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夏至安說。


    歐陽燦往旁邊坐了坐,閃了半張椅子給他。


    “坐地板上好了。”夏至安指指地上。


    “你不嫌埋汰啊?”


    “看過了,不埋汰。”


    歐陽燦從一旁拿了卷成一卷的手織毯子往地上一鋪,先坐下了。


    夏至安在她身邊坐了,停了半刻,伸手過來,在她腋下一扶,將她整個人挪過來,坐在了自己腿上。


    “喂!”歐陽燦覺得身上一癢,還沒等她意識過來,就已經這樣了。她迴過臉來,正要說什麽,被夏至安抬手夾住腮扳迴去。


    “看照片。”他說。


    “這樣怎麽看啊。”她覺得有點別扭。這也……太親密了。她趕緊起來,坐迴原來的位置,瞪著他,說:“你老老實實的哦。”


    夏至安忍著笑,點頭答應。


    歐陽燦又擦了擦相冊皮麵,翻開來,一層薄如蟬翼的白色棉紙跟著飛了起來,她小心地掀開,看到一張尺寸很大的嬰兒照——照片裏抱著鯉魚的胖嬰兒正對著鏡頭笑,一對胖嘟嘟的小腳光著,頸上手上足上都帶著銀飾……“百歲留念。一百天的時候照的……好胖啊。”


    夏至安看著照片下方鋼筆工楷記錄,問:“這是誰的字?”


    “我爸寫的。哥哥小時候,他差不多每天都給他拍一張照片,隻要他在家裏。所以哥哥留下的照片其實特別多。還有些影像資料,都是爸爸錄的。後來我怕這些萬一保存不當會損毀,建議都轉成數字的,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我也不敢不經他同意隨便亂動,就那麽擱著了。可我總覺得這是個事兒……這幾年我也是瞎忙,老抽不出整塊的時間來做。利用碎片時間吧,又怕被媽媽發現,惹她難過。”


    “這事兒還真得抓緊。我來幫你吧。兩個人一起比一個人做效率高多了。也可以到我那去,神不知鬼不覺弄好了照樣把資料送迴來,他們不會發現的。我想想都需要什麽儀器,你負責把資料都整理清楚。”


    “好。”歐陽燦點頭。


    她輕輕翻著相冊。


    相片裏的嬰兒就漸漸在長大,半歲,一歲,兩歲……幼兒園,小學……穿著小海軍製服的,穿著道服的……單人照,合影……


    “等等。”夏至安忽然按住她的手,“讓我再看看這張照片。”


    “這張我特別喜歡。很神氣吧?”歐陽燦看著相片裏穿著道服的小男孩。“那時候他跟著樂師傅訓練,據說每次都很開心的去練幾個小時。那時候也不興爸爸媽媽接送,離家近,他就自己去自己迴。爸爸說偶爾去接他,看他跟小朋友一起玩的還覺得挺好的。哥哥他們那時候基本上都是獨生子女,都很擅長在興趣班和學校裏交朋友……不過後來爸爸很後悔,說如果時常接送就不會有意外了。”


    夏至安看看她,伸手臂過來攬了她的肩,輕輕撫了撫,說:“我在道館的照片裏見過哥哥。”


    “嗯?”歐陽燦正鼻尖發酸,眼看就要掉淚了,聽見這話,轉移了注意力。她吸吸鼻子,“有嗎?”


    “嗯。是張集體照……我當時先注意到的就是哥哥,因為太好看了。隻不過不知道他就是哥哥。然後就發現了另一個人……”


    “那張照片,是什麽樣的,是……”歐陽燦小心地把相冊合起來,迴身看著架子上的東西。東西太多了,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要從哪兒找起,想了想,拉出一個屬於她的雜物箱子來,扒拉出來從前的作業本和鉛筆,拿來在紙上畫起來。她問:“是不是這樣的?哥哥在這裏,樂師父在這……曾檢在這?”


    夏至安看看她,點頭。


    歐陽燦怔了怔,拿著紙筆,坐在那裏。


    “我當時想跟你說,沒想到你反應那麽強烈,後來覺得這也就是無關緊要的事兒,沒再提……怎麽了?”夏至安看著她,“小燦?你在想什麽啊?”


    歐陽燦迴神,頓了頓,說:“好像……我現在心裏有點亂,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在哪看過這張照片嗎?”


    “在……曾檢書房裏。”


    “去他家裏的時候看到的?”


    “對。遊園會那天……當時沒來得及仔細看,隻是模模糊糊瞥了一眼。”


    “他也在樂教練家學習過,有照片不奇怪。”


    “是哦,也不奇怪哦?”歐陽燦說著,將紙筆放在一起。然後她將那張紙撕了下來,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裏。


    夏至安看她忽然有點蔫蔫的,摸摸她頭,說:“來,把相冊放迴原處。我們再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什麽情況。”


    這時候門被扒了兩下,不知是哪個叫起來,歐陽燦抱著相冊,見夏至安走到窗邊去查看了,過去把門拉開。胖胖蹲在門口,很高興地一頭就衝了進來,石頭和哼哼倒依偎在門口,隻往裏看了看。她輕聲歎口氣,說:“這麽一會兒都舍不得不見啊……進來吧,別亂撒哦。”


    她聽見腳步聲,往上看了一眼,果然見母親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她忙把相冊背在身後,倚在門上,叫道:“媽?”


    “咦,你去地下室了?剛才聽見胖胖在叫,我還以為它又怎麽了……是不是它發現耗子了?”燦媽笑問。


    “沒有。奶奶不是說怕地下室東西受潮嗎,我想起來下來看看……剛怕哼哼進來亂撒,把它們關門外了——您要下來看看嘛?我差不多收拾好了。”


    “有東西受潮了麽?”


    “沒有。都挺好的。”歐陽燦說。手裏的相冊被抽走了,她不動聲色地仍站在那裏,見母親擺擺手,說了聲沒事就好我不下去了,又問他們晚上是不是不在家吃飯了,她忙答道:“嗯,我們跟林哥白師姐還有一些同事一起吃飯去。”


    “好。別遲到。”燦媽說著走開了。“我切了甜瓜,等下上來吃啊。”


    “嗯,知道了。”歐陽燦大聲說。她舒了口氣,迴頭見夏至安手中空空如也,問:“放起來了?”


    “先擱在這裏了。我剛以為伯母會下來看看。”夏至安指了下桌上的那個紙箱。


    歐陽燦把相冊拿出來,重新歸位,又把堆在桌上的紙箱放迴原處。夏至安幫她打下手,兩人很快把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


    “還有哪兒要收拾?”夏至安問。


    “沒了。走吧,上去吃瓜……媽媽說有甜瓜吃,剛還提醒咱們晚上吃飯別遲到。”


    “聽見了。”夏至安微笑。他看歐陽燦有點情緒不佳的樣子,便也不怎麽出聲了。


    歐陽燦趕著胖胖往外走,發覺他沉默,關門的時候輕聲道:“我沒不高興。”


    “知道。”他說著,對她笑笑。“謝謝你啊。”


    “謝我什麽?”


    “介紹哥哥給我認識。”他說。


    歐陽燦踩在台階上,半轉身子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我記得有一天……就是跟你還不算很久,那天我看著你,就想如果我哥能長大成人,大概會是你這樣吧……個子高高的,聰明漂亮,特別優秀……會讓人從心裏喜歡,讓我爸媽驕傲……”


    夏至安輕輕攬過她,抱了抱,說:“你要想哭就在這哭。”


    “沒事。我不哭。”歐陽燦在他胸口蹭了蹭額頭。“走,上去吃瓜。”


    夏至安看看腕表,問她:“等下出門要換衣服嗎?”


    “我穿件裙子配合你?”歐陽燦問。


    “隨你喜歡。”夏至安道。


    “下雨哎……”歐陽燦皺皺眉。


    “那就球鞋仔褲,怎麽舒服怎麽來。”夏至安不在意地說。


    “跟你不搭怎麽辦?”


    “你跟我隻要這裏搭,其他的都沒所謂。”夏至安點了下她的眉心,要點胸口,沒敢,隻比劃了一下。


    歐陽燦嗤的一下笑出聲。夏至安微笑道:“好了,終於笑了。”


    她點了點頭,拉著他去吃甜瓜了……到傍晚出門時,雖然仍下著雨,她還是換了條裙子,跟他一起出門了。


    歐奶奶和燦媽目送他們出門,滿心歡喜。


    歐奶奶說:“這心啊,終於可以放下來些了……先前看小燦和那個孩子走得近,我可擔心來著。”


    “那孩子也好的。”燦媽輕聲說。


    歐奶奶沉默片刻,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歐陽燦和夏至安上了車,在雨中混亂的交通裏耐著性子走走停停終於來到了“鬆屋”。停車場裏已經停了幾輛熟悉的車子,果然他們走進去,同事們已經在裏麵等了。見兩人手拉著手來的,屋子裏瞬間靜了下來,隻有八代木先生從後廚走了出來,笑著說句你們來了又折迴去。


    歐陽燦見林方曉和白春雪沒在,問:“白師姐呢?”


    “堵在路上,說是至少還得二十分鍾。你沒看群裏留言嗎?”戴冰笑著問道。“哦,你們倆一路隻顧了說話了吧,不理我們。”


    歐陽燦看看夏至安,笑笑,在空位上坐下來。


    同事們看著他們,又靜了下來,隻有趙一偉笑著幫他們倒了茶放在手邊,然而也不說什麽,就隻看著他們笑。這把歐陽燦給看得心裏發毛,她轉頭看看夏至安,這人倒是泰然自若、任人觀瞻的模樣……她忍不住道:“好啦,你們說話啊,這樣怪嚇人的。”


    潘曉輝笑道:“很少看你穿裙子,我不知道他們啊,我是在想象你穿婚紗會是什麽樣了。”


    “潘師姐!”歐陽燦臉瞬間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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