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自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馬繼純向張起航問道:“起航同誌,你知不知道更多的消息?”


    “馬董,不瞞您說,我也在想辦法了解情況呢,”張起航苦笑了一聲,對馬繼純說道:“您放心,我打聽到了情況一定第一時間就向您匯報。”


    “那好吧……”


    沒能從張起航這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桉,馬繼純心裏有點鬱悶,不過張起航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不好再說什麽,而且話說迴來,對於自己這個主動提出辭職的董事長來說,自己能說什麽呢?他隻好對張起航叮囑道:“起航同誌,你知道了什麽新情況,一定要盡快告訴我。”


    張起航肯定的點頭:“您放心了吧。”


    ……………………


    省裏突如其來的動作,將重汽集團的很多人都給嚇到了,而隨著時間的發酵,張起航的那番“拿下三分之一的人”的話,更是在重汽集團內部飛速的流傳,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被人添油加醋,演化出了各種不同的版本。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是不會有人相信這種極度不靠譜的傳言的,大家說不定還會對這種傳言嗤之以鼻,但當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陸續有一些同誌被省國資辦叫去了解情況,一些人都開始坐不住了,比如當組織與人力資源部副部長唐建文被叫過去談話之後,當天晚上,他就接到了集團副總劉克寧的電話,幾句寒暄之後,劉克寧向唐建文問道:“老唐,今天國資辦叫你過去,都問了些什麽?”


    唐建文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迴答道:“就是了解了一下我的工作情況。”


    電話那頭的劉克寧眉頭一皺,再次問道:“就隻是這些?”


    “基本上就是這些,”唐建文小心翼翼的迴答道:“都是工作上的事情,至於其他的……他們基本上沒怎麽問。”


    “這樣啊……”


    聽到唐建文這麽說,劉克寧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國資辦那邊到底在搞什麽鬼?還是說老劉他沒有跟自己說實話?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劉克寧向唐建文問道:“老唐,你說問的基本都是工作上的問題,那除了你工作上的事情之外,他們還問了你什麽問題?”


    “其他的問題……”唐建文很認真的想了想,才迴答道:“確實沒問其他的問題。”


    “這樣啊……我知道了。”


    劉克寧有些不甘心的點點頭,猶豫了一下,他有問道:“老唐,除了你和生產製造部的老馬,你還知道省國資辦把誰喊過去了嗎?”


    “沒聽說還有誰啊,”說到這,唐建文頓了頓,似乎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的道:“生產製造部的老馬也被叫過去了?”


    “你不知道省國資辦也把老馬叫過去的事?”


    劉克寧的語氣有些驚訝。


    “不知道啊,”唐建文說道:“在省國資辦,我也沒遇到老馬。”


    “唔……沒遇到也正常,”劉克寧抿了抿嘴,說道:“好了老唐,就這樣吧,我還有點其他的事,先掛了。”


    唐建文連忙應道:“好的好的,劉副總您先忙……”


    等劉克寧掛了電話,唐建文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一直在一旁的唐建文的愛人李萍,這才開口向唐建文問道:“老唐,你剛剛怎麽不跟劉副總實話實說呢?”


    就在剛剛,自家老唐還在跟自己說他聽說單位的誰誰誰又被省國資辦叫過去的事呢,其中就有這個生產製造部的老馬,還有些感慨的表示老馬這次可能有點危險了。


    剛剛還提到人家老馬呢,這馬上就說不知道老馬去過省國資辦的事,這就讓李萍有些不能理解自己老公的做法了。


    “怎麽說?”唐建文沒好氣的說道:“說我其實不但知道老馬去過省國資辦,而且是一前一後去的?你們財務部都被叫過去多少人了,你就讓我說?”


    聽到這兒,李萍總算反應過來了,她瞪大了眼睛,震驚的道:“老唐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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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李萍隻是反應慢,不代表完全反應不過來。


    唐建文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過去不是一直都在說我膽子小、放不開麽,我給你說,這次那些放得開的,應該不會太好過。”


    聽到自家老公這麽說,李萍的臉都給嚇白了,她喃喃的道:“不可能吧?難不成真的要像傳說當中的,省裏決心拿下三分之一的人?真這麽搞,集團不是完蛋了麽?”


    “嗬……”


    唐建文冷笑了一聲,說道:“就算省裏沒有大動作,你覺得任由這種情況下去,咱們集團還能有個好?”


    “……”


    李萍聞言,不說話了,身為集團財務部的一員,她對整個重汽集團的狀況的了解甚至比一些中年幹部了解的更深入一些,整個集團的局麵隻能用“觸目驚心”和“危若壘卵”這兩個成語來形容,可以說是危險到了極點,若非是這些年來一直有國家以及省裏的財政撥款、專項貸款的維持,整個集團早就要破產了。


    當然,對於集團的情況,大家誰都不是傻子,尤其是上麵級別比較高的領導,很多人都是抱著“能撈一點是一點,對給以後攢點退休金”的想法拚命的給自己撈好處,那個市場部的老馬在集團內部可謂是“有口皆碑”,撈好處到了肆無忌憚、在整個集團內部人盡皆知的程度,現在看來,這一次,這個老馬是在劫難逃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李萍的心裏竟然頗有幾分快意:好!你姓馬的也有今天?!


    唐建文倒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媳婦的表情的細微變化,他接著說道:“至於你說的省裏決心拿下三分之一的說法,我倒是覺得不可能,工作總還是需要人來做的,把人都給搞下去了,到時候誰來做工作?”


    李萍一愣,連忙問道:“老唐你的意思是上麵其實是殺雞給猴看?”


    不知道為什麽,在意識到之前那些人的倒黴不過是上麵殺雞給猴看之後,她心裏竟然有些失望。


    “殺雞給猴看,這話倒也不能說錯,”唐建文笑了笑,說道:“不過以咱們集團現在的情況和局勢,我覺得雞殺的太少了,未必能起到嚇唬猴子的作用,雖然殺三分之一的雞不大可能,但五分之一呢?六分之一呢?那就說不準了。”


    李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覺得自己老公說的非常有道理,這一刻,她忽然格外慶幸自己老公以往的老實,否則的話,這會兒的自己恐怕要膽顫心驚、隨時擔心丈夫會被紀檢監察部門的人給帶走了吧?


    ………………………………


    陳海洋一開始確實隻是抱著“嚇唬那些家夥一下,讓他們在將來好好配合張起航的工作”的心思來推動這件事的,事實上在決定這麽做之前,他也跟省國資辦的幾位主要同誌打過了招唿,否則大家也不能讓老陳這麽“折騰”,可隨著那些被嚇唬的家夥交代的情況越來越多,陳大主任有些坐不住了: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啊。


    不是嚴重一點,是嚴重很多。


    那可怎麽辦?


    不用琢磨太多時間,陳海洋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將情況向大家通報一下。


    這種事情,自己不知道也就罷了,但若是知道了,就必須將情況向大家通報——否則將來出了問題,責任全都是自己的。


    周一的晨會上,在將情況向單位的幾位主要同誌做了口頭介紹之後,陳海洋的表情沉重的做了總結:“同誌們,我要向組織做出檢討,在重汽集團上麵,是我疏忽大意了,雖然在這之前我多多少少的聽說過重汽集團的一些情況,但心裏總是懷著一份僥幸,總覺得重汽集團的問題肯定是有一些的,但以央企的管理的嚴格程度,再糟糕也不至於糟糕到哪裏去,可我萬萬沒想到,情況竟然會嚴重到了這個程度。”


    陳海洋都已經主動檢討了,而且主動將大部分責任攔到了自己的身上,其他同誌還能說什麽?當然是不停的勸說起來……


    “主任,就算重汽集團那邊有問題,這責任怎麽著也不能怪到您的頭上,”李副主任誠懇的說道:“說起來,國家在去年年初才將重汽集團移交給咱們,這才一年多的時間,大家才剛剛梳理出來個頭緒呢,對於一些不是那麽重要的問題疏忽大意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絕對不能將重汽集團的責任攬過來,這個鍋太大,沒有人能夠承擔的起。


    要不怎麽說大家夥兒都是一起工作了這麽長時間的老同事呢,李副主任的話音一落,王副主任也跟著受到:“主任,老李說的對,這件事真不能怪到您的頭上,要說有責任,那也是我們全體同誌的責任……話說迴來,我覺得之前國家將重汽集團移交給咱們的時候,我就不相信當時的最高紀檢監察部門一點都沒有發現重汽集團存在這麽嚴重的問題?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意識到?


    這不大可能吧?


    可他們發現了卻不向咱們通報,真的是……我都不知道該說他們點什麽才好了,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給咱們打招唿,咱們才下意識的覺得就算有點小問題也是可以理解的,哪能想到問題會這麽嚴重?他們當時但凡給咱們提個醒,咱們也不至於忽視了這一點。”


    二級巡視員張波同誌也緊跟著說道:“李副主任和王副主任說的都有道理,主任,要說有責任,那也是我們大家集體的責任……話說迴來,張起航同誌在重汽集團工作了一年多,不也沒有發現問題麽?隻能說,他們隱藏的太深了。”


    “對對對,老張說的對,我們的工作確實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但主要還是因為那些壞分子隱藏的太深了……”


    張波的話,立刻就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讚同。


    至此,官僚趨利避害的本能,讓眾人在極短的時間被,就重汽集團內部腐b的問題這件事形成了共識:我們確實是在這個問題上犯了疏忽大意的錯誤,但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原因是多方麵的,首先,是壞分子的作桉手段太隱蔽;其次,在最高國資辦將重汽集團向咱們移交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向我們說明這些情況,導致了我們的疏忽大意;再次,我們才接手重汽集團一年多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我們剛剛完成對重汽集團的梳理工作,對於具體的工作還沒有那麽深入;第四點,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在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之後,我們立刻就采取了措施、了解情況……


    基於以上四點,各位領導們相信,就算將這個情況向更上麵的領導做了匯報,領導們也不能怪自己失察——我們省國資辦雖然對重汽集團負有業務指導的責任,但說到底,重汽集團並不是我們國資辦直管的,而是有省裏直管,能夠做到這種程度,還是因為張起航同誌是我們省國資辦的主任助理,這才給了我們發現問題的機會。


    所以,領導們啊,我們還有錯,但某種程度上而言,我們其實是有功的,要不然直管重汽集團的省z府以及省直紀檢監察部門怎麽沒有發現重汽集團存在的問題,反而是讓我們給發現了?


    在這種情況下,陳海洋自然不會堅持認為這依舊還是自己的責任,他表情凝重的點點頭:“大家說的也都有道理,不過話說迴來,我們國資辦在重汽集團上麵終究還是犯了一些疏忽和大意的錯誤,所以,同誌們,我要代表咱們國資辦去向唐s長匯報這件事、承認錯誤……”


    說到這,陳海洋的表情變的格外沉重起來:“唐長浩同誌對於重汽集團寄予了厚望,之前他一直認為重汽集團是實現咱們省從汽車工業強省向‘國內汽車產業第一省’邁進的關鍵一步,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他有多傷心、多失望呢。”


    眾人紛紛點頭,也都是一臉沉重的樣子,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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