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思忖良久後,他隻能退一步道:“那你迴來後,與我和阿易說一聲,這樣我們也好放心。”


    江容把碗裏最後一口飯吃幹淨才抬頭應下。


    她其實想說就她對京城的熟悉程度,以及京城諸多勢力對她身份的忌憚,多晚出門都沒什麽好擔心的。


    但轉念一想,原隨雲這麽說,也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就把話吞了迴去。


    放下筷子沒多久,底下的人就迅速備好了馬車。


    江容趁著夜色快步穿過漏在中庭的樹影和月光,像以往一樣交待了一句去風雨樓,便上了車。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一點都沒錯。


    今夜的金風細雨樓,正忙成一團。


    江容抵達時,紅樓裏甚至還有不少受著傷的人在出入,場麵與平日大不一樣。


    她目光掃過那些人,大概判斷了一下傷勢,發現大部分都是皮外傷,少數幾個似有中毒跡象的,也應已服了藥有所緩解了。


    江容心下稍定,轉身吩咐了車夫在樓外等候,而後便進了樓。


    進出的傷者大部分不認識她,見她這麽直接越過守衛直接進去,還互相交換了個幾個眼神,似是在問這是哪尊大佛。


    一直到江容徹底進去,才有曾見過她的人答:“是咱們樓主的大夫。”


    “昆侖山惡人穀的主人,六五神侯的師妹。”


    “惡人穀的主人?那她爹是不是江——”


    “就是江小魚江大俠。”


    ……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散去。


    江容其實多少聽到了幾句,但她沒有理會,更沒有迴頭,順著記憶一路進到紅樓深處,待聽到蘇夢枕比平日有力的說話聲,才止住腳步。


    但這卻不是因為她放心了,而是因為她意識到了裏頭一定有讓蘇夢枕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的人。


    這樣的人,多半出自六分半堂,所以他才會表現得如此強勢,言語上都絲毫不讓。


    想到這裏,江容不由得更擔憂了些。


    所幸她來得巧,裏頭的談話差不多快要結束。


    “既然你我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開,雷某也該告辭了。”


    又是一道極洪亮有力的聲音響起。


    江容:“!!!”


    雖然六分半堂有不少姓雷的,但是能直接以“你”來稱蘇夢枕的,恐怕隻有他們的總堂主雷損了吧?


    和來之前一樣,這一次她依舊沒有猜錯。


    此刻在紅樓內與蘇夢枕談話的,正是雷損。


    雷損是打著“解開誤會”的名頭來的,還奉上了給風雨樓弟子的傷藥,將講和的架勢做得再足不夠。


    除此之外,他還順便提起了他女兒與蘇夢枕的那道婚約,說若是不出意外,明年開春,他便會派人把雷純接入京城,讓他們擇日完婚。


    江容並沒有聽到這些,隻在雷損離開的時候隔著珠簾與其打了個照麵。


    令她意外的是,雷損明明從未見過她,卻像認識她似的,在經過她身側時,看了她好一會兒。


    像雷損這樣的高手,隻動目光不動手,都足以駭住人。


    一般人在他的目光下,怕是連動都不敢動。


    好在江容不是一般人,她從小在燕南天和韋青青青的氣勢下長大,此刻見到雷損,自然半點不懼。


    雷損看她,她就看迴去。


    雷損隻看不開口,她也就不出聲。


    兩人就這麽隔著一道珠簾盯著對方,誰都沒有移開目光,直到跟在雷損身後的白衣青年低聲開口。


    他大約是為了提醒雷損,開口喚了一聲總堂主。


    這一聲總堂主出來,才叫江容真正確定他們的身份。


    但江容還是沒有開口,她始終靜靜地站在那,一派等他們離開才會動的架勢。


    雷損到底走了。


    他收迴目光,經過珠簾。


    隨著他的腳步往外,江容也看清了跟在他身後的白衣青年。


    那人低著頭,不僅完全沒有看她,還將氣息斂得極好。


    就算因為他的姿勢無法徹底看盡他的五官麵容,江容也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雷損最信任的手下,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低首神龍狄飛驚。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江容或許會好奇一下,這位撐住了六分半堂半邊天的低首神龍究竟長什麽樣。


    可此情此景之下,她一顆心都在蘇夢枕的身體上,見這兩人從樓中出去,便立刻抬步朝她聞到的血味奔了過去。


    蘇夢枕在咳血。她方才就發現了。


    但她也發現了他在勉力支撐著與雷損交談,所以她忍住了內心的焦灼,沒有立刻衝進去,讓他失了在敵人麵前的氣勢。


    現在雷損和狄飛驚走了,她也沒了顧忌,一進去就率先扶住了麵色蒼白的他。


    “我就知道。”她探過他的脈象,低罵了一句,“你今天動手了,對不對?”


    蘇夢枕知道自己瞞不住她,所以就算心中怕她生氣,也點頭承認了:“是出了幾招。”


    說罷,他又咳了兩聲,聲音疲軟道:“容姑娘莫憂,我還死不了。”


    “你當然死不了。”江容頭也不抬道,“不然我之前在你身上費的功夫算什麽?你當我就那點本事嗎?”


    “是,多虧了容姑娘。”在她麵前,他服軟服得毫不猶豫。


    可惜江容已經不吃這一套了,她聽到他說話,隻想讓他少費些力氣,別再給她增加工作量。


    於是她鬆開手抬起頭,朝他做了個把嘴閉上的手勢,做完還擺出兇狠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蘇夢枕:“……”


    好吧,當一個合格的病人,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聽大夫的話。


    見他乖覺地不再開口,江容才稍微放了點心。


    她來了太多次,雖有客人自覺,但吩咐命令起蘇夢枕的手下時,也早就沒了包袱。


    此刻她為穩定他的傷勢,用金針暫且封住了他的幾處穴道,就立刻喚了人過來,命他們把蘇夢枕抬到房間裏躺下。


    做完這些,她又問侍奉蘇夢枕起居的人,道:“他今夜還未喝過藥吧?”


    “……是。”


    “因為六分半堂和雷總堂主——”


    江容打斷了解釋之語,說我知道,你們不用說了。


    “我沒有怪你們樓主的意思,你們兩方勢力相爭,出一點意外,誰都沒辦法。”她說,“我隻是確認一下,好斟酌該如何另外開藥。”


    “對了,風雨樓應該有專門的藥房吧?”她又問,“他這樣的藥罐子,碰上我之前應該也沒少喝藥。”


    “自然有。”


    江容立刻表示帶她去,她得親自抓藥煎藥才行。


    “那原本該喝的那一碗呢?需要重熬嗎?”


    “倒了吧。”她毫不猶豫,“他現在不能喝那個,不用給他省錢。”


    如此交待完畢,她又風風火火地進了位於另一座樓裏的藥房。


    藥房裏的弟子本欲幫她,結果被她全部揮開拒絕。


    可能是聽出了她語氣裏的著急,那些弟子沒有再堅持。


    不過看著她一個人動作,也不知是按什麽藥方抓的藥,這些人還是有些擔憂。


    最後在她親自動手煎藥的時候,總算有人開口問了一句。


    江容心神稍懈,正要簡單解釋一下自己的意圖,就聽到藥房外響起一陣喧嘩。


    下一刻,藥房大門被推了開來。


    楊無邪闖進來,語氣很急,道:“江穀主,您去看一下樓主吧,他似乎暈過去了。”


    江容把手中的扇子交給他,語速極快地交代了一下該如何扇以及扇多久,而後就一陣風似的跑了迴去。


    楊無邪沒誇張,蘇夢枕的確暈過去了。


    不過問題不大,因為他是痛暈過去的。


    他今日動了手,動完又在雷損和狄飛驚麵前撐了許久,直接牽動了他本就孱弱的心脈。


    江容為了穩住他的傷勢,用銀針封住了他幾處大穴,防止他因為疼痛而無意識間運氣,最後把經脈弄得更脆弱。


    如此一來,他的傷勢是暫時穩定了,但他要承受的疼痛卻始終無法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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