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早晚凝結霜露,越往南走,空氣越濕潤,唿吸起來滿是清涼氣息。蜒起伏的山路上,蹄聲嘀嗒清脆。百十匹健馬,拱衛著一個車隊,緩慢前行著。


    駿馬氣喘咻咻,口吐著水霧,不斷打著噴嚏,身上積滿灰塵,顯見已行了極遠的路程。但走得這麽慢,卻不是因為人困馬乏。實在是路太難走了。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李牧曾拿這句詩裝逼,說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算是真正地有了實感,自入了川開始,道路便一直在崇山峻嶺中盤旋,哪怕是驛道,也不過是在半山腰開鑿出幾條小路,狹窄無比,一邊靠著險峻的山崖,轉過頭來,就能看見腳下刀削似的岩壁和奔騰不息的江水。車輛能走到這裏,還是孤獨九把護衛分出了前哨,遇到道路不好的地方,臨時修繕的結果。


    但自打進了這座山,怕也是到頭了。因為前頭已經沒有路了,隻有一些羊腸小徑。就像是魯迅先生說的那樣,原本這兒沒有路,走的人多了,踩出來的那種路。


    車隊停了下來。


    眯著眼的李牧,聳了一下,睜開了眼睛。獨孤家打馬來到跟前,隔著簾子道:“大哥,前麵過不了馬車了。”


    李牧撩開簾子,向外張望了一下,果然是沒路了。他把地圖拿出來,對照了一番,皺眉道:“咱們是不是迷路了,這麽走對麽?”


    “方向是對的。”獨孤九答道:“進山之前,我打聽過。這邊的路,多是斷斷續續的,也許過了眼前這幾裏地就好了,沒準的事情。”


    “唉!還是得修路啊!”李牧把地圖收好,從車上下來,道:“車上的東西,分到每匹馬上帶著。空車調頭,迴最近的驛站候著。安排幾個人看著,空出馬來給接產婆。”


    這些接產婆,來之前都已說好了。雖說跋山涉水艱苦,但畢竟價錢給的高啊。接生這一會,半輩子不用幹活了,所以一路上都沒有半句怨言。


    “報!”行在最前麵的暗衛,忽然調頭迴來,來到李牧跟前下了馬來:“侯爺,前麵發現了一個界碑。”


    李牧和獨孤九急忙走上前去,撥開荒草查看。這界碑年代久遠,字跡斑駁,依稀可辨認出是三個字,‘〇州界’。


    “什麽州啊?”大唐的州太多了,李牧背不下來。獨孤九之前已經打探了,道:“應該是敘州。”


    “到了敘州了?”李牧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到了敘州就說明,距離目的地不遠了——距離胖達不遠了。


    是的,李牧並不知道王鷗在哪。他此行的坐標點,是胖達身上的那塊道標石。但他有信心,胖達一定和王鷗在一起。


    李牧看了眼天色,已經快晌午了,待會兒車隊要原路返迴,也得耽擱些時候,尋思了一下,揮了揮手道:“歇會兒,吃點東西吧。”又對獨孤九道:“找倆人,前麵探探路。”


    獨孤九點點頭,從馬背上取過水囊和糕點遞給李牧,去安排人探路了。


    李牧把水囊墊在屁股下麵,打開裹著糕點的綢布,有一搭沒一搭地吃了起來。其他人吃的,也都是幹糧。山裏頭濕氣重,找幹柴都找不著,想做頓熱乎的吃,基本上是妄想。


    李牧也沒心思吃,他已經快累死了。


    這話要是說出來,必然會遭人腹誹。因為在外人看來,這一路上李牧都是在車裏躺著,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幾乎就沒下過車。整天睡大覺都能累著,還有這種道理?


    自家有苦自家知,李牧的累不是身體的累,而是腦袋的累。


    出發的第二天,正睡覺的李牧,忽然強製性地被係統‘拉’進了意識空間。係統告知他,即將升級。


    李牧心想,升級就升級,叫我幹啥?他便想退出去繼續睡覺,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退不出去了。隨後意識空間開始坍塌,所有‘圖形化’的東西,全部變成了字符串。就連李牧在意識空間的身體,都隨之變成了字符,融入到了其中。


    意識空間封閉,他出不去了,這可把他給嚇壞了,之前一直是進退自如的,怎麽今天抽風了?老子剛有孩子,可別這麽玩我啊!


    李牧在混沌的意識空間中冷眼旁觀,看著眼前的字符串變化。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出了一些端倪。


    眼前這些字符串,怎麽那麽像是《大唐群俠傳》的開發環境。於是他便想,既然圖形界麵沒有了,是不是自己能嚐試著自救一下,像當年遊戲開發的時候一樣,自己搞一個界麵出來。


    念頭一動,眼前混亂的字符串,變得更加熟悉了。


    已成一團亂碼的李牧,見到這個情況,不由得想笑。


    誰能給解惑一下,到底是哪位大能無聊,把我弄穿越的。帶個係統就夠荒唐了,怎麽連開發工具都給我準備好了。


    難道這所謂的係統升級,就是讓我自己來‘打造’我的係統麽?就像“我的世界”一樣?自己‘編輯’出一個世界來?


    李牧覺得非常荒唐,但是一片混沌的意識空間,並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他隻能按照‘係統提示’去做,試著用‘念力’敲起了代碼來。


    還真別說,意念敲字符,就是比鍵盤快啊。幾乎是念頭一動,一行代碼就出來了。而且不會有字符錯誤的情況出現,對一個程序員來算,簡直不要太爽。


    李牧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簡直跟飛一樣。要是穿越前,自己有這個本事,什麽黑客白客,什麽矽穀精英,哪個是對手?一個人,打一個公司都沒問題。


    反正也不費什麽力氣,混沌狀態下的李牧,也不感覺不到累,就一直‘敲’一直‘敲’,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把圖形界麵恢複了,幾乎是恢複的瞬間,他就被係統‘清’了出來。久違的唿吸的感覺,李牧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周遭一切如常,時間也才過去不到半個時辰。


    這讓李牧有些恍惚,剛剛是不是做了個夢。


    他檢查了一下自己,除了腦袋有點疼,就是肚子很餓。之前在練內功的時候,他有過類似的經曆。當時他發現自己可用大腦模擬cpu,不斷嚐試最佳的運功線路,後遺症就是頭疼。因為運算太多次,就像是cpu超頻過熱似的,大腦畢竟不能裝個散熱器,隻好頭疼了。


    難道剛剛自己,真的在腦袋裏編代碼?


    李牧吃飽喝足,決心再試一次。


    進入到意識空間,果然,‘編程’能力還在。圖形界麵,跟他剛才離開的時候,沒有半點變化。係統所謂的升級,也一點也都沒看出來。


    李牧這才明白,原來這次所謂的升級,就是給他編程的能力。


    係統的源數據都在,李牧嚐試了一下,他並沒有修改的權利。也就是說,他如果想還原係統,隻能選擇重新把這些數據‘安裝’迴去,還是得繼續敲代碼。


    那麽所謂的升級,又有何用呢?


    李牧覺得十分荒誕,這就像是組裝電腦。沒升級配件,隻是換了個機箱。原來是怎麽樣,現在還是怎麽樣,一點實質的用處都沒有。反而增添了很多麻煩,因為他現在想用係統,就得自己把代碼全都重新敲一遍了。


    係統是在大唐混的最大依仗,李牧想偷懶也不成。無奈,他隻好躲在車裏敲代碼,因此,外麵的人看他是在睡覺,其實他是在加班。加班時間太長,大腦還過熱頭疼,就得‘醒過來’冷卻一下,這種不眠不休式的工作,李牧真怕自己哪天哢嚓一下‘死機’了。


    敲了一路的代碼,李牧已經有點麻木了。剛才下車的時候,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李牧咽下最後一口糕點,抬頭看著遠處的高山,心中暗想,鷗姐姐,你老公我廢了這麽大的勁兒來這一遭,你要是不跟我迴去,可真是傷我的心了——


    正自怨自憐著,探路的人迴來了。獨孤九來到李牧旁邊,道:“大哥,前麵、沒路了。”


    “啥?”李牧茫然地看著獨孤九,道:“啥意思,什麽叫沒路了?”


    “前麵三百丈不到,山崖就已經斷落。我們分散尋找,也沒有找到,能繞過去的路。”


    “怎麽會沒路呢?”李牧從地上爬起來,道:“帶我去看!”


    獨孤九隻好帶李牧過去,三百丈,眨眼就到。這迴李牧親眼所見了,還真就沒路了。放眼望去,三江融合、波浪滔天,掀起地水花撞擊著崖壁,直飛達到半山腰際,山崖石壁上,還長著一棵孤樹,造型與黃山迎客鬆相仿,伸出一隻‘手’來,仿佛在挑釁,嘲笑對岸的李牧過不來似的。


    李牧咬牙切齒:“怎麽會沒路呢?難道這邊的人,與世隔絕不成?”


    獨孤九沒有說話,他也是頭一次來。見李牧站在懸崖邊發愣,獨孤九默默站到了旁邊,擔心李牧一時情急出意外。


    “不對,不可能與世隔絕。”李牧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任何一個地方,隻要是有名有姓的,就不可能與世隔絕。而且敘州,他說聽說過的,敘州負山臨江、百夷出沒,不可能與外界沒有通路。


    李牧的目光下沉,落到那洶湧奔騰地江水上,沉默了一會兒,道:“咱們渡江!”


    獨孤九嘴唇翕動了一下,道:“大哥,我、我水性一般,萬一咱們,我怕救不了你。”


    李牧素知獨孤九的脾氣,他這麽說了,就是沒信心可以做到。李牧迴頭看了眼身後跟著的倆暗衛,他們也是眉頭緊鎖,顯然也是不太讚同。


    李牧自嘲一笑,暗道自己想當然了。江水這麽湍急,如何行船?就算能行船,船從哪兒來,誰敢擺渡?


    “還有辦法!”李牧轉過身來,道:“把馬車拆了,做個熱氣球,咱們飛過去!”


    這個辦法可行!


    獨孤九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是見過上元節時候,李牧製作熱氣球的事情的。當時那個熱氣球橫跨長安城,已經是被證明可行的。可是熱氣球載人,畢竟有限,獨孤九想到了這個問題,道:“大哥,咱們這麽多人呢。”


    “笨啊、”李牧轉身往迴走,道:“道路肯定是不能不通的,必然有渡口的地方。先做個熱氣球,咱倆先過去,其他人讓他們去找路,到了約定的地方見麵不就行了麽?”


    “那不如咱們一起找路,這樣穩妥。”


    “不行、”李牧斬釘截鐵道;“我答應了巧巧,倆月之內必須得迴去。這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再耽擱,倆月肯定迴不去,她該擔心我了。就按我說的辦,咱倆先過去,其他人再找渡口。”


    李牧這樣說了,獨孤九也不再阻攔。迴到車隊,李牧便指揮拆車,他親自動手,用拆下來的木方,製作了一個簡單的框架,又扯了好幾匹綢緞,讓接產婆子們一起幫忙,製作熱氣球的本體。接產婆子們都是女人,女紅多少都會一點,雖然針腳不那麽整齊,但多縫一點,也能達到細密的標準。


    李牧觀察過了,江麵也就三五十米寬,熱氣球隻要能飛起來,怎麽都飄蕩過去了,用不著質量多好。為了安全起見,他還特意做了倆降落傘,他和獨孤九一人一個。


    工具沒有那麽趁手,效率也不快,一直到了晚上,才勉強做完。大半夜的,當然是不能起飛。李牧便讓人砍樹清理雜草,清空出一塊地方,還想辦法點燃了樹枝,燜出來一些木炭,明天起飛的時候正好用上。


    次日天明,木炭也燜好了。李牧交代好了事情,便和獨孤九一起,帶了幹糧和一些錢,又帶了兩件換洗衣裳,背了個包袱在身上,爬上了熱氣球的吊籃。點火,熱氣球平穩升空。在眾人驚訝目光注視下,緩緩地向對岸飄過去。


    也是天公作美,今兒的風正好是向對岸吹的。熱氣球平穩地飄著,很快便飛出了一半的距離。


    就在李牧準備降落的時候,忽然,一支箭從對岸懸崖飛了過來,正中吊籃的繩索。


    熱氣球瞬間歪斜,直直墜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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