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侯,請留步。”


    “魏公,也請留步。”


    朝議成了李牧的一言堂,其他人隻有聽著的份,反駁也反駁不得,進行得也就快了。李牧說完之後,基本也沒啥人說話,一場朝議‘高開低走’,以李牧的大獲全勝而告終。退朝的時候,不出意外地,李牧被李世民給留下了,出乎意料的是,魏征竟也被留下了,眾朝臣看了一眼,便收迴了目光,三五成群地議論著今天朝議的事情,各迴各衙去了。


    太極殿。


    李世民賜了座,李牧和魏征都坐了。魏征麵無表情,他已經準備好接受嘲諷了。心裏雖不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一代新人換舊人,如今他已經不是李牧的對手了,他想做一點事情,也是有心而無力了。當年舌戰群儒的魏征,今日也變成了‘群儒’中的一個,麵對李牧的智計百出,他幾無招架之力。


    “李牧!”


    李世民忽然拍了下桌子,嚇得李牧一蹦,趕緊站了起來:“陛下,怎麽了?咋還生氣了呢?”


    “你這個混賬東西!”李世民怒喝道:“你把朕也算計在其中了麽?為什麽跟朕連個招唿也不打?可有把朕放在眼內?”


    “呃……”李牧嘿嘿笑了起來,道:“陛下,臣……臣實在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啊,臣剛才不是說過了,這是情急之下的……”


    “還當朕是三歲幼童?程咬金若不是與你商量好的,朕以後走路都倒著走!”


    “那可太麻煩了,臣豈敢讓陛下倒著走——”李牧瞧了魏征一眼,竟恬不知恥地承認了,笑嘻嘻道:“陛下您看,這不就是演個戲麽,總得給失敗者一個心悅誠服的台階下,要不掛不住麵子嘛。”


    魏征麵無表情,道:“逐鹿侯不用言語相譏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風,但你若嘲諷老夫,也未免太不要臉了。”


    “瞧瞧,又罵人。”李牧湊到魏征跟前,笑眯眯道:“老魏,我可是剛賠給你半年的俸祿,外加提拔你的女兒做官了呢,你可知道尋常人要想在內務府為官,他甘願出多少錢麽?有人花十萬貫,想買一個九品主事,六品局長的位置,少說也得五十萬貫吧?老魏啊,你們家要發跡了,這可都是因為我呀,你不感激我倒也罷了,恩將仇報是怎麽迴事?你這人怎麽這麽沒良心呢!”


    “這都是你的奸計,老夫不承你的情!”


    “哈!”李牧憤憤然道:“陛下,您聽見了麽,這還是人說的話麽?我給他錢,我幫他女兒,我是壞人!那些山東士族,利用他,算計他,他倒把那些人當做好人,老魏啊,你的思想很有問題啊!”


    魏征自知說不過李牧,閉口不言了。李世民也道:“李牧啊,適可而止吧。朕看你現在已經目中無人了,該規矩規矩你了!朕把你和魏愛卿留下,就是不想讓你們之間的政見不合,演變成為仇恨。你們同朝為臣,不要結了心結才好。”


    “陛下,臣正要說呢。”李牧忽然正經了起來,道:“陛下,臣想跟陛下請個假。”


    “什麽?”李世民皺眉道:“新政的事情剛剛有了個結果,你就要請假?你請什麽假?多少事情等著你去忙呢?”


    “陛下,臣有充足的理由。”


    李世民氣笑了,道:“你倒是說說,什麽理由?”


    “臣要備戰科舉!”


    李牧的樣子太過於一本正經,以至於李世民都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李牧,又看了眼魏征,眉頭緊皺,道:“李牧,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狀元對你而言,有那麽重要麽?狀元,最高也就授一個六品官,三年五載,也未必能做到四品。你現在已經是從三品了,難道你嫌自己的官高了?你與魏愛卿的那個賭約,朕早就說過,是玩笑之言,不能作數的,你別胡鬧了!”


    “陛下,臣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雖然考雙狀元難度很大,但臣既然說了,就一定要試試。此為一,其二,臣絕非以玩笑的心態,來對待此次科舉,臣是十分認真的。因為臣要向天下人證明,臣如今的權勢,地位,是憑本事得來的,臣確實是狀元之才。其三……”


    李世民不悅地打斷,道:“你還有其三?有完沒完了?”


    “陛下,最後一個。臣為陛下辦了這麽大的事情,請陛下給點好處。”


    李世民樂了,道:“行,你要什麽——”忽然他停頓了一下,道:“不要再提什麽封王的事情,朕登基以來,對待皇親,一直是主張削爵,朕的幾個兄弟,去年,前年,剛剛被朕貶了王爵,為此父皇還申斥了朕。若給你封了王,宗親和朝野皆不能服。不過,朕可以給你一個許諾,等朕歸天之日,會留下遺照,讓太子封你王爵,如何啊?”


    李世民說得非常認真,不似玩笑。但魏征聽在耳朵裏,卻像是炸雷一般,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李世民說的削爵的事情,魏征是知道的。因為這就是他的諫言,唐朝的製度,王爵是有封國的,所謂封國,就是畫出一個地方,此地的民生社稷,皆歸於此王爵管理。這也是為了鞏固皇權的一種辦法,自漢代傳下來的。天子之國萬裏,而政令不能出萬裏,故才有封國。


    但唐朝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李淵的兒子太多了。除了李世民的三個嫡親兄弟之外,李世民還有二十來個庶出的兄弟。按照規矩,這都是要封王的。而且唐朝如今還有一個和前朝不同的地方在於,如今是兩個皇帝都在世。也就是說,若按照規矩來,李世民的兄弟要封王,李世民的兒子也要封王。李世民春秋鼎盛,才三十多歲,按照李淵的例子算,至少還得生十幾個兒子,這要是都封出去,大唐全境都不夠封的。


    而且據史記載,無論是哪朝的王爺,基本上就沒有賢明愛民的。這也很好理解,王爺嘛,當不上皇帝才當王爺,心裏肯定憋氣。憋了氣,又離了京,山高皇帝遠,自然是誰也管不著了。從另一個角度說,皇帝也不喜歡‘賢王’,你都賢王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做皇帝?這樣的兄弟兒子,哪個皇帝敢留著呢?


    所以王爺到了封國,最輕的也得是搜刮民脂民膏以供享樂。這樣對百姓就平添了負擔,所以魏征就諫言,讓李世民削爵一等。既,王爵削成公爵,公爵削成伯爵,以此類推。此諫言與李世民的所想一拍即合,在李世民登基的第二年,正式實行了。魏征也因此成為了皇族的眼中釘,宗正寺沒事兒就有皇親告狀,李世民也是不厭其煩。


    在這樣的背景下,李世民竟然向李牧許諾,在他死後留下遺詔封他為王,這是何等的特殊啊!若不是魏征知道李牧的底細,都要懷疑李牧是不是李世民的私生子了!


    禦史的本能讓魏征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道:“陛下,這不可妄言啊,逐鹿侯就算功勞再大,他畢竟不是皇族血親,這——”


    “老魏,你總是壞我好事。”李牧哼了一聲,忽而又笑了,道:“陛下,不過這迴呢,臣與老魏倒是想一塊兒去了。王爵什麽的,臣隻是開玩笑而已,臣是個視金錢名利如浮雲的人,做事情隻為了報答陛下恩典而已,其他都是小事。臣寧願永遠不封王,也希望陛下能夠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魏征心裏一陣惡心,心道這種話我怎麽就想不出來,瞧瞧把陛下樂得,都要樂開花了!


    李世民一邊高興,一邊也是不好意思,道:“朕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神仙的事情,虛無縹緲,不談也罷。李牧啊,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麽賞賜呢?說實在話,朕也不知道能賞賜你什麽了。”


    “也是,畢竟臣年少多金,長相還英俊——”李牧眼珠亂轉,心想,要不借此機會,要一塊免死金牌?這可不是妄想,因為莒國公唐唐儉家裏就有一塊,這是在武德元年,當時大唐雖立國,卻沒有完成一統。唐儉與永安王李孝基等人被劉武周俘獲,獄中從元君實口中得知獨孤懷恩要造反。獨孤懷恩駐守蒲州,唐儉遣人揭發,否則今天大唐姓不姓李還是兩說。立下如此大功,唐儉得封莒國公,特賜免死罪一次,是有先例的事情。


    李牧現在要是要,估計李世民也不會不給。但是李牧轉念一想,不能要。若是要了,來日王鷗的事情發了,李世民就會覺得,好小子,你不但給老子戴帽子,還從一開始就算計老子!這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一塊免死金牌估計夠嗆。


    皇帝若是想殺人的時候,罪名那不是隨便羅織麽?一次免死有啥用,除非是一百次免死,一萬次免死。但那種免死金牌,哪個皇帝會給呢?李世民又不是傻子。


    算啦,還是走一步看一步,按照既定的計劃來吧。


    想到這兒,李牧便開口,道:“陛下,臣要的賞賜其實也沒啥。臣就是想啊,臣畢竟天縱英才麽。拿下狀元那不是手拿把攥麽,但這就對應試的學子們很不公平啊。原本臣如果不參加科舉,他們還是有機會當狀元的——”


    李世民臉色一黑,道:“李牧,你要是想朕賞你在朕麵前吹噓自己,朕可賞不了你!”


    “不是不是!”李牧急忙道:“臣說得都是實話,臣就是想讓陛下賞賜臣,如果臣考了狀元,能允許臣把狀元讓出去,讓誰,由臣來決定。但是話說在前頭,臣把狀元讓了,也不能算臣與老魏的打賭輸了,這便是臣要的賞賜了。”


    “這倒是新鮮!”李世民忍不住笑道:“李牧啊,你就對自己那麽有信心?你就沒想過,萬一考不中狀元,得多少人笑話你啊?”


    李牧搖頭道:“陛下,臣是一個樂觀的人。做事之前,永遠不考慮失敗,而是一心把它做成。就像這次的事情,臣也沒想過失敗,想做,就得做成,輸了也沒關係,臣盡力了,被笑話就挺著,反正笑話也死不了,臣的臉皮厚。”


    李世民無奈笑了笑,道:“朕倒是無所謂,不過這事兒與魏愛卿有關,也得問問魏愛卿的意見。”


    魏征哼了一聲,道:“若是你真能考中雙狀元,老夫就是你的徒弟了,師父有命,徒弟敢不遵守麽?不過,一切等你考中再說,你若隻考中一個,也是不能算數的!”


    “好,就是這句話!”李牧伸出小指,勾動了一下,道:“咱倆拉勾。”


    魏征不明白,奇怪地看向李牧,道:“什麽意思?奇形怪狀!”


    “一言為定的意思!”李牧抓過魏征的手,跟他拉個勾,道:“這個動作就相當於,如違此誓,天誅地滅,不要不信啊,很靈的!”


    “胡鬧!”


    魏征把手甩開,起身施禮道:“陛下若沒有別的事情,臣請告退。”


    “去吧、”李世民揮了揮手,魏征轉身告退,李牧也想跟著溜走,被李世民叫住了,隻好乖乖迴來。


    兩儀殿就剩下君臣二人了,李世民也不必再端著,終於可以感慨一番了:“李牧啊,朕著實是沒有想到,你真的能把這件事辦成,你,大大出乎真的意料了。”


    “陛下過於謙虛了,臣隻不過是耍嘴皮子而已,真正讓這件事辦成的是陛下。”


    “不!”李世民擺擺手,道:“朕可不是跟臣子搶功的皇帝,或許你是真的這麽想,但朕心裏卻明白。這事兒,難就難在嘴皮子上了,古往今來皆如此。出兵打仗,講究師出有名。頒布政令,講究深明大義。大義二字,掣肘了多少帝王?你耍的這個嘴皮子,為朕贏得了大義,如此,朕才可以放手做事。現在道理在朕這邊,朕就不必顧忌許多了。暢快,暢快呀!”


    “不過……”李世民忽然看向李牧,道:“如此,你也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了。不要小看門閥大族,他們雖口舌之爭比不過你,但若是把他們逼得急了,像上次行刺的事情,也未必不會有下一次。你的安全,是個大問題。”


    李牧想了想,笑道:“臣會注意的。”


    “光是注意不成。”李世民沉吟了一下,道:“朕讓屯衛出一營兵馬,駐紮在山穀吧,確保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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