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青最緊張,因為她是射擊俱樂部的會員,也領有長程來福槍的槍照。也許這一次會嚐到以人為靶的滋味哩。把箱中的來福槍接合時,她手有點顫抖,碰得槍身格格直響,陳秀蓮道:“二妹,輕鬆點,我們不要你殺人,因此你扣板機的時候,千萬不能有偏差。”


    葉長青道:“不會的,我是世運選手,在兩百碼之內,我有把握擊中一個毫子。”


    陳秀蓮笑道:“你的目標是對方的槍管,那不會比一個毫子大,如果你一個失誤,對方的子彈就會射中我們了。”


    她盡量在說笑,但氣氛卻鬆弛不下去,慢慢地大嶼灣已在望,那兒是漁船的集中地,雖然已是深夜,船上的點點燈光卻在閃亮著,碼頭前人影幢幢,漁人們正在準備著出海作業,因為黎明前是魚兒們活動的時間。


    有些漁船已啟碇行駛了,陳秀蓮把車子停在距碼頭百餘公尺處,拿出紅外線望遠鏡了望著。


    她看見那條漆有發順字樣的漁船已經在海中了,約略地估計一下,那是一條二十噸級的中型船,隻能在近海作業,放下望遠鏡道:“圖上所示的地點可能就在附近的島上,因為那條船是不能作遠海航行的。”


    馬佳琍道:“也許他們在公海上另外換船呢。”


    “不可能,現在是空船,而且他們的船上也不容許有外人,但船的吃水已經很深,那是十幾輛機車,再加上一些冶煉設備的重量,但我們還可以再證實一下,二妹,你的記者身份有用了,到管理處去問一下。”


    葉長青下了車子,徒步過去,走到碼頭的管理處去了,約摸半個小時,她才迴來報告說:


    “發順號漁船,載重量十七噸,船齡兩年零五個月,十天前轉讓,新買主是挪威人,全名叫魯薏絲霍華德,售價三萬美金,四天前才全部辦妥轉讓手續,今天是試航。”


    陳秀蓮笑道:“夠詳細了,那剛好是拿了胡益謀的錢去付清了船款。目的地呢?”


    “試航無須目的地,而且船上的給養也不多,不可能是遠航,買主準備改裝威遊艇,前天裝載了一批機器上去,另外有乙烷吹管十二具,氫氧各二十筒。”


    陳秀蓮點頭道:“那是直接作業,隻是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那一個島,我們隻有等待吧,現在大家可以分批休息三小時,輪值一小時,注意追蹤儀上的雷達變化,老幺值第一班,以此類推,我值最後一班。”


    朱麗苦笑道:“我最倒黴,第一個小時未必能睡,值班後又得花半個多小時才能勉強入睡,很快又要醒過來。”


    陳秀蓮笑道:“你應該練習一下,真正的睡眠有一小時就夠了,其餘的時間是用在消耗體力上,尤其在做夢的時候,消耗的精力更多。”


    她說著話雙手抱住了頭,往座墊背上一靠,兩眼緊閉,把雙腿擱上前座的背墊,似乎已經入了睡鄉。


    朱麗叫了她兩聲,都沒有迴答,不禁搖頭道:“大姊真是個天才,說睡就睡著了,她難道連睡眠都能控製嗎?”


    馬佳琍笑道:“大姊學過瑜伽術,那就是將生理與心理的狀況完全達到人為意誌的控製,別說是睡覺了,就是心髒脈搏,也可以控製得暫時停止一會兒。”


    朱麗道:“我聽過有此一說,但不信有此可能。”


    馬佳琍忙道:“可能的,瑜伽術者把自己埋在冰雪下幾十天。仍然能維持生機,就是運用這種能力,使體能的消耗,達到最低的標準,而且中國的武學上,在內功修為中有養氣龜息一篇,用的是同樣的道理。”


    朱麗笑道:“武俠小說上還有隔山打牛的氣功呢,你學會了沒有?”


    馬佳琍道:“沒有,可是掌風絕不是玄虛的空穴來風,我母親能夠在兩公尺的距離下,發掌劈熄燭火,那完全是迅速與空氣壓力的配合運用,在科學理論上也有根據的。”


    朱麗剛要開口,葉長青忽然道:“看!他們停下來了。”


    雷達幕的光點果然靜止了下來,馬佳琍連忙取出地圖,詳細核對方位與距離,陳秀蓮忽然開口,道:“那是大海島,他們可能在那兒接什麽人,絕不是他們的目的。”


    三個女孩子都為之一怔,陳秀蓮笑道:“我早就算過他們所去的方向,隻有大海島可以停泊,那裏有個小型的漁港,照距離看也正是這個地方。”


    朱麗道:“但又怎麽知道那不是他們的目的地呢?”


    “因為我提供的那張圖上完全是近代建築的形式,而大海島上隻有茅草搭成的草篷與一些矮屋,構成一個簡單的漁村,從來未經大規模的建設,所以我能斷定。”


    馬佳琍笑道:“大姊!你不是睡著了嗎?”


    陳秀蓮道:“是睡著了,但我的耳朵仍是開著的,對不相幹的聲音可以拒而不開,遇上有關係的談話我立刻能醒來,這是一心多用法。”


    朱麗道:“大姊,你有沒有不會的東西?”


    陳秀蓮道:“當然有,而且還多得很,莊子說吾生也有涯,知也無涯,這個世界上的學問太廣博了,我所能的連百分之一都不到,該學的太多了。”


    朱麗伸伸舌頭道:“大姊,你還是停止學習吧,現在已經夠驚人了,如果你再精研下去,將來怎麽嫁人,那一個男人敢做你的丈夫,誰願意娶一個百科全書兼x光透鏡與女拳王混合而成的一個怪物做老婆。”


    陳秀蓮笑了一笑道:“你別為這個擔心,那三種東西加起來是個怪物,但是再加一項就行了。”


    朱麗忙道:“還要加一項什麽?”


    陳秀蓮道:“加一項女演員的修養與演技。”


    “大姊,這是怎麽說呢?”


    “很簡單,有了女演員的修養與演技,可以扮演成一個平凡的女人,就不會把人嚇跑了,這一項修養不僅是我,你們也應該具備,因為你們也都鋒芒太露了,否則像你們這樣嬌豔的富家千金,怎麽連個追的男朋友都沒有。”


    朱麗與馬佳琍都笑了,隻有葉長青道:“是的!大姊,我們是太露鋒芒了,前半年我們報館來了個新采訪組長是密蘇裏大學的新聞學碩士,人長得很帥,學問也不錯,剛來的時候對我很殷勤,可是約會了兩次,他就不再找我,一個月後,居然跟另外一個女同業結婚了。”


    馬佳琍笑道:“原來二姊被人甩了。”


    葉長青笑笑道:“去他的,我才沒這個感覺,我不過覺得他內外都不錯,跟他淡起我們偵探社的事,他也很有興趣,同時說如果有機會,他可以充當我們的義務助手。”


    朱麗道:“不是三十歲才結婚的規定把他嚇跑了?”


    “不是,他結婚的那個女記者比他小一歲,已經三十一了,問題出在第二次約會上,我們在山頂公園散步,遇上一個阿飛搶一個女遊客的皮包,他見義勇為,上去攔住了那個劫賊,結果那個阿飛還有同黨,一下子來了十幾個,他在密蘇裏曾經得過校際輕量級拳擊亞軍,初時還奮勇抵擋,到後來招架不住了,挨了幾下,我才加入進去,一頓拳腳,摔倒了兩個,把其餘的都打跑了。”


    陳秀蓮一笑道:“那就難怪了,他本來想在你麵前表現一下英雄氣概的,結果英雄變狗熊,反而是你這位美人把他給救了出來,叫他怎麽好意思呢。”


    葉長青道:“我總不能看著他被人打倒在地不管吧,而且我還怕傷他尊嚴,迴去後寫了篇特寫,完全說成了他的功勞,我根本沒介入,那知這家夥還是個小氣鬼……”


    陳秀蓮笑笑道:“這倒不是他氣量小,是你有欠妥當,這種事根本就不該上報的。”


    葉長青道:“不上報行嗎?警察署落了案,別的報館都知道了,還大大的為他吹噓了一陣,我們自己的報館總不能漏了這條新聞,人前人後他都出足了風頭,我沒漏一個字,他還是不領情,一個星期後辭了職,再也不敢來找我,一個月後就跟另一個女同業結婚了。”


    陳秀蓮道:“他還是算不錯的,如果他以此沾沾自喜,果真把自己當作個英雄了,那種人才恬不知恥,他疏遠你也是對的,因為他的自尊已經在你麵前喪失了。”


    葉是青道:“那是我的錯嗎?”


    陳秀蓮笑道:“當然不是,這是一個對尊嚴觀感的問題,不是誰的錯,這個人見義勇為,不避兇危,還算是不錯的,但風度不足,而且他自尊心太強,跟你合不來的。”


    馬佳琍笑道:“大姊,照你這麽一說,那個人該如何才能適合二姊呢?那種情況又該如何表現風度呢?”


    陳秀蓮道:“青青是個坦率無隱的人,歸功於人,隻是為了顯全對方的尊嚴,並沒有炫示之意,直到今天她才告訴我們,可見她是個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那位男士如果真能欣賞青青的這種美德,對外該接受她這番心意,在自己報館裏,卻應該把事實說出來,以示心胸之無偽,他迴去後並沒有更正,可見他的自尊心太強,辭職他就,是怕事實被揭露出來,顏麵無存,所以我說他人是好人,就是心胸不夠豁達,沒有容人之雅量。”


    朱麗笑道:“大姊,如果要以你這種標準去為二姊擇對象,恐怕二姊要當一輩子老處女了。”


    陳秀蓮笑道:“那倒不盡然,慢慢等下去,總有機會遇上一個的,如果等不及,不妨收斂一下自己,假如再遇上那種情形,不要逞強出手,趕快設法大聲召警來為他解圍,甚至寧可讓他受點傷去保存他的尊嚴……”


    葉長青道:“去他的,要我這樣委屈求全去將就一個男人,老娘寧可一輩子打光棍了。”


    陳秀蓮皺皺眉,道:“二妹,你的外號叫一丈青,口吻中卻不可學那種女強盜,而且水滸裏的扈三娘也沒有你這麽滿口的村話,女孩子性格可以豪放,但仍然要保持住自己的閨秀風範,不要那麽流氣。”


    葉長青伸伸舌頭道:“我也隻是在自己姊妹麵前放縱一下,在別的地方我絕對不說的。”


    陳秀蓮道:“在我們麵前說說固然沒關係,但就怕養成了習慣,一下子冒了出來,我知道這些口語,在時下一般年輕女孩子堆裏很流行,但那絕不是有教養的淑女圈子。”


    葉長青道:“我們這樣打打殺殺的行業也不是淑女。”


    陳秀蓮神色一莊道:“二妹!你的觀念錯得厲害,偵探是我們的職業,跟歹徒搏鬥是職業上的自衛,我們並不是像那些女飛仔一樣好勇逞狠,我們組織這個偵探社,隻是證明我們女人的能力並不遜於男人。在除暴安良,我們一樣能表現我們的能力,這個行業十分神聖。”


    葉長青道:“我並沒有說這一行不神聖。”


    陳秀蓮笑道:“那你就是對淑女兩個字的定義下得太狹了,你所謂的淑女大概是指穿著晚禮服,聽聽音樂會,連上汽車也要人扶一把的女孩子。”


    葉長青道:“時下對淑女的看法就是如此,連我當新聞記者都被摒諸淑女之外,我父親就說我太野。”


    陳秀蓮笑道:“那是一般人的錯覺,把淑女當成弱女了,其實真正的淑女,應該是要具備很多條件的,除了優美的儀態,良好的教養,端莊的品德外,更還要具有豐富的學識,健康的體魄與正當的職業,是一種獨立完美婦女的典型,而不是男人的附屬與社會的寄生蟲。”


    葉長青忙道:“大姊,你別對我說教,我知道,你該去教育的是一般的人,糾正他們的觀念。”


    陳秀蓮道:“我們不能去強迫改變別人。隻有拿事實去表現使他們自己領悟,但我們自己必須更有信心,如果你自己都不以為你是個淑女,又怎麽能使別人承認呢。”


    葉長青連忙舉起一隻手道:“是!我以後一定不說那些村話,再說我就是王八旦。”


    說完她自覺不對,因為又漏了一句出來了,忙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朱麗與馬佳琍都笑了,陳秀蓮卻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二妹,剛才是你最後一次的犯錯,如果再犯一次,我就要施行罰則了。”


    葉長青忙道:“大姊,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再犯的話你盡管罰我好了。”


    陳秀蓮道:“你別以為我是開玩笑。罰則很重的,第一次犯規,禁止參加活動兩個月,第二次犯規,禁止活動半年,到了第三次就要開除會籍了,因為我們是女神俱樂部,不是女光棍,女流氓俱樂部。”


    葉長青不敢再說話了,馬佳琍一看螢光屏忙道:“目標又開始行動了,這次是往西北西方向。”


    陳秀蓮注意了一陣,然後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大家都知道是打迴家裏去的,而且是打給她貼身的侍女珍姐的,因為她說的是馬來土話,隻有珍姐一個人聽得懂。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陣後,她掛斷了電話道:“走吧,在這兒無須再等,我知道他們上那兒去了。”


    馬佳琍連忙問道:“他們上那兒?”


    陳秀蓮道:“西北西的海域中是雞澎列島,大部份都是無人荒島,隻有最大的一座上,有人建了十幾座別墅,他們的目標一定是那兒。”


    葉長青這:“何以見得呢?”


    陳秀蓮道:“根據我們那張藏寶圖的判斷,對方的發順號漁船不能作遠航,就一定是那個地方,而在那個地方,也隻有一座島嶼有較為現代的建築。”


    馬佳琍道:“那我們是否立刻追了去呢?”


    “是的。剛才我打電話給珍姐。就是要她立刻去準備,她在馬來西亞時領有航海執照,是個很有經驗的海員。”


    馬佳琍道:“大姊!有了人還得有船。”


    陳秀蓮笑道:“自然有船,珍姐的弟弟在經營我的橡膠廠,香港設有公司,公司有一條遊艇,叫“女神號”,雖然隻有五十噸,卻有著最新的自動導航設備,現在就停在尖沙咀碼頭上,我們乘那條船去。”


    朱麗興奮地道:“大姊真壞,有這麽一條好船也不告訴我們,否則早就乘了出海度假去了。”


    陳秀蓮笑道:“船是屬於橡膠公司的。”


    朱麗道:“公司也是你的,你取名為“女神”號,分明是備作我們業務時所用。”


    陳秀蓮道:“不錯。我是為了這個準備才叫公司購下這條遊艇,但不是用來度假的,所以不告訴你們,因為以前你們承辦的案子沒有用到船。”


    三個女孩子都很興奮,葉長青開車,飛快地開到了尖沙咀。港灣中舶著許多大小的輪船,有不少豪華的遊艇,但因為這是冬天,主人們都沒有使用,陳秀蓮指示著找到了女神號,朱麗第一個就興奮地叫了起來,因為那條遊艇太美了,完全是流線型的。


    珍姐已經在船上等著了,大家跳上船去,好奇地四下觀望著,陳秀蓮一一為她們講解:


    “載重為五十噸,有全套電子導航設備,輪機部門也是自動控製,隻要一個人就可以駕駛了,最高時速可以到四十海裏,但如果在必要時,可以使用噴射引擎加速到六十海裏。”


    朱麗興奮地道:“那不成了飛艇了。”


    她擅長遊泳,所以對船也最感興趣,陳秀蓮把應用的東西搬下來,叫原有船上的水手上岸,由珍姐駕駛著,緩緩地離開了碼頭,她自己則拿了一張正確的圖片,開始研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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