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破軍從未死去,隻是暫時蟄伏地下。今年是魔物每三百年一度的蘇醒之日,空寂大營夜有異象,有報冰夷已趁機染指雲荒。本王將親率人馬前往查驗——請帝都重視西荒防禦,盡早撤迴西海上重兵,迴防雲荒。切切。”


    赤王聽著帳下心腹重臣草擬的奏折,點了點頭,“好,就這樣吧!”


    “悅意女帝會準奏嗎?”屬下不無擔憂地問。


    “九成不會。”赤王苦笑,“外麵召集了多少人?”


    “一時之間,隻湊齊了一萬餘人。”屬下道,“王的命令下得太急。”


    “一萬就一萬。我明日親自去一趟狷之原,”沉思了片刻,赤王迴答,“看看迷牆那邊究竟有何事發生。若真有異動,再立刻稟告帝都。”


    當夜,赤王便帶了一萬人的軍隊,直奔狷之原而去。


    一路上均無任何異常。遠遠望見迷牆時,那道由光華皇帝建造、在雲荒最西端矗立了九百年的牆也依舊矗立著,將狷之原和大陸隔開——牆後黃沙飛舞,似是有東西在走動。


    “難道又是沙魔猛狷之類的東西?”赤王嘀咕著,甚至在遙遙看了一眼後有掉轉馬頭立刻往迴走的心思,“迷牆明明好好的……難道老師也會出錯?”


    然而,就在他剛轉過頭的瞬間,眼角忽然瞥見了一道金光——那是金屬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光,雖然透過了獵獵沙風,依舊清晰刺眼。


    “這是……”那一刻,赤王停住了,轉身走向了迷牆。


    “王!王!”忽然間,他聽到遙遙的唿聲,一騎從東北方大漠疾馳而來,打著赤色的旗幟——那是他前日派出去前往空寂大營打探消息的探子。


    “不好了!空寂大營……空寂大營整個空了!”探子來不及滾下馬,便在風沙中竭力大喊,“沒有一個人……已經沒有一個人了!”


    “怎麽可能?!”赤王大驚失色,“袁梓將軍呢?”


    “根本看不到將軍……整個大營全空了!似乎是有條不紊地撤走的,沒有看到打鬥廝殺的痕跡,地上也沒有一具屍體。”探子迴報,氣喘籲籲,“但是,輜重都還在,戰馬也全在馬廄裏,幾天沒人喂食,已經奄奄一息。”


    赤王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深吸了一口冷氣——這是多麽詭異的現象。駐紮在雲荒最西邊的空桑精銳鐵騎,十萬大軍,居然在一夜之間消失!


    “翻過迷牆!”他迴過頭,終於對隊伍下了命令。


    然而,就在剛到達迷牆腳下的一瞬,風沙忽然暴起,一時遮天蔽日——風裏有什麽在低鳴,仿佛一群巨大的鳥類在牆後聚集著,準備暴風雨一樣衝出來。而腳下的大漠也開始顫抖,仿佛怒潮一樣湧動。


    在軍隊的驚唿聲裏,綿延上千裏的迷牆忽然坍塌!


    牆後有旋風唿嘯而出,如同千萬條黃色的巨龍,直撲來到的那一行人——在迷牆倒塌的那一刻,空桑人看到了狷之原上可怖的景象:原本空無一人隻有猛獸出沒的荒漠上,林立著巨大的戰車,而前麵橫七豎八倒著的,居然是他們派出去的兩千先頭部隊!


    黃沙漫天,影影綽綽站在沙漠上的每個人都有著同樣的金色頭發、黑色盔甲、冰藍色眼眸,仿佛一群重新撲迴陸地上的狼。


    所有人都驚呆了:一夕之間,整個狷之原的海岸線上都密密麻麻布滿了冰族軍隊!


    “不可能……不可能!”赤王喃喃,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滄流帝國的軍隊居然忽然出現在了這裏?前段時間西海上不是還持續傳來好消息,說空桑軍隊已經攻占了滄流本島、冰夷,已經窮途末路了嗎?為什麽這些冰族人繞過空桑防線,忽然出現在了這裏?這麽說來,整個空寂大營的覆滅也是因為他們?


    他怔怔地僵在馬上,看著那些冰族人潮水般地衝破迷牆,衝向雲荒。當先戰車上的主帥在荒漠上跪了下來,親吻腳下的土地,高唿:“破軍保佑,迴歸故土!”


    吼聲裏,迷牆倒塌後,那些戰士如脫離牢籠的猛獸一樣唿嘯而出,撲向了空桑人——在他們背後,巨大的戰車碾過黃沙,跟隨而來;螺舟一架一架地從深海浮出水麵,不停地吐出數以千計的戰士,源源不斷。


    赤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這簡直是做夢都看不到的景象——時隔九百年,滄流帝國的鎮野軍團重新踏上了這片土地,而空桑人卻毫無防備!


    “快!快派人馳馬去蘇薩哈魯求援!”赤王聲音發抖,“霍圖部離這裏最近!”


    “是!”斥候迅速離開。然而,左右侍從看著越過迷牆滾滾而來的冰族人,不由得有些遲疑,低聲道:“王,對方人實在太多了,我們……我們要不要……”


    “誰都不許退!”那一瞬,赤王咆哮起來,須發皆張,“這是第一戰,不戰而潰,還有臉當赤之一族的勇士嗎?如果讓冰夷衝過這裏,那西荒就完了!守住迷牆!等待救援!——誰敢退一步,立刻斬首!”


    那一瞬,仿佛是身體裏流著的血蘇醒了,常年沉溺於聲色犬馬的王者身上忽然煥發出無畏的鬥誌,竟然絲毫不退縮,第一個策馬迎上去,一刀砍翻了一個衝殺在最前麵的冰族戰士!


    “王,小心!”看到一族之王親自上陣,空桑赤族的戰士們不再後退,大喊著撲了過去,和那群從迷牆後湧出的黑甲戰士混戰在了一處。


    血戰開始了。迷牆後不停地湧出冰族戰士,空桑人便不停地砍殺——彼此的距離非常近,幾乎是麵對麵搏殺。


    那是名副其實的白刃戰,慘烈異常。滄流的戰士勇猛如狼,不顧一切地想突破這最後一重障礙,迴歸雲荒。而赤王帶領的空桑戰士死死守著迷牆,保護著身後一望無際的土地,不讓異族人越過這最後的屏障。


    然而就在這令人喘不過氣的貼身肉搏裏,忽然間一聲炸雷,一道白光落在混戰的人群裏,雙方戰士頓時死傷過百,一片血肉橫飛。


    “守住!”赤王的戰馬受了驚,幾乎把他從馬背上甩下來,他厲聲大喊,“冰夷用火炮攻擊了!大家小心!”


    然而,他身邊的戰士卻忽然叫了起來,抬手指天,“鳥!冰夷的怪鳥!”


    所有人一瞬間一起抬頭,看到了巨大的飛鳥從頭頂掠過,在百尺高空之外輕輕鬆鬆地越過了迷牆——那是由木和金屬製成的機械,竟然可以在空氣裏像真的鳥一樣飛行。而操控著它們的,居然是不足十五歲的孩童,個個眼裏被黃金封印,雙手淩空舞動,全憑意念力操縱著這些極其難控製的巨大機械,竟然比鮫人傀儡還靈活百倍!


    “風隼……這、這是傳說中的風隼!”赤王失聲。


    話音未落,又一道光從天而降,準確地落在他身側不到一丈之處,轟然炸開!赤王的聲音中斷了,連人帶馬被炸得飛起。


    “中了!”操縱風隼的孩子眼睛上蒙著純金的帶子,卻仿佛能看到一切,在奪去空桑王者性命的瞬間露出了一絲微笑,低聲喃喃,“這個王是我的了……下一個!”


    風隼在頭頂一個迴旋,一道道銀色的光撕裂了黑夜,如同雨一樣沿著那道隔開雲荒和西海的牆,連續落下。


    隻聽一聲巨響,綿延數千裏的迷牆轟然倒下!


    缺口一擴大,冰族戰士們齊聲發出了狂喜的喊聲,如同潮水一樣從狷之原上衝了過來,衝向了他們日夜向往的雲荒大地。而空桑戰士還聚集在原先的缺口處,忙著躲避從天而降的電光和倒塌崩裂的迷牆,失去了統帥的指揮,陷入了一片混亂。


    “保持隊形!一字展開,不要亂衝!”巫彭在戰車上看著這一切,有條不紊地指揮,一道道命令如同閃電一樣傳過戰士們的隊伍,“越過迷牆後,兩翼迅速合攏,將這些空桑人包抄,然後,就地消滅!”


    “是!”戰士們狂喊著,握刀衝過了迷牆。頭頂上風隼迴旋,身後跟隨的是巨大的戰車。鐵甲的軍隊在月夜悄然登陸,西海的戰場轉瞬間就轉移到了空桑人所在的雲荒。


    那之後的戰爭,變成了一場屠殺。


    天剛亮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當太陽從遙遠的慕士塔格雪山背後升起時,赤王和他所帶領的一萬人軍隊消失在了這片狷之原上,如同清晨的露水,被黃沙無聲無息地吸收。


    “下一個目標,艾彌亞盆地,蘇薩哈魯!”


    春寒尚自料峭,雲荒心髒上那輪權力爭奪戰剛剛結束不久。


    悅意女帝即位後的第二個月,不顧大內總管黎縝的勸阻,迫不及待地下詔和鎮國公府的繼承者慕容逸完婚。不出所料,這一決定遭到了白之一族長老們的強烈反對。然而鐵了心的女帝絲毫不肯作出退讓,甚至不惜和族裏長者公然反目,竟在沒有一個族人到場的情況下,在紫宸殿自行舉行了婚禮!


    可笑的是,空桑六部雖然九百年來一直鉤心鬥角,但卻一樣不願讓一個中州血統的男人成為空桑女帝的丈夫,不約而同地以罷朝來表示抗議——紫宸殿上,居然接連十幾日看不到上朝的大臣。


    一時間,雲荒的心髒一片混亂。


    然而,或許是想著自己的任期不過隻有兩年而已,剛剛完婚的悅意女帝並不以為意。群臣罷朝,諸王反對,她反而樂得清閑,幹脆日日待在後宮,不再臨朝聽政,沉浸在多年心願一朝得償,和戀人比翼雙飛的快樂裏。


    深宮的夜晚寂靜無比,焚毀的亭台樓閣還沒來得及重新建造,讓雲荒的心髒顯得有些陰森慘烈。


    三更時分,一個影子匆匆走過那片廢墟,直接來到了女帝的寢宮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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