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程咬金沒有像他說得那樣“無所不允”,而是沉吟了起來。李牧雖說得雲淡風輕,而且表麵上看,五個換一個,程家怎麽都劃算,但實際上,這件事的真實意義,卻遠超這件事的本身。


    程處默是程咬金的長子,未來是要承襲爵位的人。定襄是李思文的封地,李思文的身上,帶有抹不掉的兩個標簽,其一,他是英國公李績的次子,其二,他是李牧的結拜兄弟。他在定襄的種種施政措施,包括安置流民、開辦酒坊等等,都帶有非常濃厚的李牧氣息。因此,李思文通常會被認為是李牧的一個臂膀,或者說是李牧的一條後路。李牧也不止一次說過,如果在長安混不下去了,就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去定襄做個地主。


    若是程處默加入了定襄折衝府,那麽在外界看來,無異於程家與李牧,甚至加上李績的三家結盟。這其中的意味,可就深長了。雖然程家與李牧的關係一直不錯,與李績也是鄰居,但這都不涉及到結盟的意味。但若程咬金把自己的長子派去了定襄,就算不是結盟,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怎麽說都沒人信了。


    這就是“長子”所代表的意義。


    如秦懷道和房遺愛也是一樣,房遺愛是房玄齡的次子,未來也不會承襲爵位,所以房遺愛來到李牧這兒,不會被認為是房遺愛與李牧的結盟。但秦懷道就不一樣了,此次秦、李兩家聯姻。聯姻,對於兩家這樣的門第來說,本來就是結盟。古人說“誅九族”,其中就包含姻親一族,換言之,若是李思文犯了誅九族的大罪,秦家一個也跑不了。這樣的結盟,比什麽契約都要紮實。


    作為李思文未來的大舅子,又拜李牧為師。天地君親師,這個關係還要更進一步。有了這兩層,以後秦懷道無論怎麽不情願,他都是李牧這邊的人了,想否認都否認不了。


    至於長孫衝,算是一個意外。長孫衝雖然是李牧的開山大弟子,但他卻不會被認為是李牧的人。原因也很簡單,長孫無忌的實力太過強橫。通常被認為誰是某人的人,一個前提是,前者的勢力要弱於後者,最多也就是相當。而李牧也好,程咬金也好,李績也好,單論個體的勢力,都與長孫無忌無法相比。


    就算李牧眼下管著工部和內務府,已經是朝中不可忽視的一方勢力。但與長孫無忌的底蘊相比,仍然欠缺很多。


    長孫無忌,從龍之功第一人。他的親妹妹,乃是皇後。後宮之主,說一不二的角色。任何一個身份,都足以抵得上一個李牧,何況是加在一起呢?


    更不要說,長孫氏乃是如今的隴右勳貴話事人。隴右勳貴,掌握著大唐半數的府兵。就算是李世民,也不敢輕易的翻臉。


    程家一直以來都屬於是悶聲發財的類型,程咬金雖然行事高調,看似魯莽,但他的心思實際上比任何人都細致。他心中清楚,若論從龍之功,他不算拔尖。若論地方勢力,他與五姓七望更是沒辦法比較。所以他選擇遊走於兩者之間,哪一邊都不惹,與人方便的同時,也與己方便。而他自身的實力,也能夠保證沒人敢欺負他。


    簡而言之,程咬金的策略便是不結盟。因為結盟對他來說,帶來的壞處要比好處更多。


    但是李牧現在逼他選擇,雖然沒有明言,但是意思已經傳遞得非常清楚。我李牧為你程家出的力,差不多也就到這兒了。你若想再進一步,你目前的付出還不夠,得拿出更多的誠意來。


    李牧已經點明了他想要的誠意是什麽,現在難題在程咬金身上,他若還想保持中立。可想而知,在馬球賽這件事後,李牧會逐漸與程家疏遠,甚至在內務府的訂單方麵,也不會有往日那麽多的照顧。


    但若選擇結盟,則兩家、或者說三家變一家。看似皆大歡喜,卻有一個不可忽視的隱患。這個隱患,便是來自於李世民。


    李世民自打登基以來,已經表現出了非常明顯的,針對於門閥世家的敵意。因為門閥世家對地方上的影響,已經大大影響到了皇權。而現在的勳貴,實質上不過就是新興的門閥罷了。五姓七望,山東士族,大部分也都是這麽過來的。李世民現在默許勳貴壯大,其本質,不過是為了培養出一個抗衡門閥的棋子而已。但就根本利益來說,門閥、勳貴、世家,士族,都是皇權的敵人。


    李世民真正想要的,隻是百姓。就是那種勤勤懇懇生活,沒有任何野心,不會揭竿而起,也不會造反的老百姓!


    程家一直以來都是悶聲發大財,程咬金也知道,自己的六個兒子,若論玩心眼,哪個都不成。所以他沒想過要參與到哪一方的勢力中,生怕自己死後會找來禍患。他這一世或許看不到那一天,或許李世民這一生也不會那樣做。但幾代之後呢?待他們這些勳貴,取代了門閥,成為了新的門閥。早早晚晚,今日皇帝對門閥的針對,也會一樣降臨在程家身上。


    與李牧和李績結盟,隻會讓這一天提早來到。


    這不是程咬金想要看到的結果,可是反過來說,如果不結盟,這一天就不會來了麽?


    結果是一定的,早晚而已。


    短暫地思考過後,程咬金大笑了起來,抬頭看向李牧,道:“好!就這麽定了!”


    “伯父屬實是睿智之人。”


    李牧也笑了起來,這就是跟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了,不用說得太透,就能明白意思。而且也不用等待太久,因為聰明人的決斷力,永遠是要比蠢材的決斷力來得更強的。


    做出了決斷,程咬金也輕鬆不少。他沒有再這件事上繼續糾纏,已經決定結盟,那便有的是時間了,以後再說也是一樣。現在主要的事情是馬球賽,程咬金可不會放過李牧,道:“賢侄,現在萬事俱備,你覺得何日開賽為好?”


    “一元複始,萬象更新。自然是大年初一最好,我的擂台賽也在初一,到時候京東集和馬場這一片,可是最熱鬧了。”


    程咬金心裏也是這個意思,點了點頭,道:“賢侄說初一,那就初一吧。我這就吩咐程錢,通知各個馬球隊,大年初一開賽!”


    “陛下那頭,可別忘了通知。”


    “自然忘不了,太子也有一支馬球隊,陛下肯定會賞光的。”


    倆人說著話,從看台下來。李牧徑直走向馬車,程咬金見狀,卻喊住了他。


    李牧奇怪地迴頭道:“伯父,送我迴去呀?”


    “老夫也要迴家。”


    李牧眨巴眨巴眼睛,呆道:“伯父,順路啊!你帶我來的,不送我迴去?”


    “哼!”程咬金走過來,擀麵杖一樣的手指頭,點著李牧的胸口,道:“老夫越尋思,心裏越不痛快。你現在是翅膀硬實了,老夫都得聽你的擺布了,但我還是你的長輩,你還得叫我一聲伯父。小子,自己走吧!我這馬車小,坐不了兩個人!”


    程咬金說完,撥拉開李牧,自己上了車。李牧哭笑不得地看著馬車遠去,搖了搖頭,隻好自己往迴走。


    走出去幾步,忽然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他站住了,皺眉想了會兒,猛地一拍大腿,叫道:“伯父,我兒子還在你車上呐!”


    程咬金哪裏聽得見了,李牧趕緊把程錢叫過來,讓他安排人去追,他也騎馬跟著,一路雞飛狗跳。好不容易追上了,也快到京東集了。李牧氣咻咻地把胖達從車上抱下來,不理會程咬金得逞般地大笑,扛在肩頭迴家了。


    ……


    “……娘子,你說那老匹夫過分不過分,是不是夠過分的,我好心幫他,他還心氣不順了,我還不順呢!”吃飯的時候,李牧跟白巧巧一直嘟囔著發生的事情,白巧巧也不評論,隻是默默聽著,時不時給李牧夾菜。


    李牧撿著可口的吃了,不喜歡吃的,就喂給腳邊蹲著的胖達。李牧原本以為,熊貓是個素食主義者。因為他前世看到的熊貓,吃的都是窩頭和竹筍一類的東西。但是真正養了熊貓他才知道,原來熊貓是雜食動物。葷素它都吃,可以說是非常好養活了。


    “好了好了,不能再給它吃了。”李知恩見李牧給了不少,伸手攔了一下,道:“再給它,它就不吃自己的晚飯了。主人,你不能太慣著它了。”


    李牧默默胖達的大腦袋,道:“慣著咋了,家大業大還能吃沒了呀?現在就是沒地方弄竹筍去,要是有竹筍,我就給我兒子買竹筍了。”


    李牧捏了捏胖達的大臉,道:“好兒子,喜歡吃竹筍吧?是吧?”


    其實這完全是一句廢話,胖達出生不久,就到了李牧手裏。那會兒它還沒有斷奶呢,隨後就入冬了,沒有竹筍了,也就是說,胖達這隻熊貓,還沒嚐過竹筍是啥味兒呢。


    李牧也就是逗它玩兒,不過這家夥好像能聽懂似的,討好一般扭了扭身體,看起來更加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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