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烈卻顯得更為激動,到現在他才知道楚萬裏一共發出了三十六塊雙魚令,一直在等待朋友的支援,在他與司馬兄弟到來之前,楚萬裏一直置身在苦侯與孤立的境地中。


    沈勝衣始終保持冷靜,在他的心中,隻想著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在三天之內救湘雲出來。


    三天之後,湘雲若是仍然在秦百川手上,秦百川無論提出任何條件,他們也隻能接受。


    將一切買賣的契據弄妥後,秦百川依約自動放人也好,他們將人就出來也好,都已成定局,雙魚塘以及楚萬裏在周圍百裏的產業還是非要易主不可,而憑秦百川的勢力與關係,楚萬裏將之奪迴,實在不容易。


    那樣發展下去也當然非常無趣。


    現在的處境,在沈勝衣來說,已經夠惡劣,夠沒趣的了。


    雨歇的時候已接近黃昏,水繪園經雨水衝洗,幾叢光影中更顯得嬌麗。


    池塘中的倒影曆曆如繪,臨水一道萬字迴廊仿佛要飛進天外雲裏。


    迴廊的盡頭有一座小樓,塘前阿娜多姿,精致之極。


    這座小樓也就叫水明樓,是秦百川休憩與發號施令的地方。


    他的耐性很驚人,這從他的日常生活可以看到,除非人不在水繪園,否則一天十二個時辰他最少有十個時辰是留在水明樓之內。


    最長的一次,他曾經在半個月一步也沒有踏出水明樓,一直到那幅五百羅漢圖完成。


    要畫五百羅漢,那需要多少精力時間,所以看到那五百羅漢圖的人,在驚歎他的畫技同時,對他的耐性也不禁佩服到五體投地。


    那些知道他本來麵目的人,卻是不由一陣惡寒的感覺。


    一個耐性怎麽可怕的人若是存心對付你,活命的機會你以為會有多少?


    秦百川非獨工於書畫,而且詩詞歌賦樣樣俱能,懂得諸般樂器,品鑒書畫古董,甚至論茗也有一手,在武功方麵,更就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皆精。


    據說,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閑來露幾招,都是少林寺的武功,但接近他的人都知道,哪一個門派的武功他多少都懂一點,而且他也曾誇口,隻要是人手能做到的事情,他的一雙手都能夠做到,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也所以他的一雙手,有“魔手”之稱。


    好像他那樣多才多藝,文武雙全的人並不多,他若是能夠加以利用,無論在仕途抑或江湖上,應該都有很大的作為。


    可惜他除了一雙魔手之外,還有一顆魔心,連他自己也承認,由懂事開始,從來就沒有動過一個好的念頭,無論遇上什麽人,又如何投緣,如何合得來,他總會考慮到從對方身上得到好處,如何利用對方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可能必要時如何將對方毀滅。


    這些他當然都藏在內心深處,甚至一點兒也沒有顯露出來,也所以很多死在他手下的人,至死也不知道,是死在他手下。


    別人要作假,需要很多工夫,在他卻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的才華足以掩飾一切,已足以令人欽羨而疏忽了其他,何況他還有一張瀟灑出塵,誠懇溫善的臉龐。


    從他的外表看來,實在令人很難聯想到肮髒的事情,他也一直掩飾得很好,隻是在收銀台這件事上,逐漸顯露出他的真麵目。


    在開始行動之前,他已經布置好一切,這一切準備工作他已開始了五年。


    連他也認為這一次是萬無一失,這件事在他也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小樓臨水的一塊白石平台上,一個美麗的青衣少婦正在燒著茶。


    她是秦百川眾多的寵妾之一,雖然她的年紀可以做秦百川的孫女兒,秦百川這時候也立在東麵窗下,背負著雙手,看著簷前的滴水。


    他雖年已五旬,可是保養得很好,看來四十也不到,須發黑油油的,連一根白頭發也沒有,一雙眼睛,比一般年輕人還要明亮。


    他也很懂得修飾,一身裝束令人一眼就看出他是一個真正的有錢人,而且不是一個暴發戶。


    簷前的滴水沒有什麽好看,他卻已看了半個時辰,似乎看得著了迷。


    小樓中也應此一片幽靜,淡淡的茶香飄在空氣中。


    秦百川忽然一皺鼻子說道:“燒老了。”


    少婦應聲渾身一震,驚唿一聲,忙將茶壺拿下來,秦百川隨即迴頭,笑笑道;“燒茶除了耐性之外,還要心無雜念,你方才在想著什麽?”


    “沒有——”


    少婦搖頭!


    秦百川走了過去,少婦不由站起來,怯生生地望著秦百川。


    很突然的,她的臉頰升起了紅暈,與之同時,秦百川的右手已然摟住了她的細腰,右手隨即穿過胸襟,探進她的胸膛,接問:“是不是在想這個?”


    她的臉上紅暈更盛,嚶鳴一聲,整個身子縮進了秦百川的懷抱。


    秦百川大笑,表情笑聲充滿了淫邪的味道,完全變了另一個人,將少婦一把抱起來。


    少婦媚眼如絲,嬌唿著掙紮幾下,那半邊胸脯已經外露,秦百川目光灼灼,一頭埋進去。


    正當此時,簷下掛著的一串竹鈴突然響起來,聲音不太響,卻已令秦百川焚身的欲火一下熄滅。


    他歎了一口氣,嘟喃道:“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卻來了。”


    語聲一落,將少婦放下,雙掌下推,輕拍了一下。


    到他再走到東麵窗前,一個黑衣中年人已然由迴廊奔至,在窗外跪下。


    秦百川目光一落:“雙魚塘那邊可是有什麽消息。”


    黑衣人恭恭敬敬迴答:“蕭烈將一個年青人接進去。”


    “蕭烈——”秦百川露出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黑衣人隻看一眼,忙將頭垂下。


    “這個人運氣真還不錯,送雙魚令給他的人我們未能及時截下,河堤崩缺,他繞道走開,使我們派去截擊的人又等了一個空,路上居然還替楚萬裏找來了助拳的人。”


    秦百川的笑容更森冷。


    “那又是什麽人?”


    黑衣人頭垂得更低,“蕭烈,楚萬裏都沒有說出來,我們的人諸般打聽,也沒有收獲。”


    秦百川輕“哦”一聲。


    “看來楚萬裏已經發現雙魚塘混進了我們的人了。”


    黑衣人接道:“楚萬裏曾經下令召集那些送雙魚令的手下。”


    秦百川笑道:“那當然嚇了他一跳,他大概怎麽也想不到雙魚塘中竟然有那麽多叛徒。”


    一頓沉吟道:“蕭烈進去雙魚塘中他並沒有采取這種行動,一直到那個年青人進入,那當然就是那個年青人提醒他的了。”


    黑衣人沒有作聲,秦百川接道:“因微知著,看來那個年青人非獨武功很好,而且還是一個聰明人。”


    黑衣人道:“據報楚萬裏看見那個年青人之後,非常興奮。”


    秦百川又笑了。


    “難道他以為憑那個年青人就能夠平反敗局?”


    他麵上雖然笑容更盛,眼瞳中卻已一些笑意也沒有。


    黑衣人不敢表示意見,秦百川沉吟著又道:“是哪一個年青人能夠令他這麽迅速迴複信心?”黑衣人道:“屬下以為,追查蕭烈經過的地方,一定有一個明白。”


    秦百川搖頭,“他人已經在這裏,還花那麽多時間,跑那麽遠路幹什麽?”


    黑衣人怔住。


    秦百川接吩咐道:“你去叫蟋蟀進來見我。”


    “蟋蟀?”


    黑衣人打了一個寒噤,急急退下。


    蟋蟀是一個年青人,本來叫什麽名字,除了秦百川之外知道的人一個也沒有。


    秦百川興建水繪園的時候,蟋蟀便已侍候在左右,當時他甚少開口說話,從來也沒有多說多少,此人說話說得很辛苦,聽的人也一樣聽得很辛苦,要很用心才聽得明白,可是他憤怒之下罵人,興奮之下狂歡的時候,卻出奇流利。


    不過卻一樣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麽,那是另外一種語言,有人懷疑他是一個倭奴,卻沒有人能夠證實,那些好奇心特別重,一心要追查他究竟的人很多都突然不知所蹤。


    他也不是那種會令人發生好感的人,同樣他也絕少對人發生好感,除了女孩子。


    可是他卻絕少在外麵鬧事,據說那是由於秦百川的吩咐。


    對於秦百川他顯然有一種強烈的畏懼,在秦百川的麵前他不止像頭蟋蟀,簡直就像一條狗。


    秦百川卻從來沒有把他當作狗來看待,但一見到秦百川,他仍然立即狗一樣爬伏在地上。


    有人說這是海外島國倭民一種下屬對主人的禮節。


    一接命令,蟋蟀立即就趕到來,拜伏在窗外,嘴裏好像仍然細嚼著一些東西。


    無論怎樣看,他都不像一頭蟋蟀,倒像是一頭狼,野狼。


    秦百川所以叫他蟋蟀,也許隻是他具備蟋蟀的一種特性。


    ——好勇鬥狠!


    他按在地上的一雙手,長滿了皮繭,接近他的人都知道這雙手一如利器,隨時能夠將敵人劈殺。


    他拜伏在地上,一個頭比剛才那個黑衣人垂得更低。


    秦百川沒有叫他起來,笑笑問:“我到現在還是領略不到檳榔的好處。”


    蟋蟀抬頭一笑,一縷鮮紅色的檳榔汁順著嘴角淌下,有如鮮血。


    他應道:“沒有人血喝的時候,我隻好嚼檳榔。”


    接著手背往嘴角一擦,擦下了一抹血紅色的汁液。


    秦百川道:“近日的確是平靜了一些。”


    蟋蟀問:“還要等多久?”


    “在你這已經是時候了。”


    蟋蟀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又再問:“現在?”


    秦百川點頭,反問:“你是否還記得那個楚一刀?”


    蟋蟀眼睛一亮。“他燒的菜很美,可是他的女兒更美。”


    秦百川道:“他曾經在這裏燒了三年菜,到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原來是楚萬裏的人。”


    蟋蟀道:“奇怪的是我們竟然給他活著離開。”


    秦百川道:“我跟楚萬裏是一樣都不想打草驚蛇,所以他雖然離開了這裏,楚萬裏並沒有立即將他召迴雙魚塘,隻留他在城中狀元樓。”


    蟋蟀道:“現在時幹掉他的時候了?”


    秦百川笑笑,道:“狂獅蕭烈替楚萬裏找來了一個年青人,對於那個年青人楚萬裏顯得很興奮,我想在這三天之內的限期之內,他一定會有所行動。”


    蟋蟀大喜道:“好極了。”


    秦百川道:“他要采取的第一步行動,當然是要將他的女兒就出來。”


    蟋蟀道:“當然的。”


    秦百川接道:“那便得找一個熟悉水繪園環境的人。”


    “楚一刀——”


    蟋蟀反應出奇的敏銳。“早就該找他了。”


    “楚萬裏在沒有平反敗局的把握之前,卻不得不避免我們的懷疑,而且他也應該知道楚一刀已經在我們的監視中,絕沒有可能迴到雙魚塘。”


    蟋蟀轉問道:“楚一刀真的知道我們將人藏在哪裏?”


    秦百川道:“他在水繪園三年,若是仍然不知道水繪園隻有一個地方適合藏人,必定是一個大笨蛋,楚萬裏怎會選擇一個笨蛋,千辛萬苦地安排他進來?”


    蟋蟀道:“其實我們早就該將他幹掉。”


    秦百川笑道:“我們發現他的身份差不多已經是兩年之後,那時候才殺他倒不如順其自然,好增加楚萬裏對我們的輕視,若非楚萬裏有了輕視之念,我們又怎麽會如此輕易抓住了他的寶貝女兒?”


    蟋蟀眉一揚。


    “那個女孩子才叫動人。”


    秦百川道:“比起楚萬裏的財勢,這卻又算不來什麽。”


    蟋蟀連聲:“是極是極。”


    秦百川接道:“楚一刀的事交給你了。”


    “這個簡單,那兒的情形我早已了如指掌,帶四個人去就行了。”


    秦百川道:“你可能會遇上楚萬裏那邊那個年青人。”


    蟋蟀不以為意道:“那一並將他解決就是了。”


    秦百川搖頭。


    “我要你小心的就是這件事。”


    蟋蟀詫異道:“那到底是什麽人?”


    “不清楚,但能夠讓楚萬裏放心的,一定不會是庸手,所以——”秦百川一正麵容,“一見勢頭不對,你立即迴來,切不可戀戰。”


    蟋蟀皺眉,秦百川接道:“這個時候,我身邊少不得了你,我們這邊也承受不起這麽大的損失,知道麽?”


    蟋蟀心頭一片飄飄然,卻仍道:“憑我的武功……”


    秦百川截道:“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蟋蟀垂下頭,秦百川沉吟接道;“我也已有些懷疑,那個年青人會是……”


    蟋蟀迫不及待地追問:“誰?”


    “沈勝衣——”


    秦百川一字一頓。


    蟋蟀霍地抬頭,眼瞳中仿佛冒出熾烈的火焰。


    秦百川接道:“蕭烈曾與沈勝衣走在一塊兒,以我所知,沈勝衣亦會做客雙魚塘。”


    蟋蟀吐著氣,道:“這個人名震江湖,有機會跟他交手,是一件好事。”


    秦百川緩緩道:“我曾經說過,拿下了雙魚塘,你喜歡怎麽樣便怎麽樣。”


    蟋蟀拜伏道:“我沒有忘記。”


    “去——”


    秦百川揮手。


    蟋蟀倒退了下去,動作怪異,絕不像中原武林的身法。


    秦百川目送蟋蟀消失,喃喃道:“也許我根本就不應該答應楚一刀讓他離開這兒。”


    語聲陰沉,寒人心魄。


    楚一刀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


    據說懂得燒幾道好菜的人都難逃肥胖的厄運,何況楚一刀懂得燒的好菜總有好幾百道。


    他燒菜的本領是學自雙魚塘雇用的名廚,最初貪玩,卻逐漸學出了興趣來。


    事實他也有那方麵的天分,學得比任何人都快,不到三年便已經得那幾個名廚的真傳。


    一個個的比較,他未必比得上他們,可是加起來,卻就很了不起。


    知道他有這種本領的人並不多,出了雙魚塘,他就變了另一個人。


    在長了胡子,養胖了肚子,他才帶著妻子和女兒迴到鬆江縣,受聘於狀元樓。


    一切都經過慎密的安排,在狀元樓燒菜出了名堂,獲得秦百川的賞識,才經人介紹,進入水繪園當廚師。


    狀元樓並不是楚萬裏的產業,也與秦百川沒有關係,卻是秦百川平日歡宴貴客的地方。


    楚萬裏安排的也實在很巧妙,所以楚一刀在水繪園幹了不到兩年,身份卻仍然能夠保持秘密。


    隻可惜,天下間並沒有永遠的秘密。


    秦百川卻仍然不動聲色,讓楚一刀依約幹滿了三年,還封了一份厚禮送他迴去狀元樓。


    在他弄妥了一切,準備迴去雙魚塘之前,秦百川已經采取行動。


    楚萬裏的耐性絕不在秦百川之下,隻是棋差一著,還是被秦百川搶製先機。


    隻看楚一刀的安排,便已知道楚萬裏也絕不簡單,對於這些事,他卻是絕口不提。


    沈勝衣知道的隻是,楚一刀與楚萬裏隻是堂兄弟,曾經在水繪園幹過三年,是一個名廚,卻一向自食其力,才沒有在雙魚塘留下。


    楚一刀也是楚萬裏熟悉的唯一知道水繪園的環境的人,要知道湘雲藏身所在,不妨找楚一刀談一談。


    沈勝衣並不知道其中還有那許多秘密,蕭烈也一樣。


    可是他們都信任楚萬裏,尤其蕭烈。


    楚萬裏也的確有令人信任的條件,何況在目前他還是一個受害者。


    到底他說的有多少是事實?


    楚一刀的一刀就是菜刀,絕沒有人將一柄菜刀帶進寢室,帶在身上。


    門被撞開的時候,楚一刀抓在手中的是一柄狹長的緬刀。


    那柄緬刀也是在聽到湘雲被擄的消息後他才藏在腰帶內,他有一種預感,很快就會用得到這柄緬刀。


    現在果然用到了。


    那扇門落到地上的時候,已經片片碎裂,雖然本來就不怎樣堅實,要將一扇門弄成這樣,總要有很不錯的內力。


    蟋蟀同時出現在門外。


    夜已深,房間內沒有燈光,在一般人眼中看到的蟋蟀最多隻是一個黑影,楚一刀那刹那卻竟已認出來的是什麽人。


    “蟋蟀——”楚一刀脫口一聲,緬刀隱在肘後。


    蟋蟀忽然笑起來。


    “這老狐狸總算露出尾巴了。”


    楚一刀沉聲道:“你是來幹什麽?”


    蟋蟀道:“水繪園三年,你難道還沒有打聽出我一向是幹什麽?”


    楚一刀道:“秦百川叫你來殺我?”


    蟋蟀道:“早就該殺的了,你能夠活到現在,也不知交了什麽好運。”


    語聲甫落,一下女孩子的尖叫聲便傳來。


    楚一刀麵色一變,脫口道:“青兒——”


    蟋蟀道:“放心,在我還未享受夠之前,他們絕不敢拿她怎樣。”


    楚一刀怒叱道:“畜生!”


    蟋蟀道:“現在這樣罵雖然早一點,但現在不罵你便再沒有時間罵的了,值得同情。”


    楚一刀冷笑,在他後麵床上,一個中年婦女即時滑下來,轉身便要向窗戶那邊撲去。


    蟋蟀沒有理會,楚一刀反而叫起來:“三娘小心!”


    那邊窗戶應聲碎裂,四道寒光急射向那楚一刀口中的三娘。


    那是四枚奇形怪狀的暗器,有如一條鰍魚,又勁又恨,三娘的反應也不慢,翻身避開。


    四枚暗器射在對麵的牆壁上,白煙飛激中,直沒進去。


    兩個黑衣人緊接越窗撲入,各握一柄彎刀,左右欺上,三娘一雙短刀已在手,飛旋著迎前,那邊蟋蟀一聲不發,三枚暗器忽然向她的後心飛擲過去。


    楚一刀來不及提出警告,緬刀一挑,一張被子從床上被挑飛起來,擋住了那三枚暗器,再一挑,迎麵罩向蟋蟀,緬刀接向那邊紮去。


    被子擋住了彼此的視線,楚一刀看準了被子似蓋在什麽之上才一刀紮前。


    裂帛一聲,緬刀穿被而過,紮了一個空,楚一刀一把將那張被子拉開,一截被子便在蟋蟀方才置身的地方掉下來,蟋蟀的人卻是不知所蹤。


    楚一刀心頭方自一凜,蟋蟀突然又從門外轉進來,三枚暗器當胸射到,人接往地上一倒,其右手彎刀齊轉,一個光球也似滾向楚一刀下盤。


    楚一刀身形倒翻,掠上了後麵一張桌子,蟋蟀旋即滾進了桌子底下。


    與之同時,楚一刀已躍迴地上,霹靂一聲暴喝,緬刀反斬在桌子上。


    那張桌子立時被斬開兩半,蟋蟀卻沒有被斬開來,隨著一半桌子一旁滾出,穿衣打扮追斬三刀,都被那張桌子擋去。


    三刀下來,那半張桌子已隻剩下丁方一尺不到,連著一條桌腿的一塊在蟋蟀手上,楚一刀第四刀方待斬下,蟋蟀那塊桌子已脫手飛出,迎麵向他撞來。


    蟋蟀一個身子同時拔起,看似要乘隙向楚一刀襲擊,楚一刀也是這樣認為,以刀柄將飛來的那塊桌子撣開,接一翻,一抹刀光護住了頭頂。


    刀光抹處,“叮叮”的擋開了兩枚暗器,蟋蟀兩枚暗器出手的同時,連人帶刀已向後倒翻,淩空向三娘削去。


    三娘一雙短刀應付兩個黑衣人,看來已占盡上風,迫得那兩個黑衣人退到了牆壁之前。


    那兩個黑衣人看來也招架得很吃力,可是就在蟋蟀身形拔起的刹那,兩人?撬坪躋馴黃人賴納硇甕蝗揮鍾辛吮浠,迅速地欺前,彎刀纏讀巳娘的一雙短刀,也纏讀巳娘的身形?br>  蟋蟀的淩空一擊即時擊下。


    三娘完全沒有閃避化解的餘地,悶哼聲中,一個頭在刀下分開了兩邊,射出了一股血漿,那兩個黑衣人彎刀乘機一鎖,將三娘的雙臂齊腕鎖斷,這兩刀卻已是多餘,蟋蟀的一刀已然在斷臂之前將她斬殺。


    楚一刀看在眼裏,既驚且怒,嘶聲大吼撲向蟋蟀三人。


    蟋蟀身形落下,那兩個黑衣人已到了他身旁,三柄刀一齊展開,迎住了楚一刀的一刀。


    他們絕無疑問合作已慣了,早有默契,才能夠配合得這樣緊密,恰到好處。


    楚一刀緬刀上的變化還未施展得出來,便已被三柄彎刀削斷,他一步急退,刀勢立時再開展,便譬見一個女孩子被兩個黑衣人從門外推進來。


    兩個黑衣人的刀左右架在那個女孩子的脖子上,隻要一拉,便可以要那個女孩子身首異處。


    那個女孩子看來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比一般人矮一點,可是骨肉分布均勻,令人一點矮小的感覺也沒有,相貌出落得也頗為漂亮,不能不算得是一個美人。蟋蟀比一般人亦是矮一點,難怪對那個女孩子特別有好感,隻是秦百川有話吩咐下來,暫時不要驚擾楚一刀與他的家人,才沒有胡來。


    那女孩子就是楚一刀的女兒青兒,她雖然在雙刀的威脅之下,但麵上亦沒有驚懼之色,進了門隨即大唿道:“爹,你快走!”


    “青兒——”楚一刀半身一轉,麵色又是一變。


    蟋蟀並沒有追擊,隻是道:“楚老頭,你還不將刀放下,難道連女兒的性命也不要了?”


    “難道我將刀放下,我們父女便能夠活命!”


    楚一刀冷笑,翻身揮刀,突然反撲向拿刀要挾青兒的那兩個黑衣人。


    他早就知道蟋蟀一直在打青兒的主意,萬不得已也不會叫手下傷害青兒。


    也果如他所料,那兩個黑衣人將刀架在青兒的脖子上隻是裝模作樣,目的隻不過是在擾亂楚一刀的心神,好使蟋蟀解決楚一刀,現在看見楚一刀不受要挾,反撲過來,不由亂了手腳。


    楚一刀這一下反撲已算準了速度,角度,距離在那兩柄彎刀從青兒的脖子移開刹那,那緬刀已紮進一柄彎刀的主人要害,接一腳將另一個黑衣人踢飛了出去。


    青兒出奇的鎮定,立即將倒在腳下那個黑衣人的彎刀取過來,楚一刀卻反手將她推出了門外,喝道:“快走!”


    “爹——”


    青兒下麵的話尚未接上,蟋蟀森冷的語聲已傳來。“誰也走不了!”


    方才那一著實在大出蟋蟀意料之外,一張臉煞白,似乎給氣得隨時都會昏倒過去。


    他卻沒有昏倒,語聲一落,反而跳起來,瘋狂地撲向楚一刀。


    左右兩個黑衣人緊接撲上,那個給踢翻在地的黑衣人便一骨碌站起身子,亦撲了迴來。


    蟋蟀一撲近,隨即一刀瘋狂地斬下,這個人似乎一點兒刺激也受不得,一受刺激行動便完全沒有了分寸。


    這一刀斬下,最少有三處破綻露出來,就是能夠將楚一刀斬殺刀下,楚一刀亦可以從那三處破綻的其中兩處,一刀與他同歸於盡。


    楚一刀卻是選擇第三處,一刀奪隙而入,削向蟋蟀握刀的右腕。


    蟋蟀的反應倒也敏銳,及時鬆手,以刀柄接下這一刀,那柄刀立時飛上半天,“奪”地插在橫梁上。


    楚一刀把握機會,接一刀紮進,這一刀才紮進一半,他便知道上當了。


    他總算省起蟋蟀的一雙手已是兵器,那柄刀在不在蟋蟀手裏對蟋蟀一些影響也沒有。


    心念一動他立即抽刀,也就在他刀勢一頓那刹那,蟋蟀那雙堅厚而且長滿了老繭的手,已經落下來,右手一把抓住了刀脊,左掌接切向楚一刀握刀右腕。


    楚一刀隻有棄刀,蟋蟀也沒有用那柄緬刀,隨手將刀往地上一插,空出雙手,猛攻楚一刀。


    青兒揮刀欲上,卻被兩個黑衣人揮刀封在門外,片刻之間,楚一刀已然與蟋蟀交手八招,一條左臂也就在第八招頭上,被蟋蟀的手刀切斷了。


    蟋蟀雙手再搶進,楚一刀連退三步後,背已撞上牆壁,身形一震時,蟋蟀的右拳已痛擊在他的胸膛上。


    拳快如閃電,一拳緊接一拳,七拳擊在同一部位。


    楚一刀被擊得一個身子亂顫,肋骨盡碎,胸膛塌下,口鼻鮮血狂湧,慘叫起來。


    “爹——”


    青兒那邊看著,不由尖叫。


    蟋蟀應聲停手,楚一刀爛泥般貼著牆壁倒下,眼看便是死多活少。


    青兒揮刀要衝過去,但怎麽也衝不過那兩個黑衣人的雙刀。


    蟋蟀拗了拗指骨,意猶未盡,到目光落在青兒臉上,才再出現笑容,揮手道:“拿這個女娃子迴去!”


    兩個黑衣人手上雙刀一轉,鎖住了青兒手中的彎刀,另一個黑衣人隨即欺進,伸手便點向青兒的穴道。


    青兒彎刀急退向外逃,三個黑衣人大笑追出了門外。


    蟋蟀亦大笑起來,一笑即一頓,與之同時,青兒亦一呆。


    她看見了一個人,她轉身一步才奔出,就看見那個人閃電般掠來。


    一個黑衣人的手同時抓向青兒的肩膀,還未抓實,閃電也似的劍光便洞穿了黑衣人的掌心,慘叫倒退。


    那個人隨即擋在青兒的身前,一劍迫住了兩個黑衣人。


    蟋蟀目光亦落在這個人臉上,之前他並沒有發現這個人的掠來,所以突然一呆完全是因為聽到了一陣驚心動魄的鈴聲。


    那是發自蕭烈刀柄獅口咬著的那個金鈴,沈勝衣一劍迫住那兩個黑衣人的同時,蕭烈亦穿窗掠進來,刀一翻,鈴聲更懾人。


    蟋蟀目光轉迴,落在刀上,道:“狂獅蕭烈!”


    “正是——”


    蕭烈目光落在爛泥般倒在牆下的楚一刀身上。


    蟋蟀冷笑道:“來得太遲了。”


    蕭烈目光一轉,悶哼。“還不算太遲。”


    蟋蟀的目光隨著轉到青兒臉上,一張臉不由得沉了下來。


    沈勝衣也就在這個時候問:“你是青兒?”


    青兒又是一怔;“你們……”


    蕭烈道:“他叫沈勝衣。”


    這句話入耳,三個黑衣人臉色齊皆一變,蟋蟀雖然意料之中,一張臉片刻卻更陰沉。


    青兒既喜又悲,方待說什麽,蕭烈已接道:“小沈,楚一刀夫婦都給殺了,你說我們該怎樣?”


    沈勝衣道:“他們若就是蟋蟀與他的手下,你難道還不知道該怎樣?”


    蟋蟀冷截道:“你們也知道蟋蟀?”


    沈勝衣道:“三年前關北趙家十四條人命,大概你還沒有忘記。”


    蟋蟀道:“我每年要殺上好些人,哪記得這麽多。”


    沈勝衣道:“可惜到現在我們才知道你原來是秦百川的人。”


    “這實在可惜的很,否則江湖上的朋友早已隻知道有蟋蟀,哪裏知道有什麽沈勝衣?”蟋蟀這些話實在狂得可以。


    蕭烈大笑。


    “現在是你的機會了。”


    蟋蟀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


    蕭烈搖頭道:“可惜你還得先要過我這一關。”


    蟋蟀道:“多殺你一個花不了我多少時間的。”


    蕭烈不怒反笑,大笑,手中刀抖處,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金鈴聲。


    蟋蟀即時喝一聲:“殺”一手抓起插在身旁地上的緬刀向蕭烈撲去。


    三個黑衣人同時揮刀撲向沈勝衣,三柄彎刀從三個不同的方向砍至,左麵的一個刀才劈出,便一聲怪叫,連人帶刀從沈勝衣身旁飛過,飛撞在地上,眉心一道劍口,血如箭射。


    蟋蟀“殺”一聲出口,沈勝衣劍便刺出,閃電般刺進了那個黑衣人的眉心。


    旁邊兩個黑衣人不由一呆,與之同時,他們的兩柄彎刀亦砍空。


    沈勝衣以左手用劍,身形變化有異一般,出劍同時,身形一動,已讓開那兩柄彎刀,他的劍隨即抹進了另一個黑衣人的咽喉中去。


    剩下一個黑衣人一驚再驚,身形一轉,連劈十七刀。


    沈勝衣三步倒退,還了一劍,隻一劍便刺穿了那個黑衣人的胸膛,旋即拔劍翻出,倒縱出院子。


    蟋蟀這時候正撞破了一個洞,竄上瓦麵來。


    他撲向蕭烈,看似兇悍,要跟蕭烈拚一個明白,其實是要奪路逃出去。


    蕭烈一刀展開,有如一道牆橫擋著蟋蟀的去路,而且向蟋蟀壓過來。


    蟋蟀連砍八刀都砍不開那道刀牆,緬刀立即一翻,往蕭烈刀背上一壓,身形借勢拔起來,一下便將瓦麵撞破了一個大洞,竄了出去。


    他的動作很敏捷,也沒有忘記秦百川的吩咐——一見勢頭不對,立即開溜。


    口裏盡管怎樣說,他事實並沒有輕視沈勝衣,可是他仍然高估了那三個手下的武功,想不到沈勝衣這麽快便解決了他們。


    沈勝衣武功的高強,同樣在他的意料之外,所以當他發現沈勝衣已等在瓦麵上,不由得大為震驚。


    閃電似的一劍刺來,蟋蟀怪叫一聲,身子往瓦麵一倒,疾滾了開去,三枚暗器接射向追來的沈勝衣。


    沈勝衣人劍追前,射來的暗器盡被他的劍擊下來,完全影響不到他的身形,雖然是黑夜,他的劍仍然用得那麽準確,恰到好處。


    他追得那麽緊貼,蟋蟀甚至還從瓦麵上彈起來的時間也沒有。


    滾到了瓦麵邊緣,蟋蟀滾動的身形並沒有停下來,接往下滾去,一滾同時,刀往一條柱子上一插,一個身子便虛懸在半空,隻等沈勝衣躍下來,以暗器襲擊,再揮刀撲殺。


    沈勝衣卻沒有緊接追下去,蟋蟀等了一會,不由得一陣彷徨,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那邊鈴聲叮當,蕭烈已然從轉角處轉了過來。


    蟋蟀的暗器立即出手,射向蕭烈,接著拔刀,從柱後轉出,淩空一刀向蕭烈斬去。


    他一動,沈勝衣立即從簷上翻落,一劍向他的咽喉刺到,與之同時,蕭烈橫刀便將射來的暗器擊落,翻刀接迎向蟋蟀的來刀。


    蟋蟀的刀沒有斬下,人卻從蕭烈的頭上飛過,伏地一滾,一團白煙在他的周圍疾卷起來,迅速將他的身子淹沒。


    那團白煙接著又射出一股煙來,一條怒龍也似翻翻滾滾向高牆那邊竄去。


    蕭烈大喝一聲:“哪裏走!”


    身形驟起,鈴聲“叮當”的劃過長空,緊迫在那股白煙之後。


    那股白煙到了牆下,一折,往上蔓延,蕭烈身形同時一拔,揮刀往那股正在往上蔓延的白煙便斬過去。


    刀快如閃電,“叮當”鈴聲中,那股白煙被斬成二十七截。


    每一刀給蕭烈的都是一下空虛的感覺,蟋蟀並沒有借著那股白煙遊竄過來。


    激烈的刀風也將白煙蕩開,蕭烈終於看見牆下那支冒著白煙的竹管子。


    蟋蟀擲出這支竹管子就是要引開敵人注意,他耳聽“叮當”鈴聲追向高牆那邊,隻道沈勝衣也像蕭烈那樣被那支竹管子誘開,身形一動,立即往上拔起來,再翻身便上了瓦麵,目光及處,刹那如雷擊,怔在當場。


    沈勝衣赫然就立在瓦麵上。他的劍也就在蟋蟀一怔刹那刺出。


    蟋蟀身形及時倒翻迴去,沈勝衣長劍追射,如影隨形。


    蟋蟀半空中連翻七個跟頭,射出二十一枚暗器,才落在地上,一團白煙又在他周圍疾卷起來,眼看便要將他裹在其中,他矮小的身子好像煙花火炮般射上了半天,撞在牆頭上,接貼著那麵高牆滑下來,一道三寸長的血口從他的眉心裂開來,鮮血激射而出。


    蕭烈那邊已然一股旋風掠至,把雙刀高舉,卻沒有斬下,以他的經驗,當然看得出無須再加上這一刀,


    沈勝衣的劍甚至已入劍鞘,他的估計絕少錯誤,這一次並沒有例外。


    蕭烈迴頭看了沈勝衣一眼,道:“你好像忘記了這隻蟋蟀是我的。”


    沈勝衣一笑:“現在我記起來了。”


    蕭烈搖頭道:“我已經不止一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和你這個小子合作,否則隻有跟著東奔西跑的份兒。”


    語聲甫落,房間那邊傳來一陣哭聲。


    沈勝衣目光一轉,說道:“裏頭的事還沒完。”


    蕭烈道:“可惜我隻懂得用刀,不懂得如何用說話安慰女孩子。”


    他話是這樣說,腳步卻已舉起來了。


    “我也是不懂。”


    沈勝衣跟在蕭烈後麵。


    蕭烈一邊走,一邊喃喃道:“這種事本該是你這種小夥子做的。”


    沈勝衣道:“小夥子經驗不足,耐性也有限,還是由你這位老前輩去幹的好。”


    他既然是蕭烈的朋友,又怎會不知道蕭烈最喜歡就是做護花使者,令他奇怪的隻是時至現在,蕭烈仍然是孤家寡人,還沒有一個女孩子感恩圖報。許以終身。


    這若非蕭烈還沒有成家立室的打算,隻怕就是在言談舉止方麵仍欠功夫。


    蕭烈卻也不在乎,樂此不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銷魂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鷹並收藏銷魂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