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魏征走過來,李牧腦袋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壞主意,他招了招手,示意李重義附耳過來,小聲嘀咕了兩句。李重義點點頭,轉身去了後宅。


    這時魏征也走到了大堂門口,李牧立刻堆起笑臉,迎了上去。魏征的心情可就沒有這麽好了,幾日不見,魏征像是老了不少,臉上的褶子更多,人又瘦了一圈,近了看上去,有點皮包骨的跡象了。看來這幾日的煎熬,對於這個大病初愈的老頭來說,著實稱得上是一場劫難了。


    李牧心頭慚愧了一下,但很快便調整了過來。


    他與魏征之間的事情,談不到什麽慚愧不慚愧。雙方立場不同,若是有機會,李牧毫不懷疑,魏征會置他於死地。反過來說,若是他有事求到魏征頭上,以這個老家夥的性格,也斷然不會幫忙。


    再看看自己,還肯幫助他,這是多麽的大氣。隻是要一點小錢錢而已,過分嗎?


    幫人辦事,總不能自己搭上吧。用你的錢辦你的事,這很合理嘛!


    李牧和善地伸出手去,想要與魏征握手。魏征到底還是不習慣李牧‘發明’的這種新禮節,沒有把手伸過來,反倒把手背到了身後去,讓李牧好不尷尬。


    若是擱在往日,李牧少不得要跟他鬥幾句嘴。但是今日,人家可能是來送錢的,財神爺當麵,怎能不尊敬?就算是要發火,也得等他拒絕之後再說,事情未定之前,還是笑臉相迎比較好。


    魏征開門見山,道:“李牧,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等下!”李牧聽到‘答應了’三個字,心中有底了,打斷了魏征的話。他對趙有財揮了揮手,趙有財轉身出去,魏征明白,李牧這是怕消息泄露出去,嘴上雖沒說,心中卻暗讚一聲,年紀輕輕,如此謹慎,確實過人。


    又要開口,李牧搶先道:“魏公,此處不是說話之所,你跟我來。後院有空廂房,府上也沒有客人,不怕被人聽到,正適合談話。“


    魏征點點頭,道:“甚好。”


    說完,便跟在李牧身後,隨他來到了一處廂房。李牧謹慎地左右看了眼,確定沒有下人丫鬟走動,才把門打開,請魏征進去。


    與此同時,隔壁。


    劉神威剛剛施針把鞠智盛從昏迷中喚醒,正要喊疼,被李重義一句侯府內宅豈容大聲喧嘩給嚇得不敢作聲,用被蒙著頭,低聲呻吟。


    屋內沒人理他,靜悄悄的。忽然,隔壁傳來了對話聲。


    “魏公,現在可以說了。”


    魏征直截了當道:“李牧,你的要求我答應了。你要十萬貫,我先給你五萬貫,事成之後,剩下的一半自當奉上。老夫話放在這裏,絕對不會食言。”


    李牧也不客氣,冷笑一聲道:“魏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買賣沒有這麽做的!”


    魏征隱忍著怒氣,道:“你什麽意思?我都答應你的要求了,你還不滿足?先給你一半,事成再給一半,非常合理。便是做買賣,不也有定金一說麽?”


    “嗬!做買賣自然有定金一說,但也要分誰。一個窮鬼找我做一萬貫的買賣,我也讓他付個定金就把貨拿走?那我豈不是個傻子?說句不好聽的,魏公的信譽是不錯,但在錢財方麵,誰人不知你魏征是個什麽情況?”


    “你給我五萬貫,我幫你把事情辦成了,剩下的五萬不給了怎麽辦?到時候就算我把你的宅子抄了,怕是也賣不出個零頭吧!”


    隔壁房間,鞠智盛聽得清清楚楚。魏征!竟然是魏征!


    在來長安之前,鞠氏父子把大唐朝堂上能說得上話的人都通過各種途徑了解了一遍。魏征的大名,他們早就如雷貫耳了。人皆言,若論聖眷,長孫無忌是第一人,但若對李世民的影響力,當屬魏征。長孫無忌怕是也要靠後,皆因隻有魏征,敢當麵駁斥大唐皇帝,跟他唱反調對著幹。


    此次高昌求援,魏征被列為前三位拉攏對象。


    這樣一個重臣,竟然也要求逐鹿侯辦事麽?而且還不是靠麵子,是真金白銀十萬貫!


    十萬貫啊!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就算以高昌的富庶,也不能輕易拿出來。魏征據傳聞說是一個清廉的人,如今看來,傳聞似乎不可信。更讓鞠智盛咋舌的是李牧的態度,竟然一點也不讓,先給一半後給一半都不行,他到底有什麽依仗,敢如此大的口氣?


    想到這些,鞠智盛從被子裏鑽了出來,也顧不得後股疼不疼了,豎起耳朵聽著。


    “……老夫不跟你吵架,你信不過我,也行。那我如何信得過你?若是十萬貫給你了,你不辦事,老夫的損失豈不是大了?”


    李牧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認同魏征的話,但他最終還是不肯鬆口,道:“這種一錘子買賣,誰也信不過誰很正常。但是魏公你不要忘了,我可不著急。有你這十萬貫我不多什麽,沒你這十萬貫我也不少什麽。說白了,我不差這點錢。倒是魏公你,你若不著急,犯得著跟我這對頭開口麽?”


    “你!”魏征被說中了,氣得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


    “不過話又說迴來,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魏公心中有疑慮,也是正常。那這樣吧,我可以答應按你說得來,不過、”李牧停頓了一下,看著魏征,似笑非笑道:“魏公怎麽也得留下一個欠條,若你來日真耍賴不給,我拿著欠條,也好打官司。”


    魏征頓時跳腳大怒,道:“李牧,你休要欺人太甚,這種事情,我怎麽給你寫欠條?”


    “喲嗬、”李牧反唇相譏,道:“魏公也知道這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啊?不想寫、那好,十萬貫一次付清,少一文錢,這事兒就算完了!”


    “你……”


    魏征咬牙切齒,卻又不敢發作。他已經決心答應給錢了,其實已經是服軟了。更加說明,此事他不得不做,沒有迴轉的餘地。李牧便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敢這麽過分,一點也不擔心魏征會翻臉。


    至於日後他會不會尋機會報複,李牧壓根沒去想過。就算這次不求迴報地幫他了,他就不會下絆子了?


    對頭就是對頭,隻要雙方的根本立場沒有改變,這個事實也不會改變,李牧兩世為人,沒有那麽天真。不該讓步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會讓步。


    好半天,魏征終是歎了口氣,道:“好,一次付清。錢送到哪裏,說個地方!”


    “爽快!”李牧讚了一聲,道:“請問一句,十萬貫是以金銀付賬,還是銅錢付賬?若是金銀,十萬貫沒有多少,占不多大地方,送到府裏就行。但若是銅錢麽,我府裏的庫房滿了,你找人送到工部去,剛好工部要給工匠發月俸了,正缺銅錢。”


    “金銀銅錢各一半,下午都送到工部去,你找個賬房在那裏等著,別到時候錢給了,你卻說不夠!”


    說罷,魏征似乎是一瞬都不想多待了似的,起身就走。


    李牧又換上了笑臉,追在後麵道:“魏公這就走了?為何不多待會兒?眼瞅著就吃午飯了,何不留下喝兩杯?哎呀魏公,怎麽越說走得越快了,前麵有門檻呐,留心腳下別摔著了——”


    李牧站在廂房門口,看著魏征小跑著出去,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收魏征的賄賂,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了,難以言喻,說不出來,就是一種渾身毛孔都舒爽的感覺,妙,妙不可言。


    李牧看著魏征的身影消失,轉身來到隔壁。剛進屋,他便開始叫嚷:“世子醒了嗎?到飯時了,我得跟世子喝兩杯,溝通溝通感情,世子——”


    李牧跨進內屋,看到床上趴著的鞠智盛,大喜,道:“世子果然是健壯如牛,恢複得快呀。看這個氣色,不出三日,定能恢複如初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他說‘定能’的時候,這個‘定’加重了口音。‘定’通‘腚’,鞠智盛後股受創,聽到這個字眼,心裏難免多想了一下,但他卻不敢表露出來。


    聽到剛才的對話之前,鞠智盛或許還輕視李牧一些,但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之後,他不敢再看輕李牧了。這是一個魏征都要賄賂的人,他有多大能量,還用說麽?


    鞠智盛自問早晚會成為一代雄主,縱觀曆代可稱‘雄主’的人,有一點必須得做到,那就是拿得起,放得下。他與李牧之間,本無過節。唯一的一點,就是因為張天愛的事情。


    但張天愛在鞠智盛眼中,本來就沒當迴事。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被兒女情長所困擾?這一點,他不在乎。


    再就是入獄的事情。


    這件事說起來是因李牧而起,但細想之下,與他也沒有關係。那些差役也不是他派去的,要怪也怪不到他的頭上。至於後股的創傷,那是烏斯滿做下的,跟李牧就更沒關係了。


    想到這兒,鞠智盛把自己安慰得差不多了,擠出笑臉,道:“借侯爺吉言了,希望如此吧。”


    “這是一定的事情!”李牧充分地給予了肯定,坐到床邊,握住鞠智盛的手,像是對待自己兄弟一般,安慰道:“世子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辱你之人,我已經叫人殺了,不但殺了,我還吩咐下去,要剁成碎末喂狗,此時怕是已經在狗肚子裏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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