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地處偏僻,縣內群山多如牛毛,散落在鄉村中的人口比縣城的不知多了上百倍。


    為了安全起見,蘇任讓霍老四將老婆孩子全都遷往老君觀,這樣的話他們也就不用再往縣城跑,也可以暫時避開鹽幫老大的糾纏。


    霍老四感激涕零,二話不說,讓老婆收拾家裏的東西。這個窮家,除了這土坯房之外也沒有什麽收拾的東西。霍老四一根扁擔挑著被褥和鍋碗瓢盆。霍老四的老婆霍錢氏一手拉著一個孩子,一家人就這樣跟著蘇任離開了縣城。


    有張虎這個公人頭照應,行動很方便。大半夜的叫開城門,一行人出了城。


    蘇任掏出幾枚銅子,送到張虎手裏:“多謝張兄照拂,小弟感激不盡,這些錢張兄不要嫌少,也是小弟一翻心意,日後還有勞煩張兄的時候,望張兄鼎力相助。”


    張虎雖是個公人頭,一個月也沒有幾個錢。蘇任出手大方,張虎看的清楚,至少有二十錢,張虎臉上樂開了花,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幫忙,親自將蘇任、冷峻和霍老四一家送出城門。


    迴老君觀的路還有很遠,大晚上的趕路總是讓人擔心。幸虧人多,一邊走一邊說話,也就不覺得那麽累了。


    蘇任初來大漢,對於心目中的英雄那是一萬個敬仰,什麽大將軍衛青,什麽冠軍侯霍去病,以及後來的大司馬霍光,都是很想見見麵,暢談一下人生。


    霍老四姓霍,而溫水縣姓霍的人家幾乎沒有。蘇任便對霍老四的來曆起了好奇。


    “霍老哥,你姓霍,不知祖籍那裏?”


    霍老四正在盤算,如果按照蘇任所言,今後他們的日子該是多麽的好。忽然聽見蘇任問話,連忙迴答道:“小人還真不是本地人,前幾年因為饑荒,流難至此,如果公子不問我都快忘了,小人祖籍河東平陽,前元七年,河東遭災,顆粒無收,易子而食者多如牛毛,小人便隨一隊難民一路往南,流落至此,想起來差不多都十年了。”


    “河東平陽?”蘇任的心裏咯噔一下:“不知霍老哥祖籍平陽何處?”


    霍老四看了蘇任一眼,對於蘇任對自己身世刨根問底似乎有些不願意,但是現在要靠蘇任混飯吃,硬著頭皮也就迴答了:“祖籍平陽霍家莊。”


    “哦!”蘇任看著霍老四的寬厚肩膀,這人如果不是落魄,從軍的話一定是個悍卒,又問道:“不知霍老哥的官名叫什麽,總聽他們喊你霍老四,這分明不是個名字。”


    霍老四嗬嗬一笑:“下賤之人哪來什麽官名,在家排行老四,就叫了這麽一個名字,要說官名還真有,叫霍季魁,十幾年沒人叫了,恐怕早就沒人記得了。”


    伯仲叔季,這是古人按照順序為兒子排的名字。無論名字還是字裏麵定然有代表身份的東西。好比三國時司馬家的八達,就是這樣下來的。司馬朗字伯達,司馬懿字仲達,司馬孚字叔達,司馬馗字季達,還有什麽司馬恂,司馬軍,司馬通,司馬敏,每個人的字裏麵都有達,所以稱之為司馬八達。


    蘇任雖然對於漢武帝時的各種事情知道的不多,這種平輩的排序還是清楚的。


    蘇任道:“霍季魁好名字,季就是老四,魁乃首也,沒想到霍老哥的祖上還是一個詩書之家。”


    霍老四嗬嗬笑道:“什麽詩書之家,能吃飽穿暖就是我今生所求,再一個就是我這兩個孩子平安長大,其他的別無所求。”


    “是呀!誰不希望平安,平安一生才是最幸福的事情。”蘇任忽然間想起了以前,那時候自己過的什麽日子,可現在呢?整天提心吊膽,昨天剛被人揍了一頓,在大牢裏待了一夜,以前活了二十幾年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


    “不知霍老哥可認識霍仲孺?”


    霍老四想了想:“這個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不知公子說的霍仲孺是何人?”


    蘇任笑道:“我也不知道,隻是好奇而已,這個霍仲孺也是河東平陽人,霍老哥的祖籍也是平陽,故此一問,聽說此人是個衙役,既然霍老哥十年沒迴河東,想必也不認識此人。”


    蘇任一直再看霍老四,按照他的推測。兩人都姓霍,兩人都是平陽人,說不定這個霍老四和霍仲孺有點關係。如果真是那樣,自己一定要去平陽,見見這個霍仲孺。蘇任很清楚,霍去病和霍光可都是霍仲孺的兒子,這兩兄弟在武帝、昭帝、宣帝三朝深受皇帝寵愛,全都是權臣。如果能攀上霍家,就算不能做官,至少也能富貴。


    然而,看霍老四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蘇任的心裏就拔涼拔涼的。


    霍老四嗬嗬笑道:“當年在平陽時,有個玩伴好像就叫霍仲孺,不過我們和他們家不是一家,兩個霍而已,沒想到公子竟然知道仲儒兄的事情。”


    蘇任苦笑一聲。自己有點急躁了。剛來大漢才一個多月,就有巴結權臣的心思,也不想想這個時候霍去病是不是出生了,那個霍光他娘有沒有嫁給霍仲孺。按照曆史記載,霍去病死於元狩六年,是年二十三歲。今年還未到建元元年,算下來霍去病應該是還沒有出生才對。那個霍光比霍去病還要小十歲,說不定這時候霍光他媽還是個小姑娘。


    蘇任怪笑兩聲,掩飾一下自己的尷尬:“我也是道聽途說,隻要你跟著我好好幹,用不了多久就會豐衣足食,說不定以後衣錦還鄉也有可能。”


    霍老四連連點頭:“小人一定竭盡全力。”


    打消了追問霍去病和霍光這兩個還沒有出生的權貴的心思,蘇任和霍老四的談話又拐到了鹽上。說起賣鹽,霍老四也算一個行家裏手。在鹽幫的時候,霍老四負責的區域在城東,一共十個村子,每個村子每月大概可以賣出一二斤的鹽。因為他們是私鹽,不敢明目張膽,隻能晚上偷偷的去。


    霍老四歎了口氣:“我們冒著殺頭的危險也是饑一頓飽一頓,鹽雖然必須卻消耗少,百姓們多沒有閑錢,能賣的起鹽的也就那麽幾家。”


    “那他們平時吃什麽?不吃鹽?”


    “窮人自有窮人的辦法,蜀郡產鹽,以鹵水熬製,山野之中偶爾也有鹵水泉,百姓得之如獲至寶,當地大戶便以鹵水販賣,十石鹵水不過區區一個錢,窮人家多購買鹵水替代。”


    “鹵水中各種雜質太多,吃多了那是要生病要命的!”蘇任立刻緊張起來。


    霍老四點點頭:“誰說不是呢!可是百姓沒錢也隻好如此,總不能不吃鹽吧?不吃鹽沒有力氣,也無法種地呀。”


    蘇任沉默了一會:“你的意思是,咱們要賣鹽還得將那些鹵水泉都控製起來?”


    霍老四搖搖頭:“公子想差了,當地鹵水泉不少,想必公子用來製鹽的也是鹵水泉吧?那些鹵水泉都掌控在大戶手中,要想控製起來談何容易,小人在販鹽的過程中發現一件事情,百姓雖然沒有銀錢,卻有很多雜物,比如野味、柴草、甚至是多餘的口糧,如果公子肯以這些東西交換,百姓更願意吃鹽而不是鹵水。”


    “溫水縣地處崇山峻嶺,當地百姓多會捕獵,很多東西都被糟蹋了!”霍老四竟然還是個有心人,很有做生意的手段:“當年逃難之時,在洛陽、潁川一帶時小人發現,當地的豪門官吏對於毛皮、野味相當喜歡,如果公子能組建一支商隊,將這些東西販賣出去,獲利定然豐厚。”


    “哈哈哈!”蘇任大笑:“沒想到霍老哥還是個會做生意的,你說的這些都不錯,可是咱們的步子不能邁的太大,一步步來,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如何能把我們鹽的賣出去。”


    聽見霍老四的這些話的,蘇任絕不是第一個,這一點蘇任很清楚。別人或許以為霍老四這純屬扯淡,賣鹽已經可以讓自己在溫水這地方橫著走,幹嘛搞哪什麽商道。蘇任不一樣,他來自後世,對於商業的理解遠遠超過所有人,所以他覺得霍老四的這個規劃很不錯。隻是,他們現在的啟動資金有限,還沒有到那種擴張的地步,隻能一步步來。


    蘇任拍拍霍老四的肩膀:“霍老哥,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我把話撂在這裏,總有一天別說洛陽、潁川,就是長安也有我們的生意,到時候你就是掌櫃。”


    霍老四眼睛鋥亮,大晚上的竟然放光,扔下扁擔跪在蘇任麵前:“公子,不,主人,霍季魁從今往後跟著主人,絕無二心,如有背叛天地不容。”


    蘇任連忙將霍老四扶起來,替霍老四拍拍身上的塵土,笑道:“不用賭咒發誓,隻要你不棄我,我自然不負你。”


    兩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


    一直在旁邊冷眼觀看的冷峻眉頭緊皺。對於這個蘇任他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小聰明,圓滑,重情義這些為人處世的伎倆怎麽全在這一個人身上體現。眼前這個年輕人隻不過比自己大了那麽一點點,難道說富人家的公子哥都是這樣?難怪人家一個個高官得坐駿馬得騎,看來人家有享福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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