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吃了你?在噩夢中?”我驚恐地問。


    “噩夢結束了?”寄城接著問。


    “沒有,才剛開始。”談冰寒著聲音說。


    “我們……可否迴到雪廊中?我想請你告訴我,當初你所在那間囚室的位置。”龍戒對談冰說:“那個異樣的噩夢,請你繼續說,越詳細越好。”


    談冰望向洞口,眼中有一絲猶疑一閃而過,但迅速就點了點頭。


    “這些……這些包裹,還需要一個一個砸開看看嗎?”我輕聲問道。


    “暫時不要。”蛛兒在一旁低聲道。


    “為什麽?”我問。


    “你看看吧。”蛛兒一邊說,一邊將手舉起來。


    隻見他手裏拿著的正是剛才他用蛛絲纏住的那副唇齒,顏色灰暗,形狀幹癟,早就沒再掙紮著動彈了。


    “這副牙口怎麽了?”寄城問。


    “死了。”蛛兒迴答。


    “死了?”我問,有點張口結舌。


    我都不知道該如何發問,這本身就是從人的身體上切割下來的器官,脫離了人體就應該是“死”了的,但不知魘君用了什麽本事,竟將這器官“鮮活”地保存著,怎麽這會兒又“死”了呢?


    “魘君確實好本事,能將這些器官‘活生生’保存,沒想到一旦離開了包裹,就無法存活了。這副唇齒,已經枯萎,沒有生氣了。”蛛兒低聲道。


    “這隻耳朵是不是也‘死’了?”談冰吸著聲音說,攤開她的手掌。


    片刻前還潔白小巧的耳朵,現在看上去灰禿禿的,趴在談冰的手心,像一灘被碾過的蝸牛殼。


    “魘君花了這麽大的心思,攫走他精挑細選的器官,再如此費盡功夫將它們保存,他要的不是命,他要的是……”龍戒看著散落一地的包裹,語氣沉沉地說。


    “他要的是什麽?!”我急不可待。


    “他在完成一個陰謀……談冰,還請你細細將那個異樣的噩夢講述完整!”龍戒嚴肅地說。


    談冰伸手扯下一片衣角,細心地將手心那隻“死去”的耳朵包裹起來,塞進胸前的衣襟裏,也不看我們,一邊抬腳往洞穴外走去,一邊自顧自地說:


    “那隻巨大的蜘蛛開始一口一口地吃我。我能清楚地聽到它的牙齒咬碎我的頭骨時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感覺不到疼,也許在夢中是沒有痛感的。但我能聽,我還能在蜘蛛的嘴裏轉動我的腦袋,我也確實這麽做了,因為我感覺到有人在拽我的腳。


    “我的眼光穿過蜘蛛的牙齒叢林,清楚地看到一個少年在緊緊地拽著我的腳踝。


    “我一陣狂喜!沉睡的人中,終於有一個人醒了過來、他要救我!


    “少年仰著臉,充滿著勇氣,嘴巴一張一合,夢裏的聲音傳過來,仿佛要越過千山萬水,哈,我終於聽清楚他在說什麽了,他對蜘蛛說:‘放下她,帶我走,我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蜘蛛咬著我,但仍然能夠說話,它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鬆開你的手!你還不配過我這‘咀嚼之門’!’


    “‘咀嚼之門’?我不知道它在說什麽,耳朵裏它的聲音像滾雷一樣,漸漸滾遠了,取而代之的是它的牙齒繼續咀嚼我時發出的“嘎嘣嘎嘣”的聲音。


    “‘咀嚼之門’!我突然反應過來,它的嘴和它的牙就是這個‘咀嚼之門’啊,它要將我咬碎嚼爛地吞下去,我就算是過了這個‘咀嚼之門’!


    “抱著我的腳踝的那個少年開始嗚嗚哭泣,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因為無法救我、還是因為沒有被蜘蛛選拔上、無法通過‘咀嚼之門’而傷心難過……”


    “那個少年,是與你一間囚室的嗎?你醒來可以問他啊。”我趕上談冰,與她並肩,問道。


    “他什麽都不記得,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說,這般噩夢,誰願意反複憶起?”談冰搖了搖頭。


    “就那樣,我聽著自己被嚼碎的聲音,被蜘蛛吞進了肚子裏,竟然還保持著視物的能力。我看著蜘蛛慢慢地朝著一麵牆爬了過去,就是之前它鐫刻其上的那麵牆,它將自己嵌進牆裏去,一直往牆裏麵陷、一直陷……


    “忽然一下子,我就走了出來,不知是從牆裏麵,還是從蜘蛛的肚子裏,反正,我確實走了出來,我低頭看看自己,有手有腳,完整如昔,我再看看周遭,發現自己仿佛置身一處水底……”


    我聽到寄城“呦!”了一聲。


    “水底”?是雪魘湖嗎?


    難道談冰用這種方式,來到了雪魘湖中?


    “耳邊是嘩嘩的水聲,我看到水泡翻滾,我在水中卻能夠唿吸、站立,原來,我是被罩在一個透明的氣囊之中。我膽戰心驚,忍不住伸手去碰觸那氣囊,氣囊竟然極其脆弱,一碰之下,豁然破洞,大水瞬間就湧了進來,一下子就把我淹沒了!


    “那感覺太真實了!完全就是溺斃的情狀!那一刻,我什麽都想不到,隻想活著!活著!隻要能活著,任何人讓我做任何事情,我都願意!


    “‘過了‘咀嚼之門’,怎麽還如此跳脫、不聽話呢?’我清楚地聽到那隻巨大的蜘蛛的聲音,他在對我說話——經曆了數次同樣的噩夢之後,我終於明白,不管是‘咀嚼之門’,還是這一戳就破的氣囊、頻臨絕望的溺水,都是那個蜘蛛在一次次摧毀我的意誌,為了讓我在接下來的安排中,無條件地服從和配合。我得說,他贏了。


    “我決定接受一切,屏息等死。然後一個新的氣囊罩住了我,帶著我來到一個巨大的氣囊麵前。


    “我又能唿吸了,隻是驚魂未定。我隻知道接下來,自己是連人帶囊被送進了這個巨大的氣囊裏。


    “待我進來,罩住我的氣囊就自動化散了。我看著自己置身的這個巨大氣囊,裏麵正中是一張方台,方台之上,放了一個暗綠色、瑩潤的瓷碗,也許是玉碗,我不知道,碗中有水,水中有一枚雪青色水滴樣的東西……”


    !!!


    雪青色水滴樣的東西!


    雪魘滴?!


    我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緊跟著的寄城和龍戒,他倆也麵色一震。


    蛛兒跟在他倆身後,眼中紅光灼灼,淡藍色的麵頰泛著青灰。


    “方台旁邊,是一張平榻——要知道我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過這樣一張雅潔可喜的床榻,那囚室之中,連張凳子都沒有的!


    “到此刻,我繃緊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不知道是被牽引著,還是自己太過疲倦,我竟然自顧自地躺在了那張榻上!”


    “我……我……我……”說到這兒,談冰突然麵色一變,連說三個“我”字,聲音被噎住了,說不下去。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想給她一點安慰。


    她猛然擺頭,臉痙攣著朝著耳朵後麵湊去。把我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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