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代表著生命,吃飽對於所有動物來說都是第一要務,人自然也不能除外。


    盡管單於下令,不得他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靠近糧食垛子十步以內,但那些饑餓的災民已經紅了眼睛。一大群一大群的往前擠,完全不管什麽單於的命令。若不是負責看守糧食垛的那名千戶當機立斷,砍了幾個鬧的最兇的家夥,這會兒那些糧食估計都沒有了。


    在單於的默許下,於單爬上高高的糧食垛,衝著下麵黑壓壓的人群大聲喊道:“百姓們,單於的子民們,長生天的奴仆們!咳咳咳……”人太多了,將整個空地填滿,就連靠近這邊的十幾座帳篷都被踩翻了,哭喊聲、咒罵聲、唿喝聲將於單的聲音淹沒。


    於單又喊了一遍,人群照樣沒有理會他,兩隻眼睛全都盯著糧食,隻要給自己糧食,你愛說什麽說什麽。於單很無奈,求助的看著單於,單於瞪了於單一眼,三兩下也爬上糧食垛。於單連忙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躬身退到單於身後,他想看看單於是如何讓這群躁動的百信安靜下來。


    單於沒說話,手插在腰間就這麽站著。一雙眼睛如同鷹一樣從最前麵向後看。人聲逐漸小了下去,隻要是被單於看過的地方沒人敢再出一聲,哪怕是正在張嘴哭喊的孩子,也會連忙閉上嘴巴忍住抽泣。十萬人,十萬張嘴,竟然就這麽全都閉上了,甚至連遠處的牲畜都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蘇任站在糧食垛下,他是單於邀請來的看客。雖然有了糧食,但後麵的糧食什麽時候運來沒人知道,所以單於將蘇任叫來,希望他能說兩句提氣的話,讓這十萬災民不至於太過擔心。隻要有希望,人就能活很久,不吃不喝都行,誰不信的話可以試試。


    對單於表現,蘇任很認可。這就是王,隻要出現在誰的眼前,不管他們在幹什麽,閉嘴磕頭這是必須的,隻有如此才配做一個王。在這一點上,於單顯然要學的還很多。


    有單於在,百姓們不敢胡鬧,軍卒們維持秩序的時候也精神,負責分發糧食的官員也精確。總之,一切都看上去完美無缺。沒人一升 ,拿了就走,沒人有怨言沒人幹胡鬧。


    蘇任的演講很短,短到隻有一句話,站在單於身旁,看著黑壓壓的人群,蘇任先沒來由的哆嗦了一下,這可把站在糧垛子下麵的屯頭王樂壞了。


    趁著分糧食的機會,屯頭王湊到蘇任身邊:“蘇老弟,剛才本王看見你在糧垛子上抖了一下,可是沒有站穩?”屯頭王話說的很客氣,臉上的表情可一點不客氣。眉毛跳著,嘴巴咧著,就連一雙眼睛都活靈活現的展現嘲笑。


    蘇任咳嗽一聲:“那倒不是,實在是人太多了,嚇了一跳!”


    “哦……”屯頭王沒想到蘇任竟然如此痛快的承認了自己的窘迫,反而沒話說了。


    蘇任看了屯頭王一眼:“沒想到災民竟然如此多,這些糧食恐怕不夠分!”


    “哎!誰說不是呢!堆在一起看起來很多,分出去和沒有差不多,這一次送來的糧食還沒有五萬斤,就算每人半斤都不夠,所以單於才讓蘇先生來,也是為了讓這些人安心。”


    蘇任點點頭:“按理說,糧食交割之後右穀蠡王就應該盡快迴去再準備糧食,為何到現在還不走?”


    屯頭王冷笑道:“誰說這些糧食交割了?”


    蘇任一愣:“沒交割就開始分了?難道單於……”


    屯頭王擺擺手:“蘇先生放心,單於絕不會昧掉你一個錢,隻是沒想到糧食來的如此快,籌集的牲畜尚未到位,五萬斤糧食大概需要五百匹馬,單於想各家都出一點,但是有人不太願意。”


    “為何要各家都出?這些災民不是單於的人嗎?”


    屯頭王看白癡一樣看著蘇任:“這話是誰告訴你的?單於的部落就在這狼居胥山附近,這些災民是從更北的地方來的,怎麽就成了單於的人了?”


    “既然如此,連人都分了豈不省事?”


    屯頭王無語了。看蘇任精明的樣子還以為蘇任什麽都看的透徹,沒想到在政治這件事上竟然如此愚鈍。看來長生天在創造人的時候,沒有將所有優點全都聚攏在一個人身上。但是屯頭王又不怎麽相信,蘇任是什麽人?在大漢被譽為天下最聰明的人,靠著頭腦將漢朝朝廷攪的天翻地覆,怎麽到了匈奴就變成了傻子?所以,屯頭王覺得蘇任是裝出來的。


    拍著蘇任的肩膀,對蘇任道:“蘇老弟在本王麵前沒必要這樣吧?你如今已經是我匈奴的天王,隻要匈奴存在一天,你就永遠是天王,當然這還得建立在單於統治匈奴的前提下,換了旁人恐怕不會對蘇老弟如此友好。”


    蘇任撓撓頭:“我真的不懂,還請大王教之!”


    蘇任說的誠懇,不像撒謊的樣子。屯頭王盯著蘇任看了半天,皺起眉頭:“真的?”


    “真的!”


    深吸一口氣,屯頭王道:“也罷!那咱們就找個地方聊會兒?”


    分糧食的地方自然不是聊天的地方。要聊天,最好的地方莫過於蘇任的帳篷,那裏地勢較高,可以俯瞰整個王庭,而且四周也開闊,不擔心有人偷聽。


    一張小幾,兩個蒲團,一壺茶,借著大樹的陰涼就可以好好的聊一下午。屯頭王是個健談的人,說話很有條理,而且是對匈奴的事情了如指掌,無論蘇任說到什麽地方,他都能解釋的圓滿。


    說起匈奴的現狀,並非表麵上看到的那般隻有兩股勢力。正因為匈奴是個由大大小小的部落結成的聯盟,作為部落首領心中自然有著各種各樣的想法。和伊稚邪不同的是,有不少人希望這些災民拖死單於,那樣他們就能順利的兼並單於部落,然後慢慢做大變成第二個伊稚邪。


    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左右賢王,左右大將都有這種想法。所以當單於提出讓大家都掏錢來救濟災民的時候,這些人選擇了沉默應對。


    屯頭王長歎一口氣:“這些人想的自然很好,但他們別忘了,單於要是倒了,最先倒黴的就是他們,左穀蠡王絕對不會看著他們壯大,會第一時間收拾他們。”


    蘇任點點頭:“正所謂唇亡齒寒就是這個道理,難道這些賢王、大將都看不懂?”


    屯頭王笑了:“他們看的比誰都清楚,不過還是被希望衝昏了頭腦!左穀蠡王的王庭在陰山,而這裏是狼居胥山,隔著幾百裏路,他們以為在左穀蠡王的大軍來之前就能平息事態,然後逼著左穀蠡王讓步,就和現在的單於一樣,被左穀蠡王逼著什麽都做不成。”


    “那怎麽辦?若沒有牲畜,下一批糧食我可不敢保證!”


    屯頭王搖搖頭:“單於還在努力,但願這些笨蛋能明白過來。”


    “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最壞?”屯頭王抬頭看了蘇任一眼:“最壞的結果是沒有牲畜,自然也就沒了糧食,這些剛吃了頓飽飯的災民襲擊王城,其他人趁火打劫,單於自然會全力抵擋,一來二去,左穀蠡王率兵到來,草原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會很嚴重嗎?”


    屯頭王沒迴答蘇任的話,表情嚴肅道:“記得先單於時期,為了整合匈奴各部,戰火幾乎燒遍了草原,很多部落從此消失,等先單於建立匈奴帝國的時候,草原上的男性少了一半。”


    “嘖嘖嘖……,這也太可怕了!”


    “這隻是其一,若你們漢人再從背後過來,恐怕匈奴帝國都危險了,很有可能遠竄荒漠以求自保,就和當年的大月氏一樣!說不定還不如月氏,我匈奴在這世上的敵人太多了。”


    蘇任好半天沒說話。屯頭王喊了兩聲,蘇任才反應過來:“這麽說,你們匈奴的命運掌握在我手上?”


    “呃……,也可以這麽說,所以單於才破例封你為天王,為的就是希望蘇先生能助一臂之力。”


    蘇任憋著嘴:“嗬嗬,就算我想幫忙,你們沒有牲畜我怎麽幫?這些糧食不是我的,他們屬於十幾家糧商,既然不能收到迴報,絕不會有第二批糧食送來,就算你們讓我做單於也沒用。”


    屯頭王皺著眉頭:“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


    蘇任搖搖頭:“我就是個商人,無論是天王還是別的什麽王,沒有利益的事情絕不會幹,蜀中商會的那些人也一樣!此事還請大王向單於稟明,免得單於覺得在下沒有盡力。”


    屯頭王長歎一口氣,慢慢起身,朝王庭望向走了。蘇任沒有攔他,他知道這次談話是單於的意思,就是想探探他蘇任的底線。蘇任笑了,能在自己嘴邊吃白食的人還沒有出生,一個有名無分的天王就像收買自己?單於還真是想的太簡單。


    屯頭王走了,蘇任沒動地方,喝著茶欣賞日落,忽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在什麽地方聽到或者看到的話,叫家無隔夜量,畜生放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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