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人看來,匈奴人的計劃很好,隻是時機選擇的有些問題。


    釋放時疫的計策的確是中行說弄出來的,之所以選擇在冬季釋放也是有所考慮的。中行說的目的是將蘇任嚇跑,然後由他們自己的商賈聶壹或者籍少公接管馬邑,這樣就斷了於單的路,在將來伊稚邪和於單爭奪單於之位中,讓伊稚邪更有利。


    說白了,還是伊稚邪有些擔心蘇任。蘇任在大漢的名聲太響,既然明著支持於單,若真的讓於單壯大對他伊稚邪就是一個威脅。為了將來的權利,伊稚邪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單於被他們騙了,雖然他也知道時疫的事情,可十萬張嘴等著吃飯,何況事情是他在一怒之下同意的,那又能怪誰?蘇任已經三個月沒有送糧來了,而聶壹和籍少公答應的十萬斤糧食也沒了蹤影。既然蘇任沒送糧來,就說明事情蘇任已經知道了,再去求的話單於拉不下臉,到了這個時候單於有些後悔了。


    屯頭王閉目養神,對單於的目光視而不見。作為匈奴人中的長者,雖然不是單於也不是最大的王,屯頭王在匈奴人中是智慧的象征。當初屯頭王曾經阻止過單於這麽幹,可惜單於沒聽。如今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屯頭王不理會單於,單於也沒有絲毫辦法。


    秋天的時候因為沒有糧食,剛剛生下來的小牛也被災民們當做口糧吃了。原本龐大的計劃,就這麽擱淺。如今寒冬即將來臨,十萬張嘴的口糧沒有著落,況且明年還需要更多的糧食。


    “都說話!”麵對大帳中冷清的局麵,單於終於忍不住了:“都說說還有什麽辦法能解決十萬牧民的生計?他們都是長生天的子孫,決不能看著他們凍死餓死!”


    沒人迴答單於的問題,一個個低著頭,有意無意的撥弄著手上琳琅滿目的珠寶。於單想要發火,卻找不到對象,在座的都是部落首領,若自己的語氣重一點,保不齊到了晚上他們就會跪倒在另外一個人的腳下宣示效忠。這和中心無關,匈奴人不像漢人,他們崇尚力量,崇尚實力。


    “屯頭王,你是我們匈奴人的智者,你可有辦法解決目前的危局?”單於還是希望屯頭王張嘴。


    屯頭王慢慢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袍子,瘦削的臉頰上一道道的印痕證明他活的時間夠長。所有人都看著屯頭王,想聽他說些什麽?如果說對自己不利,沒人會介意單於會不會生自己的氣,在部落的利益麵前,單於的顏麵不算什麽。


    屯頭王咳嗽一聲,給單於施禮:“單於,為今之計臣以為當派使者前往馬邑,再次與蘇任商議送糧之事,隻不過這一次恐怕要多費些周折,說不定價錢還會提高不少,這些都請單於坐好準備。”


    單於皺起眉頭:“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屯頭王一頓:“發兵陰山,據臣所知左穀蠡王在陰山囤積了大量糧草,隻要拿下陰山左穀蠡王王庭,就不用再去找蘇任了!”


    大帳中立刻亂了,相互間交頭接耳。匈奴人相互攻殺不是沒有出現過,至少在上任單於時期,草原上幾乎天天都在打仗。但是,那時候是各部落之間相互攻打,雖然也沾親帶故,可都沒有單於和左穀蠡王這般親近的。左穀蠡王伊稚邪是單於的親弟弟,哥哥攻打弟弟說出去比懇求蘇任還沒臉。


    中行說一直坐在單於背後的陰影中,對於堂上的動靜沒有任何興趣。所有人都在議論,隻有他靜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著羊肉喝著馬奶酒。他明白屯頭王說的是正確的,卻也知道這兩件事單於都不會同意。作為匈奴的單於,早已經過了那個為了一口吃的任何事情都敢做的年代,現在單於的羈絆比過去多的多。


    果然,單於沒有說話,坐在座位上一聲不吭。屯頭王也沒有強求,見單於沒理他,自己迴了自己的座位,等著單於進一步的指示。


    議論聲越來越大,從剛開始的嗡嗡變成了群情激昂的演講。幾個和伊稚邪走的近的王在大聲為伊稚邪鳴不平,當然也有一部分單於的支持者與其針鋒相對,雙方從互相吹鼻子瞪眼演變成爭吵,眼看著就要拔刀子動手。


    “中行說,你有什麽建議?”單於扭頭看向正在吃喝的中行說。


    中行說慌忙放下手裏的刀子和酒杯。大帳中一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又都看向中行說。中行說這個閹人雖然被人看不起,卻在匈奴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輔佐三位單於,也算為匈奴人立下過功勞。他的話在很大程度上能影響單於的決定。


    中行說在衣服上將手擦幹淨:“單於,此事好辦!既然不能攻打左穀蠡王,可率兵攻打大漢!大漢與我匈奴有萬裏疆界,隨便一處都是我們進攻的地方,馬邑後麵有雁門關,其他地方後麵可沒有如此雄關,大漢富庶隻要占領幾個郡縣,十萬人的口糧不但能解決,單於還會增加數萬奴隸!”


    “對,攻打大漢!”有人立刻附和。


    這些年匈奴對大漢的騷擾都是這個樣子,雁門、代郡、右北平等各處都是匈奴最常來的地方。雖然很多時候大漢都會派兵救援,可惜等大漢的軍隊來了之後,匈奴人早已經滿載而歸了。在匈奴人的眼中,大漢永遠是他們最好的補給站,很多時候青黃不接便會起兵來犯,這不是什麽隱秘的事情。


    單於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那以你的意見,該派何人出戰?”


    匈奴諸王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請命,這時候誰也顧不了自己是單於的人還是伊稚邪的人,在他們看來此等肥差落進自己口袋那就是自己的。


    韓王性子最急,第一個衝出來向單於請命:“單於,臣願意率兵前往!”


    “臣也願意!”


    “臣願意!”


    單於再次看向中行說,中行說道:“攻打大漢以快為主,倘若從王庭派兵,尚未走到邊境便會被漢軍發現,以此,奴才覺得要攻打大漢,隻需派離漢地最近之人,無論是左穀蠡王還是右穀蠡王都是不錯的人選。”


    屯頭王一聽,看了中行說一眼。他聽出了中行說話中的陰謀,左穀蠡王伊稚邪和右穀蠡王於單的確離大漢最近。但是以目前單於的對尹稚斜的態度,這樣的好事不會落到伊稚邪頭上。所以說於單就成了唯一的人選,可別忘了蘇任就是漢人,假如於單真的去攻擊大漢,蘇任還會那麽幫他?


    就算於單真的從漢朝搶迴來了東西,對於十萬災民來說也隻是杯水車薪。到那時候,隻要尹稚斜向單於獻上些許好處,就完全可以將於單的風頭壓下去,甚至反咬一口說於單沒有用力。


    “單於,臣以為左穀蠡王當可勝任!”屯頭王立刻站起來替伊稚邪請命。


    中行說也看了一眼屯頭王,兩人對望一眼,有種你最懂我的意思。


    單於眉頭皺的更深,若不是屯頭王說出那句話,他很有可能就會下令讓右穀蠡王於單出兵攻打大漢。聽了屯頭王的話之後,他又猶豫了。都知道屯頭王和於單是一體,這時候屯頭王卻為伊稚邪請命,單於不得不多想想。


    單於再為自己的十萬災民犯愁,蘇任也在為馬邑的未來犯愁。一場小小的時疫,雖然沒能讓馬邑傷筋動骨,但誰也不能保證明年天氣熱的時候會不會還會再來,若那時候爆發時疫,這馬邑真的就住不成了。站在城頭,看著破破爛爛的馬邑城,北麵的草原上青草已經枯萎,寒風正一陣緊似一陣的往南吹,迫不及待的想要越過長城進入大漢。


    “先生在看什麽?”韓慶就站在蘇任身旁,順著蘇任的眼光看過去,北麵的天空中一大片烏雲正在聚集,估計明天晚上就會下雨,說不定還會下雪。


    蘇任搖搖頭:“沒什麽,過冬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這地方風大,再派人搜索一下,凡是有危險的地方要立刻排除,暫時無法排除的也得有人看著,免得發生意外。”


    “桑城主已經在做了,動員了很多商賈一起努力,應該不會有事,必定這馬邑是商賈他們的馬邑!”


    “追查的結果如何?”


    “可以確定的共有六十九人,十四人有待進一步確認,沒發現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六十九,十四,看來真不少!”


    “在下已經安排專人監視墨雨,有任何情況都會報告。”


    蘇任點點頭:“一定小心,墨雨的武藝和警惕性都很高。”


    “先生放心,在下安排人的就是鼓上騷,此人武藝雖然一般,輕功很好,最善隱藏行跡,得了及時雨的真傳。”


    蘇任微微一笑:“好久沒有及時雨的消息了,也不知道現在匈奴王庭是個什麽情況,若他們再不派人來講和,弄不好會鋌而走險,告訴及時雨嚴密監視,但凡有所異動立刻報告,決不能讓匈奴人輕易翻越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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