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宮的路上,李世民一言不發。高公公瞥了眼袁天罡,心中竊喜。自打袁天罡迴到長安之後,李世民每日都要召見他,多的時候,一日要見三次,著實讓他感覺到了威脅。今天聽李牧說起的燕王做下的事情,袁天罡竟一個字都沒提起過,失職之罪必然逃不掉了。


    高公公現在所處的位置,與袁天罡之間,談不到爭權奪利。他就是非常單純地,看到袁天罡倒黴,心裏高興而已。


    迴到太極殿,李世民在坐在榻上,還沒有說話,袁天罡已經跪了下來。


    “臣有失察之罪,請陛下責罰。”


    李世民瞧了他一眼,問道:“燕王真如李牧說的那般麽?”


    “這……”袁天罡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臣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敢說?”


    袁天罡低頭不語。


    李世民歎了口氣,道:“因他是朕的兒子,你便不敢把他的過失告訴朕。那麽,若他日朕的兒子中,有人有了異心,你也不會對朕說了?”


    此言誅心,袁天罡駭然,忙以頭杵地,急聲道:“陛下,臣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證。之所以沒有告訴陛下燕王的事情,隻因臣覺得,燕王畢竟年幼,處事不當也情有可原。且也沒有釀成大禍,不算什麽大事。陛下日理萬機,怎麽能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浪費精力?臣處置失當,請陛下責罰!”


    “你確實是處置失當。”李世民的聲音淡然,沒有發怒,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朕是天子,尚且每日自省,是否哪裏做得不夠,對不住百姓。朕的兒子,難道還能逾越到朕的頭上?朕善待百姓,他欺壓百姓,這是在打朕的臉。你是朕的眼睛,卻視而不見,不告知朕他的惡行,就是包庇縱容!”


    袁天罡冷汗淋漓,不敢抬頭,道:“臣知罪!”


    李世民揉了揉臉,歎氣道:“不能怪你,是朕的錯,是朕沒有與你言明。現在你記好了,從今往後,不良人不止要監察百官,皇親國戚也在監察之列。每月匯總一次拿給朕看,如何處置,朕自有定奪。”


    “臣明白了。”


    李世民把袁天罡扶起來,勉勵道:“愛卿,朕倚重你的地方還有很多。不良人也應當適時擴張一番了,你放手去做,朕信任你,無需心存顧慮,畏首畏尾。”


    袁天罡紅了眼眶,重重點頭。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準他告退離去。


    高公公在旁邊看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高幹、”


    “在呢?”高公公趕緊收起表情,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陰弘智不能再留了。”


    高公公一愣,小心問道:“陛下的意思,是要除了他麽?老奴一定辦得妥妥的!”


    李世民皺眉道:“你怎麽學得跟李牧一樣了,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他畢竟是陰妃的弟弟,朕是他的姐夫,他又沒殺人造反,朕怎麽能殺他?朕說不能留了,意思是不能留在燕王身邊,不能留在長安了。你怎麽連朕的心意都不懂了,高幹,近些日子你是越來越不得力了。”


    “……”高公公差點哭出來,心裏萬般的委屈。這叫啥事兒啊,哪有這麽不公平的事情,事情辦砸了不但不責備,反而還勉勵,老高我整日勤勤懇懇,卻落得滿身不是,能不能講點理了!


    高公公也不敢說,低著頭不出聲。


    “你去一趟中書省,替朕下一道旨意。封陰弘智為齊州刺史,明日啟程赴任,家眷同行。臨走之前,不必入宮告別。到任之後,寫一封書信迴來便是。另外,朕要為燕王再選一位長史,去吏部一趟,把朕的意思告訴輔機,讓他親自挑選合適的人,選出……五人,提交給朕,朕再定奪。”


    高公公聽到這話,心中暗道,這是要發配陰弘智了。不過齊州倒也不錯,相比瓊州那等不毛之地,不知要好了多少。去那裏做刺史,也算是一個土皇帝了,看來陛下心裏還是多少顧慮陰妃,否則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麽說,陰妃沒有失寵。


    高公公暗暗記在心裏,打算等會兒告訴幹兒子們。讓他們都警醒著點,不要出了點事情就世態炎涼。在這後宮裏,指不定誰得寵一時,無論是貴妃還是才人,都是主子,都不能輕易得罪。


    ……


    夜晚,鳳求凰。


    剛剛吃過一頓大餐,權當是為了李重義慶賀。得知李重義成為河間郡王李孝恭的義子,所有人都為他高興,隻有李重義自己悶悶不樂,一頓飯吃下來,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一直在喝悶酒。


    李牧是真的高興,今天發生的事情,因禍得福,解決了他一塊心病,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氣,臉色也變得通紅。迴到房中,白巧巧伺候他脫衣服,看到了胳膊上被血浸透的白布,才知道受傷的事情。即便李牧再怎麽解釋,盡量把事情說得輕鬆,白巧巧還是哭了一場。


    不過這迴倒是沒提迴馬邑的茬兒,哭過之後,就去找了金瘡藥,幫李牧重新換藥。


    李牧枕著李知恩的腿,偷瞄著認真換藥的白巧巧,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夫人,你今天怎麽沒提不讓我做官的事情了?怎麽,不心疼夫君了?”


    男人就是這麽的賤,人家說心疼的時候,嫌人家嘮叨。如今不說了,還舔著臉問人家。


    白巧巧沒搭理他,換好了藥,用幹淨的白布把傷口重新包好,才迴答道:“我說了,你會聽嗎?我是你的妻子,總不能次次跟你嘮叨,你若心疼我,自己就會注意,你若不心疼我,我也沒有辦法。”


    一句話把李牧說得心裏難受了起來,他伸手去拉白巧巧的手。白巧巧擔心他動作幅度太大,傷口崩開,忙靠近了一點,把手遞給他。


    “我以後一定注意,不讓你擔心。”說著,李牧又開始插科打諢,道:“其實真的沒有你想得那麽嚴重,你看,這不是皆大歡喜麽?若沒有今天的事情,大個兒怎麽能有如此的機緣?事實說明,你的夫君我,有大氣運加身,總是能因禍得福,化險為夷……”忽然李牧瞅見李知恩在撇嘴,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裏捏了一把,道:“撇嘴幹什麽?不信主人的話了?”


    李知恩被摸得臉紅紅,趕忙道:“主人說得都對,我就是打了個哈欠。”


    “又欺負知恩。”白巧巧輕輕拍了李牧一下,嗔道:“知恩每天從早忙到晚,不知道多累,晚上還得伺候你,受你的欺負,也不知道疼人。”


    “我不知道疼人?”李牧瞥了眼白巧巧,嘴角勾起了一絲讓她非常熟悉的笑意。白巧巧看到他這樣笑,哪能不知道他要幹嘛,羞紅了臉,道:“先吹了燈……”


    “吹了燈我怎麽看得清……”李牧翻身爬起,一個惡狗撲食,把白巧巧壓在了身下。白巧巧受著他的欺負,又擔心他的傷口,不住地道‘慢點輕點’,李知恩在旁邊笑意盈盈地看著,時不時伸手摸一把,雖然還沒到時候參與其中,但是過過手癮,也還是可以的麽……


    次日清晨。


    李牧扶著腰從房裏出來,眼圈都是黑的。胖達趴在他的頭上,連連打哈欠,昨天它的覺可是沒睡好。吱哇亂叫的,半宿都沒消停,這誰頂得住啊。


    李重義早早在門口等著了,看到李牧出來,道:“大哥,昨天我想了一宿。我還是不能離開你,等會我就跟郡王說——”


    “說什麽說,你懂個屁!”李牧沒好氣地打斷李重義的話,道:“男子漢一言九鼎,昨天你剛答應,今天就反悔,還是個人啊?再說了,你有什麽離不開我的,我是你爹呀?就算我是你爹,孩子長大了還得成家立業呢,你想吃我一輩子啊?門兒都沒有!養了你半年多,我已經很夠意思了,以後吃你爹去!”


    話不好聽,但李重義卻一點也不生氣。他知道李牧的脾氣,這些都不知他的真心話。隻是為了讓他能好受一點,故意說出來的。


    大個子紅了眼眶,道:“大哥,我若不在你身邊,萬一有人意圖傷你可怎麽辦?你經常惹是生非,恨你的人一定不少,他們若是聯起手,小九一人未必敵得過——”


    “……”李牧一臉幽怨地看著李重義,沒好氣道:“你小子是不是因為有了個義父撐腰,放肆起來了,有你這麽說大哥的嗎?你大哥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人?誰人不知道逐鹿侯是出了名的與人為善,樂於助人小郎君,怎麽到你的嘴裏成了惹是生非了。我惹過誰?都是他們惹我!”


    李重義不吱聲了,李牧見他不反駁,也就饒過了他,道:“去前院賬上,取十根金條帶在身上。在外麵不比家裏,你的性子又直,不會打點關係。遇到管事兒的人,給點錢總是沒錯。不要舍不得,不夠再迴來取。”


    “我不帶,昨天郡王說了,王府什麽都有,人過去就行。我就收拾了幾件衣服,帶上了我的斧子,其他什麽都沒帶。”


    李牧怒道:“讓你帶你就帶,怎麽還沒出家門口呢,我說的話你就不聽了?”


    “我就不帶!”


    “行!”李牧氣哼哼指了指李重義,吼道:“小九,去給我裝一車金銀器皿,等會拜訪郡王,不能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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