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番‘懇切’的溝通,李牧對獨孤九終於有了一定的了解。


    獨孤九,獨孤閥主獨孤修德唯一的兒子。他之所以名叫獨孤九,是因為他有八個姐姐。由此可見,他的老爹獨孤修德為了生出一個兒子來繼承家業,費了多麽大的心思。不但勞心勞神,還耗費了不少體力。妾室就娶了七房!


    因為沒有兄弟,獨孤九自打生下來,就跟姐姐們一起玩。獨孤世家從前是皇族,雖然現在不比從前了,但是規矩還是要比其他世家大。後宅除了家主之外,男子不得入內。在獨孤九六歲之前,除了他的爹獨孤修德之外,沒有見過其他男人。而獨孤修德身為閥主,諸事纏身,勢必不能經常跟兒子在一起。獨孤九的童年,陰盛陽衰。


    直接的後果便是,他從裏往外,盡顯女兒之態。等獨孤修德意識到兒子出了問題的時候,想要糾正,已經沒那麽容易了。他找來同齡的男孩跟獨孤九在一起玩,但是獨孤九卻跟這些孩子完全玩不到一塊去。而且這些男孩,也不把他當成男孩,總是嘲笑他的聲音。便是他們的家長看在獨孤修德的麵上,嗬斥自己的孩子也是無濟於事。孩子嘛,不懂得尊卑,訓斥反而還激起了他們的逆反心理,變本加厲地歧視獨孤九。


    獨孤九也因此落下了自閉的病根,在麵對女性的時候,他敢說話。但是在麵對男性的時候,他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怕遭到嘲笑。


    眼見著兒子一天一天長大,獨孤修德心裏著急啊。實在是想不出辦法了,他隻好讓獨孤九習武,希望借此培養兒子的陽剛之氣。萬沒有想到的是,獨孤九習武之後也是一樣,陽剛之氣半點也沒培養出來。但是好在,行為舉止,在習武之後,褪去了那股子柔媚的女兒之態。而且,出乎獨孤修德的意料,獨孤九竟然是一個習武的奇才。


    無論任何招式,隻要教授一遍,獨孤九就能一模一樣地施展出來。獨孤家的家傳武功,獨孤九隻練了三個月,就融匯貫通了。好在獨孤家曾是皇室,收攏了不少武功圖譜,獨孤修德便都找出來給獨孤九參詳。獨孤九的武功,一天比一天厲害。今年他才十六歲,一對一的情況下,獨孤家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


    但是這都是秘密,因為獨孤九鮮少露麵,甚至長安不少勳貴,都不知道獨孤九在長安,他們都知道獨孤修德有一個兒子,但都以為他的兒子在隴右老家,不在長安呢。


    今日獨孤九犯事,是因為他離家出走了。


    因為,獨孤修德想讓他去相親。


    十六歲相親,在唐朝不算稀奇的事情,非常正常。而且相親也不是成親,隻是門當戶對的兩家人,定下一門親事而已。李牧聽到這兒,心裏猜想,大概是獨孤修德覺得“獨孤九”這個‘號’讓他給練廢了,自己又生不出來了,所以想要讓他幫忙生個孫子,重新練個‘號’。


    但是獨孤九,卻對這樣的安排非常排斥,甚至有些恐懼。


    他已經十六歲了,不是六歲。六歲的時候,他不懂的事情,十六歲的他,耳濡目染已經全都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他也知道了他被歧視的原因。甚至他可以感受到,他的父親獨孤修德,希望他早日娶親是為了什麽。


    這一切,都讓他感受到了傷害。同時,他也覺得,若是有一個女子嫁給了他。這個女子也不會得到幸福,甚至還會因為他的關係,連帶著遭到同樣的歧視。


    獨孤九雖然不善言辭,但他的心是柔軟且善良的。他把自己的特殊之處,看做是一種不幸。他寧願這份不幸自他而起也自他而止,不願意過度到他人身上。但他也知道,父親的意願不可更改,所以他做出了離家出走的決定。


    但是還沒走出長安,就讓他遇到了一件不平事。


    在他路過一家店鋪的時候,目睹了這家店鋪的掌櫃,在毆打他的妻子。本來獨孤九是不想管的,但是這個掌櫃太過於不是人了,打起來沒完沒了,把他的妻子打得鼻青臉腫,嘴角淤血還不停止。周圍不少人勸解,但這個掌櫃的一句話也聽不進去,甚至旁人越勸,他打得越狠。


    獨孤九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自小生活在女人堆裏,對女人的觀感要比對男人的觀感好太多。在這個男人再一次揮起拳頭的時候,獨孤九出手了。


    他武藝高強,出手自是不凡。三兩下,就把這個掌櫃的打倒在地。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不知所措。


    這個挨打的女人,不但不感謝他。反而抱住他一條腿,央求圍觀的人報官,說他是兇徒,打傷了她的男人!


    獨孤九從小到大,也沒出過幾次家門。遇到這種事情,完全的懵了。他想不通,為什麽自己出手幫忙,反倒被汙蔑成了壞人。


    愣神的工夫,差人來了。問他話,他不想說。因為圍觀的人太多了,他如果開口說話,肯定會遭到嘲笑。


    差人們把他扭送到了長安縣衙,縣令王仲遠問他話,他還是不說。最後還是差人搜身,從他身上搜出了代表獨孤家子弟的子孫牌,還有振威校尉的腰牌。


    苦主讓他賠錢,他也不出聲。差人搜他的包袱,但他是頭一次離家出走,沒有經驗,而且由於他不怎麽出門,沒花過錢,也不知道錢的用處,所以壓根就沒帶錢,自然是搜不出什麽。


    王仲遠見他不出聲,又是孤獨家子弟,還是振威校尉。感覺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就把他送到了大理寺。至於苦主那邊,自然是派人通知了獨孤修德,至於是賠償,還是怎樣,都與他沒有關係了。


    獨孤九迴答完了李牧的問題,小臉兒漲的通紅。他這輩子跟男人說的話全部加起來,也許都沒有跟李牧說的這一會兒多,著實口幹舌燥了。


    李牧見狀,迴手把食盒裏的狀元紅拿了過來,遞給獨孤九,道:“這個叫做狀元紅,是長安最好的酒,我請你喝。”


    “謝謝。”獨孤九小聲道了聲謝,雙手接過了酒壇。他剛剛與李重義對了一掌,肩膀耷拉下去,但卻沒斷,隻是脫臼了。剛剛說話的工夫,他自己捏了兩下,已經歸位了。


    李牧又撕下來一個雞翅膀遞給他,獨孤九看了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他中午離家,下午打架,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本來包袱裏是有一些糕點的,但是現在包袱都不知道在何處了,著實也是餓了。


    李牧笑了起來。


    這就是一個白癡……啊,白紙,一張白紙!


    而且還是一個武學天賦極高的白紙。


    甚至還出身關隴貴族,獨孤閥的獨子。


    無論是本事,身份,還是這個人,都太完美了!


    李牧倒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奇怪癖好,想對獨孤九做些什麽。完全就是欣賞,而且,他確實用得著。一直以來,他出門都帶著五個護衛,太過於乍眼了。但若能把獨孤九留在身邊,就不用帶這麽多了。有他和李重義兩個人,二三十人近不得身!


    而且,獨孤九的身份,也便於他行事……


    想到這兒,李牧的臉上浮現出了和藹的笑容。


    “小老弟,你說完了,我也給你介紹一下我自己……你吃你吃,不用看著我,聽著就行。”李牧剛開口說話,獨孤九就停了下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李牧,顯出了良好的教養。但是看著這張臉,李牧多少有點尷尬,連忙讓他繼續吃,他才能繼續往下說。


    “我呢,叫做李牧。你可能沒聽說過我,不過沒關係。你隻需要記住,我很厲害就行了。不要看我現在被關在大牢裏,那是我不想出去,我想出去隨時都能出去。你也看到剛剛那個牢頭被我吆喝的樣子了吧?你看著啊!”


    說著,李牧扯嗓子喊道:“牢頭!給我這個小兄弟,拿一床幹淨的鋪蓋來!”


    “好嘞!侯爺稍等,馬上就來!”


    “看吧,就是這麽聽話,這叫做排麵!”李牧繼續給獨孤九洗腦,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自顧地說道:“聽到他叫我侯爺了吧?我,陛下敕封的逐鹿侯。同時,我還是管著內帑的內帑令。內帑知道吧?陛下的金庫,我就是管著陛下的金庫的人。厲害吧?總之呢,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就像你現在這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誰也別想嘲笑你,也沒人敢嘲笑你……”


    聽到這句,獨孤九抬起頭,幽怨道:“剛才你就嘲笑我了。”


    “沒有!”李牧趕緊否認,連聲辯解道:“我哪句話嘲笑你了?我沒嘲笑你!沒!有!”


    “你的眼神裏,我看出來了。你剛才盯著我的脖子看,是想看我有沒有喉結。你懷疑我是女人,你不要不承認了!”


    “……”


    尷尬地沉默。


    “咱們不說這個了,反正就這麽說吧,隻要你叫我一聲大哥,你遇到的任何麻煩,我都能幫你解決。不管是你打的那個人,還是你爹逼你相親,所有事情,都包在你大哥我的身上!”


    獨孤九把嘴裏的雞肉咽下去,看著李牧,眨巴了一下眼睛,確認似的問道:“真的嗎?”


    李牧重重點頭:“嗯!”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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