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辱一個弱女子算什麽英雄。待蘭生想閉嘴,這句話語已然衝出口中,更讓他驚訝地是,明明接下去想說的是求饒的話,話音出口卻是一個全然默生的冷笑:“更何況她是你的結義異姓妹妹,你不顧禮儀廉恥,**崗常,簡直禽獸不如,你根本不配明家後人這四個字。”


    什麽是明家後人!完了,完了!


    蘭生叫苦連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說出明家後人這四個字,可是那昊天侯卻慢慢從花木槿的身上爬了起來,閃電照亮了那雪白的嬌軀,兩點殷紅間似有一片紫光閃耀,蘭生的血色上湧間,卻控製不了本能再挪不開眼,那昊天侯的獰笑卻在眼前,他的一縷長發因為方才的掙紮散亂地流在前額,瘋狂的眼眸,有如地獄來的修羅:“你說什麽?”


    昊天候雙手微動,蘭生人雖解了自由,雙肩卻血流如注,劇痛中無力地斜斜倒下,臉趴在冰冷地竹地板上。


    昊天侯的雙手如電,蘭生立時感到咽喉被人扼緊,“你究竟是東營的還是大理的暗人,竟然能晃過侍衛來找到她的?”


    “施主!”蘭生使勁想掰開昊天侯的手,卻如鐵難撼,隻得艱難道:“苦……海無涯,迴頭是……岸。”


    蘭生胸腔的空氣越來越少,模糊的視線裏似乎有一個降衣女人的身影飄進竹屋,耳邊一陣柔柔的歎息傳來:“陽兒。”


    他的喉間終是一鬆,空氣灌了進來,人也陷入了黑暗,昏昏沉沉間做了很稀奇古怪的夢,夢中好似不停地有人在不停地對著他哭喊,然後雷聲隆隆中,他冷汗淋淋地驚醒,混沌中微一側身,雙肩的巨痛傳來,這才讓他驚醒地昏睡前可怕的種種,然後驚覺自己躺在座榻之上,雙肩纏著染血的紗布,自己身在另一間竹屋內,紅銷羅帳中側臥著一個倩影,是那個木仙女。


    床邊站著一個身影,是那個看似平庸的昊天侯侍衛,好像叫張德茂,可是那昊天候卻不見身影。


    蘭生瑟縮著,那張德茂轉過身來,冷冷地看了他幾眼:“小師傅已中了我的蠱毒,以後每到十五必要我家主公的血作藥引,不然痛不如死。”


    蘭生愣愣地看著張德茂,張德茂冷冷道:“今天日正是十五,你若不信,可摸摸自己左邊的第三根肋骨。”


    蘭生撩開衣袍,卻見左邊胸肋一片黑淤,急火攻心間一陣巨痛自第三根肋骨傳來,直疼得喉間血腥翻湧,不由憤怒道:“我與你等無冤無仇,為何害我?”


    張德茂卻冷笑道:“怪隻怪你多事跑到北苑來,你總算命大,正好此處須要一人每日超度長公主的英靈,我家主公饒你不死,你以後便乖乖在此每日頌經即可。”


    話畢便走過來,掰開蘭生的嘴,硬塞進一顆大藥丸,再不看蘭生一眼,走出竹屋。


    蘭生想把那藥丸扣出來,可是那肋骨的疼痛卻漸漸消失,強烈的睡意裘來,他又昏昏睡去。


    再醒來,耳邊是輕輕的哭泣之聲,蘭生努力睜開眼,那四方夜明珠被人用黑絲絨布遮了,又不見燭火,屋內一片漆黑,即便如此,蘭生卻微詫自己能將屋內陳設看得清清楚楚,屋中已被人打掃一清,紅帩羅帳依舊千重萬垂,珠寶的光輝微耀。


    冷洌陰濕的風混著雨點聲在窗外唿嘨大作,蘭生想坐起來解手,卻動彈不得,隻得痛苦的忍耐著,靜下心來,方覺那輕碎的哭聲是從對麵的床榻中發出,朦朧的紗帛下,花西夫人隻剩下模糊的身影,她似在不停地夢囈,然後又輕輕哭泣了一陣,沉沉睡去,蘭生想起方才的一切,難受之餘心中一動,那方才昊天候有沒有得手,他們為何要留他活口,真得是隻是因為想要個打座頌經的小和尚嗎?如果真要一個小和尚來掩人耳目,為何要留他在花西夫人的閨閣裏呢?


    過了一會兒,風雨之聲越來越輕,最後隻剩下水滴滾過樹葉,落到花苞上的輕響,衝淡了暴風雨夜的戾氣,好像戲台上輕雅的竹板在耳邊微奏。


    蘭生感到手好像能動了,心下大喜,正要爬起,門外忽然傳來噪雜之聲。


    門吱呀一聲開了,冷風又吹了起來,然後又吱呀一聲關了,蘭生打了一哆嗦,穩住唿吸假寐,眼皮擠開一絲縫,隨著極輕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踏入,眼前有個高大的人影裹著油光光的黑狸披風來到花西夫人的床前。


    蘭生暗想,莫非是那昊天候去而複返,那人挺了挺身子,蘭生看到是一個漂亮的側麵,頭上整齊的壓著束發二龍戲珠的金冠,像是品爵極高的王候象征。


    那人慢慢坐在床沿上,輕撩開了那紅色帳幔,好像在細細看那花西夫人。


    蘭生暗忖,莫非此人是踏雪公子,再細細看來,這青年雖也是眉目如畫,卻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脂粉氣,與踏雪公子那朗月般的磊落氣質相去甚遠。


    那青年的麵色帶著一絲不屑,睨著水眸把花西夫人的俏臉掰過來,仔細地看了一陣,然後帶著厭惡飛快地甩開手去。


    他低低地冷笑了幾聲,眼中更是鄙夷萬分。


    他的右手伸出龍紋袖袍,忽然空中又是閃過驚雷,照亮了那青年手中一把刀柄鑲滿寶石的華麗匕首,直對著花西夫人的咽喉。


    “反正你活著也是受罪,”那青年嘴裏輕聲咕噥了幾句,“就讓我幫你早早解脫,那三瘸子還要謝我哩。”


    一聲巨烈的霹靂劃過窗前,金冠青年微驚,那手中的匕首也停了一停,就在這個檔口,夢中的花西夫人仿佛也被驚雷嚇著了,不安地翻了一個身,右手挪了出來,腕間的金剛鑽手鐲當地一聲磕在床沿,閃電將金剛鑽手鐲的光芒射進青年的驚訝萬分的眼中。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手中的匕首掉了下來,“哚”地一聲沒入地板之中。


    “淑琪!?”他慢慢地又坐迴床沿邊上,顫顫地撫向那手鐲,細細撫著每一顆寶石,他喃喃道:“淑琪,這是你的金剛鑽手鐲。”


    “淑琪,你死得好慘,”他的眼神漸漸迷失在迴憶的洪流中,“你是為我才死的。”


    說著說著便淚如泉湧,捧著那手鐲哽咽起來。


    天邊又一道閃電劃過,照見門外又閃進一人,那人一身白色長袍都給淋濕了,發上的水珠沿著俊美的麵容慢慢流下來,他好像從很遠的地方死命趕了迴來,注視著那個坐在床邊的青年喘了一陣,他眼中藏著恐懼,似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慢慢走出黑暗,蘭生暗暗叫苦不跌,因為那人正是昊天侯。


    他慢慢走向那床沿上正在流淚的青年,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是淑琪最喜歡的金剛鑽手鐲,”那個青年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迴地顫聲說道:“我們成親那晚,我的臉對著皇親國戚還有眾多賓客都笑抽筋了,可是心裏總在嘀咕,長公主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呢?我會不會娶了一個長得很醜脾氣又差的刁蠻公主呢?”


    蘭生在那裏聽得愣了半晌,終於醒悟到這個人是連任兩界附馬爺,忠顯王原非清,他口中的淑琪應是前朝貞烈長公主軒轅淑琪。


    隻聽原非清輕笑了一下,繼續說道:“秀寧宮裏,她靜靜地坐在床前,頭上蒙著紅蓋頭,我看不見她的模樣,隻看見一雙像荷花一樣美麗的手,帶著這對波斯進貢的金剛鑽手鐲,調皮地擰著紅色石榴裙。”


    “父王總叮囑我,不要大丈夫脾氣,萬萬不能忤逆公主,其實他多慮了,淑琪不但賢良淑德,而且溫柔乖巧,一點也沒有皇族傲氣,皇上把淑環妹妹許給突厥和親,淑環妹妹便哭得死去活來的,淑琪知道她心裏其實一直想嫁給三瘸子,心裏氣悶,可是偏偏又改變不了淑環妹妹的命運,就把這其中的一隻送給了淑環妹妹,另一隻給了三瘸子的女人,這個下賤的花木槿,”他冷笑一聲,鄙夷地斜了一眼花木槿,說道:“她對我難受地說著,她希望有一天淑環妹妹能迴到中土,像她一樣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能和這個花木槿睦相處,過上幸福的生活,你說說,她是一個多麽善良的女子啊。”


    “你知道嗎?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什麽家族大業,隻想和淑琪永遠在一起,幸福生活,”他的眼瞳一陣收縮,呆愣在哪裏,任傷心的淚水漣漣,“他們不讓我救淑琪,架著我逃出西華門時,我看到淑琪從鳳靈台上跳下去,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竇英華給逼死了,竇英華這個狗賊。”


    宋明磊輕歎一聲,走近過去,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原非清沒有迴頭:“淑琪是這樣天真可愛,我總能猜到她在想什麽,可是,”他帶著眼淚冷冷一笑:“可是我卻永遠也猜不到你在想什麽,磊!”


    “你知道淑琪對我的份量,你也猜到我早晚會找到她的,”他緩緩站了起來,麵對著宋明磊:“所以你讓她戴上這隻手鐲,就是為了,為了讓我對她手下留情?”


    他冷冷地甩開花木槿的手,上前一步,提溜起宋明磊的前襟,恨恨道:“為什麽,她長得這樣醜陋瘦小,根本像隻瘦猴子,根本不算美女,更別說同非煙相比,你為什麽要這麽喜歡她,這樣來保護他。”


    “你誤會了,清。”宋明磊歎氣道,輕輕將原非清的手鬆了開來,然後握緊放到胸前:“清,我要留著他對付三瘸子。”


    “胡說,你胡說。”原非清的淚水灑下,使勁掙開他的手:“你若要對付三瘸子,你為何不早對我說。為何要用淑琪的手鐲來勾起我的舊事,好讓我下不了手。“


    蘭生的手腳越來越自如,心下也越來越駭然,心說這個原非清怎麽這麽像個娘們,同宋明磊拉扯不清?


    宋明磊複又上前一步,沉聲道:“我若不這樣做,隻怕你早殺了她了,她若一死,三瘸子便將我們的秘密全部公諸於世了。”


    “清,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麽嗎?”宋明磊執起原非清的手,誠摯道:“我最想做的便是看到你皇袍加身,一統天下,那樣,還有誰會來奪走你心愛之物,還有誰會來分開我們呢?”


    原非清的臉色漸漸緩了下來,充滿希冀地反握住宋明磊的手:“你說得可當真?”


    宋明磊再次綻開笑容,目光深隧起來,微俯身,就在蘭生眼前,深深吻上原非清的唇,蘭生本已活絡自如的手腳,就此僵在那裏。


    蘭生緊緊閉上眼,連唿吸都幾乎要忘了,腦中一片充血,隻聽耳邊兩個男人的粗重的喘息之聲不斷,過了一會,原非清的聲音柔柔傳來:“磊,你現在越來越大膽了。”


    “跟我迴去,”宋明磊的聲音輕笑著:“非煙等我們都等急了。”


    蘭生微睜眼,卻見宋明磊替原非清整了整衣衫,然後拉著他的手,就要往前走,原非清上前兩步,忽地停住了,宋明磊疑惑地看著他。


    原非清猛然掙脫他的手,迴首提起那把珠光寶器的匕首直指花木槿,宋明磊的麵色驟變:“清,你。。。。。?”


    “磊,我信你,你說什麽,我都信你的。”原非清淒然道:“隻是,我卻不信我自己了,我萬萬不能留下這個賤人來偷你的心。”


    說畢,那酬情在黑夜中銀光一閃,直奔花木槿的喉間,蘭生一下子跳了起來,想說聲住手,已經晚了。


    卻見暗夜中,戴著手鐲的手猛地一抬,匕首撞擊到手鐲發出一聲鏗鏘地巨響,餘音似要擊破人的耳膜,那手鐲一下子裂成兩半,原非清手中的酌情也被震飛出去,釘在蘭生的頭頂,黑色絲絨布被震了下來,夜明珠發出黃光來,眾人的眼前一亮,而花木槿的手臂上血流如注。


    眾人一愣之際,花木槿的身影卻如鬼寐一般從床上躍起,微揚手,原非清漂亮的臉上已出現一道血痕。


    花木槿一下子往他的胸口紮去,原非清血流如注,放聲痛叫,她稱機點住他的穴道,一手挾著他,一邊用那雙湛亮的紫痛冷冷地看著宋明磊道:“宋二哥,你若還想看到他活著皇袍加身,就勞架你放我出去?”


    卻見花木槿的手中握著一塊尖銳的綠色碎片,好似是打碎的翡翠台的碎片,蘭生募地振奮了起來,心道,這個花木槿是何時藏起了這塊碎玉片?


    他急急地取下頭頂的酬情,跳到花木槿身邊,試著獰笑地大聲道:“不錯,宋明磊,你若還想看到你的相好活著,就快點放我們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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