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夜幕初垂,靖海城港灣的小酒館沐浴在月光和海風裏,靜悄悄的海上風景盡收眼底,實可稱風景怡人。儒館長衫的白麵書生手握折扇,不急不緩地走入館裏,客人們三三兩兩聚集著飲酒談笑,隻有悠揚琴曲從酒館燈光昏暗的隔間裏徐徐傳出。


    點了一壺酒,兩疊小菜,白麵書生找了個靠窗的僻靜位置,望月獨坐,靜待他的接頭人。可正在此時,琴聲卻停了。


    書生心弦微緊,稍感事態有異,卻又聽輕細的腳步舒緩而來,未幾,一張古琴也擺在了他的對過,接著,一位身穿黑袍、兜帽遮麵的神秘人坐了下來。


    “……你是何人?”白麵書生問。


    “送貨的。”神秘人微微一笑,“小哥哥,買盤麽?”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白麵書生分外嚴肅地皺著眉。


    “你聽不懂?不好意思,看來我找錯人了,我走了。”神秘人笑了笑,搬起琴又走迴了他的隔間裏,正好有客人嚷嚷他為何不彈了,他便笑著寬慰了一番,接著安坐下來,很快,琴聲再度湍湍而出。


    過了一會兒,酒和菜都上了,白麵書生卻並不很有進食的欲望,隻是偶爾動一動筷,抿一口酒。時間過得飛快


    ,客人們搖搖晃晃,互相攙扶著散去了。而神秘人也在隔間裏換了五六首演奏的曲目,曲風幾乎都屬於陰柔婉轉的類型,按常理隻有教坊司出來賣唱的才會彈,連酒客們都聽出來指出了。


    可神秘人剛才說話的聲音,分明是個男人。而他演奏時唱的一首描述狐妖魅惑情態歌,也用的男聲無疑。


    莫非……“他”和我一樣?白麵書生心想。


    見客人越走越少,而看上去像他正在等待對象的人又根本不存在,白麵書生也不免有點擔憂,不得不考慮起神秘人的可能性來。終於,在人又少了一些、神秘人也停奏飲茶的時刻,白麵書生起身來,趁無人注意,起身悄步去往了神秘人所在的隔間,撩起簾子坐了進去。


    “哦,小哥,你還是來買盤了?”神秘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


    “誰讓你過來的?”白麵書生開門見山地問。


    “一隻魷魚。”


    “哦,這個形容,沒錯了……東西帶了麽?”


    “當然帶了。”


    “你的打扮又是怎麽迴事?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你?你應該便裝才對。”


    “我並非不想便裝,隻是你選的地方,對我而言太不友好了,有很多人認識我,而我不能給人認出來。”說著,神秘


    人抬起了頭,任憑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白麵具上。


    “白麵具……你是……精靈軍師謀主……不對……你是……”白麵書生不禁恍惚了一下,整張臉的神情卻又變了味,似驚非驚,似恐非恐。


    神秘人笑而不答,而是把手摁在了白麵具上,緩緩摘下。


    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隨神秘人手腕的落下,在白麵書生的麵前展開全貌。


    “秦……”


    雖然白麵書生依然神情詭異,但他開始急促的唿吸卻出賣了他的真正情緒。


    把白麵具放下,神秘人再度伸出手,可這次,他的手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輕柔地觸碰到了白麵書生的臉頰,一線點劃而過,最終拂過他的鬢角,摘下了他的發冠。


    青絲流落,白麵書生的臉也終於變迴了秦淵記憶中的模樣。


    “遠熏月,又或者說,泰貝莎,好久不見了。我想,你應該還欠我一個解釋。”


    “原來你沒有隕落……而是隱姓埋名成了別的人,做大魔頭一般的事……”遠熏月“似乎”有些感慨,任憑秦淵撫摸著她的長發,然後還輕捏了一下她的臉。


    他的行為無疑很有侵犯性,而遠熏月卻在琢磨,他到底是何意思,有何想法。


    事實上,秦淵最主要的想法還是


    ,此間之白,當真找不到死角。


    “我們誰不是呢?遠熏月,你魔道勾結正道,在正道勾結魔道,在明正實魔的玩陰陽無間道,從恩師到血親出賣了個遍,現在還想搜集銜尾環蛇的殘頁。你到底想幹嘛,把初劫再開啟一次麽?”


    “隻是好奇而已。”


    “隻是好奇?”秦淵忍俊不禁,“看來我們得換個地方好好聊聊了。”


    “隨意。隻是說到雙向勾結,我們誰不是呢?”


    “我隻代表我自己。”


    “我也隻代表我自己。”


    秦淵笑了。


    黑暗從隔間下方湧出,瞬間吞沒了兩人,當散去之時,遠熏月轉頭迴望,卻見周遭景致大變,竟成了一個幽深黯淡的巨大洞窟,隻有岩石上附著的藍色晶石還在散發光亮,照耀著低處的潺潺流水,絲絲涼意隨之穿穴過洞。兩人坐在高處的一個圓石案兩旁,桌上,依然還是秦淵的琴,和溫熱的茶。


    “當真處心積慮……你想聊什麽?”遠熏月歎了口氣,“似乎”無奈地看著秦淵,問。


    “以前你曾經對我提出一個建議,現在過期了麽?”秦淵卻問。


    “……你是說我替死靈院招攬你時說的?當然不過期。”遠熏月“似乎”笑了笑,“我本以為秦公子身邊鶯鶯


    燕燕那麽多,看不上我蒲柳之姿,沒想到還會惦念此事。”


    聽到這,秦淵不禁發笑:“遠小姐未免太過自謙了,玉脂之白,向為世人惦念之美,可反過來,又有白麵奸一說,突顯狡詐。可男女之間,往往不會采用同一套評價體係。泰貝莎,世間女子並非隻有以色侍人一途,除了皮囊之外,女人和男人一樣,也擁有更多價值,即勞動、才能和品德。如今你背後已沒了死靈院,明隱樓和你的關係也表裏不一,恐怕這個建議已經不是我歸屬你的陣營,而是你投入我的麾下了吧?”


    “你到底想要下屬還是情人?”遠熏月反問。


    “下屬。”秦淵如是說,“但情人也不反對,畢竟你絕非能夠安安穩穩當個賢妻良母的人。”說著,秦淵了起來,繞過石案,走到了遠熏月的身邊。


    “那麽我,也都不反對。”


    她話音剛落,秦淵已攔腰把她抱了起來,放到了案上,俯下身在她的耳邊低語。


    “那麽,第一個任務……”他說。


    “……今晚?”


    “你在想什麽?我說的是前者的任務。我要一個人死,當然,出手的會是我,而你將給出必備的輔助。”


    “……遠蒼衡?”


    “沒錯。”他陰森地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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