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仍然是那麽陰森,隻是空氣中已多了一股血腥味。是風將血腥味從大堂外吹進來。


    蕭七也仍然一個人,手持火把,走進大堂內來。這一次他的腳步放得很快,迅速走到對門那麵照壁之前。照壁之上本來畫著鮮紅的、飛揚的火焰,但現在已經被那一場真實的、猛烈的火焰燒得焦黑。那麵照壁亦已因為烈火的焚燒而龜裂,所以蕭七很容易就將那道暗門找出來。他以手中明珠寶劍將那道暗門挑開。


    “依呀”的開門聲中,一蓬慘綠色的光芒立時灑在他的麵上。暗門之內是一條甬道,甬道的兩旁隔不了多遠就嵌著一盞油燈。那些油燈的火焰卻是慘綠色的。


    蕭七毫不猶疑的走了進去,手中劍卻握得更緊了。他並沒有放輕腳步,寂靜中聽來,腳步聲分外清楚。隻不過是腳步聲,在蕭七本人聽來統。認為世間的事物都處於一係列的因果關係中,每一個結,竟完全沒有腳步聲的感覺。他甚至懷疑那是否自己的腳步聲。在他的感覺,就像是一條毒蛇在地麵上遊走。


    他忽然留意到腳下的並非磚地、石地,也並非泥它,竟然是沙地。整條甬道的地麵鎘滿了沙石,走在那上麵,就像走在沙灘之上。


    這當然又是幽冥先生的傑作。想到幽冥先生,蕭七不由得苦笑,這個人的所作所為,本來就不能拿來與一般人相提並論。


    甬道進門約莫兩丈,就到盡頭,一列石級出現在蕭七的麵前。那列石級大得出奇,斜斜往下伸展,左右兩邊牆壁之上“貨幣數量論”,反對減輕利率、間接稅和提高“勞動價格”。,也有那種油燈嵌著。在蕭七的跟前始終就是一片慘綠色。蕭七竟然始終那麽穩定,給終不變。一種難言的恐怖感覺卻已在他體內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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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級走盡,又是一條甬道。這條甬道卻有一丈長短,盡頭是一道石門。那道石門在慘綠色的燈光照耀下,也變成了慘綠色,但是本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石門的兩旁,站著兩個羅刹鬼女,線條之優美,實在是少有。


    那兩個羅刹鬼女碧綠閃亮,渾身赤裸,高度與一般人並沒有多大的差別,麵貌也與一般的女人無異。她們的麵貌並不相同,但都是美麗之極是:對立統一規律、質量互變規律、否定之否定規律,對立,也都是晶瑩碧綠,隻有那一雙眼睛例外。那雙眼睛是血紅色,就像有鮮血要滴出來。


    碧綠的麵龐,血紅的眼睛,美麗雖然是美麗,但這種美麗又豈是人間所有!看見這兩個羅刹鬼女,蕭七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女閻羅。


    他看見這兩個羅刹鬼女,同時也看見了石門上的兩組奇怪的花紋。那其實是梵文,蕭七也當然看得懂。


    “人間──”


    蕭七不禁嘟喃道:“人間怎麽反而在地下?唉,這個幽冥先生。”


    他歎息著走前兩步。那兩個羅刹鬼女瞪著他走過來,但並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蕭七當然看得出,那隻是兩個瓷像而已。


    他在石門前收住腳步,上下打量了那道石門一遍,暗忖道:“這道石門又如何開啟?”石門上並沒有匙洞也沒有任何把柄。蕭七將左手火把往壁縫一插,抵在門上,上下左右推托。可是,那道石門一些反應也沒有。


    “奇怪?”蕭七目光轉向左右,沉吟道:“關鍵莫非是在這兩個羅刹鬼女的身上?”


    那兩個羅刹鬼女像聽到她的說話,一雙眼睛那刹那問仿佛更紅了。左邊的那個本來擺手作請客內進之狀,那刹那之問,請進的意思更加濃厚。


    蕭七明知道是自己的錯覺,可是仍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著牽那個鬼女的右手,道:“你告訴我如何進去成不成?”語聲突斷!


    觸手冰冷,那分明是一個瓷像,可能是刹那之問,蕭七突然發覺那支手竟然是能夠活動的。那支手就隨著蕭七的手往下沉去。


    蕭七吃驚的望著那個羅刹鬼女,正想放開手,耳旁就聽到軋軋一陣聲響。他循聲望去,就看見那道石門正在向旁移動。那個羅刹鬼女的右手竟然也就是石門開關機鈕的所在。蕭七不禁苦笑,但仍說一聲:“謝謝你。”才將手放開。


    石門開啟,一蓬刺眼的光芒就射在蕭七麵上。蕭七半眯起眼睛,一動也不動,人與劍卻已蓄勢待發!一個奇怪的念頭即時在她的腦海浮起來。


    人間到底又怎樣?


    一個生存在人間的人,竟然會生出這個念頭,是不是有些可笑?動念不已,蕭七不禁就苦笑起來,舉步往門內走去。


    這時候,他的眼睛已經能夠完全適應那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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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是來自七盞琉璃燈。那七盞琉璃燈高懸在承塵之下,七彩繽紛,瑰麗而奪目。燈光照亮那個地下室。


    但無論什麽人看來,相信都沒有地下室的感覺。因為那個地下室實在太華麗了。所有的陳設裝飾顯然都不過一番心思,也顯然化了不少的金錢。硬要譬喻的話,那簡直就是像皇宮一樣。


    蕭七並沒有進過皇宮,但他到過的地方也實在不少的了,卻從未見過有一處地方這樣華麗。所以那刹那之問,在他不由就有置身於皇宮的感受。


    傳說中的皇宮是否這樣呢?


    蕭七不知道,也沒有多想,那刹那之後,他的目光,以至整副心神,都已經完全被一個女人吸引。


    一個赤裸的女人。


    那個女人臥在琉璃燈光下的一張誘榻之上,擁著一張誘著龍風的錦被。那張錦被在繽紛七彩的燈光之下,更見瑰麗。那個女人的肌膚卻是雪白無瑕,在燈光下散發著一抹難以言喻、令人一瞥心蕩神搖盡光澤,散發著一種命人難以抗拒,難以將目光移開的強烈誘惑!在錦被的襯托下,這種誘惑也就更加強烈了。


    蕭七仗劍江湖,詩酒風流,但一向都非常自愛,雖然有很多方麵,他不足被稱為一個君子,亦有很多方麵他足以做一個君子有餘。有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一個赤裸裸的女人。他從來未想過一個女人的身體竟然會這樣美麗,這樣迷人。


    他的目光不覺已凝結,唿吸也變得急速起來。


    那個女人好像知道已有人走進來,整個頭都埋在被窩裏,一個身子不停的在顫抖。她顯然是很想將整個身子也縮進被窩之內,可是她不能夠。因為她的四肢都已被四條紅綾的另一頭則係在錦榻的四角,雖然並沒有拉緊,她亦隻能夠作有限度的移動。


    這是誰?是不是仙仙?


    蕭七一想到這裏,整顆心立時懸了起來,忙急步向前,伸手抓住了那張錦被。


    那個女人仿佛有所感覺,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一種顯然是出於恐懼的顫抖。


    蕭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將那張錦被扯開。


    他終於看到那個女人的麵龐!一股強烈的恐懼立時電殛一樣震撼他的心弦,他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顫抖得很厲害。


    因為他看到的並不是一張人臉!是一張鬼臉!這個女人的臉龐赫然與那些羅刹鬼女一樣,慘綠色的晶瑩而閃亮。不同的隻是眼睛。那些羅刹鬼女的眼睛沒有眼珠,一片血紅色,這個女人的眼睛隻是以血紅色描了一道眼線,眼睛是中空的,之內另有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卻是活的。


    黑漆一般的一雙眼瞳,孕滿了淚珠,在懂光之下晶瑩而閃亮。這雙眼睛本來充滿了恐懼,可是與蕭七的視線一接觸,那種恐懼竟完全消散。換過來的是一種極其奇怪的眼神。似驚又似喜。好像意外之極,又好像在意料中。


    這眼神在蕭七卻是如此熟悉。“仙仙?”蕭七不由自主失聲驚唿。


    兩行眼淚應聲從那雙眼睛之內湧了出來。


    蕭七看在眼內,心都快要碎了,他顫抖著聲音,道:“是仙仙你嗎?”


    這個女人頷首,淚如泉湧。


    蕭七利劍急揮,刷刷刷的四劍,盡將紅綾削斷!


    仙仙渾忘全身赤裸,從錦榻上爬起身子,投向蕭七的懷抱。


    蕭七雖然知道跟前人是仙仙,但目睹那樣的一張羅刹鬼臉向自己湊近過來,不免亦有些心驚膽顫。可是他仍然張開臂,將仙仙緊摟入懷中。


    芬芳的肉體,眩目的膚色,溫軟的肌膚,這情境原來是很旖旎的,但因為那張臉龐影響,就非獨旖旎,且有些恐懼。蕭七從來都未有過這種經驗。在那片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感受。


    也不過片刻,他肩頭的衣服已經被淚水濕透。


    蕭七又是感慨,又是難過,道:“仙仙,不要哭了,一切已成為過去。”


    仙仙仍然淚流不止。隻有淚,沒有聲。


    蕭七由得她哭了一會,才將她放開。


    這時候,他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仙仙的心情也顯然開始平靜了。她好像忽然想起身無寸縷,掙紮著從蕭七的懷中脫出,半曲著身子,雙手掩住了胸膛。蕭七歎了一口氣,伸手將那張錦被拿起,裹住了仙仙的身子。仙仙的眼淚不禁又流下。


    蕭七憐惜的摟著仙仙,道:“那支蛛蜘將你嚇壞了。”


    仙仙隻是流淚。


    蕭七又道:“他可有欺負你?”


    仙仙搖頭。


    蕭七伸手輕撫著仙仙的臉頰,道:“隻是將你的臉弄成這樣?”


    仙仙頷首。


    蕭七目光由下至上,再又由下至上,道:“看來他是準備將你整個人燒成瓷像,幸好我來得及時。”


    他說著一再輕撫仙仙那張恐懼的羅刹鬼臉。觸手冰冷,一點也沒有撫著活人麵上的感覺。他不覺打了一個寒噤,道:“我替你將瓷土弄掉。”一麵說一麵手往下移。那些瓷土隻是塑到仙仙的脖子,蕭七捏著其中一角,正準備將之扳下,那知道,才一動手,仙仙已將頭亂搖,眼瞳中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蕭七驚覺,道:“很痛?”


    仙仙頷首。


    蕭七立時想起飛飛那個被藏在瓷像之中的屍體。那具屍體被弄出來之後,皮肉盡爛,不就是黏在瓷片之上!以仵工郭老爹的經驗,而且又是陶匠出身,雖則那麽小心,仍然不能避免屍體的損壞。仙仙現在顯然又像飛飛那情形。


    蕭七看看仙仙那張羅刹鬼臉,看看自己的手,不由心寒了起來。應該怎樣?


    蕭七一時問六神無主。


    他細心再打量仙仙那張羅刹鬼臉,除了眼睛鼻子下有兩個透氣小洞,耳朵也有兩個,此外便完全被瓷土封閉,連嘴唇也沒有例外。所以仙仙能看,能聽,也能唿吸,不致窒息,但卻不能說話,也不能吃東西和喝水。一個人不喝水,不吃東西,短時間還不成問題,但再多幾天,就很難支持得住,不餓死,也得渴死的了。怎樣是好?


    蕭七頭大如鬥,整個人都陷進沉思之中。


    仙仙凝望著蕭七,眼淚間歇地湧出來,看來是那麽淒涼。淒涼而詭異。


    良久,蕭七歎了一口氣,道:“仙仙,我先抱你上去好不好?”


    仙仙頷首。


    蕭七將仙仙抱了起來,往室外走去。


    他不停的說著安慰的說話,說得要弄掉那些瓷土,簡直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他裝出一臉笑容。仙仙並沒有任何表情,隻從她的眼睛中,也根本很難看出她真正的感受。可是她的淚仍然不斷湧出。


    蕭七隻看得肝腸寸斷,他也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勉強,也知道自己的說話聽來並不太真實。況且仙仙曾到過驗屍房,看見過飛飛從瓷土之下弄出來的屍體。但他仍然不停地安慰仙仙。畢竟他是一個多情的人,也是深愛仙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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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仍深沉,距離黎明卻已不遠的了。


    羅刹群鬼之中,群捕手拿火把靜立,一聲不發,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蕭七懷中那裹在錦被內的仙仙。那些目光大都充滿了憐憫,他們大都曾經見過這個可愛的女孩子。


    仙仙閉上了眼睛,緊偎在蕭七懷中。她當然害怕接觸到這種目光。


    董千戶也在盯著她,目光也充滿了憐憫,他雖然脾氣暴躁,慣施霹靂手段,但並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董湘雲亦是,對仙仙她雖然妒忌得要命,到底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現在看見仙仙變成這個樣子,非獨不再怒她,反而替她難過。


    不隻是蕭七,所有人都不能夠替仙仙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這種事情在他們來說,畢竟是破題兒第一趟。他們既覺得奇怪,又感到恐怖。那個侏儒,那個“蜘蛛”的腦袋莫非真的是出了毛病?


    良久,董千戶第一個打破沉默,道:“我們呆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先迴去看看如何再說呀。”


    趙鬆接道:“城中多的是陶匠,集合眾人,相信也許能夠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清除仙仙小姐麵上的瓷土,迴複她本來的花容月貌。”


    蕭七微微頷首,道:“說的也是。”


    董湘雲忽然道:“萬一都無法可施,那如何是好?”


    沒有人迴答她這句話。


    董湘雲等了一會,歎息道:“若是真的弄到麵目全非,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蕭七緩緩道:“一個人隻要內心美麗,外表就是怎樣醜陋,又有何要緊?”這句話出口,仙仙的眼淚又自奪眶而出。


    蕭七看在眼內,歎息道:“仙仙,你放心,一定有辦法的?”


    仙仙隻是流淚。


    董湘雲那遏聽著,也不知什麽滋味,忽又道:“我現在倒希望自己變成仙仙那樣子了。”


    蕭七瞥了湘雲一眼,苦笑。


    董千戶那邊卻輕叱道:“你在胡說什麽?”


    湘雲道:“我是說真的。”


    董千戶一怔,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反而歎了一口氣。


    湘雲轉向蕭七道:“蕭大哥,你打算將仙仙安置在那兒?”


    董千戶插口道:“當然送迴杜家。”


    湘雲道:“這不成,死了一個飛飛,杜家伯母已夠傷心的了,再看見仙仙變成這樣子,叫她如何抵受得住這個打擊?”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蕭七道:“我家也不成。”


    董千戶道:“為什麽?”


    蕭七道:“家中的上下人等與杜家伯母那邊平日都有往來。”


    趙鬆插口說道:“衙門方麵卻也不是不便。”


    董千戶道:“如何是好?”


    湘雲道:“以我看,還是暫時送到我們家好了,一來我可以照顧她。”


    董千戶撫掌道:“是極是極。”


    蕭七道:“這個……”話說到一半,又住了口。


    湘雲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瞪眼道:“蕭大哥,難道這個時候你還不相信我,擔心我會傷害仙仙?”


    蕭七搖頭道:“不是這意思,問題在仙仙……”


    話口未完,仙仙已經頷首。


    湘雲立即嚷道:“你看,仙仙也同意了。”


    蕭七道:“既然如此,那麽,就依你好了。”


    湘雲道:“那麽我們現在就得動身,否則天亮迴城,被旁人看了出來,可是不妙。”


    蕭七目注湘雲,道:“什麽時候你變得這樣細心了。”


    湘雲歎了一口氣,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並不是你心目中那樣不好的。”


    蕭七苦澀的笑笑。


    趙鬆一旁插口問道:“蕭兄,你看那蜘蛛是否還有同黨?”


    蕭七道:“這種人即使要找同黨,也不容易找得到,能夠做得他同黨的人,也是個見死不救的人。”


    趙鬆一想道:“有道理。”  一頓接道:“看來這件事到現在已是告一段落的了。”


    蕭七道:“也許。”


    董千戶道:“這個結局雖然不怎樣好,幸而也還不算太壞。”


    蕭七道:“嗯。”又歎息一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馬蹄聲遙傳而來。


    董幹戶也許並不是第一個發覺,卻是第一個開口,道:“有馬來。”


    蕭七道:“是兩騎。”


    董千戶道:“向這邊靠近,不知是什麽人?”


    趙鬆立即揮手吩咐道:“兒郎們小心戒備!”眾捕快如驚弓之鳥,一時問全都緊張起來。


    蹄聲迅速移近,很快已到莊門外,陡然一頓,一個聲音立即嚷道:“頭兒!”


    另一個聲音接嚷:“總捕頭?”


    蕭七一聽,目注趙鬆道:“來的相信是你的手下。”


    趙鬆點頭,振吭道:“我在莊內,進來!”


    兩個捕快應聲匆匆從門外奔入。


    蕭七目光一落,道:“那不是你叫去那個漁村找尋金保的人?”


    趙鬆道:“相信有消息的了。”


    說話問,兩個捕快已經走近來。


    趙鬆立即問道:“有什麽事,如此匆忙?”


    一個捕快應道:“迴捕頭,我們已找到那個老漁夫金保,帶返衙門。”


    趙鬆道:“那又怎樣了?”


    一個捕快道:“幽冥先生叫他進入驗屍房,之後不久,不如何故金保驚唿連聲,我們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衝過去一看,隻見金保一麵的驚惶之色,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幽冥先生立即就叫我們去將頭兒與蕭公子找迴去!”


    趙鬆道:“還有什麽說話?”


    那個捕快道:“他一再催促我們趕快起程,並沒有多說其他。”


    趙鬆目注蕭士道:“看來這件事隻怕又生枝節的了。”


    那個捕快道:“幽冥先生請你們趕快迴去。”


    蕭七皺眉道:“這樣說,事情隻怕還並不簡單。”


    他當機立斷,將懷中仙仙送向湘雲,道:“仙仙現在開始交給你照顧的了。”


    湘雲將仙仙接下,甚麽也沒有說,隻道:“放心?”


    蕭七點頭。


    仙仙卻張開眼睛,哀憐的望著蕭七。


    蕭七看在眼內,道:“仙仙,湘雲會好好照顧你的。”


    仙仙好一會才點頭。


    蕭七迴頭對董千戶道:“這些事老前輩也請費心一點,迴頭我們在老前輩那兒再見。”


    董千戶笑道:“老實說,我實在想與你們走一趟,看一看那個老怪物在幹什麽,但讓湘雲這丫頭一個人迴去,卻又是放心不下。”


    蕭七若笑,道:“一切拜托。”轉對趙鬆打了一個招唿,領先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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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匹馬留在莊門外,蕭七也不多說,縱身躍上其中一匹。趙鬆亦很快奔出來,亦自躍上另外一匹馬上。


    一聲叱喝。雙騎奔出。馬快如飛,迅速奔入了柳林中那條道路。


    月色淒涼,夜風蕭索。搖曳的柳條有如群鬼亂舞,仿佛隨時都會勾奪兩人的魂魄。


    蕭七麵寒如水,趙鬆心頭冰冷,但控韁之手仍然很穩定。兩騎飛快的去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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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斜照進衙門的驗屍房。驗屍房中有燈。懂光與月光同樣朦朧。


    燈光月光照耀下,幽冥先生幽然坐在一張椅子上,神態顯示出一種說不出的疲倦。”


    老漁翁坐在他們對麵,那正是金娃的父親金保。隻不過幾天,金保好像已老了幾年。金保隻有金娃一個女兒,但卻因為蕭七那無心的一笑,而被骷髏勾去她的魂魄,心中難免充滿了悲哀。悲哀往往會使一個人容易衰老。


    在進來這個驗屍房之前,他本來一麵憂傷之色,可是在進來之後,這憂傷之色已經被另外一種神色代替。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神色,驚訝,恐懼,彷徨,兼而有之。這種奇怪的神色一直到現在也仍未減退,在他的眼瞳之中更見明顯。


    他一雙眼睛,現在正盯在放著飛飛那個屍體的榻上,正盯著飛飛的臉龐。飛飛的臉龐本來破爛不堪,恐怖之極,但現在破爛的地方已經填補。金保現在所看見的,已經是一張完整的臉龐。這張臉龐雖然完整,卻一絲人氣也沒有,眉毛是白色的,嘴唇也一樣。整張臉龐白得出奇,白得妖異,映著燈光,幽然散發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冷芒。這無疑是一張人臉,但細看之下,完全就不像是一張人臉。飛飛破爛的臉龐會變成這樣?


    難道這就是幽冥先生“借屍還魂”的妙法所產生的奇效?飛飛的一雙眼睛仍然緊閉。


    借屍還魂,是否就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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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先生的眼睛雖然沒有閉上,卻垂得很低,一直到蕭七飛步進來,眼皮才一跳動。蕭七的後麵緊很著趙鬆,一身衣衫已被汗水濕透。


    幽冥先生眼皮子一跳之後,終於緩緩給起了目光,望著蕭七,道:“事情怎樣的了?”


    蕭七道:“也許可以叫做已經告一段落。”


    幽冥先生道:“那是說,是誰在作怪,已經弄清楚了?”


    蕭七道:“嗯。”


    幽冥先生追問道:“誰?”


    蕭七緩緩的道:“蜘蛛。”


    幽冥先生一些也不顯得詫異,歎了一口氣,道:“我早就想到可能是他了。”他一再歎息接道:“除了他,有誰能弄出那樣的一個羅刹鬼像,竟然教郭老爹一看就想到我頭上。”


    蕭七道:“老前輩這次走眼了。”


    幽冥先生若笑,道:“無論從你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都應該是一個深愛你的女人所為,男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蕭七道:“一個人的腦袋如果沒有毛病,根本就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一個腦袋有毛病的人所做出來的事情,自然就不能夠以常理來推測,本該就出人意料。”


    幽冥先生道:“那麽也總會有一個原因才是。”


    蕭七道:“當然。”


    幽冥先生道:“到底為甚麽?”


    蕭七道:“討一個公道。”


    幽冥先生道:“哦?”


    趙鬆插口解釋道:“樂平這附近一帶,以蕭公子最英俊,卻以蜘蛛最醜陋。”


    幽冥先生笑顧蕭七,道:“這句話倒不錯。”


    趙鬆道:“也因此,美麗的女孩子不用說,就是一般的女孩子也不會喜歡蜘蛛的。”


    幽冥先生笑道:“相反,小蕭卻是人見人愛。”


    蕭七苦笑。


    趙鬆接道:“別的不說,就是我們樂平縣的三大美人,也都是大有非蕭兄不嫁之念。”


    蕭七隻是苦笑。


    幽冥先生道:“蜘蛛也就因此仇恨小蕭。”


    趙鬆道:“他恨的其實是天,恨天怎麽造得他那樣的醜陋,卻造得蕭兄那麽英俊。”


    幽冥先生道:“可是他如何能夠向天討一個公道。”


    蕭七道:“所以他這樣做。”


    幽冥先生又歎息一聲,道:“看來他的腦袋真的有些問題了。”


    蕭七道:“在董家莊。”


    幽冥先生道:“董千戶那兒?”


    蕭七道:“他原是陰謀毒殺董湘雲,但一下疏忽,便被我發現,將計就計,欲擒故縱。”


    幽冥先生道:“怎麽不當場將他拿住呢?”


    蕭七道:“因為我懷疑他背後有主謀的人。”


    幽冥先生道:“原來你是打算跟蹤他,看情形,將他們一網打盡。”他忽然一笑,又道:“蜘蛛這個人生性孤僻,脾氣我看要比我還要古怪,好像這樣一個人,相信很難有人跟他合得來。”


    蕭七道:“老前輩這番話也未嚐不無道理。”


    幽冥先生道:“事實證明他並沒有與他人合謀。”


    蕭七道:“嗯。”


    幽冥先生道:“你追蹤他到了什麽地方?”


    蕭七道:“捺落迦。”


    幽冥先生哦了一聲,道:“我建造的那個捺落迦?”


    蕭七道:“難道還有第二個那樣子的地方?”


    幽冥先生傲然一笑,道:“像我這樣脾氣的人固然是絕無僅有,本領有我這麽高明的相信也不多。”


    蕭七道:“晚輩也是這樣說。”


    幽冥先生道:“結果怎樣了?”


    蕭七道:“免不了一場血戰,倒給他用弩箭軟劍射殺了幾個捕快。”


    幽冥先生道:“那都是我教給他的本領。”


    蕭七繼續說道:“輕功方麵他練得很不錯。”


    “而且別創一格,那是因為他的身形關係。”幽冥先生轉問道:“現在他怎樣了?”


    蕭七道:“已倒在我的劍下。”


    幽冥先生皺眉道:“無情子的斷腸劍法出了名的斷腸奪命,蜘蛛當然是兇多吉少了。”


    蕭七頷首。


    幽冥先生額上的皺紋更深,道:“這在他,未嚐不是一個大解脫。”一頓問道:“是了,聽說那位杜仙仙姑娘已被人誘拐失蹤,不知是不是他做的手腳?”


    蕭七道:“也是他。”


    幽冥先生道:“人現在如何?”


    蕭七道:“已從捺落迦中救出。”


    幽冥先生道:“未嚐不是不幸中的大幸。”


    蕭七微喟道:“可是仙仙的頭已被他塗上瓷土燒硬。”


    幽冥先生道:“已死了?”


    蕭七道:“還沒有。”


    幽冥先生又是一怔,道:“這小子燒瓷的技術想不到竟也有一手,難道竟真的青出於藍?”


    蕭七道:“我曾經試圖將之揭下,可是稍為用力,仙仙便已唿痛。”


    幽冥先生忙道:“這個用強不得,萬一弄成飛飛那樣,可就大大不妙。”


    蕭七道:“未知老前輩可有什麽妙法嗎?”


    幽冥先生抓抓腦袋,苦笑道:“現在沒有,仔細想想,也許會想出辦法來亦未可知。”


    蕭七道:“尚請老前輩費費心神。”


    幽冥先生道:“嗯。”


    蕭七接道:“仙仙的嘴巴也給封上,喝水都不成,稍後說不定迫不得已,要先行用強揭開封著她嘴巴那兒的瓷土。”


    幽冥先生頓足道:“蜘蛛怎變得這樣手段毒辣?”


    蕭七無言歎息。


    趙鬆一旁插口問道:“是了,先生催促我們迴來,到底為了甚麽?”


    幽冥先生抓著腦袋的亂發,道:“有件事情本來就已經很奇怪,現在再給蜘蛛一鬧,變得更複雜,更奇怪的了。”


    趙鬆道:“到底是什麽事情?”


    “你們看?”幽冥先生手指著飛飛的那張蒼白得出奇的臉龐。趙鬆目光一落,道:“那是誰?怎麽在這裏?”


    蕭七亦問道:“怎麽又多了一條屍體呢?”


    幽冥先生似笑非笑的望著蕭七,道:“小蕭你看清楚屍體的容貌。”


    蕭七上前兩步,細看了一眼,道:“好像在那兒見過一麵。”


    幽冥先生道:“你不認識她?”


    蕭七搖頭道:“不認識。”


    幽冥先生道:“將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拉開。”


    蕭七依言拉開了那塊白布。一陣惡臭立時直撲鼻端,白布下蓋著的是一個肌肉破爛的身軀。


    蕭七一皺眉道:“這莫非就是飛飛那具屍體?”


    幽冥先生道:“本來就是的。”


    蕭七道:“可是飛飛的容貌……”


    幽冥先生道:“屍體本屬於飛飛,容貌卻不是,這是否非常奇怪。”


    蕭七不明白。


    趙鬆同樣不明白,問道:“怎麽會這樣的?”一頓突然失聲道:“借屍還魂!莫非這就是先生所謂借屍還魂?”


    整個房間那刹那仿佛突然一暗,仿佛突然陷入了黑暗幽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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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屍還魂……”幽冥先生歎了一口氣,忽然道:“老實說,我那裏有這種本領?”


    趙鬆道:“然則先生的所謂……”


    幽冥先生道:“我那所謂借屍還魂,其實不過是借屍還臉罷了。”


    趙鬆道:“什麽叫借屍還臉?”


    幽冥先生道:“屍體所以不能夠確定身份,原因不過在肌肉破爛,分辨不出她本來麵目,要迴複她本來麵目,即使有拔毒生肌的靈丹妙藥,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也是沒有用的了。”


    趙鬆道:“當然。”


    幽冥先生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破爛的部份填補起來,這件事在別人無疑是匪夷所思,但是在一個陶匠來說,雖不是輕而易舉,也不是全無可能。”


    蕭七恍然道:“先生莫非就是將瓷土填補進破爛的地方,根據麵部的輪廓,重新塑一張顏臉出來?”


    幽冥先生道:“正是如此。”


    趙鬆道:“難怪先生要我們準備白堊細泥與及陶匠的工具了?”


    幽冥先生道:“我那所謂借屍還魂說穿了,其實就這樣簡單。”


    蕭七道:“絕不簡單,屍體麵部的肌肉破爛成那樣子,要將她本來的容貌塑造出來,那是談何容易?”


    幽冥先生道:“增一分往往太多,減一分往往太少,力道,份量等都要準確,稍不小心,就會變形。”


    蕭七道:“先生也實在太辛苦了。”


    趙鬆亦說道:“難怪先生看來顯得如此的疲倦。”


    幽冥先生道:“但可見沒有白費心力。”他傲然笑顧屍體那張臉龐,道:“這張臉不敢說十足十的與原來一樣,但沒有九分,最少也有八分八相似了。”


    趙鬆連連點頭,機歎道:“高明,高明!”


    蕭七卻怔在那裏。


    幽冥先生迴顧蕭七,道:“可是屍體雖然是被認定為杜飛飛的屍體,恢複了容貌,小蕭卻竟然認不出來。”


    趙鬆一疊聲,道:“果然奇怪之至,奇怪之至。”


    幽冥先生接道:“這若非我的技術有問題,那就隻有一種解釋。”


    蕭七接道:“就是屍體並非飛飛所有。”


    趙鬆道:“那麽是誰所有?”


    蕭七陷入了沉思之中,一雙眼盯穩了屍體那張瓷土塑出來的臉。跟前那張臉他的確好像在那裏見過。可是,在那裏?蕭七一時問卻又想不起來。


    幽冥先生即時道:“這位老人家你們見到的了。”手指著金保。


    蕭七趙鬆早已在意金保的存在,但話說開來,一時問沒有問及,蕭七目光一轉,應道:“也是好像那裏見過似的。”


    幽冥先生道:“可是那天黃昏在柳堤之上。”


    蕭七一言驚醒,向金保一揖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那位姓金的老伯?”


    金保慌忙站起身子,顫聲道:“公子如此多禮,折煞老朽了。”


    蕭七道:“金老伯年第長於我,總是前輩。”


    金保道:“老朽正是金保。”


    蕭七道:“那天我離開之後,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金保道:“一個骷髏突然簇擁著白煙出現,聲稱乃是來自地獄的使者,奉女閻羅之令,凡人間女子,有喜歡公子者一律勾其魂,奪其魄!”


    蕭七苦笑道:“這是否有些荒謬?”


    金保頷首長歎道:“老朽也是這樣說,當時也隻以為誰人在開玩笑,那知道一竹竿砸下去,骷髏竟粉碎,可是語聲仍然從白煙中傳出來,也竟然言出必行,將我的金娃勾魂奪魄!”他越說語聲顫抖得越厲害。


    蕭七沉聲道:“這都是晚輩不好。”


    金保不住搖手道:“公子千萬不要這樣說,在樂平一帶,誰不知道公子平易近人,對人一笑,本是極之平常的事。”


    蕭七無言。


    金保接道:“公子人中之龍,瀟灑脫俗,這樂平一帶的女孩子相信也不知有多少為公子醉倒,所以我那個金娃一見鍾情,也並不難理解。”


    這個老漁夫看來倒也通情達理。


    蕭七卻隻有若笑。


    金保的語聲一變,嘶啞著又道:“可是隻因為心中喜歡,便要賠上性命,實在豈有此理,那個女閻羅雖然控製人間生死,隨時都可以取我性命,到現在,無論誰問我,我也還是那句語一千一萬個不服!”


    蕭七點頭道:“果真有這種事,還有天理嗎?”


    金保不覺流下了兩行老淚,道:“老朽也是這樣想,自金娃死後,附近一帶的山神土地,都已焚香造遍了。”


    蕭七若笑道:“那倘若真的是神鬼的所謂,除非女閻羅權傾九天十地,否則也該有個什麽神來管管她了,可惜那並非神鬼所謂,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卻是白費了。”


    金保奇怪的問道:“公子說那些是人為的?”


    蕭七道:“是一個叫做蜘蛛的人幹的,方才已給我們擊殺了。”


    金保老淚迸流,道:“皇天有眼。”一頓又問道:“真的已死了?”


    蕭七道:“老人家若不信,無妨問一問這位趙總捕頭。”


    金保沒有問趙鬆,也不等趙鬆開口,立即道:“我不是不信,隻是太高興,有點兒意外。”他的眼淚又流下,淚中有笑,道:“那麽這兒沒有我的事了。”


    幽冥先生奇怪道:“怎麽你連是什麽原因也不問?”


    金保搖頭道:“像我們這種打魚人家,平日根本就不會與人結怨,金娃更不會,這一次禍從天降,若說是罪在我們的父女兩人,那就是前生造孽,今世報應,否則不用說,壓根兒與我們父女沒有關係,我們父女二人隻是在別人安排中的犧牲品,一切自有官府,自有蕭公子替我們雪恨,我既無力相助,相信也更沒有插手的餘地,管來幹麽?說到原因,問來也是無用的,我又何必去查根問底?”


    幽冥先生道:“你倒也看得開,我若是也像你這樣看得開,日子一定沒有那樣子難過。”


    話口未完,他忽然笑起來。笑得就像是一個白癡。


    金保莫名其妙的望著幽冥先生,蕭七趙鬆雖然多少都有些詫異,但多少也都明白幽冥先生話中的含義,明白幽冥先生此刻的心情。幽冥先生若是看得開,又何至於終年躲在捺落迦之內,不停的塑造地獄諸鬼神呢?


    良久,幽冥先生才收住了笑聲,目注蕭七趙鬆道:“兩位找金老人家到來,主要的目的我知道乃是想弄清楚那天柳堤上發生的事情。”


    趙鬆道:“不錯,隻是先生何以將金老伯請進來這裏?”


    “當然有原因。”幽冥先生道:“金老人家到來的時候,我剛好完工,弄妥屍體的容貌,越看那就越覺得不對,所以知道消息,心血來潮,忍不住就請他進來一看。”


    趙鬆道:“到底是什麽不對?”


    幽冥先生道:“就是屍體的容貌。”他目光一轉,道:“你們都認定屍體是杜飛飛所有,但是一開始,我就已覺得有些不像。”


    蕭七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幽冥先生道:“以我所知,杜飛飛乃是樂平三大美人之一。”


    金保插口問道:“是那三個?”


    幽冥先生迴答道:“就是董千戶的女兒董湘雲以及杜茗的兩個女兒杜飛飛、杜仙仙。”


    蕭七說道:“我仍然不明白先生的說語。”


    幽冥先生道:“屍體麵部的輪廓雖然不錯,但並非極美,還有屍體的雙手也嫌稍粗一些。”他的目光又轉迴屍體臉上,道:“到弄妥屍體的容貌,更覺得奇怪,不是說不美,卻正如我初時的印象,隻是很不錯而已。”


    蕭七轉問道:“那麽金老伯一看之下,又有何發現?”


    金保接口說道:“那分明就是我的女兒。”


    蕭七已多少猜中,仍然問道:“容貌非常像?”


    金保道:“簡直就一樣。”


    蕭七皺眉道:“這是說,死者可能是你的女兒了。”


    金保若笑道:“可是我女兒的屍體怎麽會走來這裏?”


    幽冥先生道:“除非就真的有鬼跟我們開玩笑,否則事情可就奇怪了。”


    金保道:“金娃的屍體是由我親自下葬的,在來這裏之前我還曾到她墓前走一趟,並沒有什麽異樣,即使是屍變,也該有些兒跡象才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道:“所以我女兒的屍體應該仍然在墳墓之內,在這兒的屍體雖然那麽相似,我看也隻是相似而已,不會是我的女兒。”


    幽冥先生道:“人有相似,不會這樣簡單的。”他迴對蕭七趙鬆,道:“杜飛飛的屍體一迴複本來麵目,竟變了金娃,這件事,以我看絕不能夠漠視。”


    蕭七趙鬆不由得一齊點頭。


    幽冥先生道:“這也許是蛛蜘的詭計,像飛飛那樣美麗的女孩子,蜘蛛隻怕未必會忍心將之殺害。”


    趙鬆接口道:“否則他早已殺掉仙仙了。”


    蕭七沉吟道:“飛飛莫非仍活著?”


    趙鬆道:“相信是,隻是不知蛛蜘藏在那兒而已。”


    蕭七道:“捺落迦?”


    趙鬆道:“我立即吩咐人飛馬去通知各人,窮搜整個捺落迦!”


    幽冥先生立即道:“有一處地方你們也不要疏忽了。”


    蕭七急問道:“是那兒?”


    幽冥先生道:“金家村。”


    金保道:“我那兒沒有聽說有陌生女孩子進出。”


    幽冥先生道:“蛛蜘如果真的是用金娃的屍體來迷惑我們,使我們以為是杜飛飛的屍體,一定有他的目的,說不定在金家村附近,有他的另一個巢穴。”


    蕭七一想頷首道:“這不錯,他若是在捺落迦燒瓷像,少不免要驚動先生你,由金娃死亡到現在,並沒有多少天,所以那羅刹鬼女的瓷像是由金娃的屍體燒成,燒瓷像的地方應該就是在金家村附近。”


    趙鬆道:“那麽飛飛若是仍活著,也該在那兒的了。”


    蕭七茫然黜頭,他的心神從來都沒有試過這樣亂。


    幽冥先生接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走一趟金家村了。”


    趙鬆恍然道:“也趁此弄清楚那具屍體是否為金娃。”


    金保奇怪道:“如何弄清楚?”


    趙鬆一字一字的道:“開棺驗屍?”


    金保一呆道:“什麽?”


    趙鬆道:“屍體若非為金娃的,金娃的屍體便該仍然在墳裏的棺材內?”


    金保呆呆的點頭。


    趙鬆道:“事情到這個地步,金老伯,開棺驗屍是在所不免的了。”


    金保歎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事實連我現在也有些懷疑金娃那丫頭的屍體是否仍然在棺材內。”


    趙鬆道:“那麽事不宜遲,我立即吩咐人準備馬車,趕赴金家村!”


    幽冥先生撫掌道:“馬車最好不過,否則我這個老怪物坐在馬上,隻怕未進金家村,就給村民當妖怪趕跑。”


    趙鬆一怔,道:“老前輩也準備走一趟?”


    幽冥先生道:“說不定有很多地方還用得著我這個老怪物。”


    趙鬆道:“一切有勞前輩了。”


    幽冥先生抓著腦袋,道:“對於這件事,我越來越感到興趣了。”他笑笑又道:“有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麽奇怪的事情。”


    蕭七那邊應聲道:“我也是。”


    幽冥先生走過去一拍蕭七的肩頭,道:“生死由命,你也不必太擔憂。”


    蕭七無言點頭,他現在的心情仍然亂草一樣。


    趙鬆喃喃自語道:“我隻道捕殺蛛蜘後,事情便了結了,誰知還有這許多枝節啊。”


    蕭七道:“事情也快接近解決的階段。”


    趙鬆苦笑道:“做了捕頭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棘手,這樣奇怪的案子,這一次若非你們幫忙,隻怕我得要變成瘋子。”


    蕭七歎息道:“這件事的本身根本就瘋狂之極。”


    趙鬆轉對金保道:“又要勞煩老人家奔走。”


    金保道:“應該的,金娃的墳墓所在,雖然你們不難打聽出來,總不如我領路走一趟方便。”他歎息了一聲,接著說道:“何況這件事,也與我有關,不去怎成呢?”


    趙鬆道:“那我也該親自去督促兒郎們準備馬車才像樣。”說著邁步疾奔了出去。


    x      x      x


    黑暗終於消逝。


    拂曉,一輛大馬車疾從衙門的後門駛了出來。趙鬆蕭七雙雙坐在車坐之上,蕭七緊皺的雙眉到現在也仍未開展。鞭在趙鬆的手中,韁也是。他親自揮鞭策馬,這件案子給他的刺激實在太大,無論如何他都要弄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這是他職實所在。但他現在的責任心卻已經完全被好奇心取代。


    在車廂之內,坐著幽冥先生與金保,幽冥先生不住抓腦袋,金保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兒緊張。開棺驗屍的結果將會怎樣?又豈獨金保,其他三人都渴望很快能夠知道。


    馬蹄飛快,馬車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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