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糊糊的醒來,已是大年初一的中午,隻覺得頭痛欲裂,迴頭除了眼睛通紅﹐猶自坐在床沿上發呆的碧瑩,身邊早已空無一人,我揉著要漲了似的腦袋,呻吟著問碧瑩,同誌們是什麽時候走的,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她說於飛燕,錦繡和宋明磊天還沒亮就去給紫園裏拜年了,至於玨四爺,老規矩是果爾仁來拉著去紫園的,碧瑩告訴我說那果爾仁真乃神人也,昨晚竟然一夜守在屋外,還是今早於飛燕他們出門時,才發現屋外多了一個雪人,那雪人猛得爆開,把她唬得大叫,他卻睜開精光四射的眼睛,僅伸了個懶腰,也不理驚愕的他們,驕健地跳進屋抱了原非玨就走,原非玨同學走時還揉著眼睛喊著我的名字呢,我聽著唏噓不已。


    因是新年裏不驅舊塵,不洗新衣,我便又賴在床上半日,方才懶洋洋地起床,攜著碧瑩到各處拜年。


    正月裏,我們小五義時常聚首,偶而原非玨也來攙和,我們這才發現每次原非玨到我們家,果而仁大叔都是上天入地暗中相互,我是指要麽在樹上作樹枝,要麽坐地上當雪人,比起現代的中南海保鏢或是火影忍者之類的,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我也終於明白了原非玨這個弱視何以敢到處亂闖。


    美好的時光總是太快,一破五,原候爺就急召宋明磊和錦繡入京,因是急召,他們什麽也來不及準備,更別說是和我們來個告別宴會了,隻是匆匆一見說是等萬事安定些,就接碧瑩和我入皇上新賜的官邸,我和碧瑩強顏歡笑,灑淚送別二人。


    而元宵一過,於飛燕便得聖旨又複去西北征戰沙場了。


    本待和於飛燕好好聚一聚,偏碧瑩的身子又著了風寒,於飛燕便親自來德馨居看了一下碧瑩,安慰她一定要好生養病,才剛大好,萬萬不可操之過急之類的,碧瑩自然是又含淚應下了,到得屋外於飛燕又偷偷塞給我很多銀票,我推辭道“大哥莫要再給木槿了,平日裏大哥就差人將每月的餉銀都


    給了我和碧瑩,二哥和錦繡臨走時也給了很多財物,早已是不缺,現在碧瑩又大好了,原也用不了這麽多,大哥是我們小五義的長兄,還是留著取嫂嫂用吧。”


    沒想到於飛燕嘿嘿笑了兩聲,戲謔地看著我“四妹,大哥自知駑鈍,隻是四妹可知我平生最不解的是什麽嗎?”


    我不解地看著他,他笑笑繼續說“咱們小五義中,四妹年紀雖小,為人處事卻穩重如大人,時時處處總想在我們幾個前頭,連我這個大哥的都自愧弗如,四妹明明胸藏大智慧,卻又時常大智若愚,欺瞞眾人。”


    唉?!這位是在誇我哪,還是在罵我哪!我正要辯解,他卻硬把銀票塞到我的手中說道“大丈夫既從了軍,便是注定馬革裹屍方顯英雄本色,誰知道可有一日能活著取妻生子,四妹替我存著,如果有幸能活著再見,就權當大哥給三位妹妹的妝奩,若是從此一別,天人相隔,就請四妹從中取出一些來,算是飛燕的入殮資費吧。”他明明還是很豪氣地笑著,眼中卻露出一絲不可見的傷感。


    我的眼眶濕潤了“大哥休要胡說,四妹還等著大哥封候拜相,我們三個女孩子,也能金堂玉馬的作作千金大小姐!還有碧瑩也等著你作她和二哥的主婚人哪,大哥是一諾千金的漢子,斷不會失言於四妹的,對不對。”說到後來,我的語氣也哽咽了。


    於飛燕的表情由感動到幸喜,再到錯愕最後卻有點古怪得看著我“四妹剛才提到二弟和碧瑩?”


    “正是!大哥一定要迴來,主持他們的婚禮的。”我熱切盼望地看著他。


    “可據我所知,光潛的意中人恐非三妹吧。”於飛燕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而我的不安一下子竄上來“那他的意中人是誰?”


    猛得想起香芹,我無力地叫道“得了,我知道了。”


    “啊!你又知道啦?”他一臉詫異。


    “除了原非煙,這園子裏還有誰讓二哥如此魂牽夢縈,”我歎了一口氣,一把抓住於飛燕結實的手臂“大哥,看樣子,碧瑩的終生隻有靠你了?”


    於飛燕的臉有那麽一分鍾的扭曲,然後強自鎮定道“莫非四妹要給大哥和你三姐做媒嗎?”


    “想什麽哪,大哥,”討厭,莫非我看上去像惡媒婆似,很喜歡亂點鴛鴦譜?


    我歎了一口氣“唯今之計,唯有大哥建功立業,求請天子為二哥和碧瑩賜婚,那麽碧瑩就終生有靠了,大哥以為如何?”


    於飛燕明顯地籲了一口氣,想了一下,很開心地道“此計甚好,隻是萬一,二弟他不允……,又當如何?”


    他說得亦有道理,我說道“碧瑩如此貌美,德才兼備,二哥是心高氣傲了點,不過取得碧瑩,他必會發現其之長處,兩相和睦吧。”


    他也點了一點頭“四妹所言極是,大哥也就你們四個親人了,若是能親上加親自是更好了。那四妹就聽大哥的好消息了。”


    他頓了一頓“四妹和五妹也要芨開了,大哥倒也有些擔心了。”


    嗬嗬!我的這個大哥還真是個模範家長,擔憂完這個,再擔心那個。


    我笑說“大哥不用擔心錦繡,她誌不在嫁人生子,總要鬧騰一陣子才好,不過好在她素日也潔身自好,我想讓她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或是等她累了倦了咱們再為她選一個好的也不遲。”


    他歪著頭笑了笑“四妹想得周到,卻不知大哥最擔心的是你啊!”


    “我?”我笑出聲來“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四妹才高八鬥,心存高義,實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匹配,就連二……,”不知為何,他眼神一黯,謹慎地看了看我,又說下去“就連二弟也時常與我說,不知何人有幸能取四妹為妻……。”


    這頂高帽子真大,也算是給古代女子最高稱讚了吧,隻可惜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我淡淡一笑,望著靜默地遠山說著“木槿此生能結交小五義,已是大幸,隻求平安一生,便不再有他念了,倒是哥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要早早尋個嫂子才好。”


    於飛燕無奈地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丫頭,好好說著你,怎麽又迴來調笑你大哥來了。”


    他看了我一陣,執起我的手“我雖與妹妹相交六年,亦不敢鬥膽問妹妹到底有何故事,時時刻刻怕觸動妹妹的傷心舊事。”我的心一驚,抬起頭來,隻見他靜靜微笑,銅鈴大的雙瞳如一汪秋水,泛著溫柔誠摯的光芒,既無探測之意,也無取笑之心“隻望妹妹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飛燕永遠在你身邊聽候差譴,妹妹即便一生不願嫁人,隻要飛燕擊退突厥,能活著下了這廟堂,亦可一生不取,陪著妹妹遊曆天下,泛舟碧波,了此一生。”


    真沒想到……,我此生的結義大哥,看去那麽粗線條的一個人,總是笨笨地被我們欺侮,給我們這些身世可憐的女孩子帶來歡笑……的ebfd3b28b7d5eabf3339283a2


    剛進子弟兵東營,比起天資聰穎的宋二哥,他總被教頭訓罵,別人都在吃飯,休息時,他卻仍在烈日之下接受體罰,我的這個比誰都寬容,比誰都勤奮的大哥……


    我愣在那裏,他已微笑著跨上馬鞍,帶著幾個親隨,疾馳下山而去了,等我迴過神,半山坡上已多了幾個驕健的身影,我眼中熱淚滾湧,奔跑著追隨他的身影,用力揮著雙手,迎著大風,我高聲叫著“大哥武運昌盛,木槿等你平安歸來。”


    他高高舉起v型兩個指頭,微笑著向我點頭,如風一般消失在我的眼中。


    過了幾日,碧瑩高燒不退,且腹痛難忍,我急急請了常看碧瑩的趙郎中前來,診看之後說是不用擔心,傷寒已是大好無礙,隻受了些許風寒引起高燒。


    至於腹痛,許是誤食了辛辣之物,又或是受了些許刺激,以至於血瘀經閉,裏外失調,我當時單細胞地認定一定是年三十那晚酒喝多了。


    趙郎中開了一味女姓調理常用的“四物”湯,這個配方比以往可簡單多了,隻是些常見的當歸,熟地、白芍、川芎,


    藥僅四味而已,故名“四物”湯。


    可能是對老病號特別上心,趙郎中想了想,又很體貼地加了一味可破瘀散結的“虻蟲”,他還很認真得囑我到藥局買藥時,定要問清藥局的夥計那虻蟲必須是夏秋捕捉的雌牛虻,捏其頭部致死後曬幹的方可有效。


    我聽得頭皮發麻,碧瑩還得吃牛蠅啊!


    我取了些碎銀,囑咐原武將藥材都配來,煎了晨昏定時給碧瑩服了。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碧瑩的燒退了,雖說我和碧瑩還是莊子裏的奴仆,但人人都知道我們靠山有多硬,便是不去工作也無人知會,反倒是周大娘總來問寒問暖,像我們是她管事似的,但離開紫棲山莊以前,除了碧瑩的身子不好時,我和碧瑩還是定時定點地去周大娘屋裏取浣洗的衣服,到得門口,我輕輕喚了聲“周大娘,木槿來取浣洗的衣服啦。”


    屋裏走出一個年紀和周大娘差不多的婦人,神態高傲,略顯不悅,穿著緞襖輕裘,腰間掛著紫園的紫玉腰牌,正是園子裏頗有權力的管事,連夫人的陪房連瑞家的連大娘,也就是長房兄妹的乳母,她的寶貝女兒也是碧瑩的大仇人香芹。


    她上下看了我們幾眼,皺了皺眉頭“我當是那裏來的野娼婦這麽大唿小叫的,敢情是你們兩個妖精,一個偷主子東西,一個教嗦著妹妹勾引主子,真不要臉。”


    我們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大白天的被人潑得一臉髒水,碧瑩的臉色變得蒼白,潔白的貝齒緊咬得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眼淚在眶眶裏轉,我也急了,冷笑道“連大娘,漫說碧瑩是被人冤枉的,即便是真做錯了什麽,也自有主子來教訓,那輪著您來,還有我家錦繡是承蒙夫人抬愛,備受賞識,可是再怎麽著也比不上你女兒得寵啊,您老這是想說在主子麵前侍候的都勾引主子了不成?”


    碧瑩和從屋裏出來的周大娘都驚了,周大娘在那廂勸著連瑞家的不要和我這個不懂事的蹄子一般見識。碧瑩在一邊緊緊拉著我的袖子,流淚求著我不要說了,可見在她們的心裏我已經失去了理智。


    她的老臉白得像紙一樣,嘴也哆嗦起來,可能沒想到今時今日敢有人這樣說她“反了,反了,仗著候爺寵著你們的姘頭,你們就這麽目無尊長,這還有沒有天理啦?”


    哼!姘頭?反了?孰可忍,孰不可忍,我重重哼了一聲“什麽反了,什麽姘頭,我們小五義上行事光明磊落,上對得起候爺夫人,下對得起兄弟姐妹,我大哥在西域出身入死的保護江山社稷,我二哥親妹子在宮庭裏保衛皇上,你不過仗著你給大少爺和二小姐奶過幾天,就要仗勢欺人,竟敢辱罵朝庭命官,那才是反了,沒有天理啦!”說到最後一句時,我幾乎是吼了。


    這場轟轟烈烈的對罵影響甚大,周圍的婆子媳婦,丫頭小廝都出來看熱鬧,我也被氣得小臉通紅,眼淚直流,後來勸駕的群眾聲勢浩大,終於將連瑞家的勸迴去了,可她揚言要將我這個小妖精挫骨揚灰。


    哈哈,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當時我很不怕死地對著她喊“來呀,看誰怕誰啊?”


    周大娘因平日得了我許多好處,故陪著笑臉“她本就是個口上逞強的老貨,木姑娘和瑩姑娘現在都是尊貴人了,何苦和那婆子一般見識。”


    “我也不想與她爭吵,隻是她怎可如此汙辱我的義兄和妹妹。”碧瑩抽泣著從懷中掏出手娟,我接過抺著眼淚。


    周大娘看著我倆相顧垂淚,充滿憐惜地歎了一口氣,看看周圍無人,偷偷對我們說“她也是個可憐人,她屋外頭的隻知道吃酒賭錢,一尋著錢便偷偷到莊子外頭嫖女人,身邊統共就香芹這麽一個女兒,長得也標致,原本清大爺也喜歡她,本來是都已是清大爺屋裏的姑娘了,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爺去了趟京城,尚了公主。”


    她又歎了一聲“我們這些下人婆子,最好的歸宿也就是盼著兒子女兒能讓主子寵著,有一天攀上了高枝,自個兒日子也好過些罷了,這個香芹命也是苦,好不容易這兩年得了二小姐的寵,能跟二小姐進宮也是天大的榮寵,卻偏生……。”


    我收了眼淚,奇道“偏生怎麽了?”


    “咱們家二小姐做皇後的名頭給革了!”


    “這是為何?”我和碧瑩大驚,這可非同小可,新皇敢拒絕權臣的和親,理由隻有兩個,要麽是寵幸他人,要麽是疑忌。


    “我是個婦道人家,原也不懂,剛才那老貨來哭訴說是新皇的原配竇家也在平亂中立了大功,那竇氏幾天前又生了一對龍鳳胎,且又是竇太皇太後的侄女,長得本就傾國傾城,色藝雙全,京都傳言什麽‘取妻當取竇麗華’,新皇本就寵愛這竇麗華,現在又有太皇太後的懿旨,所以前兒個已詔告天下,立竇麗華為皇後了,她的兒子已是太子了,看來咱家二小姐隻能做皇貴妃了。”


    原來如此,新皇寵幸竇氏,而那竇氏不但有太皇太後的懿旨,恐怕還有足可以和原氏北軍分庭抗禮的竇家南軍在撐腰吧,既然熹宗選擇了和原家劍拔弩張的竇家,而且算是當麵悔婚了,那原家不想反也要反了。


    我正怔忡之間,周大娘又說道“冤孽呀!誰家父母舍得讓女兒去做偏房,不過也有好事,咱夫人這幾年操勞,不知流掉了多少胎,大夫說是沒指望,不想又懷上了,足有五個月了,所以我勸姑娘能忍則忍,免得又有人在夫人麵前編排你們倆個。“


    我和碧瑩謝過了周大娘,悶悶地迴去。


    過了幾日,碧瑩去周大娘家要把於飛燕送給她的玉偑打個絡子,我正在屋裏歇午覺,紫園裏的丫頭珍珠急急地來傳我進紫園,我剛睡醒,發悶地問著珍珠夫人喚我何事?那珍珠與我平日交情還算不錯,可是今天她卻不看我的眼睛,冷著臉說是她也不知。


    到了上房,久違的百合熏香撲鼻而來,精致的擺鍾依然明亮耀眼,炕上坐著珠光寶器的原夫人,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端端正正坐在那裏,一手按著她微籠的小腹,一手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聞名天下的柳先生麵無表情站在炕沿邊,捧著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內一個小小的油紙包,略顯眼熟。


    我跪在地上,納了萬福,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而她也不接茶,也不抬頭,隻管撥手爐內的灰,過了許久,我的腿快跪斷了,長年浣衣落下的腰疼也讓我快直不起腰,汗水沿著額頭慢慢流了下來。


    她慢慢的抬起頭,犀利的目光看著我,挾著無比冷意,我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連瑞家的打我小報告了?


    隻聽她冷笑道“好個海棠春睡的美人啊!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幹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我驚抬頭“木槿不知夫人問的是什麽?”


    “我肚子裏的孩子與你無怨無仇,你這下流的小娼婦,如何要使人下藥害我,我素來待你們小五義不薄,你仗著二個義兄發達,妹妹得寵,不但目無尊長,欺侮到資曆的婆子,現今還登鼻子上臉欺侮到我頭上來了?”


    果然這和連瑞家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我下藥害她肚子裏的孩子,這又是怎麽迴事?


    我急急地辨道“上次木槿和連大娘頂嘴是不對,可是木槿萬萬不敢下藥害未出生的世子啊!”


    原夫人冷哼一聲,喚了一聲言聲,柳言生便將茶盤遞給我,冷冷道“你可認得此物?”


    我一看,油紙包內有一小堆黑漆漆的東西,是前陣子趙郎中開給碧瑩的牛虻,我老實地迴說“如果木槿沒有認錯,這應該是牛虻。”


    原夫人垂淚道“我自進原家門七載,好不容易懷上五個月,幸得言生發現有人在我的安胎藥裏多放了一味牛虻。”


    柳言生在一旁沉聲道“牛虻,夏秋捕捉雌蟲,捏其頭部致死,曬幹或陰幹後製成藥,性微寒,有毒。對於血瘀經閉,跌打損傷有效。然孕婦者——禁服!”


    我隱隱覺得我正進入一個陷井,一個別人早已張開的大口袋,我強自鎮定說道“木槿的確曾購進牛虻,那是木槿的結義三姐碧瑩腹痛難忍,請郎中開的藥,這莊園裏有上千人,夫人何以斷定這牛虻是木槿的呢?”


    柳言生冷冷道“帶原武。”


    兩個健壯的子弟兵拖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因那人由臀至小腿,鮮血淋漓,竟無一點好肉,顯是受了重刑,那人掙著抬起頭,鼻青臉腫,隻能依稀可見是原武。


    我嚇得跌坐在地上,渾身冷汗,柳言生說“原武,這牛虻可是花木槿給你叫信兒下在夫人的藥中?”


    原武不敢看我,吃力地點著頭,口中吞吐著血沫。


    “你怎麽說?”


    我一抬頭,不慌不忙地說著“木槿隻是心憐原武的妹妹也和碧瑩一樣血瘀經閉,但又請不起郎中,所以便把碧瑩以前吃剩下的藥給了些原武,還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不知原武有沒有都迴了太太。”


    “原武自然都迴了,你還叫他去串通我房裏的信兒給我下藥,忘了嗎?你這賤人。”夫人大聲喝道。


    我看向原武,隻見他目光空洞,競和死人沒什麽區別,柳言生當著我的麵問著他,他隻是傻傻地說是。


    好,人證物證俱在,我看樣子死定了,我問原武“小武子,是誰拿你家人逼你害我,還是你被屈打成招了?”


    原武無神的眼睛一下子慌了起來,嘴唇抖著,張開嘴半天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言語,最後隻是望著我痛苦流淚。


    “莫要再惺惺作態了,花木槿,你曾言你在西林遭人偷襲,隻怕是你的疑兵之計,快快招認誰是你的主上?”柳言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免受皮肉之苦。”


    我望著夫人和柳言生“請夫人,柳先生明鑒,木槿的牛虻是遵從趙孟林郎中開的方子,隻因碧瑩身邊除了我沒有人可照應,所以才請原武幫我去抓的藥,夫人可差人去山下請趙孟林郎中來對質。”


    “花木槿,你是怨我待你不如待錦繡一般好,才這般害我的吧!”夫人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本已打算明兒個調你入紫園聽差的,沒想到,你竟……。”


    她垂淚不止,柳言生歎了一口氣“夫人莫要為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傷心了,花木槿,昨個我們已去城中尋過趙孟林了,可是他全家早已連夜離開西安城了,定是奸事敗露,畏罪潛逃了。”


    我的頭嗡得一下子,隻覺得口幹舌燥:“我屋裏還有趙孟林的四物湯加牛虻的藥方在,請太太差人去找一找。”


    夫人冷冷一笑“你自不用急,你前腳出得屋裏,我自已派人去搜了,言生,槐安可迴來複命了嗎?”


    這時槐安走得堂內,捧著一大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稟夫人,這是槐安在花木槿屋內搜到的所有可疑的物件。”


    “可發現有任何藥方?”


    “不曾有過。”


    “撒謊!”我冷冷一笑“碧瑩自六年前病到今年過年才剛好,所有的藥方我都藏在這些珠寶一起,加上最後一張,總共五十六張,如果槐安搜到這些珠寶,何以搜不到藥方,還是槐安收了某人的錢財,將方子都毀了?”


    那槐安忽地過來,狠狠甩出一掌,將我打得眼冒金星,我的左頰生疼,口中血腥味漫延開來,最後血絲延著嘴角流了出來,我維持著微笑,望著滿麵陰狠的槐安“我二哥待你不薄,可你卻嫉妒我大哥和二哥同是子弟兵所出,比你年糼,卻早一日比你騰達,所以與人合苟汙陷與我,好打擊我兄長,如果有一日我兄長知道了,你必死無全屍。”槐安臉色越聽越心虛,最後麵露懼色。


    “夠了,”夫人操起桌上的蓮花白玉杯,向我臉上砸去,直砸得紛碎,我的額頭巨痛,鮮血流進眼睛裏,我看不見夫人的表情,隻聽見她氣得發顫地聲音“你以為你的義兄作上了區區四品官便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嗎?我今兒個偏要試試看,動了你,我會不會死無全屍?”


    “夫人息怒,”一個溫柔已極的聲音忽地傳來,我努力睜眼,隻見一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的絕色美女款款而出,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竟與錦繡難分高下,身後跟著滿麵得意的香芹和其母連瑞家的。


    很好,今天我們的對頭要來對我們算個總賬了,這個小姐既是同宋明磊相與甚厚,應該來幫我的吧。


    “夫人身子才大好,又有孕在身,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既然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給碧瑩治病的,不如叫人將那叫碧瑩的丫頭也叫來對質,也好讓她心服口服。”我心頭一緊,為什麽要扯上碧瑩,我看到香芹的目光,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這個原非煙是來幫我的,還是來害碧瑩的。


    那夫人卻拉著她的手長籲短歎,說什麽孩子,我們娘倆的命怎麽都這麽苦啊,那原非煙可能是想起皇後落選一事,也是一臉難受,不發一言。


    不久,碧瑩過來了,她顯是聽說了發生了什麽事,神色不寧地納了萬福,看到我額齒流血,眼淚立刻奪眶而出“木槿,這是怎麽了?”


    柳言生也不說話,上前抓過她的手便把脈,用腳趾頭想柳言生也會說沒有血淤經畢,隻是曾得過傷寒罷了,很好。


    “喲!沒想到是個病西施啊!怎麽覺著名字這麽眼熟呢?原來是前幾年偷非煙玉偑的小丫頭吧。”夫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二小姐輕移蓮步,走到夫人麵前,端上一杯茶,也是歎了一口氣“真沒想到她還是沒有悔改,現在又……,夫人看在於將軍和宋護衛的份上對她們從輕發落了吧。”


    碧瑩的臉色煞白,隻是緊緊挨著我,我一徑冷笑,夫人厲聲道“你笑什麽?”


    我自知今日之禍是躲不過了,索性狂性又發了,在臨死之前再顯示一下我驚人的才學“夫人可知,像原家這樣的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然則,若是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一敗塗地隻日可待了,我笑可憐原候爺一片苦心,卻是大業還未成,後方家中卻已有小人競相踐踏,殘害忠良了。”


    “死鴨子嘴硬,拖出去,狠狠地打,若是還活著,便等按她指頭畫押,叫牙婆子進來攆出莊子買了去。”原夫人強忍怒火說道。


    我被兩個壯漢架著,碧瑩大哭起來,跪行著過去欲抱住夫人的腳求饒,可是香芹卻早一步上前,一腳揣在她心窩上,把她踢下座踏,冷笑地睨著她“賤婢,憑你這肮髒身子也配碰夫人。”


    碧瑩口吐鮮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轉頭看著我,眼中一片死灰。


    我的腰腿被夾棍固定住,板子一下接一下的,事實證明我的確是死鴨子嘴硬,疼痛漸漸堵住了我所有話語。


    就在我疼得已在考慮可以屈打成招,然後如何反案的問題時,碧瑩忽地說“夫人請讓他們停手,我有話說。”


    夫人一聲令下,板子停了下來,我看著碧瑩,眼中落下淚來,這個高潔的碧瑩,當年被汙偷竅,受盡仗刑,皮開肉綻時,也不曾求過饒,可如今卻為了我向人低頭下跪,受盡汙辱。


    我哈哈大笑,感佩於小人物的深深悲哀,果然不過螻蟻,生殺與奪盡在權貴手中。


    我胸中悲憤異常,竭力出聲道“碧瑩,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毋須再求他們了,讓他們打死我,也好寒了小五義和其他義士的心,我作了鬼也要看看,還有誰敢助原家奪取天下?”


    碧瑩看著我忽地淒涼一笑“木槿,我自小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僅有的家產又被親舅所占,然後我被舅母賣到這紫棲山莊,這一路上我看盡世態炎涼,不想又遭人陷害,複又惹上傷寒,本欲一死了之,卻承你和小五義眾兄妹照顧,才苟且活到今日,沒想到碧瑩今生不但無以為報,還要拖累你至此。如此看來,隻能隻能來世結草銜環了。”


    我疼得說不出話來,心中卻大喊,碧瑩你這個傻丫頭,不要做傻事啊!


    然後她轉頭恭敬地向夫人一叩首,望著夫人道“夫人,木槿雖然伶牙俐齒,卻是難得的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斷斷然不會做出此等害主背上的行徑來,夫人不信,碧瑩願以這條賤命以證明她的清白,請夫人明鑒。”


    她說罷,再不看我一眼,猛地朝石柱撞去,所有人均未想到她有如此舉動,想阻攔已是不及,我嘶喊痛叫著碧瑩的名字,卻渾身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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