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灘是前往鄯善國都城千泥城的必經之路,這裏可以叫做沙漠也可以叫做戈壁。按照對沙漠的定義來說,白龍灘應該成為沙漠化的戈壁。


    駱駝刺被寒風吹的四處滾動,如同皮球一樣在山梁上上下翻飛。這種植物的特性就是這樣,一路滾一路將自己的種子抖落下來,隻要遇見雨水立刻就會生根發芽,無論這地方如何幹旱和荒涼,它隻要紮下根就再也不會出來,因為駱駝刺的根很深,據說最長的駱駝刺根有十幾米,穿過沙漠一直紮進下麵濕潤的泥土中。


    除了駱駝刺,胡楊樹也是戈壁的一道景致。高大的胡楊哪怕樹幹已經全部幹枯,隻要有點樹皮連著他就能將自己長的枝繁葉茂,即便是被大風刮到,趴在地上依舊活的很好。直到整個樹身被熱風和寒風吹幹,變成最堅硬的木材,如果有一點水分,依舊有活過來的可能。


    沙漠戈壁中,這兩樣東西是最神奇的,一些沒見過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特別是胡楊林因為風的緣故,很多胡楊樹都長的千奇百怪。風從胡楊樹的空洞中吹過,發出嗚咽的名叫,聽上去就好像女人的哭聲。


    蘇任縮在一顆胡楊樹的空心中,將全身的皮裘裹的緊緊的。戈壁上的夜晚很冷,昨天還下了一點雪,今天中午的時候溫度就沒有再起來。舌人說,這是西域的冬季要到來的前兆,隻有下雪就說明連續半年的寒冷已經來了,晚上最好不要出門,要不然凍死都不知道。


    然而蘇任不得不出門,建造玉門關的錢還沒有著落,先期派往千泥城的商隊雖然賺了些錢,隻可惜沒有想象的多,別說建城,就算是修一道城牆都不夠。而且從千泥城傳出來消息,生意不順利都是其次,主要是情況越來越糟,鄯善國王已經沒有幾天好活,而且立了自己最小的兒子為太子,也就是那個女人生的孩子,到今天還沒有一百天。這是什麽原因,蘇任非常清楚。


    風從頭頂吹過,在胡楊林的上空發出嗚嗚的名叫,四周的沙漠中安靜的讓人心裏發毛。蘇任一閉上眼睛就好像聽見了狼嚎,想要睡覺都睡的不踏實。這一次蘇任是秘密進入鄯善國,身邊能用的人手不多,出了黃十三和蠻牛之外,隻有那個護衛。


    黃十三睡的很香,唿嚕聲很大,隔著好幾米遠聽得清清楚楚。蘇任抓起身旁的一塊木頭,奮力的扔過去,重重的砸在黃十三縮在的胡楊樹上,發出啪的一聲。聲音很大。黃十三一個激靈醒過來,懷裏的大斧抄起來盯著四周。蘇任連忙閉上眼睛裝睡。


    黃十三沒有找到人,怒吼道:“那個小子折騰爺爺,有本事出來!”


    蘇任依舊不理會,蠻牛瞪了黃十三一眼:“睡你的,明日還要趕路。”


    黃十三狠狠跺了兩腳:“再敢打擾爺爺清夢,爺爺的斧子可不認人!”


    被黃十三罵了兩句,蘇任也不敢承認,隻能忍了。樹洞還是太小,翻個身都困難,好在裏麵沒有風能暖和一點。這麽一折騰,蘇任更加睡不著了,一翻身做起來,拿過水壺喝水。


    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稀稀拉拉的忽然出現在火光裏,落到地麵上。已經冰涼的地麵無法將雪花融化,所以落一點便能停住。時間不大,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已經白茫茫一片。


    西域的冬天真的很冷,若不是白熊皮的保暖好,就算是穿十件百件衣服也沒有任何用處,看遠處那些睡在馬槽裏的人就知道。一個個凍的瑟瑟發抖,連馬匹都讓人身上靠取暖,更不要說人了。


    風停了,雪越下越大,眼看著有一寸後。商行的掌櫃們已經起身,喊叫著眾人幫忙將貨物上的積雪掃掉,然後將貨物蓋起來,免得被積雪弄髒受潮。數百人一起忙活,整個營地立刻喧鬧起來。蘇任坐在樹洞裏欣賞著眼前的景色,心中發出感歎。


    商賈們掙錢不假,卻也掙的是辛苦錢。大冷的天,還下著雪,半夜起來忙活。那些隻羨慕商賈們賺錢的人一定沒有見過。


    “去給幫幫忙,也活動活動,天氣太冷睡不踏實,還會被凍傷。”蘇任一指對麵的黃十三:“把他也叫上,就知道睡覺!”


    蠻牛點點頭,吩咐八個護衛過去幫忙。一腳揣在黃十三睡覺的胡楊上,黃十三立刻就要發作,卻看見蘇任已經醒了,而且踹樹的是蠻牛,一臉不耐煩:“又怎麽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蠻牛冷冷道:“先生讓你過去幫忙!”


    黃十三扭頭看著熱火朝天的營地,皺起眉頭:“我也去?”


    雪越下越大,從開始的榛子雪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向導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對蘇任道:“先生,明日恐怕走不了了,這白龍灘本來就難走,咱們還有大車,如今又下了雪,恐怕得等幾日。”


    蘇任擺擺手:“不用給我說,去找老王,他說怎麽就怎麽!”


    向導連忙點頭,轉身又去找王掌櫃。這一趟是蘇任商隊中最後一批前往鄯善國的商賈。將商賈們分成四隊,隔半個月派出一批,這樣做既能保證每一個商賈都能賺到錢,也可以讓鄯善國的人不太抵觸漢人的商品。如此大規模的商隊是第一次來西域,雖然漢人的貨品好,也不能泛濫成災,要不然誰都賺不到錢。


    清理積雪和覆蓋馬車的工作進行的很快。為了避免第二天所有的車子被大雪掩埋,商賈們自發的組織了一個值夜的小隊,他們的任務是負責每隔半個時辰清掃馬車上的積雪,對這一點蘇任覺得很好。同時他的心裏也有些擔心,如果這場雪一直不停,那自己是不是就被困在這裏了?


    第二天早上,蘇任睡的很沉。昨天晚上睡的太晚,早上也沒人叫他,當蘇任醒來的時候天依舊陰沉沉的,大雪還在繼續下。清掃雪的小隊變成了兩個,他們不但要清掃馬車上的積雪,還得將營地內的積雪清掃幹淨。胡楊樹的葉子早都沒有了,對商隊不能提供任何幫助。


    蘇任伸了個懶腰,裹著皮裘從樹洞裏出來,冷風更冷了,吹到臉上如同刀子一樣。四下裏一片雪白,就連胡楊樹的枝杈上都掛著積雪。風小了很多,空氣中也沒了昨天的土腥氣。黃十三端著一碗熱粥遞給蘇任。蘇任喝了一口:“王掌櫃他們呢?再把向導找來,若是被困在這裏可大大的不妙。”


    黃十三答應一聲就去找人。時間不大老王帶著幾個掌櫃和向導來到蘇任麵前。帳篷已經支起來,隻可惜待在裏麵和待在外麵沒有多大區別,從掃雪隊清理出來的痕跡看,隻昨天一夜大雪下了足有一尺厚。火盆的四周堆上雪竟然也不熔化,就已經能說明天氣有多冷了。


    幾個掌櫃包括老王全和那個西域向導一樣,將雙手塞進袖筒裏麵,凍的下嘴唇不斷的哆嗦。老王想要將手抽出來給蘇任行禮,蘇任連忙阻止:“咱們之間這種客套就免了,情況怎麽樣?”


    老王歎息一聲:“不是太好,人手雖然沒有什麽損失,拉車的馬卻被凍死了十幾匹,如果再過幾日小人擔心這些大車就用不成了。”


    “這麽嚴重?馬匹不是很耐寒馬?”


    老王道:“這些馬不是匈奴馬也不是羌的馬,隻是平常的駑馬,從來沒在這樣的天氣中待過,倒是騾子和牛還不錯,最好的是咱們在金城時從羌人手裏弄來的駱駝,這些家夥活的倒不錯。”


    蘇任皺皺眉:“這雪還要下多久?”


    向導連忙道:“一般來說也就三兩天,這一次大雪來的突然,如果不出意外下午應該就能放晴,隻等雪凍住咱們就可以繼續趕路。”


    蘇任鬆了口氣,點頭道:“這種事情也沒有辦法,以後再走這條線還是用駱駝比較好,這樣的天氣裏咱們隻能繼續留在這裏,但是派出去的斥候決不能少,這樣的天氣能擋住我們,對西域人卻沒有任何難度,還是防著點比較好,鄯善國那裏已經出了問題,咱們的行蹤人家估計也知道,如果有什麽動靜,保命要緊,這話我就不多說了。”


    老王點點頭:“先生放心,我們幾個都明白。”


    正說著話,此次護衛的頭領霍金突然闖了進來,整個人都成了雪人,抖了抖身子,雪花落在地上形成一個白圈:“大哥。”


    老王一看蘇任和霍金有話說,連忙告辭。蘇任也不留,揮手讓他們下去。說起來這次商隊的首領是老王,但誰都知道真正的頭領依舊是蘇任,從拿些護衛保護的重點就能看出來,絕對不是他們帶拉的那幾十輛大車。


    等老王幾人剛走出帳篷,霍金立刻來到蘇任麵前:“大哥,有情況!北麵發現有大隊人馬經過的痕跡,方向就是鄯善國,看樣子是昨天晚上過去的,人數不少,硬生生踩出了一條路,全是馬蹄印子。”


    蘇任問道:“哦!是匈奴人嗎?”


    霍金搖搖頭:“不好說,我已經派人去看了。”


    蘇任點頭道:“很好,看來咱們不在這裏停留些時日都不成了,將斥候放出三十裏,有任何情況立刻發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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