就象看娶媳婦似的那麽擁擠,齊把目光注視在劉得飛的身上,劉得飛穿著新衣,係著新板兒帶子,掛著寶劍,騎在一匹棗紅大馬上,隻是一樣,他騎馬就跟駛駱駝一樣,姿勢不大好看,然而他可真是神氣,誰不說:“這麽年輕的人,竟有這大的本事,一下子就從最有名的追魂槍吳寶的手裏,就把這麽大的一檔子鏢給奪過來了,以後,鏢行的生意還有別人做的份兒嗎?不得全是他的嗎?……”不過劉得飛也不驕傲,他隻是樂不可支,當下他就象新中的狀元,跨馬遊街似的那樣榮耀,保著大隊的鏢車就出了“西直門”。往張家口走去,一路上春風撲麵,遇見了不少駱駝,越過了不少高山峻嶺。唐金虎很細心,他知道那判官筆原是大同府的鏢頭,在這一帶地方很熟,現在搶的是他的鏢,他還能夠服氣,還不來找點麻煩?所以就得特別的小心,並且囑咐劉得飛,劉得飛仍舊是不在息,心說:“判官筆哪能就來呀?來了我不怕他。”所以鏢車成隊,再往北行,不料走到了一個地方,名叫“馬脖子嶺”,地勢極為險惡,山路迂迴,風沙揚起,走了大半天,也沒看見個別的人,這時就忽聽得“嗤嗤”的一陣聲音,極為尖銳,劉得飛還以為是鷂子叫喚呢,就仰麵向天去看,看了半天,可連一支鳥兒也沒有,此時車夫們可都驚訝起來,唐金虎來到劉得飛的近前,悄聲說;“聽見了沒有?”劉得飛發怔問說:“聽見了甚麽?”唐金虎說:“口哨子響,一定是有強人。”劉得飛向四下裏張望著說:“在哪兒啦?我怎麽沒有瞧見?”唐金虎擺手說:“先別聲張!叫車上的客人知道了可不好,再說還有女眷,更不可大驚小怪的!不過聽了這聲音,可知附近必定有強人,他們已看見咱們了,可是他們也得先斟酌斟酌,未必就敢冒然下手!”劉得飛一聽,當時就鏘然一聲,亮出了他的寶劍。


    一邊走,一邊向各處張望,隻見山嶺連雲,如同翠障,那狹窄的小路蜿蜒有若長蛇,如是,又向下行約五六裏,隻見前麵的山嶺上出現了十多個人,個個的手中全拿著光芒閃爍的刀槍,而後麵,也自遠遠的一遍鬆林之中,馳來了十多匹馬,馬上的人也全都拿著兵刃,這裏,跟著鏢的眾夥計們,有的就喊道:“不妙!要是熟人,說幾句話,也就過去了,生手子可就麻煩啦!”說著話,也一齊亮出來了家夥,唐金虎手使著一根“齊眉棍”。他先向車上的眾客人說:“沒有什麽的!大家放心,我們有辦法!……”劉得飛卻不等著對麵的賊人往下來,他就催馬迎上去了,那十多名強人,持刀撐劍,向他撲來,為首的這還嚷:“你們是悅遠家的鏢不是?快答話,要不是他家的鏢,我們就不截……”劉得飛卻說:“你們這些小子,既是來了,想不截還不行呢?……”他掄劍就舞,有人還問他:“你是不是劉得飛?”劉得飛卻大聲喊,‘我是張飛!”當下他因為騎著馬,廝打不慣,就一躍而下,寶劍如一條銀蛇,向這些人亂鑽亂紮。十幾個強人齊力與他爭戰,卻抵不過他的身軀伶便,別人的刀槍都挨不得他的身。他的劍法可又十分厲害,差不多劈一下,就準砍倒一個人,刺一下也必定就倒下一個,他是功大身猛,如虎入羊群,一霎時山坡上就倒下了五六個,其餘的強人盡皆逃竄。此時那騎馬的群盜也來了,已經與唐金虎等人,殺在一起,唐金虎騎著馬,掄著齊眉棍,已經被陷在重圍之中了,張惶著嚷說:“得飛!老侄!你快來吧!”劉得飛又挺劍自山坡跑下,他跑得真比馬還快,同時他看見這十幾個馬上的強人,為首的就是那個判宮筆小羅崇,他怒喊道:“小羅崇!你來得真好!咱們在城裏沒打夠,來這兒再拚拚吧!”


    此時,那判官筆小羅崇,一眼看見了劉得飛,就像是看見了欠他債的人,說.“好!我找的就是你,咱們兩人來,叫他們全都住手!”於是,他手下的十多個騎馬的人一齊閃開,唐金虎逃出了重圍,趕緊去保護著鏢車,在馬上還不住的喘氣,山頭上那幾名被劉得飛殺散了的強人,此時又都聚在一起,在上邊又掄刀掄槍的給小羅崇助威。


    悅遠鏢店的鏢頭夥計們,是都持著家夥,神氣十足,可是全不敢上前拚命,隻把眼光都盯在劉得飛的身上,那小羅崇也下了馬,手中的一對怪家夥——判官筆,對準了胸和咽喉,就惡狠狠的來了。劉得飛隻橫劍挺身站立,問說:“你是要鏢?還是要命?要鏢就提防我的寶劍,要命你就趕緊逃走!”小羅崇獰笑著說:“什麽?你還叫我走?走也行,除非是你立時將鏢交還,還得把你的腦袋割下來,給我才行!”劉得飛氣的擰劍向他就刺,小羅崇以“筆”相迎,他的這對判官筆.既可以當作雙劍,去刺人,更可以作為短棍,所以,隻要是劉得飛的寶劍一來到,他就用“筆”去磕,本來就是兇得絕倫,至今更拚出了一切,他右手的“筆”,如同毒蛇鑽穴。突突的不住向著劉得飛的胸膛去點,左手的“筆”,是(口克)(口克)的專磕劉得飛的寶劍。有如“吳剛伐桂”之勢。同時,腳下是一步緊一步向前進逼,口裏還噴著唾沫說:“憑你這小輩,拉駱駝的小煤黑子,連你師父都不要你了的龜孫子!你竟敢——惹了追魂槍.還另論;你還膽敢來冒犯我?你也不打聽打聽,大同府的三對筆?我父親魁星筆老羅龍,我哥哥閻王筆大羅岱,那,都比我還利害哩!你竟敢惹我們羅家的筆?好個瞎了眼的龜孫子,蹩小子!……”劉得飛被他罵得益為忿怒,超先巧妙的與他迎殺,將劍時時躲避著他那“筆”,因為究竟劍是一種輕巧的兵刃,不可與渾鐵去撞,所以他的劍隻是挽花,撩月,趁虛進取,怎奈小羅崇不管這一套,依然是兇猛的逼迫,這可真招得劉得飛的性起了,唿唿唿反向羅崇逼近,也不顧他的“筆”能撞損了劍鱗,更不懼他兩麵同時進取。隻見寒光閃閃隨風至,小羅崇可也不含糊,雙筆齊掄,待劉得飛的寶劍劈下來,他就將“筆”去架,架住了,然而他也覺出劉得飛的力大劍也重,一霎時,劉得飛忽又抽劍挽花,他又將“筆”去紮劉得飛的胸際,不料劉……就向旁一側身,騰步跳起來,真是“得飛”,一點也不錯,比鷹還疾速,那劍就如鷹的翅膀子,“刷”的一聲向下來擊,小羅崇就好象一隻兔子,他的“筆”就象兔子的兩隻耳朵,但這兔子也很利害,就用兩隻“耳朵”猛的去迎鷹翅——寶劍。


    卻未料到劉得飛的寶劍並不向下擊,竟又以撥雲撩月之勢,向旁展開了。他就疾忙以筆去迎,更不料劉得飛的寶劍“唿”的向下削來,同時忽又翻飛而上,這一下,乃是“玉麵哪叱彭二”真傳的劍法,更兼劉得飛的力猛手快,竟使得小羅崇無法招架,一時的慌亂,就聽“(口克)”的一聲,小羅崇喊叫了一聲,立刻摔倒在血泊之中,一隻右手連腕子帶那枝筆,全被斬斷,疼的他身體緊縮在一起,但那另一隻手中的筆,還握著不放,並且猛向劉得飛擲去,可是不行,擲的不準,立時被劉得飛躲開了。那邊的唐金虎喊一聲:“好侄子!快再給他一劍吧!”劉得飛當時又將寶劍舉起,但心中有點猶豫,因為小羅崇已經受傷了,何必還要殺他?……所以劍還未落,而這時那山上的,和騎馬的強人全都一齊擺手,嚷嚷著說:“不要!不要……”一個人就下了馬,過來向劉得飛抱拳,說:“劉大鏢頭!請你手下留點情。他已經成了殘廢,今天我們都算是栽了跟鬥啦!可是,君子人不做絕事,你給他留一條活命,將來冤仇還可解,你要是下毒手,那他可還有他的老子跟哥哥,並有許多的朋友!”劉得飛說:“我也不怕他的什麽老子跟哥哥,又什麽魁星筆,閻王筆,誰管他什麽筆?劉大爺全不怕。你們把他抬迴去吧!叫追魂槍吳寶可也小心一點!”當下,他也就不再理這些人了,向著唐金虎笑笑,說聲:“咱們走吧!”遂又上了馬,這時的一些人看了這場“血戰”,有的不禁膽戰心寒,有的卻又皺眉咧嘴,車上的女眷們把眼睛閉著,連看一眼也不敢。當時這一隊鏢車又“咕隆隆”的走動起來,爬過了這道山嶺,迎麵雖仍有挾著沙塵的風,陣陣的吹來,可是毫無阻擋,劉得飛意態自得,一些人對他是越發的敬佩,如是,又走了一天多,便到了張家口。


    這樣大的“鏢”,恁一個人保著,竟能夠毫無損失,平平安安送到了此地,也不用有人給傳揚,這裏的人,尤其是鏢行,早就都知道了在馬脖子嶺,劉得飛劍傷判官筆的那件事情,何況跟來的小鏢頭,大夥計,和那些趕車的又是一宣揚,把北京城天泰鏢店門前的那件事,說了個真真切切,誰能夠不信?


    還有一個新從北京城來的呢,那也是北京鏢行有名的人物,開設著敬武鏢局,姓盧名天雄,在那一天,天泰鏢店門前的情景,他是親目所見,劉得飛不但是個後起之秀,簡直是猛勇無敵,可稱為江湖第一,盧天雄本來就是此地的人,又很有名,經他這麽一說,立時,就無人不知劉得飛了。


    按理說,鏢到了當地,保鏢的人應當親自拜訪本地的各家鏢店,唐金虎在這裏原有不少熟人,他剛要帶著劉得飛向大家去介紹介紹,同對想給他有己也吹一吹,“我是他的師叔”,不料,他還沒有這樣去辦,本地十多家鏢居的大鏢頭,就全都到“棧”裏來拜訪劉得飛.這個問他與追魂槍吳寶靖仇的經過,那個向他又細問與判宮筆惡戰的情形,這個說:“久仰大名”,那個也說:“尊師彭二爺也是我的老朋友!”簡直把劉得飛給捧上了天,劉得飛真受不慣這個,他也不會說什麽話,隻是見了人就抱拳,拱手。


    盧天雄是比他們前一日趕來的,好象是另有用意,特別的跟劉得飛接近,當晚就請劉得飛到他的家裏去吃飯,他是住在一家名叫“鎮成鏢店”內,這鏢店的掌櫃的就是他的胞兄,名叫盧天俠,外號叫“長鎮城”,是一位老英雄了,買賣做得也不錯,在本地可稱第一,用著不少鏢頭和夥計,卻沒有外人,不是他的兒子,侄子,就是他的徒弟,他有一個女兒,不但會寫賬,還裏外的事情全管。


    劉得飛是同著唐金虎來的,他一進門,這裏的許多人就爭著瞻仰他,先被讓到櫃房裏,他就看見了有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坐在賬桌旁,正在“劈啦吧啦”的打算盤,手上戴著兩三個金戒指,長得雖說有點黑,可是模樣真不錯,她專心寫算,並沒有注意劉得飛,等到劉得飛被讓得落座,盧天雄向他的哥哥盧天俠,又誇讚起來劉得飛在天泰鏢店門前,及在馬脖子嶺,那兩件堪稱“驚天動地”之事,把劉得飛說的真如生龍活虎,旁邊的人聽了,都目瞪口呆的對著劉得飛,那位寫賬的姑娘,就不禁也直向他這邊來看。


    她的爸爸跟她叔父也沒有給她向劉得飛介紹,她就好象有點不高興似的,推開算盤就走了,臨出屋的時候,她由劉得飛的眼前經過,又盯了一眼,劉得飛也看了她一下,見她穿的是青衣裳,綠褲子,梳著一條大鬆辮,腳下是窄小的繡花鞋。


    劉得飛不好意思多看人家的姑娘,他除了對於這位姑娘會打算盤也會寫賬,感覺得有點稀奇之外,他並沒有想到什麽,唐金虎卻問說:“這就是侄女嗎?”盧天俠點頭說:“對啦!就是那孩子。”唐金虎又問:“你老哥隻是這一位千金嗎?”盧天俠撚著那花白的胡子,微笑著說:“她是第二的,大女孩子已經出嫁了,這個孩子……”唐金虎說:“想必是寫算皆通了,你老哥可真會養女兒。”盧天俠笑著說:“什麽吧!不過是小孩子家,沒什麽事,叫她幫幫我,好在我這櫃上也沒有外人。隻是這個孩子的脾氣不好,總是缺少教訓之故。”盧天雄卻在旁說:“找可不是誇我這侄女,她還是文武全材呢,文的雖不是會什麽詩詞歌賦,可是寫封信,記個賬,都是清清楚楚的,又好又快,武藝是自幼跟我學的,刀法精通,真叫她當個鏢頭都可以,她還自已練了一種武藝……”他哥哥盧天俠.又去說別的話,仿佛故意攔阻他,而盧天雄卻又說.“我這個侄女,名字叫盧寶娥,簡直真是我們家裏的寶貝,我哥哥的這鑲店一時也離不開她!”盧天俠又笑著說:“因為我老了,常常想,奔波了半世,到如今這年歲,還不享點清福嗎?天雄他自己在北京做著買賣,不常迴家,也不能夠幫助我,幸虧我還有這麽一個丫頭,所以我把什麽事,全都交給她辦,我才算省了心。”盧天雄指著他的胞兄說:“我這哥哥的脾氣怪,連我嫂子都常跟我說,他隻叫女兒給照料買賣,卻永不為女兒的終身大事想一想……”


    盧天俠又笑著說:“我這個女兒可不能夠馬馬虎虎的就嫁出去,想要娶我的女兒,他非得有一表的人才,精通的武藝,赫赫的名頭,家裏也得過得去,……”盧天雄向劉得飛說.“你聽,嫂子時常托人帶去話,催著我給我侄女在京城找個女婿,可是我哥哥挑得又這麽嚴,我上哪兒給他找去呀?”說著,他就不住的望著劉得飛,唐金虎卻又用話在中間直攪,又去說別的,待了會兒,就入席飲酒,接著菜飯也端上來了,吃完了,唐金虎就催著走,說是得迴棧房去歇歇,盧天雄挽留不住,便命鏢店裏的車,把唐金虎、劉得飛二人送迴去了,是時,已是二更時分。


    他們住在棧房,是分為兩個單間,為什麽二人不在一個屋裏住呢?這就是唐金虎要擺一擺派頭,現在這棧房的屋子,幾乎全都被他們的人包下了,唐金虎囑咐劉得飛在此:“千萬不可露出一點窮氣來,處處都得吹著.這與咱們的買賣有關,因為這次出了名,以後就許不斷的要來張家口,盧天俠是這裏鏢行的頭領,咱們不可得罪他。他的兄弟盧天雄又在北京,咱們都是同行,嗣後更得常聯絡著,可是……”說到這兒,忽然他又不說了,隻把眼睛看著劉得飛,帶笑的問:“剛才你看見盧天俠的女兒沒有?”劉得飛說:“看見了又怎麽樣?”唐金虎笑著說:“我不過是問問,你覺著那姑娘長得如何?”劉得飛說:“我沒看清楚,我也向來不愛看人家的姑娘。”唐金虎故意納悶的說:“那麽你將來就不娶媳婦了嗎?”劉得飛聽人談到“媳婦”兩個字,就好象大姑娘聽人說到“婆婆”似的,立刻臉就紅了,搖著頭說:“要媳婦於嗎?不娶媳婦就不能夠活著了嗎?”唐金虎伸著大拇指頭向他誇讚著說:“對!這才是英雄的話,為人無論多大的本事,一近女色就完了!我看盧天雄現在是要用美人計,……”劉得飛問說:“什麽叫美人計?”唐金虎笑著說:“沒有什麽的,我不過是隨口說說,這些話就不必提了,咱們還是說點正經的。現在鏢是交了,明天大概就可把賬全都算清,其實依著我的意思,明天就迴去,迴到北京你就看吧,不定得有多少號兒的大生意,都在那兒等著咱們昵。可是這些夥計都願意多歇兩天,他們還都想辦點貨,什麽口磨,羊皮等等,都想要帶迴去再賺一筆錢,可是我主張咱們決不可在此多留.後天,無論如何也得走!”劉得飛也願意快些迴北京去,他是另外有一件心事,就是現在腰間係著的帶子和那些東西,“小芳待我真不錯,她給我的這些東西跟金銀,我要不收下,倒象是看不起她啦,可是她對我的這些好意,我拿什麽報答她呢?給她買點什麽呢?……”因此也頗費了一些心思。


    次日,唐金虎的“鏢主兒”把賬都算清楚了,沉沉的銀子四五封,約有三百兩,他就先給了劉得飛四十兩,叫他先花用著。劉得飛十分高興,跟一個同來的小鏢頭,出去,買了五斤口磨,一對狼皮褥子,還有一盒子奶酥,兩幅牛毛毯子,這全都是張家口的名產,他買來了,也不說明是送給誰,就拿迴到棧房裏。盧天雄又在這裏了,可是見劉得飛一迴來,他卻就走了。唐金虎把他送出門去,迴到屋裏又氣又笑,說:“到底是叫我猜著了!盧天雄用的果然是美人計!”劉得飛又問說:“什麽叫美人計?”唐金虎說:“這事情我也不能瞞著你,盧天雄跟隨在咱們的後邊來到張家口,他原來不隻是看望他的哥哥,他卻是想給他的侄女做媒,他看上你啦,他的哥哥要招門納婿,叫你到他的家裏,不但作養老女婿,還得給他當夥計,盧天雄也是想跟你拉成了親戚,以後借重你的名聲和武藝,好幫助他保鏢!”


    劉得飛一聽,不由有點生氣,同時又想那盧姑娘,她叫什麽盧寶娥,長得可也不錯,會寫會算,聽說還有一身好武藝……


    唐金虎拍著他的肩膀說:“老侄!你不用生氣,我已經用話把他們頂迴去啦,我說:不行!劉得飛他自己說過,他決不娶媳婦,他是一條好漢子,以後是專心練功夫,交朋友,走江湖,決不要家口之累……”


    劉得飛倒有些怔住了。唐金虎又拍了他的肩膀說:“老侄,我是跟他們這樣說呀!叫他們死了心,斷了念頭,其實,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又沒出家,還能夠真一輩子也不娶媳婦嗎?隻是,憑你劉得飛今日有如此的名頭,又有咱們這買賣興隆的鏢店.你想說親,真的,要多少有多少,這就得端端架子了,得細細的挑一挑,選一選啦,憑盧天雄的侄女,昨天咱們看見的那個姑娘,長得那麽黑,好象是尉遲恭的二姨,張飛的三舅媽,李逵的妹子,包公的大姐,真還沒有我俊俏昵,會能夠配得上你?再說十八歲的姑娘還沒訂親,整天跟些鏢頭夥計在一塊,誰知道她是怎麽迴事?不過就是認得幾個字,會算賬,可是那算什麽?開鏢店,做買賣,要叫媳婦管賬,那還能有出息?所以我就跟他們說了,不行!不行!劉得飛是我的侄子,由我這兒就不行!”


    劉得飛眼裏的那個盧寶娥,倒實在不像唐金虎說的這麽難看,不過既是已經說出“不行了”,那就不行吧!實在說,可也真不行,我將來的媳婦,也是得挑選挑選.我覺著最合適的就是小芳,因為我們兩人有緣.從扔蘋果的時候她就跟我好,直到現在給我繡帶子、贈金銀,她實在是最關心我的,她長得又那麽白,而且好看,他的爸爸老常九人也不錯,隻是,根本這是瞎想,根本這更不行,因為她不但已嫁了韓金剛,還有了孩子,我劉得飛是好漢子,決不欺天害理,做遭人唾罵之事!


    當日他的腦筋很亂,這才難辦呢?打天泰鏢店,鬥追魂槍,殺判官筆,那都不算什麽,惟有這些事,——將來說媳婦的事,可真為難!盧寶娥既不行,小芳更不行,將來就是遇見“行”的,我也不要,我真決心作和尚了。


    晚間,他宿在他那屋裏,孤燈一盞,客味淒清,窗外又簌簌的落下雨來,他將屋門關好,躺在炕上,先解下那條板兒帶子。


    翻來覆去的看了多半天,覺著活計真細,小芳的手兒真巧,這比打算盤寫賬可難得多啦,女人還是應當學這本事才對。他又把那兩個小“如意”拿出來細看了看,這種東西也是金子做的,薄薄的,前麵象是個小老虎頭,連著一個小鏟子似的,這就叫“如意”,聽說它的樣式很象是草書的“如”字,取言利之意,皇上贈給有功的大臣,大臣贈給他的親友,尤其是訂親,或是祝壽,大都要用這種禮品,小芳把這東西贈給我,可不知是什麽意思,她也是願意我處處隨心,事事如意吧?她可不知道,無論我出多大的名,發多大的財,受多少人的恭維,我也還不算如意,我不喜歡,我心裏還有時難過,除非是再遇見我的師父彭二,他老人家照舊的跟我好!……


    想到他的師父,他確實的傷心,窗外的雨聲,如增添他的愁緒,他就吹了燈,睡去了,可是睡了也不知有多少時候.他在夢裏,突發生了一點驚異的感覺,立刻就醒來了,這也是師父彭二把他訓練成了的,隻要是一醒,腦筋當時就清楚,現在他覺出屋門是開了一道縫,外麵籟籟的雨聲,還不斷在響,有一股潮濕的雨氣,隨著風兒吹了進來,他覺出是有人進屋來了,他可不敢抬頭去看,因為這時要是一動彈,進屋來的這個人必定拿著刀,鋼刀一落,自己的性命就完了,所以他依舊裝睡,兩眼卻微微的睜開,隻見進屋來的這人已到了炕邊,穿的是黑布褲子,身材似乎不大高,竟伸來了一隻手,劉得飛一看,不由得驚訝,因為這是一隻纖纖的女人的手.指頭上帶著三個戒指,他可真害伯了,當時就翻身而起,嚷一聲:“你是幹什麽的?”這女子卻也驚嚇了一跳,當時由炕上拿起來一件東西,唿的一聲就跳出屋去了,屋門就開了,外麵的雨下的還真不小,劉得飛著急說:“把我什麽東西拿了去?”他找了找,褲腰帶也在身旁了,可就是沒有了那兩個小如意,他當時就明白了,想必是在自己沒睡覺的時候,在燈旁拿出那兩個小如意來玩賞,大概在那時,就有人隔著門縫兒偷偷的看見了,其實那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她拿了去就拿了去吧!我也不要啦,反正我也知道她是誰啦!於是,把屋門又關上,點上燈,係好了板兒帶子,穿上鞋,細細的再查看,別的東西全沒丟,就是那兩個小如意,真沒有了,未免心裏有氣,就罵著說:“好不要臉!”而這時,突然間門又開了,“撲”的一聲,外麵的人,把他的燈給吹滅了,其時快極,他簡直沒看清楚外麵那人的模樣,他立時大怒,抄起寶劍就追出了屋,隻見那人在雨中一縱身就上了對麵的房星,卻飛來了一支暗器,劉得飛一伸手就接住,原來是一支鋼鏢,說:“你就是這本事呀?我犯不上理你。”遂就帶著氣把屋門又關上,關得嚴密的。把燈又點上,燈撚挑得很高,屋子真是亮得很,他就心說:“你再來吹把!反正我不來理你。我劉得飛是好漢子!”當對,他就象賭氣似的,索性不睡了,待了半天,外麵那人再也沒來,他就又把得來的那支鏢,就著燈光細看,覺著分量極微,又細又小,這是一種“女鏢”,打也打不死人,不過,太討厭了,我真得趕快離開這兒。


    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還不止,路上盡是汙泥,車馬都不能夠走.這可真沒法子動身。唐金虎出著急,說:“我還不放心家裏呢,昨兒夜裏我做一個夢,夢見咱們一走,追魂槍吳寶就到我家裏大鬧,把我的小孩都給打傷了!”劉得飛說:“不致於吧?吳寶要是那樣,他一生的名頭更算完了。”唐金虎說:“是啊!我做的是夢呀,可,萬一要是真的呢?也別說吳寶就不能夠幹那事,他氣瘋了,什麽事情全都做得出。”劉得飛沒有言語,唐金虎也沒提昨兒夜裏的事,大概他是不知道,劉得飛也沒有告訴他,就把那支鏢收起來了。


    雨下得真愁人,待了些時,忽然鎮成鏢店又派了一輛騾車來,說是請唐掌櫃的跟劉大鏢頭前去吃酒,那兒全都已經預備好啦,劉得飛搖頭說:“我不去啦!”唐金虎卻又有點犯饞,就悄聲說:“咱們別不去呀!本來昨兒盧天雄來提親,我滿口的說不行,不行,盧天雄臉上的顏色就不大好看,今兒請咱們,咱們要是不去,那可就把他們得罪了,既是同行,將來還要在這條路上做買賣,總是不得罪人為是,何況人家的盧寶娥長得雖然黑。可是個黃花女兒,人家自己還看得很重呢,咱們不要,別人搶還許搶不來呢,那件事就不用提啦,咱們還是不妨去吃他的菜喝他的酒。”


    劉得飛也不願把事情弄得太僵,所以他就跟唐金虎坐著車,冒著雨,又到了鎮成鏢店,今天這裏的菜酒預備得特別的豐富,盧天俠,盧天雄,對劉得飛招待得更為殷勤,吃飯的地方仍是在那櫃房,一來的時候倒是沒有看見盧寶娥,可是待了會兒,因為有幾個夥計從外麵收了帳迴來,這就不能夠不把管帳的小姐請出來給算一算了,當時盧天雄一邊吃著飯,一邊就派人到裏去請,並且說:“你去告訴寶娥姑娘,這兒沒有外人,還是唐大叔,跟她的劉大哥,她要是還沒吃飯,就叫她也到這兒一塊來吃吧、我們的菜,還沒有動哩。”一個夥計答應了一聲,出屋去後,待了好長的時間,才見那盧寶娥打著一隻油紙傘從裏院出來,走到這櫃房的門前卸了傘進了屋,卻誰也不理,唐金虎帶著笑招唿了一句說:“我們這兒給姑娘留著座呢?來吧!”寶娥卻搖頭說:“我吃過了。”她真是連眼皮兒也不抬。她今天換了裝束,穿的是紅緞子的小袷襖,綠綢子的袷褲,特別顯出來妖嬈,一直就奔那賬桌“吧啦吧啦”的去打算盤,這裏劉得飛不由的向那邊看了一眼,心裏卻想起來昨夜的事,暗想,我應當問問她,得叫她把那兩個小如意還給我.因為那是人家的,可是,萬一昨兒晚上的那人要不是她,是我猜錯了,那可就麻煩了!這件事在他的心裏斟酌了半天,結果是不好意思去跟人家要,因為那本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更因為昨夜那件事,既是連唐金虎全不知道,也就不必再說出來了。他發著呆挾菜,盧天雄給他斟了酒,他也就喝,此時,盧天雄當著麵又誇讚她的侄女,說盧寶娥的刀法多麽強,鏢打的多麽準,“既能寫,又會算,這不是誇,她要是個男子,是我的侄兒,我早就把她帶到北京去啦,真的,說實話,她也許早就把什麽追魂槍吳寶,跟判官筆小羅崇打的降服了,唐大哥跟劉鏢頭你們可別惱,果真那樣,這次的買賣你們也許落不著,我們在這兒有家,又有買賣,這條路上必定比你們吃的開,無奈!寶娥是個姑娘,是我的侄女,可就不能幫助我幹什麽了!”


    盧天雄當著大家誇他的侄女,原不要緊,但是他這話味兒裏卻帶著有點妒嫉唐金虎,輕視劉得飛的意思,劉得飛不禁笑了笑,但這笑似乎近於一種冷笑,唐金虎也忍不住說:“這也不要緊呀!盧二弟,你應當把侄女接到北京去,叫她幫你做做買賣,那你一定得大發其財!”盧天雄卻搖頭說:“不行!不行!我哥哥他把女兒養得太為嬌貴,在櫃房上辦事.他還放心,有幾次寶娥都打算跟著鏢車出去闖練闖練,可是她爸爸不願意。”這時盧天俠倒是在旁直擺手,說:“為這事,天雄常常跟我抬杠,咱們也不是把女兒養成千金小姐,卻是咱們原是好人家,雖說以保鏢為業,可不是江湖賣藝的,哪能夠指著姑娘出去作買賣呀?”他望著劉得飛說這話,劉得飛聽了就頗表讚成,連連說:“對!對!女的哪兒成?我在鏢店也這麽幾年啦,從來沒聽說誰家鏢店有過女鏢頭。……”他是無意之中說出了這話,不料就被那邊的盧寶娥聽見了,當時就用眼睛向這邊來狠狠的瞪。劉得飛又微笑一笑,他這一笑,可笑出禍來了,那盧寶娥立時就站起身來,氣忿忿的問說:“你笑什麽?你剛才談論我什麽?”劉得飛也不由得生氣,就說:“我笑,你還能夠攔得住我嗎?這太豈有此理了!談論你那是你的爸爸。”盧寶娥說:“你也說來的!”那賬桌旁邊的兩個正在交帳的夥計。趕緊給勸解。唐金虎跟盧天雄卻都不言語,盧天俠倒是說:“寶娥!不可跟劉大哥這樣!”盧寶娥卻尖聲的嚷起來說:“他是誰的劉大哥?我不認識他!什麽他在鏢行多年?我就沒聽說有他這麽個人!現在來到咱們這兒……”劉得飛也忿然站起身來說:“不是我要來的,是你爸爸跟你叔父請我們來的!”盧寶娥卻說:“他們請你來?我今兒卻要叫你們滾出去,以後你們還休想來到張家口!”劉得飛不由得更是冷笑,說:“你好大的口氣呀!”


    這時突見盧寶娥抄起算盤打來,幸虧劉得飛伸手給接住了,要不然準得把杯盤碟碗盡都打碎,這時盧天俠氣了,怒喊道:“寶娥!你這是怎麽啦?給我得罪朋友,教人笑話我沒有家教!快走!……”他的女兒可又抄起硯台,用手高高舉著,還要向劉得飛來打。劉得飛也怒目相視,說:“你來吧!你的鏢我都不怕,這什麽算盤、硯台,我更不怕了!”盧天雄倒怕下不來台,趕緊把他的侄女勸出屋去,勸迴了裏院,這裏唐金虎一聲氣也沒有哼,他倒是願意盧寶娥跟劉得飛揪打起來,頂好盧天俠盧天雄也跟他們打到一塊兒,那樣一來,雖說交情是吹了,以後還許成仇,可是畢竟比他們盧家兄弟用美人計,把我好客易給請到手的劉得飛奪了去,叫他們又得女婿又發財,叫我一個人落場空,將來還得挨吳寶的打,給判官筆找我去報仇!那又強得多了。所以他現在就是“坐山觀虎鬥”,願意劉得飛怔來一氣,把盧家的人全都給得罪了,才好。沒想到,沒有打起來。盧寶娥“蛾眉直豎.杏眼圓睜”的兇了一陣,經她的叔父一勸,她就往裏院去了,盧天俠又給劉得飛敬酒布菜,說:“我這個女孩子缺少管教,劉鏢頭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劉得飛居然又笑了,連連搖頭說:“沒有什麽的,我決不放在心上!”唐金虎卻心說:喝!你的心可真寬,就是不能因此發生了嫌隙,可也不應當立刻就飲酒和好呀!因此他不大讚成劉得飛,本想再譏諷他幾句,使他生一場大氣,拂袖而去,可是又想不起說什麽話,才能夠有效;正在思索著,盧天雄進屋來了,說:“得飛!你可別在意,我那侄女就是這個脾氣,她迴到了裏院直哭,這都是我哥哥嫂嫂自小時把她嬌縱的,可是你也別以為她跟你那樣,就是瞧不起你,那可就錯了,我這個侄女的脾氣怪,她看得起誰,才跟誰發脾氣呢,她越佩服誰,才跟誰越厲害,其實她的心裏倒是一點也不厲害,她要是看不起的,就連理也不理,瞧也不瞧。”


    唐金虎也不知他是說了些個什麽,照他這樣一說.盧寶娥扔算盤扔硯台,向著劉得飛大發雌威,那還是因為跟劉得飛特別的好啊?他們是還沒忘了要把她嫁給劉得飛吧?這可不行,這是成心給我過不去,我非得想法子給他們拆台不可,於是就笑了笑,說:”二位盧老兄,說句實話,你貴府上的這位小姐,我跟我這個師侄,可都惹她不起,咱們也別因此耽誤了交情,我們已經打攪半天了,現在就要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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