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猶如五雷轟頂。


    我抖著手,朝紫霞伸過去,想扶他起來。


    “紫霞,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是不是聽錯了……”我的聲音都啞了。


    “誰跟你……開玩笑,”紫霞呲牙一笑:“那東西……到底什麽玩意兒,現在還在舔我的後背……成骨架子了吧!”


    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身邊兩條人影突然竄出,一左一右,分別提著紫霞的兩條前爪,將他拽離了岩石。


    是哥哥和寄城。


    紫霞的身子剛剛離開了背靠的岩石,赫然見到一條暗綠色的、濕答答、黏乎乎的巨大舌頭狀的東西緊緊貼在紫霞的後背上!


    風間尖叫一聲,轉身就逃。


    畫海麵容抽搐,直勾勾瞪著那暗綠色的“舌頭”,顫聲道:“是它,就是它,剛才卷住我的半邊臉的就是這個東西!”


    “快把紫霞從那‘舌頭’上拽下來!”我一邊叫著一邊伸手去拉紫霞的頭。


    那“舌頭”從岩石的縫隙中探出,仿佛一種軟體生物,吸在紫霞的後背上,隨著我們將紫霞拖拽過來,它有恃無恐,不僅不鬆口,還順勢延長了許多,就像一灘扯不斷的濃痰。


    紫霞的後背已經一片血肉模糊,骨頭隱約可見。


    他垂著貓頭,脖子就像斷了一樣,眼珠子堪堪懸著,半落不落。


    我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繞到紫霞的後麵,從頭上拔下長簪,朝那暗綠色的“舌頭”狠狠紮了下去!


    一股濃綠的粘液從“舌頭”被紮的創口直噴出來,濺在我臉上。


    我顧不上惡心,拔出簪子,再次狠狠紮下去,用力之猛,感覺長簪已入地,要將這“舌頭”生生釘死在岩石裏!


    (青蛇老枯,我對不起你。)


    那“舌頭”竟然隻是蠕動了一下,既沒有鬆口,也沒有逃離,仍然緊緊吸在紫霞的背上。


    我愣愣盯著紮在“舌頭”上的長簪,長簪一頭紮進了地上岩石裏,另一頭在微微顫動。我一時間竟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


    突然見那“舌頭”一個掀騰,怪異的腥臭氣息熏得我險些窒息。


    紮在“舌頭”上的長簪一下子被崩了出來,飛出去,來不及幻身成蛇,撞在石壁上,隻聽“叮”的一聲,碎成兩截!


    我——去你大爺!!!


    一瞥之下,我看到忘言朝青蛇老枯奔去,小奈朝我奔來。


    “快用這地獄長袍!紫霞要沒命了!!”小奈的手快如閃電,一把扯下我腰間長袍,塞在我手裏,嘶喊道。


    我沒有片刻遲疑,將長袍纏在手掌上,重重朝那瘋狂的暗綠色“舌頭”拍了下去!


    我願凝聚來自地獄火湖最邪惡的魔力,將火湖之焰燃點在你身上,燒灼你,折磨你,讓你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我的額頭開始隱隱發熱,我的手掌也開始發燙,那“舌頭”感覺到不妙,在我手下奮力騰挪,想要掙脫,但我將全身的力氣都死死按壓在我的手掌上。


    你吸附住紫霞,喝血吃肉、抽筋扒骨,致他於死地,現在讓你也嚐嚐這種滋味!


    我的手心突然一陣錐般痛楚,一股火苗從我的指縫間竄起來,我連手帶袍迅速閃開。


    “舌頭”上被我手掌按壓過的地方騰起一簇藍色的火苗,裹著黑芯,鑲著金邊,極其優雅、緩慢卻猙獰地燃燒!


    “這應該是地獄火湖裏最烈的一種火。”哥哥托著紫霞的前爪,聲音從牙縫裏嘶嘶而出,仿佛非常寒冷。


    我冷酷地盯著燃燒的“舌頭”——到了這個時候,它居然還沒有放開紫霞!它居然還貪婪地吸附在紫霞的背上!


    著火的地方,火苗驟然一閃,隱去了,出現一個黑乎乎的大洞!猛然望去,像是一片肮髒的浮萍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淵。


    “舌頭”再也忍耐不住,“唰”一下從紫霞的背上抽離而去,猛一下掀起一人多高。


    我抬頭仰望,才發現那“舌頭”上有數排凹槽,“舌頭”頂端有鋒利的像鐮刀一樣的細齒,原來,它是用頂端的利齒咬開獵物的皮肉,再將獵物的血和肉用凹槽輸送走。怪不得它死死不肯放開紫霞,它若不將紫霞吸幹扒淨,它怎麽舍得鬆口!


    一想到這兒,我怒不可遏,將手中長袍朝著“舌頭”揮舞。


    “舌頭”倏一下縮迴石壁縫隙裏,再無聲息。


    我喘著氣,愣愣看著那狹窄的縫隙,想不通那巨大瘋狂的“舌頭”是怎麽瞬間消失在岩石縫裏的。


    恍惚間,以為是幻覺。


    都是幻覺吧。


    沒有“舌頭”,沒有血腥,沒有濕答答的粘液,我們隻是對這陰暗潮濕的地道,有些害怕,有些不適應……


    “美意!紫霞……不行了。”有個人大喊一聲。


    我壓根就沒聽出來是誰的聲音。


    這見鬼的世界!你以為是真的,它告訴你是幻覺;你希望是假的,它血淋淋撕給你看!你隻要膽敢抱有一點點幻想,它就打得你頭破血流、滿地找牙、命都沒有!


    可是,總還是要留一點點念想,殘存一丁點兒希望,咬緊牙關,相互扶持,走下去,走到底,絕不放棄。


    紫霞!你給我撐著!


    我過去,眾人給我讓開一條路。


    紫霞,這隻曾經不可一世的、7000歲的僵屍貓,現在像一塊破抹布一樣,趴在地上。


    他無法仰躺,因為他的後背已經整個爛了。


    我控製住自己的暴怒和痛心,強迫自己看,看清楚那個縮在石壁縫隙裏的長著暗綠色“舌頭”的怪胎,到底對紫霞下了怎樣的狠手!


    紫霞的後背像是被刨過,刨成一道一道,血肉已經全部被擄掠走,剩下錚錚白骨。


    他四爪攤開,趴在地上,生命的氣息已離他遠去。


    曾經我幫他捆縛好的被劈開的腦袋,已經又裂開了。腦袋裏頭,已經沒有腦,骨碌碌的眼珠子也不再轉動。


    “紫霞,紫霞!我是美意,你的尊上,我現在命令你,轉動你的眼珠,證明你還活著。”我湊近他,冷靜、清晰地說。


    他的眼珠已經收縮,但聽到我的話,仍奮力翻動眼睛,讓眼珠在空曠的眼眶裏微微打了個轉。


    “我能救活你,我現在就來救活你。”我的語氣終於不再鎮定。


    我想把他抱起來,但我實在不知如何下手。


    “把我……抱到一邊去……我……有話說。”紫霞掀起眼皮,陰沉沉地說,盡力讓眼珠子留在眼眶裏。


    我點點頭,在小奈和畫海的幫助下,終於將紫霞放進了我的懷裏。


    我摟著他,正要走開,眾人一言不發,默默避讓。


    “美意,與你同行之人,有居心叵測之人,我已經告訴了你兩個……”紫霞喘著氣,輕聲說。


    是的,紫霞擅長讀心,當初給我指出來,落英和寄城,讓他覺得疑惑多多。還有一個,他當時已經指明了,但我拒絕知道,不聽亦不看,難道他現在是想要告訴我?


    “等你好了再說,我會聽的。”我低聲說。隻覺得他身子好輕,仿佛血已流盡。


    “好不了了。”紫霞冷笑道。確切說,他想冷笑,但他已經無力冷笑,隻是發出了一個泄了氣的冷哼。


    “好,你說。”我認真迴應。


    “最居心叵測的人,是……忘言。”紫霞已經翻不動眼睛,隻能睜著空洞的眼眶,眼珠子凸愣愣地瞪著我,比任何時候都像一個真正的僵屍。


    我身子一個輕顫,他感覺到了。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想你死,但,他似乎也比任何一個人都……愛你。”紫霞已經喘不上氣,像是已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他的話,像一把飛刀,直接命中我的心,還在裏麵攪上幾攪。


    萬箭穿心。心如刀絞。也不過如此吧。


    突然感到懷裏的紫霞輕輕一頓,身子軟了下去。嚇得我立馬將忘言的事情丟到一邊,試圖用手掐在紫霞的腋下,想將他豎起來,順順氣。


    忽然眼前一暗,腥氣撲鼻,耳朵聽見距離之外的眾人驚叫聲,已經來不及,一片暗綠色的軟體生物,靈巧地從我的懷中刮過,一下子將我手中的紫霞卷走!


    竟然又是那片巨大的“舌頭”!


    因為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片“舌頭”之上,有一個炙過的黑洞!


    被地獄之火懲戒過,它竟然還敢來犯!


    如此大膽、狂妄,直接奔著紫霞而來,而紫霞已沒有血肉再供掠奪,那麽,這怪胎就是完全的報複!


    我長袍在手,雙臂一展,將袍子拉成一個長條,照著那暗綠色的“舌頭”就拋了過去。


    袍子如同繩索,一下子就套在了卷住紫霞的“舌頭”上,將紫霞和一部分“舌頭”纏縛住。


    我奮力一跳,將長袍繩索的另一端抓在了手裏。


    “迴!”我大喝一聲。


    繩索扯著“舌頭”,“舌頭”包裹著紫霞,與此同時,石壁縫隙中有一個力量也在拉扯著“舌頭”。


    我漸漸力有不逮。


    眾人有心無力,因為知道,隻有我才“用”得了這件魔鬼贈送的淡黃色長袍。


    繩索捆縛處開始慢慢冒煙,地獄之火騰起隻在瞬間。


    “快放下那隻貓!!!”我怒喝道。


    “舌頭”根本不為所動,緊緊纏著紫霞,絕不鬆口。


    它因為攫取了紫霞的血肉,而被我用地獄之火燒灼,現在,它寧可再次被烤炙,也要將紫霞置於死地!


    “嘿!你們是不是跟人類在一起待得太久,已經忘了自己也有利齒和嗜血的本事!”寄城突然冷笑一聲,亮出獠牙,雙眼變得通紅,朝著那“舌頭”迅疾而去,伏下身子,一口咬在那黏乎乎的“舌頭”上,迴過頭,滿嘴暗綠色的粘液,有東西從他的獠牙上“滴答”而下。他怒道:“還不過來咬死它!要等它把我們都卷進岩縫裏去嗎?!說不定落英就是被它困住了!”


    其實在寄城迴頭的時候,哥哥已經朝他奔了過去,支援他。而畫海沒動。


    當寄城提到落英的名字,畫海突然身子一抖,將頭一擺,獠牙陡然伸出,麵目變得極其美豔又彪悍!


    “姐姐……”我禁不住出聲喚她。


    她倏然迴頭,瞪著我,眼神兇殘又陌生。獠牙之下的嘴唇顫抖著,帶著對鮮血的向往。


    對殺戮的渴望。


    畫海已經不是畫海。她的眼神裏沒有感情。


    她已經不耐煩等我有什麽反應,身子一縱,像一隻大型貓科動物,直接躍到了寄城身邊,埋身、張口、大力撕咬!


    畫海,她比任何血族都更像血族。


    更兇殘,更嗜血,更厲害。


    因為她目的明確,心無旁騖。


    “舌頭”遭受了兩頭夾攻,終於不再狂妄,有了逃退之意。


    我看著三個血族攻擊“舌頭”時的血腥,想著應該可以撤迴我的長袍“繩索”,因為燒著了那怪胎,我怕紫霞也不能幸免。


    “紫霞著火了!”小奈叫道。


    隻見“繩索”纏縛之下,“舌頭”已經竄起火焰,火苗將被“舌頭”卷著的紫霞也點燃了!


    我手一抖,意念閃動,長袍擰成的繩索鬆開了“舌頭”。


    火焰翻飛,“舌頭”痛楚難當,鬆開了纏卷著的紫霞。


    我將長袍一個輕拋,兜住紫霞,將他帶了迴來。


    紫霞已成一個火球,藍色的火焰卷著紫色的皮毛,燃成了一朵花,明豔,安靜,又瘋癲。


    紫霞——


    火焰正中,我看得清楚,紫霞抬起一隻火花爆開的前爪,摳出他的兩顆眼珠子,朝我拋了過來。


    我一把接住,兩顆深紫色的眼珠,在我掌心滴溜溜打轉。


    待我再次抬頭,紫霞已化成一縷紫煙,嫋嫋散在眼前。


    那“舌頭”在哥哥他們幾個血族的撕咬和地獄之火的煎熬下,已無心戀戰,拚命扭動,隻想脫身。


    突然,從石壁的另一條縫隙裏探出來一隻手——如果那能叫“手”的話,暗綠色,膩滑,滴著粘液,手掌上隻有三根手指,手裏仿佛擒了什麽東西,直接朝著“舌頭”和哥哥他們三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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