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武南祈是在夏梓彤離開後不到一個月去世的。夏梓彤隻記得那時候爺爺病危,叔叔夏安康曾經發來電報,但是夏安建還沒來得及趕迴去,武南祈就去世了。去世的那天是公曆的九九九年六月二十五日……


    而夏安建並沒有帶夏梓彤迴去參加葬禮。


    夏梓彤在心底算了下時間,現在是五月的最後一天,那麽——她的爺爺隻剩下二十五天的壽命了。


    爺爺得的是肺癌,症狀出現時一直咳嗽咯血,村裏人一度認為是肺結核,都不敢和爺爺接觸。後來去醫院檢查,才發現是肺癌。而那個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那時候,夏梓彤還小,並不知道肺癌晚期意味著什麽,她隻知道爺爺一直咳嗽,有時還發熱。但是她沒辦法,隻能幹些力所能及的事。反倒是爺爺心疼她,怕他夜間咳嗽起夜影響她休息,而讓她去和三叔三嬸一起過。


    一想到爺爺為她做的事,她就從心底感到悲傷委屈。爺爺死後,她卻沒能迴來奔喪,沒能迴來大哭一場。


    爺爺,梓彤對不起你……


    她想到爺爺死後她所受的苦,鼻子一酸,眼淚就溢出眼眶。心底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要是爺爺不死就好了


    畢慈見夏梓彤站在一個院門前停駐,卻不進門,也不敲門,一時有些好奇,不由得走近兩步。當近到看清夏梓彤梨花帶雨的模樣時,頓時手足無措,“誒,你別哭呀,你哭什麽啊。好不容易迴了家”


    畢慈不開聲還好,他一開聲,夏梓彤反倒哭的更大聲了。她就像個向大人要不到糖而哭泣的小孩子,不逗弄她還好,一逗弄反倒得寸進尺哭得更兇。


    而現在的夏梓彤就是這種狀況。


    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悔恨,全部化成了淚水。眼淚如同壞了閥門的水龍頭,打開了就根本無法止住。


    畢慈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此時,那扇院門“咯吱”一聲,打開了,露出門內那張蒼老的麵孔和那雙渾濁的雙眼,老人顫顫巍巍的,似乎連站都站不穩。即使他一隻手扶著院門,可依然會讓人覺得他隨時可能倒下。他竭力站直身體,可落在旁人的眼中,依然會覺得他佝僂著。


    夏梓彤見院門打開,淚眼迷蒙中,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她飛快的撲了上去,一把抱住老人,“爺爺”


    武南祈個子極高,即使佝僂著,也依舊比夏梓彤高出不少。夏梓彤投到武南祈的懷裏,隻夠到他的胸膛。


    畢慈見老人被夏梓彤撲的快要站立不穩,大步上前,將老人穩住。


    老人淡淡的看了畢慈一眼,看到他身上穿著的軍裝時,眸光一斂。又掃了一眼自己哭的梨花帶雨的孫女,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他本想給孩子留個最好的印像,沒想到,還是讓她看到自己最脆弱的時刻……


    “爺爺……我不要去媽媽那裏,我不要去……我要陪著爺爺”夏梓彤依舊在哭,但是此時的她已經能說出話來。


    “好孩子,咱不去了,咱不去了。”老人說話了,聲音沙啞難聽,隻是說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老人的臉色就已經漲得通紅,他幹咳了兩聲,想要潤潤喉嚨,可卻發現那全是徒勞,他反而咳得更加厲害了。


    “爺爺,你等著”夏梓彤抹了把眼淚,飛快跑進廚房,卻發現水瓶裏連一滴水也沒有,通紅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了然。肯定是三嬸三嬸以為她走了,爺爺又活不長……可是,她怎麽能這麽狠心,竟然連水都不送一瓶


    夏梓彤拎著水瓶出門,正好見到畢慈將老人扶著進了正堂。她苦笑一聲,拎著水瓶去了不遠處的本家。


    夏家村的住戶大部分都姓夏,七拉八扯都能拉上些親戚,爺爺平日裏和鄰裏關係處的很不錯,是以那戶人家見夏梓彤來借水,便十分大方的給夏梓彤裝了一水瓶。又問了夏梓彤為何去而複返、


    夏梓彤道了謝,因為害怕爺爺渴到了,便隻和本家打了個哈哈,然後就離開了。


    迴了屋,爺爺已經沒有咳嗽。他坐在客廳邊的靠椅上,畢慈就陪坐在爺爺下手,兩人交談著,看著兩人的神色,他們居然交談甚歡


    要知道爺爺的文化水平頗高,又眼高於頂,平日裏和村裏人交往都不會深交,因為那些人聊天的思路和爺爺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雖然爺爺在夏家村住了三十多年,可生活習性和村裏人根本拉不到一處。


    而此時,爺爺竟然和畢慈聊的甚為開心。


    基本上都是爺爺問話,畢慈來答,而畢慈也罕見的收起了他恬噪的“本能”,變的倒是像個受過良好教育的有為青年。


    夏梓彤將武南祈的口杯清洗幹淨,倒了一杯水涼著。想想覺得不能空著畢慈,便又給畢慈倒了一杯。


    一老一少依舊聊得很開心,而爺爺的臉色也恢複正常。聽著兩人的對話夏梓彤愈發覺得不正常,這怎麽聽,都好似是爺爺在打探敵情?


    嗯夏梓彤輕聲咳嗽一聲,想要將兩人的對話打亂。


    豈料,武南祈瞪了夏梓彤一眼,“你不是隨你爸去g市了嗎?怎麽又迴來了?你爸呢,迴來了沒?”


    “沒。”夏梓彤答了一句,卻不敢多說,怕露了餡。若是她爺爺知道她是從火車上半路下來,並且自己從楚天開車迴來,指不定又要被氣得咳嗽半天,爺爺的身體已經不允許生氣了。


    現在的武南祈氣色更差了,麵龐和脖子有些浮腫,說話的嗓音也沙啞難聽。夏梓彤知道,現在的武南祈已經差不多油盡燈枯,即使去醫院接受治療,也隻是讓他更難受而已。現在的他,可以說得上是藥石罔顧。


    想著,夏梓彤就紅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想將眼淚憋迴去,可是她越是這樣,眼淚就掉得越快。她發現,隻要在爺爺麵前,她就想哭。而今天她哭泣的次數,可是平生最多的。


    即使前世被夏安康揍了無數次,可她卻始終強硬著不肯掉一滴淚。而謝毓敏出現在她的婚姻中時,她也未曾哭泣。


    她雖然膽小懦弱,可是該硬氣的時候,絕對硬氣。


    “哭什麽我這不是還沒死麽?”武南祈生氣,他討厭他還沒死夏梓彤就哭哭啼啼的。但是看到夏梓彤紅彤彤的眼眶,嘴中硬氣的話就又吞了下去,沙啞的聲音也帶著感傷,“要哭,也要等到我死了再哭,若是現在你就把眼淚哭光了,到時候哭不出來,不是讓人笑話嗎?”。


    “爺爺你不會死不會死的”說著,夏梓彤就撲上去,大聲哭起來。也幸好武南祈此時是坐在靠椅上,不然,他又會被夏梓彤撲倒。


    “誰不會死呢?”武南祈喃喃道,似乎是自問,又像是問天。而後武南祈將目光投向趴在自己腿上哭泣的孫女。丫頭,既然迴來了,那就別走了,陪著爺爺度過這最後的日子吧……爺爺撫養你快十年,這個要求——應該不算為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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