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申亦柔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道:“減少殺戮,當從人心開始。一個人若見慣了屠殺血腥,那麽此人之心必將麻木,若想教化,當耗費數倍之功。而一個人若是生長於和諧友愛的環境中,根本沒有見過殺戮,那麽此人之心自然充滿仁愛,無須教化就可從善如流。這也正是猛獸兇惡無情、牲畜親和有愛之故。”


    肖逸聞之有理,道:“不同之環境造就不同之人。這位王養尊處優,從未見過殺生,所以心中存有不忍之心。”


    申亦柔點頭道:“所以說,那王的的確確是因為心中不忍,才將牛換作羊。”


    肖逸點頭道:“確實如此。”心中已然明白其意。


    隻聽申亦柔語氣一轉,忽然歎道:“那王的行為不為人理解,而且其行徑終究未能免除殺生,但是其本意沒錯,仁心可嘉。若是世上之人都是如此,心中沒有殺戮,隻有不忍,那麽,世上定會減少許多不必要的殺戮,將殺戮對生靈的傷害降到最小。”


    肖逸心有所感,微驚道:“讓人遠離殺戮,保持心底純淨,這倒不失為一個教化育人的好辦法。”


    這時,申亦柔道:“故而,儒家先人才會說,君子遠庖廚。”


    “君子遠庖廚?”肖逸訝然道,“難怪偌大一個青州,不見一家飯館。”


    申亦柔道:“古往今來,外人不知其本意,認為儒家人一邊吃著牛羊之肉,一邊說君子遠庖廚,實是虛偽做作、欺世盜名之舉。”


    肖逸苦笑地搖了搖頭,道:“若非聽了那王以羊易牛的典故,我也是這般想法。”


    申亦柔莞爾一笑,道:“肖大哥謙虛了。”而後道:“不見殺生,才能始終保持不忍之心。盡管儒家人明知此舉被人詬病,但是為了涵養仁心,又不得不延續此策。”


    肖逸歎了一聲,道:“世上總有許多無奈之舉。”


    申亦柔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道:“說是無奈,其實是一種方式,也是一種心態。外人譏諷儒家,隻是因為他們見了太多殺戮,無形之間,其心已經變得麻木和冷漠。他們不是儒家弟子,根本無法理解儒家弟子純善之心和對美好世界的向往之情。儒家正是依靠這種方式培養保持了這等心態。”


    肖逸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外人非儒家弟子,始終無法理解儒家弟子的心境。”


    申亦柔道:“對於常人而言,儒家弟子始終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裏。也不可否認,在儒家弟子眼中,世界始終是美好的,亦或說,儒家弟子相信,通過自身的努力,世界終究會變得美好。”


    這番話極為繞口,而且與自然道法頗有相悖之處,也虧得肖逸能聽得明白,懂得其意。


    這時,申亦柔突然歪頭看著肖逸的側臉,似有深意道:“一味活在幻想之中,固然不好。但是,將一切看得太透徹,總是理性看待任何事情,同樣也不好。有些時候,甚至更糟,與人與己無好處。儒家弟子始終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對世界抱有無限期望,這才能不斷奮進,不斷提升。雖然,經過無數代人的努力,世界並無太大變化,‘為萬世開太平’的宏願也一直未能達成,但是每一個儒家弟子都努力了,奮鬥了。其人生之精彩絕非那些明知結果故而不幹的人可比。亦柔也認為,這才是最好的人生態度。”


    肖逸聽罷,竟是仰望夜空,不能言語。他這才知道,申亦柔是借題發揮,意指其心態消極,提醒他不要將事情看得太透。


    道法自然,與世無爭。尤其是肖逸融合諸家道法,心境與自然完美契合,縱然他在無為之中始終堅持著‘無不為’之意,但是其給外人的感覺,總是消極頹廢。


    同上道理,別家之人不知道法奧妙,也總認為道家存有消極避世之思想。


    肖逸知道申亦柔有所誤解,但也不願多做解釋。他此時腦中所想的是“亦柔讓我不要看得太透,難道是讓我不要追查父母之事?”


    即將進入孔門之際,申亦柔說出這些話來,難怪肖逸多心。


    沉默片刻,肖逸終究未多問一句,隻是道:“想不到一句‘君子遠庖廚’,其後背竟有如此多的道理,受教了。”


    申亦柔見肖逸不接茬,顯然沒有迴轉之意,心中暗自一歎,沒有再說話。


    二人各懷心思,心情沉重,一時無人說話,繼續前行。


    愈向上走,行人愈少。到後來,寬闊的道路上隻剩下噠噠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道路的聲音。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猛一抬頭,隻見路之盡頭、大丘城之頂,竟坐落著一座巨大廟宇。


    那廟宇頂部皆由琉璃製成,在明月映照下,莊重典雅,熠熠生輝。


    肖逸不由得驚奇道:“那是何處所在?”


    也不知是因為懷有心思,還是因為即將到家,申亦柔興奮不已,竟是沒有昏睡,當即迴道:“那是孔廟。”


    肖逸不解道:“孔廟?是祭祀孔聖人之廟?”


    申亦柔道:“正是。”知其心中迷惑,就解釋道:“大丘城與別的地方不同,城心最為要緊之地設為孔廟,乃是儒家尊師重教之體現。”


    肖逸恍然道:“正該如此。”又隨口問道:“城心是孔廟,那孔門之主住在何處?”


    申亦柔道:“孔廟內有許多閑置房屋,誰擔任孔門之主,誰就可以帶家人入住孔廟,代孔聖人執掌儒家。”


    肖逸隨口道:“如此說來,那孔廟內豈不是要經常換人?”在他看來,換一次門主,就要搬一次家,委實有些勞師動眾。


    申亦柔卻道:“也不見得,這萬年來,孔廟內也就換了四五次而已。”


    肖逸訝道:“如此說來,孔門七十二家的實力相差甚大了?”


    孔聖人門人三千,賢者七十二人。肖逸對儒家有所了解,但是在其想象中,這七十二家後人因相差不大,皆有執掌孔門的可能才是。哪想到,萬年來,孔廟之換了四五次主人,這說明孔門七十二分支,其實力強橫的也隻有四五家而已。


    果然,聽申亦柔道:“孔門分支雖多,但是堪稱佼佼者,也就十餘支而已。而這其中,修為和學問一樣高絕就更為稀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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