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挺著胸,傲然地坐在千疊台大廳中的椅子上。請牢記


    槍聲已經停止,敞開的庭院中,櫻花靜靜地綻放著。令人可笑的是,黃鶯正用它那圓潤的聲音高歌,似乎也為這將逝的春天感到惋惜。


    “看來美濃已是我的囊中之物,此次我不是打仗,隻是搬了城而已。”


    在這般豪言壯語之下,徑自從小牧山將兵力及武器運送過來的信長,一旦如願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四周的景象時,內心感慨萬千。


    當初為了取得尾張,而將生長在此地的濃姬嫁給信長,甚至命令濃姬刺殺信長的人,正是蝮道三。


    後來道三也心儀於信長的器量,對他說道:


    “我的子孫將來可能得為你係馬!”


    他的預言終於在十四年後的今天實現。三十四歲的信長,終於在抑鬱很久之後,萌發了平定天下的野心。


    身為兒子的義龍追殺父親,甚至將稻葉山城變成惡緣之城,因為他讓自己血親的血液流在這裏。


    “來!願意降服的人到這邊來。有誌跟隨我方的人,我們一定會接納他,大家不要吵鬧,先在此等候。”


    這時已經有許多俘虜來到庭圃前麵,可以聽得出來那正是丹羽萬千代很得意地指示他們的聲音。


    “想離開的人,就讓他們離開,我們不要女人和小孩,都讓他們通過吧!什麽?你們要陣中通行證?哈哈哈……我們沒有通行證。在織田家,我們不做那種類似野盜的行為,你安心去吧!隻要你說要通過,大家都會讓你過去的,你放心!”


    當他這麽說著時,山頂上的火也燒毀了齋藤家的一切。


    (這座城可以說是對這三代最忠實的家臣吧?)


    身為主人,一旦沒有了理想,不僅會使自己變得軟弱,同時也會導致自身的悲劇啊!


    如果隻是單看一個人,不論織田方或齋藤方,事實上並沒有任何區別。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然而,一方是由強烈的自信所支持;另一方則對自己的生存方式產生了很大的疑問,致使他連自己所擁有的力量的一半都發揮不出來。


    此時,跟隨在信長身邊的人,隻剩下岸勘解由。


    “滅了這座城後,應該還會剩下一株櫻花樹吧?”


    他指著櫻花紛紛飄落的那一邊,在那兒,有一對夫婦互相刺死了對方。對於這件事情,大家的看法都頗為一致。對一個人來講,一旦已經找不出繼續生存下去的目標,是相當可悲的啊!


    “齋藤龍興殿下到——”


    當信長睜大眼睛,感慨萬千地看著周圍時,森三左衛門的兒子長可把龍興從山頂帶下來,並且大聲通告大家。


    信長將視線慢慢轉移到入口處。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信長並不認為他是個優秀的人才,但他畢竟是道三的孫子,我妻子的侄子啊!以他的身份來說,也是堂堂美濃一城之主啊!然而,他能否繼續為齋藤家的祖先祈福呢?信長便以這種心情等待著,但是最先出現的,卻是藤吉郎的影子。


    “已經來到大將的麵前了,龍興先生!”


    龍興這時非常狼狽地站在信長麵前。他的身體正如他父親一樣高大,但是臉上卻沒有半點血色,蒼白的臉龐似乎有著濃姬的影子。


    不!他隻是輪廓像濃姬罷了,兩人所表現出來的線條感卻完全不同。一個是愈看愈覺得堅強,就如琴弦般緊繃著,所發出的聲音強而有力;而另一個則隻是有形狀的線條罷了。


    在龍興後麵,跟著進來的全都是些麵無血色的重臣,他們一個個安靜地跟在後麵。


    日根野備中、齋藤九郎右衛門、長井隼人、牧村醜之丞、平野美作等等。


    看著這些人的臉,信長心中愈來愈氣憤。看來在這些家臣之中,每個人都打算降服,已經沒有人願意與龍興共生死了;然而,他知道這件事嗎?


    “龍興!”


    信長頗為尊重地叫了一聲,對方則嚇了一跳似的將臉抬起來。


    “哈哈哈……”大廳中,又再度充滿了信長的笑聲,“哎!到底現在還是亂世啊!”


    “啊……你說什麽?”


    “我說現在是亂世啊!從現在開始,你有什麽希望呢?說出來讓我聽聽!”


    然而此刻的龍興,早已經六神無主,甚至連迴答的力氣也沒了。


    “你難道從來沒想過嗎?”


    “你到底要取得天下,還是要當和尚?或是要當乞丐?還是要切腹自殺呢?”


    當他這樣說著時,連信長也被自己聲音中充滿著的強烈仇恨給嚇了一跳。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愚蠢更大的罪惡!如果這個人隻是一個普通的樵夫或老百姓,也就罷了,偏偏他的祖父卻身為美濃太守,致使像信長這樣的人,也在這數年間,為他而苦惱過。當他想到這裏,不禁覺得——


    (太不成熟了!)


    他在心中叱責自己,然而他全身卻有股狂烈的怒氣在激蕩。


    龍興光是聽著信長的聲音,臉色便愈來愈蒼白,身體也不斷地微微顫抖著。


    終於連信長也受不了他那個樣子了。


    (這個人根本無法吊祭自己的祖先啊!)


    “龍興!”


    “……”


    “你有個弟弟,對吧?我就讓你的弟弟新五郎接續你們齋藤家祭祀的責任吧!”


    “怎麽樣?對於今天的事,你也很感慨吧!一年前你若是開城幫助我信長的話,今天也不至於落到這種下場了!不!你不會這麽想的,像你這樣的大人物,隻想照著自己的意思去做。好!我給你自由。哈哈哈……我跟你約定,絕對給你自由,三左!你帶他出去吧!”


    “是!”


    森三左衛門站了起來,對他說道:“來吧——”


    龍興慢慢站了起來,跟在三左衛門身後,走出玄關。


    “那麽請保重……”


    “請問,我……我到底要去哪裏呢?”這時龍興終於第一次開口問道。


    “那是你的自由啊!不管你要去哪裏,要去見誰,我都隻能送你到此為止。”


    三左衛門對於他的問題感到非常生氣,於是立即轉過身去,離開了那裏。


    龍興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在今天之前,這裏是他的房子,這是他的大玄關;然而踏過這一步以後,他就永遠再也進不來了。這裏已經沒有齋藤家的家臣,但是溫暖的陽光,依然照在那已被燒毀的千疊台館上。


    有位擔任警衛的步卒大將漸漸接近他:“你到底是誰啊?”


    他被那聲音嚇了一跳,而對方也似乎認識龍興似的。


    “喔!原來是你!你要離開這裏了嗎?”


    “正是!”


    “你要往哪個方向去呢?這樣好了,我把送你到警戒線以外去吧!”


    那人這麽說著,於是龍興又閉起了嘴巴。


    要是他的祖父道三看到他這種樣子的話,會怎麽想呢?


    一代奇傑蝮道三的孫子,終於淪落到必須為信長係馬。


    “請你快一點吧!再不快點,對我們雙方都不好;而且這附近有許多暴亂者出沒,隨時會威脅你的生命。”


    對方催促著,這時龍興才又開口說道:“那麽……”


    他終於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不過,說他是走的,倒不如說他是被趕出來更恰當些。


    當他出了城,來到已被燒毀的井口城下時,才說:


    “到長島去吧!”


    他小聲地說道。


    他曾經一度在本願寺寄居過一陣子,因而他又再次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步卒大將於是命令部下將龍興送到海津郡附近,從那裏用船把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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