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我爹娘七月出海,打算從南海走,我正好帶阿城迴一次家,就順便送他們到南海吧,路上多陪陪他們,給他們做做菜。”


    “這麽孝順。”江易停頓了一下,“那之後呢,你帶阿城迴惡人穀?”


    “大概還會再來一趟京城吧。”江容說,“反正總要經過的,那過來見一下京中的朋友,也是應該的。”


    江易點點頭:“那也好。”


    “對了。”他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補充了一句,“門房昨晚給了我一封信,是太原寄來的,應該是原家伯父伯母在催隨雲迴去,盡快為繼位儀式做準備。”


    江容一怔:“他……他要走了?”


    江易說應該是要提前走了,像無爭山莊這樣的百年世家,一定非常重視這件事,說不定過去一年一直在做準備,但很多東西準備到最後,少不了要他本人親自迴去。


    “他有跟你說打算何時走嗎?”江容問。


    “這個他倒沒說,不然一會兒你去問問。”


    “為什麽不是你去問?”江容並不想去,倒不是因為不想見原隨雲,而是她怕自己問了,原隨雲會誤以為她這是在趕他趕緊走。


    原隨雲這個人容易多想,很多事哪怕她解釋清楚,他也未必就信她的說辭。


    加上兩人現在的關係既尷尬又微妙,江容實在不希望變得更糟。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還是由江易去問這件事。


    但江易不幹,江易急著出門。


    “我要去洛陽談一筆生意,本來都已經上車了,我爹硬是說我還沒跟你道別,就這麽走了很不好,把我揪下來讓我來跟你說一聲的。”江易說,“現在該說的都說了,我真的要走了!”


    江容:“……”行吧,生意要緊,她自己問吧。


    把江易送去大門,看著他上了馬車後,她才去原隨雲住的院子找他。


    進去時,原隨雲正在看葉孤城練劍,他畢竟是練成了神劍訣的人,指導一下這個年紀的葉孤城,怎麽也是夠格的。


    見到江容過來,他十分驚訝,因為自上迴他把心事說出來後,她就沒有再主動來此處尋過他了。


    原隨雲指導,這是一種江容式的保持距離和維持拒絕。


    反正她向來十分好懂。


    “容容怎麽來了?”他表情如常,“有事尋我,還是尋阿城?”


    “我剛去送了我哥。”江容說,“他跟我說……原伯父他們,在催你迴太原了。”


    原隨雲本來也沒打算把這事瞞著她,聞言便點了點頭,道:“是有這麽迴事。”


    江容:“那你……”媽的,來都來了,她居然還是不知道要怎麽問!


    好在原隨雲從小到大都是最會揣摩別人話中未盡之意的,哪怕她隻說了兩個字,他也立刻懂了,他抿唇道:“我打算三日後啟程迴太原。”


    江容一驚:“這麽著急?”


    他唇畔笑意更甚,難得開了句玩笑:“莫非容容舍不得我走?”


    江容:“……”


    這個問題真是叫她否認也不好,承認也不好。


    “好了,我逗你呢,你別當真。”他適時地解了她的尷尬,順便把話題引到了年中的繼承儀式上,“我離開了這麽久,是該迴去一趟了,何況之後還有一大堆事要忙。”


    江容立刻接茬:“你要繼承莊主之位,難免的。”


    兩人順著這件事聊了幾句,末了江容認真表示,到時候她一定會親赴太原,向他道賀。


    他點頭:“好,那我便在太原等你。”


    說完了這個,兩人麵麵相覷了一陣,江容到底沒忍住舊事重提道:“其實你之前說的事……我認真考慮過了。”


    原隨雲失笑片刻,歪了歪腦袋,湊近歎了一聲,道:“你來找我,我很高興,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但你其實不必說出來。”


    他一直知道,江容是個心底柔軟的姑娘,長久以來,是他仗著這一點,硬生生擠進了她的生活,逼著她習慣自己的存在。


    所以事到如今,她鄭重其事地來說拒絕的話,心裏多半不會好受。


    原隨雲曾經以為自己會受不得被她拒絕這件事本身,但事到臨頭才發現,比起這個,他大概更不想看她為此反複煎熬,乃至進退無度,每一次與自己說話,都要在心裏提前考量一百遍。


    這世上有些人享受這種“深思熟慮”,比如他;也有一些人天生不適合如此,比如江容。


    很長一段時間裏,原隨雲一直沒想明白,他究竟為什麽會受江容吸引?因為她家世頂尖、天賦卓絕又玉貌花容嗎?那這未免太簡單粗暴,甚至俗氣了。


    後來他終於懂了,從小到大,他一直控製不住地關注她,是因為她和他太不一樣了。


    他喜歡江容,喜歡的正是這種不一樣。


    成長過程裏,他曾經無數次試圖改變這種不一樣,結果每一次都失敗了,這讓他興致盎然的同時,也再無法將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


    最後他終於用“喜歡”二字成功了一次,成功之後,他反而不大高興。


    江容不該變成這樣,他想。


    她就該像過往在惡人穀時那樣,為一隻靠近的貓欣喜,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雪抱怨。


    他不該把她推到瞻前顧後又百般糾結的狀態裏,那太沒意思了。


    “這次沒跟你開玩笑。”他聽到自己這麽說,“我真的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說。”


    “我要是不明白,就不會這麽把迴家的日期定得如此之早了。”


    江容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又何嚐不明白他的呢?


    她知道他阻止她是因為不想自己說那些話的時候反過來感到難受,可如果不說,她隻會更不好受。


    感情是非常鄭重的事,喜歡如此,厭憎如此,接受如此,拒絕更如此。


    江容不喜歡拖泥帶水,更不喜歡含糊和遊移不定。


    對方以再真誠不過的態度說喜歡,她必得以同樣認真的心情作答複。


    於是她抬起眼來,迎上他的目光,道:“雖然答案大概是讓你失望的,但我還是想說,我很感謝你,如果你不介意,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好朋友。”


    原隨雲先是一怔,再又忍不住笑出來,道:“也對,又是我魔障了,這才是我認識的容容。”


    江容:“……”


    他伸手碰了一下她的發頂,旋即抬眼望向院中開得正盛的臘梅,道:“三日後,你就不必特地來送我了,我們太原再見,到時我請你和阿易喝酒。”


    “好。”江容答應了下來,語氣鄭重不減,“我一定來。”


    ☆、64


    原隨雲走的那天, 江容沒有去送。


    但她也沒有去別處,一早起來, 就在陪葉孤城拆招。


    拆了大概一刻鍾後, 前麵有人來迴話, 說原少莊主已經走了。


    她應了一聲, 卻沒有停下動作。


    最後還是葉孤城主動叫停, 說:“我自己練吧。”


    江容:“……也好。”


    葉孤城掃了她一眼, 問:“你不是說今天要去金風細雨樓嗎?”


    她終於迴過神來:“是,我得去一趟了。”


    自蘇櫻告訴她,明玉花或許可以用了, 這幾日她一直在順著蘇櫻給她的心得冊子繼續往下研究。


    功夫不負有心人, 她們母女加起來,最終還是徹底解決了這個難題,可以讓這朵花發揮它應有的效用了。


    對這個結果, 江容不可謂不恍惚。


    一方麵, 蘇夢枕的病能提前治好,她為醫術付出的努力也得到了迴報和證明,她是應該高興的;另一方麵可能是因為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個病人, 如今臨近治療結束, 在欣喜之餘,她竟還有些愴然。


    這可真是奇怪, 江容想,難道醫患關係也存在雛鳥情節嗎?


    就算真的存在,也沒有大夫反過來當“雛鳥”的道理啊……


    她想不明白, 幹脆就沒有繼續想,迴屋取了明玉花後,便坐上馬車去了金風細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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