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偉離開正義幫,直馳出百裏外才緩下馬來,“白蹄馬”載著他倆人快跑了這麽長的路程,毫無疲憊之態,端的是一匹神駒。


    緩馳之間,溫義忽道:“大哥,我想迴家一趟。”


    阮偉驚道:“什麽,你要離開我?”


    溫義笑道:“誰說要離開你啦!”


    阮偉歎道:“你要迴家,豈不是要離開我?”


    溫義格格笑道:“真是個傻大哥,你難道不能到我家去玩一趟,我倆就不會分開了嗎?”


    阮偉道:“你父母親會歡迎我嗎?”


    溫義遲疑一陣,歎道:“我也不知父母親會不會歡迎大哥,他們連我這個親生女兒都不愛護,誰知會不會待你不好呢?”


    阮偉訥訥道:“那……那……我不用去了……”


    溫義嘟起小嘴,故作生氣道:“大哥不去,我也不迴去了!”


    阮偉連連搖手道:“那怎麽成!那怎麽成!你離家一年有餘,再不迴去未免有失人子之道,你一定要迴去一趟。”


    溫義輕笑道:“那你得答應隨我迴去!”


    阮偉知道溫義的性情十分執拗,不答應她果真會不願迴去了,再者不願與她分離,隻得應道:“好,大哥陪你去。”


    溫義大喜,連連雀躍,狀同年幼的頑童,差點摔下馬去,阮偉笑罵道:“這麽大了,還像小孩一般,羞也不羞!”


    溫義笑道:“我在大哥身邊,願意永遠做一個不懂事的小孩……”


    她這句話情意深長,阮偉不覺伸手抱住溫義,真把她當作一個躺在懷中要人愛憐的孩童了……


    一月的時間,他倆來到廣西。


    阮偉早已向往廣西的奇山異景,這時路上一一得以見著,心中十分愉悅,但有時想到外公蕭三爺的遭遇,不覺黯然。


    這天來到柳州,柳州的奇景為廣西之最,阮偉身伴意中人,遊此大自然風光,有說不出的幸福之感。


    他們到柳州城中投宿,安寢時溫義道:“明天我再帶你到一個奇異的地方,到了那裏,我看大哥非要咋舌大讚不可……”


    說完,溫柔的一笑,款擺而去。


    阮偉滿懷幸福躺在床上,望著房頂,霍然他想到一句話,臉色大變,陡然躍身坐起。


    隻見他喃喃自語道:“樂極生悲,樂極生悲,難道我阮偉……”


    想到外公的遭遇,無論地方、情況完全吻合,他不禁毛發悚然,神色頓然呆癡起來。


    第二天,阮偉整個人好像變了,溫義也未看出,笑道:“大哥,我們走罷!”


    他倆人仍是合乘一騎,馳出柳州城,走了十餘裏,眼前呈現出怪異的山景,那山景如同一朵青蓮,蓮瓣上薄雲朵朵覆蓋,好像仙境一般。


    溫義指著那山景道:“這座山人稱青蓮山,大哥進去便知這座山的怪異,天下難有敢與其抗衡者!”


    阮偉想到外公蕭三爺的仇人就住在這山內,聲音微微發顫道:“你……你……家就住在裏麵嗎?”


    他真希望溫義答聲不是,哪知溫義笑道:“大哥怎麽猜到的?”


    頓時阮偉臉色大變,溫義不由大驚道:“大哥!大哥!你怎麽啦……”


    說著用溫柔的手覆蓋在阮偉的額上,接道:“是不是病了?”


    阮偉竭力忍住心中的悲痛,暗道要想替外公複仇,千萬衝動不得,否則沒有溫義的指引,不易進入那老賊的穀中。


    當下勉強笑道:“沒有……沒有什麽……隻是略略感到不舒服。”


    溫義笑道:“那沒關係,待會到了家裏,我給你吃一顆父親製的丸藥,保險你立刻痊愈。”


    於是她滔滔不絕他說出她父親的才幹,要知南穀溫天智是天下奇才,無所不能,也難怪溫義這麽自誇了!


    阮偉慘然的望著溫義,心中大大歎道:“你為什麽會是外公仇人的女兒,你為什麽會是外公仇人的女兒……”


    想到待會就要與溫義反臉成仇,眼角不由汩汩流出傷心的淚來,溫義隻顧說話,哪知她親愛的大哥這時的悲痛呢?


    阮偉隨著溫義輕易走進溫天智費盡才智布置的怪石陣,不一會兒就走到穀內,果然穀中有一棟如同外公所敘述的石屋,恰好共有三間。


    尚未接近石屋,石屋內走出一位道袍老者,那老者見著溫義,雖然故作鎮靜,卻也掩飾不住眉宇間的關切。


    溫義見父親一年多未見,消瘦多了,頓時忘了父親待自己的兇惡,一頭撲進他的懷內,嬌喚道:“爹!爹!女兒迴來了……”


    溫天智伸手愛憐地撫著溫義,慈聲道:“起來!起來!這麽大了,別被你的朋友笑話……”


    溫義聽父親的話聲絲毫沒有責怪自己帶阮偉擅自進穀的意思,欣喜的站起來,笑容滿麵道:“爹,我給你介紹,他是……”


    阮偉忽然冷冷道:“不用介紹了,我知道他是溫天智!”


    溫義吃驚道:“大……大哥……你怎可對我父親如此無禮……”


    阮偉厲聲道:“我今天不但要對他無禮,而且要殺了他!”


    溫義清淚直流,花容失色道:“你……你……你敢!”


    溫天智突然大笑道:“這個年頭真是變了,溫某沒有怪你擅自進穀,你這小子倒要找起老夫的麻煩,莫非生了三頭六臂!”


    阮偉嚴陣以待道:“我就是個文弱書生,如今也非要你的命不可!”


    溫天智疑道:“老夫與你有何仇恨?”


    阮偉突然一掌劈去,大聲道:“有不共戴天之仇!”


    溫天智閃身讓開,大驚道:“你是誰?”


    阮偉如同發狂一般,雙掌飛快拍去,不再說一句話。


    溫義急得哭喊道:“大哥住手,大哥住手……”


    她的唿喚哪能止住阮偉的攻勢,溫天智被攻得心火上冒,見阮偉掌法淩厲,也不再顧及他是愛女的朋友,一腳踏去,變幻莫測,左腳跟著飛起踢去,暗道自己這一腳他一定閃躲不了。


    哪知阮偉學過溫天智的九宮連環步,他那一腳雖然天下無二,阮偉卻能輕易閃開。


    溫天智大吃一驚道:“小子哪裏學來老夫的步法?”


    阮偉慘然笑道:“是跟你女兒學的。”


    溫天智暗忖:女兒連九宮連環步也傳給他,關係定然不淺,可不要著意傷他。可是阮偉的掌法奇奧無比,卻不由得溫天智全力以對!


    頃刻來往數招,九宮連環步在溫天智使來高出阮偉甚多,阮偉掌法雖然厲害,卻無法奈何得了他。


    阮偉久戰不下,想起蕭三爺的武功,暗道要以外公的武功殺他,才算替外公報了大仇,一念至此,雙手握滿五茫珠,用漫天花雨手法射去。


    這暗器手法果然非同凡響,溫天智一個大意,手臂上中了一顆,頓時鮮血直流,要知五茫珠的威力在阮偉使來,就是練有罡氣,亦難抵擋,若不是溫天智懷有無上氣功,整條手臂就要被打斷。


    溫天智識得五茫珠,大驚道:“你是蕭三爺的什麽人?”


    阮偉淒厲慘笑道:“蕭三爺是我外公,今天來替外婆報仇,快納命來吧!”


    說罷又握起兩把五茫珠,要再用最厲害的暗器手法“漫天花雨”射去。


    溫天智大笑道:“真是笑話,你外婆死了好久?”


    阮偉根本不信他的話,撤手射去,立時溫天智胸上又中一顆,鮮血滾滾而出,頃刻染滿衣衫,十分怕人。


    要知這漫天花雨手法,是蕭三爺苦研十八年成就的最深的手法,莫說是溫天智,就是劍先生也難逃過。


    阮偉兩度得手,信心大增,頃刻又握滿兩把,暗道這下射去,一定要取得溫天智的性命。


    溫義這時已哭喊得昏倒過去,溫天智無法一舉擊敗阮偉,隻有眼睜睜見他再出手。


    阮偉正出手替外婆報仇,忽聽一聲莊嚴無比的嬌喚道。


    “你且停下手來。”


    阮偉被這聲音一震,抬頭望去,見石屋內姍姍走出一位衣著樸素的婦人,阮偉看到這位婦人,暗暗驚道:“這婦人麵好熟!”


    那中年婦人走到溫義昏倒的地方停下,拿起手中的濕巾撲在她的額上,輕喚道:“義兒醒來,義兒醒來!”


    溫義幽幽醒來,見到母親,雖知母親不大愛自己哭,但在這傷心的時候,不由一頭撲進婦人懷裏,哭道:“娘!娘!他要殺爹……”


    阮偉突然想起這婦人長得和自己母親一般模樣,無論臉形、身形都酷肖三分,隻有年紀大過十多歲,顯得蒼老一點。


    溫天智胸上所受一顆五茫珠,傷得甚重,他見自己的妻子隻顧女兒,正眼也不瞧自己一下,顯是一點也不關心自己是死是活,想起十多年來用情如付流水,一點收效也沒有,不由得老淚縱橫。


    阮偉知道溫天智已無力再戰,逃不過自己手下,便不再理會,緩緩走到婦人身前道:“請問夫人可認識我娘蕭南頻嗎?”


    婦人抬起頭來,喃喃唿道:“南頻!南頻!南頻……”


    隻見她喊到南頻時滿麵溢出無限的摯愛,阮偉隱隱覺得其中一定不尋常,激動地問道:“夫人真認識我娘嗎?”


    那位年近半百的婦人突然輕泣道:“南頻是我的女兒,我怎麽不認識……我怎麽不認識……”


    阮偉驚駭得臉色大變,他看到婦人額上有塊疤痕,定是當年她撞在岩石上沒有死去所留下的,而外公以為她死去,其實卻未死去,反而嫁給溫天智生下溫義。


    想到達裏,阮偉滿身冷汗涔涔滲出,暗道:“好險!我幸虧與溫義未及於亂,否則真是犯了莫大亂倫之罪!”


    如今既知道外婆沒有死去,哪能再殺溫天智,阮偉心中不願再待片刻,麵向那位婦人,訥訥道:“外……外……”


    婦人慈聲道:“我是你的外婆,你怎麽不叫我?”


    阮偉念及孤苦的外公,認定外婆是不貞的人,霍然生怒道:“我不叫你……”


    婦人珠淚瑩然道:“你為什麽不叫我?”


    溫義抬起頭來,楚楚可憐地道:“大哥,你還要氣我娘嗎?”


    阮偉一聲慘笑,大喊道:“大哥!大哥!我哪是你的大哥,你倒是我的阿姨,我的長輩……哈……哈……哈……我的長輩……”


    阮偉心中痛得一刻也不能停留了,向溫義一揖,苦笑道:“溫姨再見了……”


    說罷飛身掠去,溫義挺身而起,大叫道:“大哥!大哥!大哥……”


    她正要追去,婦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道:“你不要再去追他了,你是他的長輩!”


    溫義哪裏舍得情愛深摯的阮偉,哭道:“我不要做他的長輩,我不要做他的長輩……”


    可是誰又敢衝破這倫理的束縛呢?


    且說阮偉離開南穀後,騎著白蹄馬獨自而行,想到昨天還是雙雙倆人,如今孤苦伶仃,事情的變化真太令人難以想象了。


    他無目的地流落江湖,月餘後又恢複那時離開西藏找溫義芳蹤的落魄形態了,他不注重自己的身體,更不注意自己的儀容了!


    無時無刻他不在盡力設法忘記溫義,但卻偏偏忘記不掉,他發覺自己和溫義之間已到不可分離的地步,可是他又哪能夠和溫義結合呢?


    轉瞬臘月將屆,阮偉記起虎僧與劍先生之約,便向君山迸發。


    詩聖李太白有詩道:“淺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


    這君山在嶽州洞庭湖之中,阮偉趕到君山,因路程遙遠,已是薄暮時分,他不知虎老前輩決鬥過沒有,內心忐忑不安地向君山頂走去。


    但見一盤火輪掛在天邊,漸漸低垂,然而君山之頂十分明亮,斜照的紅光射在高台上,照出兩個獨坐的人影。


    阮偉見到兩條人影,以為決鬥尚未完畢,才放下不安之心,慢慢向高台走去。


    這高台的台邊有三個大字:“軒轅台”,相傳黃帝在此鑄鼎,成後騎龍升天。


    在這高台上決鬥,倒是個好地方,就怕有閑雜人來到,好在眼下是臘月冷天,誰也不會冒著嚴寒來這裏遊玩。


    阮偉漸漸走近高台,看清人影,心下奇怪,他們在做什麽?


    起先以為他們靜坐是在對掌,較量功力,但這一走近,看見他們雙掌並未相對,他們既不對掌,呆坐在那裏做什麽?難道是比禪功嗎?


    武家哪有比禪功之理,阮偉飛身上台,仔細看去,這一看驚得他大唿一聲。


    隻見虎僧與劍先生背後各印著一雙烏黑的手掌印,早已死去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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