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岡從空無一物的堂屋,踏進一燈如豆的廂房。


    廂房內除了一床、一兒外,別無他物,床上躺著位皓首白須的老頭。他,就是喉頭受傷的解有誌。


    解有誌無力坐起,用詢問的眼光望著解英岡。


    解英岡抱拳躬身道:“晚輩與老前輩同姓,賤名英岡。”


    解有誌喉頭唿嚕唿嚕的,問了一句不大清楚的話:“解英岡?適才是不是你?……”


    解英岡點頭道:“他們誤認我為賊,其實晚輩不是賊,亦是金菊門下,先父解學先!”


    解英岡說這話時十分氣忿,心想:“塗大姐把我當賊,故意叫嚷,實在不該,不歡迎我來早應表示,何以明知我來,卻又故意引進她房,難道她有心陷害我為淫賊?”當時發展,實難令他了解是一場誤會。


    解有誌一聽他是解學先的兒子,臉上毫無不悅,微笑道:“我……我曾聽學先侄說遺下一位兒子,卻……卻不知他的下落…”


    解英岡忽地跪下,磕頭喊道:“爺爺!”


    他聽解有誌稱父親“學先侄”,那是自己叔爺一輩,所以趕忙補磕了一個頭。


    解有誌破啞的嗓子,勉力道:“起,起來,我……我有幾句話問你……”


    解英岡站起,躬身道:“爺爺請問。”


    解有誌道:“你……你這多年來跟誰過活?”


    解英岡正要迴答,忽聽腳步聲,神色一驚。


    解有誌笑道:“不,不要怕,大概小蘭看熱鬧迴來了……”


    果是解小蘭,她奔進廂房,見多了一位陌生人,瞪著大眼睛呆望。


    解英岡笑著招唿:“小妹!”


    解小蘭不明白所以地問道:“小妹?你,你是誰?”


    解有誌吃力地說道:“快,快見禮,他……他是你伯伯解學先的兒子……”


    解小蘭笑道:“原來是堂哥,堂哥哥,剛才鬧賊,你知不知道?”


    解英岡尷尬地點了點頭,他自不好向她說明那賊就是自己。


    於是,解小蘭把所探聽來的消息,滔滔說出:“那賊人好大膽,闖進了塗大姐姐的房子,把大姐夫氣死了,發誓說,抓到賤人要…”


    忽於此時,解有誌猛咳起來,咳到後來咳出一塊濃烏紫的血塊。


    解英岡、解小蘭雙雙搶到床旁,解小蘭急得直撫揉她爺爺的胸膛。解英岡不懂醫道,身上沒有什麽藥丸來治這種猛咳,隻有幹著急地搓著手。


    解有誌咳聲一停,就問:“大姐夫說,抓……抓到賊人要,要怎麽處治?


    解小蘭見爺爺這時費力地問自己沒說完的話,搖頭道:“爺爺,您身體要緊,別問那些不打緊的事。”


    解有誌喉頭唿嚕個不停,好不容易透出一字:“說!”


    解小蘭見爺爺很不高興地命令自己說,便道:“塗大姐夫說:抓到壞人要剝他皮!”


    解英岡聽得心頭一震,暗忖:“我根本沒做錯事,塗大姐夫為何說出如此怨毒的話來?”


    他這才知塗鳳嫁了人,敢情男方入贅,所以解小蘭稱塗大姐夫。他明白塗鳳嫁了人,頓時明了塗鳳的不對勁,心想:“原來她把我當做姐夫了,難怪……”


    正想著,突見解有誌掙紮坐起,解英岡趕忙扶起,勸道:“爺爺,你別起來,還是躺著好。”


    候地,解有誌一掌朝解英岡腦門拍出。解英岡徒覺不對,偏頭一讓,解有誌重傷下,巍栗栗的右掌拍下時功力既弱,又拿捏不準。


    但因事出意外,解英岡萬想不到,讓開了頭,沒讓開身體,右肩硬受了解有誌全力的一掌。


    解英岡站立不穩,一掌被他拍翻身體,同時,解有誌又噴出一道血箭。他故意噴在解英岡身上,染得解英岡成了血人兒。


    解小蘭不知她爺爺為何突然打解英岡,一時驚呆,等她爺爺血噴完,昏倒床上,這才哭叫起來。


    解英岡隻被打得一陣劇痛,沒傷筋骨,他怕解小蘭的哭聲驚動塗府,前來查看。


    “小妹,快別哭,救你爺爺要緊。”


    解小蘭停下哭,抽泣道:“我,我不會救……”


    解英風掀開蓋在解有誌身上的厚被,翻轉解有誌的身體,雙掌貫注真元,然後急速地撫著解有誌背心上各大穴道,使他逆轉的氣血,迴複正常。


    頓飯後,解英岡就累得全身汗濕,白色的蒸氣陣陣上冒。


    解小蘭看得好生感激,她自幼練過玄門正宗內功,知道解英岡正用上乘內功替爺爺療傷。


    心想:“爺爺打他,他毫不計較,反替爺爺療傷,真是個大好人。唉!不知爺爺怎會無緣無故地打起堂哥哥來?”


    又過一頓飯,解英岡翻迴解有誌的身體,在他正麵各大穴道上,以另一種手法貫注本身真元療傷。


    對於受了內傷,以致血脈錯亂,大量噴血的療傷法,解英岡懂得,這隻要內功深厚者便可依法治療。


    解小蘭也懂得這普通的療傷法,但她功力不夠,不敢療治。


    因為這療傷法雖然平常,弄得不好,卻是兩敗俱傷。


    解英岡在蓮花峰上雖僅習六年內功,但已屆內功高手之境,當時他就敢替塗鳳療傷,這方麵由於蓮花聖尼獨門內功“玉雪功”不同凡響之故,也是他天資特別聰穎領悟力強,才能在短短的六年當中,內功修習得甚為淳厚。


    後吃了“七返靈砂”,雖未及時加以運用,卻也大增本身功力,此時來療治解有誌的內傷,遊刃有餘。


    這迴,他身上不冒白氣,全身啄烘烘地暗運內氣,一點一滴地貫注雙掌之上,數頓飯後汗濕的衣服竟被他緩散的熱氣烘幹,於是收掌道:“小妹,你爺爺無礙了。”


    解小蘭見爺爺臉色紅潤的熟睡,感激得流淚道:“堂哥哥,你,真好…”


    解英岡一急一緩,兩度運功,自己恢複自己的體力,是故毫無倦態,他苦笑一聲,道:


    “我不知什麽地方做錯了,惹他老人家生氣。”


    解小蘭悄聲道:“咱們到堂屋說話,不要驚動爺爺。”


    解英岡點了點頭,走出廂房,就在空無一切的堂屋上,兩人席地而坐。


    解小蘭望著解英岡滿身已幹的血跡,歎了歎氣,說道:“我也猜不透爺爺的意思,好端端的打你一掌,真教人弄不清什麽道理?”


    解英岡苦笑道:“這隻有等你爺爺醒後問他老人家,總之,我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才挨你爺爺打!”


    解小蘭搖頭道:“那可不一定,也許爺爺弄錯了。”


    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好久來的?”


    解英岡道:“你們大夥聚在大廳商討時,我就來了。”


    解小蘭道:“奇怪,我怎麽在大廳內沒有看到你過?”


    解英岡不好說自己躲在窗外窺聽,掩飾道:“我擠在眾人當中,你不見得能看到我。”


    解小蘭側頭細想了想,搖頭道:“堂哥哥騙我,你一定不在眾人當中,我站在後頭沒事,一個個的臉孔仔細看過,還數過數呢,你要曾經坐在當中,我不會毫無印象。”


    解英岡不願繼續欺騙她,笑道:“你的記性真強,我果真不在其中,是……


    還沒說出自己躲在窗外竊聽一事,解小蘭截口道:“這就是啦,你要是按在眾人當中而坐,那就怪了,別說他的不給你座位坐,還許……”話到一半,怕傷了解英岡自尊心,趕忙住口。


    解英岡沒注意她未完的話意;問道:“對啦,他們為什麽獨不給你位子坐!”


    解小蘭歎道:“他們歧視咱們姓解的啊!爺爺是掌門的長輩,他們不敢不給位子,我是掌門的晚輩,他們就好欺負,硬是不給我座位,說什麽……”


    望望解英岡,低音道:“他們說解家出了解學先,堂哥哥,你聽了不要生氣。他們說,解學先丟盡了解家的臉,解家再沒抬頭立足的餘地,沒有立足的餘地,還有位子坐嘛?又,又罵令尊……”


    解英岡見她不說,冷冷問道:“可道‘豬狗不如’四字?”


    他忍痛問出,臉已變得鐵青。


    解小蘭害怕地點了點頭。


    解英岡怒問道:“為什麽!我爹爹為什麽豬狗不如了?”


    解小蘭慌搖頭道:“哦不知道,我問我爺爺,爺爺不肯跟我說…”


    解英岡問不出原因,緩音道:“你爺爺為什麽不給你說?”


    解小蘭道:“可能我爺爺也弄不清楚,爺爺少時離家,他說少年時不大喜歡練武,就喜歡在外頭玩,玩到老來,才思落葉歸根,返迴故裏。


    “迴來後,發現一切變了,解家老一輩的,隻剩他一個,小輩大都離開金菊門不知去向,其時,金菊門中再無解姓之人。


    “我爹娘早故世,爺爺帶我迴金菊門仍由四姓組成。


    “爺爺迴來,金菊門剩下的三姓弟子全都歧視他老人家,可不敢當麵得罪,否則違犯家規,承背不敬長輩之名,這罪名不輕,所以他們隻敢在爺爺背後風言風語。


    “幾月來,爺爺大概知道了三家歧視解家的原因,所以處處忍讓。但我想,這隻是三家的編排,爺爺暫信而已,他老人家不能肯定,自然不願跟我說。”


    解英岡道:“那你爺爺聽他們背後罵我爹,有時是不是表示不相信?”


    解小蘭點頭道:“還爭執過呢,但爺爺辦不好,隻好向他們低頭,你沒見他們故意將爺爺座位排在頂後頭,爺爺就忍讓道:小蘭,咱們坐後頭暖和點。”


    聽到這裏,解英岡搖頭一歎,內心的思潮混亂遝雜,莫衷一是。


    解小蘭又道:“爺爺常歎自己沒向他長兄,也就是你爺爺學解家拳,否則的話,一定破解得了那高矮子的三十招怪拳!”


    解英岡忽問道:“那你也沒學過解家拳法羅?”


    解小蘭道:“爺爺小時還見過你爺施展,我啊,隻知解家拳法四字,什麽樣子的招式,半竅也不通啊!”


    解英岡笑道:“從今晚開始,你可以慢慢通了。”


    解小蘭大喜道:“堂哥,你會解家拳法嗎?”


    解英岡道:“咱們姓解的人,不會解家拳法,算得什麽解家人呀!就好象姓孔的不識字,算得什麽孔家人?孔夫子要是知道他後代有個不識字的人,不氣死才怪呢!”


    他倒蠻神氣的大論一番,不想想自己學會解家拳,不過數月前的事耳。


    解小蘭笑道:“這麽說,你一定會羅?”


    解英岡笑道:“當然會,不會,從今晚起誰來教你?”


    解小蘭欣喜得跳了起來,正要大叫,忙掩住嘴,很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看我,樂而忘形,差點把爺叫醒。”


    解英岡心想:“把你爺叫醒,還好辦,把旁人叫來查看,我可就呆不住了。”


    當下道:“今晚起,我傳你解家拳法,切記一點,不要讓三家弟子任何一人發現我躲在這裏,知道不?”


    解小蘭點頭道:“我說吧,今晚會中,你要在的話,不說他們不給你座位坐,還許……”


    解英岡加上一句:“還許殺了我!”


    解小蘭一怔,搖頭道:“沒那嚴重,頂多攆走你。”


    解英岡歎道:“你不知道,我就差點……”


    轉口道:“不說那些,咱們快練那解家拳法吧!”


    當下按他父親的拳譜手碌所載,一晚上傳了解小蘭三招入手式。


    東方微明時,解英岡閉目打坐。


    解小蘭毫無倦意,兀自興致勃勃地練那三招入手式。


    直到金光泛照,才停下,見解英岡打坐睡著,輕巧地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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