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天使動漫


    圖源sthm


    翻譯:魔理沙,團子,河童,h君


    校對&編輯:魔理沙


    社團活動已經進行了三小時,下午的太陽逐漸西沉。傍晚,光照變弱,涼風終於開始吹拂,疲憊的身體似乎恢複了些許活力。然而大概是因暑氣而消耗了大量體力,正在進行對抗賽形式練習的隊員們的動作已變得相當遲緩。


    梅雨季過後,氣溫連續數日超過了三十度,地麵在炙烤下泛白而發脆,操場上幹燥的沙塵隨風飄起,遠方的景色在熱空氣中顯得搖搖欲墜。


    長長的哨聲響起。坐在長椅上的由梨子嘴裏正含著哨子。瞟了一眼教學樓上的時鍾,剛好指向六點。


    至此,今天的練習項目全部結束。練習後,我們會各自拉伸肌肉,大部分隊員們原地坐下,開始繃直雙腿。我雙手叉腰,靜靜站立,整理了一下唿吸。汗滴從下顎滑落,落在操場的土地上,形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很快,從小腿肚和大腿處傳來強烈的疲勞感,仿佛隨時都會痙攣。


    “喂,快點把那個脫下來啊。”


    不意間,由梨子的聲音在蟬鳴聲中響起。


    迴過頭去,隻見她正站在麵前,一隻手拎著裝有球衣的袋子,白色的短袖卷到肩膀處,口哨掛在脖子上,襪子脫到腳踝處,白色球鞋的鞋帶也已鬆開。係在腦後的頭發沾上汗水,一縷縷地貼在脖頸上。


    “……哦,不好意思。”


    我脫下球衣,遞給她。拿在手上時,手上傳來衣服浸染了汗水的濕潤感,心中有些在意,但由梨子隻是漠不關心一般抓過去,塞進袋子裏。我剛以為她要轉身離開,突然聽見她叫住了我:“喂。”


    “……怎麽了?”


    我問道,由梨子輕輕咳了一聲,然後繼續說。


    “今天我有點事情要跟你說。先別迴去,在停車場等我一會兒。”


    我不由得望向由梨子,隻見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對話出現了停頓,但她絲毫不顯動搖,筆直地迎著我的目光。


    “……非要現在嗎?”


    “嗯。——沒事,沒什麽大不了的。”


    由梨子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快步走向其他隊員。


    ☆ ☆ ☆


    被曬了一天的柏油馬路上方升騰的熱空氣,讓周圍的景色微微變形。時過六點,天空仍染赤紅,四周的蟬鳴聲令人心煩。


    梅雨過後直到今天,我和由梨子幾乎沒有任何對話,也沒有一起迴家過。今天的迴家路上,由梨子卻一如既往,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用瑣碎而輕快的語氣講述著暑假和考試成績的事情,仿佛持續了這一個星期的尷尬隻是我的錯覺。


    進入我們居住的住宅街後,由梨子忽然說了句“等一下”,然後在一家小的肉店前停下了自行車。她取出錢包,走進店內,與櫃台前似乎是相當熟識的阿姨開始了對話,交談中臉上仍是以前那般明快的笑容。


    終於,她拿著疊好封口的白色紙袋走了出來。


    “久等了。”


    “……嗯。買了什麽?”


    “今天晚飯的食材。剛才媽媽聯係,讓我順道買迴去。還有這個。”


    說著,她從袋子裏取出一個香脆的可樂餅(譯注:原文「コロッケ」,一種油炸食物,將肉餡和蔬菜等均勻混合後製成餅狀油炸而得。係法語croquette的音譯)。可樂餅的下半邊用白紙蓋著。


    “這兒的可好吃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由梨子咬了一口。


    “健一你要不要也嚐一嚐?”


    她將被咬下一口的可樂餅遞到我麵前。


    “不,不用了。”


    “客氣啥,快吃一口。”由梨子不依不饒地將可樂餅伸到我的嘴邊。


    “怎麽了?這可好吃了。”


    她把可樂餅在我麵前晃來晃去,仿佛在用食物逗貓狗一樣。我看向由梨子,隻見她的臉上是惡作劇一般的笑容。


    我心想,不應該想太多。之前我們也吵過幾次架,關係變得冷淡,而每次都是像這樣,不知不覺間便和好了。


    這樣想著,我咬了一口。似乎是因為剛炸好,清脆的口感和滾燙的熱度先後襲來,不得不在嘴裏翻滾兩下。細細咀嚼,從中溢出香甜的肉汁。


    “確實挺好吃的。”


    咽下可樂餅後,我這樣說道。由梨子則是“我說什麽來著”一般滿意的表情。


    “而且這一塊才五十日元(譯注:約合人民幣三元,具體請參考國際匯率)。”


    “這麽便宜。”


    “可不。”


    你一句我一句中,由梨子將剩下的可樂餅全部吃掉,把紙袋放到包裏,然後再次騎上單車。


    “走吧。”


    “嗯。”


    我點點頭,兩人再次沿著道路開始騎行。不顧如鯁在喉的焦慮感,我下定決心,開口問道:“那個。”


    “你之前說有話要跟我說,是什麽?”


    隻見由梨子一副被人提醒後才想起來一般略顯呆滯的表情“哦哦”地應了一聲。


    “我過幾天想到你家住一晚,行嗎?”


    她輕巧地說道。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恢複如初而感到安心,以及由梨子的語氣實在是太過自然,我也無意識地迴答道“行啊”。然而說出口之後過了一陣,我才反應過來,驚訝得失聲大叫。


    “哈!?你說啥呢!?”


    隻見由梨子砸了咂舌頭。


    “我找和泉玩。晚上也是睡在她的房間裏,你怕什麽。”


    她看著我,一臉無語的表情。


    “……你和和泉已經約好了嗎?”


    “嗯。之前問她,她說隻要健一和阿姨答應就行。”


    “……是嗎。”


    “然後呢,行不行?我來住,你嫌麻煩嗎?”


    “我又沒說嫌麻煩。”


    “那我再找時間打電話問阿姨。請多關照了。”


    終於,我們到了由梨子的家前。她說了句“再見”,之後便下了自行車,推開家門進去,微微帶卷的頭發隨之輕輕晃動。


    曾經認為,她就像是姐妹一般,自己對她無所不知。我的親大哥比我大六歲,結果感覺相同年紀的由梨子與自己的距離更為接近。然而自那天起,我突然變得完全不能明白她在想什麽事情了。


    ☆ ☆ ☆


    家門依然鎖著,看來和泉還沒有迴來。我打開鎖進去,然後直接來到二樓自己的房間裏。


    把東西放在地板上,一頭栽倒在床上。感受著床單傳來的涼意,想著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不用上課了,心中便產生了不可思議的感覺。明天開始就不用早起了。麵臨尚未染指的暑假,一個月後開始的下學期似乎遠在天邊,頓時感覺自己似乎被丟進了一個茫然無措的空間內。


    我趴在床上,伸出手從床下的包中取出文件袋,拿出裏麵的成績通知單,再次凝視起來。評價滿分為十分,各科目基本上都是七分或八分。雖然不算差,但我念的高中並不算是很好的重點學校,如果想考上大學,還是要再努力才行。不少人都說高二的夏天至關重要,一想到自己的將來,心情便多少蒙上一層猶豫。


    把通知單放進文件袋後,我長吐出一口氣。這時,口袋中的手機發出震動。拿出來點亮屏幕,隻見是母親發來了短信(母親聯係我時,用的是短信而非sns)。


    短信內容是希望我能代她出席晚七點半的鎮內會議。又有麻煩事了……心中本能地這樣想到。不過似乎隻需要去聽一下通知的內容,把分發的物品拿迴來就好,便迴複說“知道了”。抬頭看表,時間已過七點,得抓緊了。我下了床,換上嗶嘰長褲和t恤後出了門。會議地點是公民館,騎車隻要五分鍾就到。


    今天天氣晴朗,夕陽依舊耀眼,將空中厚重的卷層雲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 ☆ ☆


    如母親所說,會議內容隻是坐著聽通知就好。鎮長模樣的人夾帶著問候,像念經一樣把夏日祭需要準備的內容和物品說了一遍,約一個小時後便解散了。


    雖然隻是短暫的時間,但由於幾乎沒有認識的人,感覺如坐針氈。終於可以迴去了,這樣想著站起身,朝著公民館的入口走去。館內的老年人們談笑風生,場館附近是一片保護林,外麵涼風習習,夾帶著夏日野草的芳香。日已落山,周圍完全暗了下來。


    騎車迴家的路上,看到前方昏暗的道路上,和泉正在步行。她穿著校服,背著書包,一隻手拎著超市的購物袋。修長的雙腿有節奏地擺動,在黑夜裏附近的路燈照耀下,顯得比平時更加白皙。


    “和泉。”


    我從後方叫住她。她抬起頭,“啊”地一聲,露出微笑。


    “迴來啦。”


    “嗯。你路上去別的地方了嗎?”


    “去買了晚飯的食材。剛才阿姨發短信告訴我的。”


    和泉略微提起購物袋。


    “——我來拿吧。”


    聽到我這樣說,和泉顯得有些顧慮:“咦、可是……”我迴答“放在車筐裏就行”,她才理解一般說道“啊啊,這樣啊”,然後把塑


    料袋遞給了我,我接過後將其緩緩放入車筐裏。


    “健一也是出門剛迴來嗎?”


    “嗯。老媽拜托我替她出席鎮內會議。——看來我們是各自被分派了任務,我去開會,你去買東西。”


    “不愧是管理層的人呢。”和泉迴答著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


    “會上說了些什麽?”


    “就說明了一下這個。要看嗎?”


    我把發放的物品遞給和泉。


    “——夏日祭?”


    和泉看著宣傳單問道。


    “嗯。照這上麵看,估計我們也要幫忙準備和收拾。”


    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和泉則是輕聲嘟囔“好像挺有意思的”。


    “明明是很麻煩才對吧。天那麽熱。”


    聽到我這樣說,她便流露出女生特有的興致,“為什麽啊—”地咯咯笑起來。已經過了一個月,她剛搬過來那個時候的尷尬已經不見了。雖是親戚,卻如陌生人般間隔的距離,如今已縮短了許多。


    拐過一個街角,進入我們家門口的道路,這時路邊的一隻野貓從路中央橫穿而過。“啊,是貓”和泉自言自語一般低喃,目光追隨貓的行蹤直至它消失不見。近旁尚未更換為led型的老式電燈旁邊,聚集了許多飛蛾。


    我們默不作聲地走了一段時間,推著的自行車鏈條咯啦咯啦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這時,和泉忽然用有些顧慮的口吻說“那個”。


    “對了,過幾天森說想要來我們家玩……”


    聽到由梨子的話題,我的心裏咯噔一下。但我努力不流露出內心的動搖,迴答。


    “……哦,今天我聽由梨子說過了。”


    我迴答。和泉說了一聲“是嗎”,然後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你和由梨子已經那麽要好了啊。”


    “嗯。互相通了幾次電話,也在line(譯注:一款移動端即時通訊軟件)上聊過。——不好意思呢,我們擅自這樣決定下來……”


    “不,沒事,不用在意。反正是由梨子提議的。”


    聽到我的話後,過了一會兒,和泉才“嗯”地迴答了一聲,然後點了點頭。


    現在,因為與由梨子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微妙,我感覺與和泉說話更為輕鬆。注意到這一點之後,我吃了一驚。


    ——我才認識她一個月多一點而已。


    迴到家裏,簡單做了些晚飯,與和泉一起吃完,然後她去洗澡,我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吃晚飯的時候,我們也一直在聊有關由梨子要來的事情。和泉問我,由梨子喜歡吃怎樣的食物,在學校是不是有許多朋友,諸如此類的事情。


    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我的思緒卻仍舊飄掛在由梨子身上,不由得滿腦子都是她。我躺倒在床上,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就是這麽迴事。


    當時,由梨子確實是這樣說的。


    她到底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用那樣的目光看待我的呢。我們明明不是那樣的關係,又是從何時起發生了改變呢。


    我並不討厭由梨子。應該說,我從未認真考慮過自己對她的感情。不過——。


    初中的時候,我曾在意過班上的另一個女生(不是由梨子)。如果說那算是愛戀的心情,那麽我對由梨子至今從未有過類似的感覺。我沒有對她想入非非,而且總覺得那樣做有些不對勁。


    我無法想象與由梨子交往會是什麽樣子。就算開始了交往,也不知該做些什麽。要和她牽手走在一起嗎?還是要一起吃午飯?是類似那樣的事情嗎?


    每當想到這些,心中便被難以名狀的羞恥席卷,不由得想在床上打滾。


    就在這時,手機短暫振動了一下。我反射般猜想是不是由梨子發來的信息,拿起手機一看,卻是和泉的。


    sns應用的聊天畫麵中,顯示著“我是裏奈”四個字。我抬起頭,房間裏雪白的牆壁映入眼中。和泉就在前方數米開外,隻消邁開腳走上幾步就能見到麵說上話,我一時困惑於她特地發消息的理由。


    “怎麽了?”


    “難得交換了聯係方式,卻一直沒能說上話,所以想試一試。我已經洗好出來了,你也去洗澡吧。今天用了前些日子和阿姨購物的時候在芳香劑商店買的入浴劑”


    我迴複“知道了”。很快,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看到畫麵的瞬間,心髒咯噔一聲猛地跳動。我大意了。這次是由梨子發來的消息。


    “我想在28號去你家,行嗎?幫我問一下和泉和阿姨”


    我瞄向牆上掛著的日曆。從28日到30日的三天內沒有社團活動,29日則是鎮上的夏日祭。照這樣子看,由梨子應該也會和我們一塊兒去參加。


    我簡短地迴複“知道了”後,便把手機放在一邊。來到浴室,更衣處飄蕩著入浴劑柔和的芳香。


    我脫掉衣服,用香皂清洗過身體後,浸入浴盆中。熱水的溫度和柔和的香氣輕輕包裹住身體和內心,有一種溫柔而治愈的感覺。這是和泉的氣味。靠近她的身邊時也能聞到這個氣味,進入她的房間時,也看到了裏麵放置的芳香劑,散發出相同的輕柔氣味。


    仿佛,她的氣味,與熱水的溫度,一同浸入了我的身體裏。


    ☆ ☆ ☆


    從第二天起,便是暑假了。


    上午九點,我來到樓下的客廳。雖是公休日,但和泉早已洗漱打扮完畢,穿著白色的短袖t恤和黑色的短褲,頭發綁在側邊。腳邊放著她剛來到我家時背著的背包,似乎是準備出門。


    “要出門嗎?”


    我問道。和泉“嗯”地點頭。


    “準備去圖書館。”


    “你要去看書嗎?”


    “應該算是去學習吧……。如果不從第一天開始製定計劃,整個暑假就荒廢了。”


    不知為何,和泉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像是找借口一般迴答道。聽到她的話,我心中暗暗吃了一驚。真不愧是重點高中的學生,自律意識如此之強,我們學校裏恐怕沒幾個能像她這樣的。


    “真了不起。”


    我不由得感歎。和泉則是“哪裏哪裏”地搖頭。


    “我學累了也會聽聽歌什麽的,沒有你想的那麽認真啦。”


    “可我身邊沒有你這樣的人啊。好厲害。”


    “哪裏厲害啦。我不會掌握竅門,如果不一點一點努力,就會被那些聰明的孩子一下子落到後麵去的。”


    說著,和泉從椅子上站起身。


    “那我差不多該走了。——啊,對了,你今天的午飯怎麽辦?”


    “我還沒想好……今天的社團活動是從傍晚開始,中午就在家裏隨便吃點吧。”


    “那要不要我買點吃的迴來?之前愛子告訴我有一家麵包店,裏麵的麵包很好吃的。”


    “是嗎。”


    “嗯。你想怎麽辦?”


    “那能拜托你幫我帶一點嗎?錢我之後再給你。”


    “明白”和泉迴答後,背上背包,留下一句“我出門了”後便離開了客廳,旋即響起了穿鞋的聲音和門打開又關上的響聲。


    在暑假,每個星期中會有三四天安排了社團練習。今天下午也有練習,然後就要和由梨子碰麵了。透明的陽光從窗戶射入,早晨慵懶的空氣在照耀下似乎正逐漸變得溫暖。


    ☆ ☆ ☆


    那天下午訓練之前,我來到操場上一個人練習顛球,忽然由梨子“嗨”地一聲,從背後拍了我一下。我的節奏被打斷,球滾落到地上。


    “嚇我一跳。”


    我迴過頭去,隻見由梨子得意洋洋地笑著。她的身旁是橘,用一如既往的明快表情向我低頭問候。


    由梨子拾起落在地上的球,顛了幾下之後,將球高高踢起,輕柔地落到我的腳邊,自己則是站到我的對麵。似乎是想要和我一塊練習。於是我接過球,也顛了幾下,然後把球傳給由梨子。她又顛了五下,然後說著“該明香裏了”,將球傳給一旁的橘。


    “咦、我嗎!?”


    橘伸出腳試圖接球,然而錯過了時機,球碰到了腳踝,彈向其它的方向。


    “真是的,我現在還做不到啊—”說著,橘跑去追趕足球。看著她的身影,由梨子對我說。


    “明香裏也在練習踢足球。最近已經能夠穩定地顛球超過十次了。”


    “——是嗎。”


    “像剛才那種接空中球對她來說可能還有些困難,不過用不了多久應該就可以幫助隊員們進行熱身了,比如射門練習時候的傳球之類的。”


    “你說橘?真的假的?”


    “真的。難得加入足球隊,多少也想學個一兩招對吧?掌握了基本技巧後,還能去踢一踢室內足球(譯注:原文「フットサル(futsal)」,是在室內進行的一種五人製足球比賽形式)。所以我在一點一點教她。”


    “這樣啊。”


    這時,站在長椅邊上的指導老師叫由梨子過去。由梨子“哎”地應了一聲,跑向長椅。我盯著她的背影,這時橘正踢踢嗒嗒地帶著球迴來了。


    “剛才是不是在說我的事情?”


    “嗯,聽說你已經會顛球了


    ?”


    “是的,現在最多能顛十八下了。”


    “已經這麽多了啊”我感歎。就算是男生,一個剛開始學的人想要連續顛球超過十下,也需要一定時間的練習。橘則是“哎嘿嘿”地害羞一般笑了,然後瞟了一眼正跑向長椅的由梨子。


    “——二位好像已經和好如初了呢。”


    “咦?”


    我不由得看向橘,隻見她開心似地微微笑著。


    “前一陣森學姐一直沒什麽精神,阪本學長你也比平常更古怪,所以就猜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大不了的。”


    實際上發生了比吵架什麽的還要大得多的事情,不過眼下可不能告訴橘說由梨子親我了。


    “畢竟不管怎麽說,森學姐可是最喜歡阪本學長了呢。”


    橘說道。聞此,我的心中又是猛地一跳。


    “一般來說,女孩子可不會像那樣對男生又打又踢的。森學姐隻黏著阪本學長您一個人的。——總之,和好如初比什麽都好。”


    橘似是捉弄一般微微一笑,不等我說些什麽,便留下一句“那我先忙了”,然後走向放有道具的地方。


    直到訓練開始之前,我都在一個人進行熱身。耀眼的陽光炙烤著操場,酷暑難耐。明明塗過了防曬霜,但受到陽光直射的皮膚仍然感到陣陣刺痛。


    ☆ ☆ ☆


    那天訓練結束後,我也是和由梨子一起迴家的。和其他隊員一塊走著的時候,正碰到在教學樓裏換好衣服的由梨子和橘一同從門口出來,我們便一起走出了學校。路上,我說要去一趟書店,由梨子也跟了過來。


    書店在迴家路的邊上,裏麵一並開設著cd和dvd賣場。我來到擺有參考用書的書架前,隻聽由梨子說“嗬,健一,你要開始學習了?”,語氣十分意外。


    “嗯。已經高二了,最近開始考慮考試之類的事情了。”


    “我從初三開始就沒買過參考書呢。我要不要也開始學呢。”


    我打算在暑假期間完成一本薄的練習冊,於是尋找用於鞏固基礎知識的、難度適中的書本。兩人無言地低頭找了一會兒書,忽然由梨子嘟囔了一句。


    “——健一,最近你身上有股好聞的味兒。”


    “啥?”


    她斜眼看向我,目光淩厲一如既往。聽到預料之外的這句,我不由得舉起手臂,聞起衣袖的味道。


    雖然換衣服的時候噴過除汗劑,但畢竟出了一身汗,所以應該沒有好聞的味道。不知是她的嗅覺異於常人,還是故意諷刺我的滿身汗味,——還是難道說,她有某種特殊的癖好?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向後退去一步。隻見由梨子頓時滿臉焦急,一拳揍向我的肩膀。


    “好疼啊。”


    她打得不算疼,但我還是反射般按住了挨打的肩膀,隻見由梨子再次狠狠瞪向我,問“你剛才是不是想什麽失禮的事情了?”


    “不、沒有……”


    我迴答,她隻是“哼”地一聲,露出不爽的表情。


    “你現在當然一身汗味了。我說的好聞的味兒不是指現在,是期末考試之前一陣開始,校服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想是不是阿姨換了別的洗滌劑之類的。”


    由梨子從書架上又取出一本新的英語練習冊,開始翻閱起來。


    我心裏多少有些數。記得曾在什麽地方讀到過,女性的嗅覺優於男性,但沒想到會靈敏到這個地步。


    “——和泉偶爾會在洗澡的時候放一些芳香油(aroma oil)還是洗浴劑之類的東西,然後可能是把洗完澡剩下的熱水用來洗衣服了。老媽也喜歡這種事情,她們兩個人最近好像迷上了,買了好多種洗浴劑。”


    “——嗬,是嗎。”


    由梨子一邊翻著練習冊,一邊毫不在意般地迴答,然而我仍然從中感到一絲僵硬。


    ——明明對和泉那麽溫柔。


    那天明明說了那樣的話,為什麽現在卻還能一臉坦然地提起和泉呢。


    “那孩子挺有品位的。”


    由梨子盯著練習冊的頁麵,說道。


    “……嗯。”


    “可能在城市裏長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吧。說話的方式也和我們不太一樣。”


    “不過,她也沒什麽特別的。”


    “嗯。我也覺得和泉是個好孩子。那種類型的很有可能是腹黑,所以老實說,一開始我還覺得她挺不好對付的。”


    由梨子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我無法從中判斷出她的意圖。她沒有在說和泉的壞話,反而是在予以褒揚,但我卻總覺得她話中帶刺。


    “我去買一下這兩個。”


    我挑選了一本數學練習冊和一本英語練習冊,都很薄,來到收銀台。由梨子“嗯”了一聲,也跟在我的後麵。我在結算的時候,她在翻閱擺在收銀台附近的有關料理的書。我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她也會看這類的書。


    走出書店,再次騎上自行車,進入行人稀少的住宅區街道。一路上我們沒有多少對話。快要到由梨子家的時候,我們不約而同地減慢了速度。她說了一句“再見”後,便翻身下了自行車,裙擺隨之飛揚飄動。下車之後,她把手舉到臉旁,輕輕揮了揮。我點點頭,繼續朝家騎去。


    太陽已經落山,然而空氣中仍然殘留著難纏的熱意。騎了一路車,出的汗把襯衫沾在皮膚上,感覺很不舒服。


    ☆ ☆ ☆


    就這樣,迎來了七月二十八日。


    我看著手機備忘錄中的購物清單,將蔬菜和肉放到購物筐裏。七月下,室外熱得嚇人,超市冷藏庫中散發出來的冷氣令人心曠神怡。結賬前照著購物單核對物品,確認沒有忘買的東西。洋蔥,雞肉,土豆,肉沫……由於是工作日,顧客不多,店內一派悠閑的氛圍。


    按照約定,由梨子今天下午兩點來到了我家。今天是星期五,母親出門工作,晚飯好像是由和泉和由梨子一塊兒做,我則是被派去買食材。


    我拎著兩個超市購物袋,在下午太陽最毒的時間段內,騎著車迴到了家。天氣之熱,隻是以普通的速度騎迴來,竟也累得氣喘籲籲。


    打開家門,便聽到兩名女生熱鬧的談話聲。門口的地麵上整齊地擺放著和泉和由梨子的涼鞋。


    感受著空調舒適的涼意,進入客廳,便聽到和泉問候“迴來啦”,緊接著由梨子也說“辛苦了”。兩人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影。屏幕的畫麵很暗,背景音樂也十分詭異,似乎是恐怖電影。


    “食材買迴來了。”


    我把兩個塑料袋放到餐桌上,和泉拿起遙控器暫停了播放。


    “謝謝。天這麽熱,真是辛苦了。”


    “……沒事,沒什麽。”


    本來和泉是提議三個人一塊去的,但是想了想,我們這三個人走在一起會比較尷尬,我便一個人去了。


    “那是什麽?”


    我隨口問道。


    “去年很熱門的恐怖電影。我來之前借到的,還挺不錯。健一你也要看嗎?”


    由梨子看著我說道。她今天穿著青色的短褲和白色的t恤,和泉則是一身白底紅格子的無袖連衣裙。她在家裏也經常穿著這件。


    “不了……”


    兩人脫掉拖鞋,光著腳並排坐在沙發上。和泉的腳趾甲上不知塗了什麽,顯出淡淡的櫻花色。由梨子的腳趾甲也是光亮透明,雖說她不像是會塗指甲的人。


    “我迴房間去了。”


    聽到我的迴答,由梨子微微眯起眼睛,說了一句“膽小鬼”,然後便一扭身子,把腳踩在沙發上,抱膝而坐。


    “煩不煩。”


    我迴了一句後,爬上樓梯,來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門的瞬間,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好熱。


    附有溫度計功能的電子表上顯示室溫為三十三度。熱量久積不散的室內宛如一個蒸籠,似乎比室外更容易讓人出汗。開啟空調前想著先通通風,便打開了窗戶。


    立刻,蟬鳴聲如巨浪般湧進室內。蓬大而雪白的雨雲在空中飄蕩重疊,強烈的陽光下,電線杆的影子顯得格外濃重。就連風也是熱的,但吹一吹熱風也比悶在屋裏強。


    我站在窗前,感受著夏日的風。閉上眼睛,汗水從臉上流淌下來,鑽入脖子,其中一縷滑落到嘴邊,傳來一陣又鹹又酸的味道。


    日光透過眼瞼,將緊閉著的視野照得一片暗紅。忽然,仿佛聽到了從遠處傳來雷鳴聲,但很快明白了那是錯覺。在汗水的味道的刺激下,我不由得迴想起了與由梨子接吻的那一幕。我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嘴唇濕潤的觸感。我睜開眼睛,耀眼的陽光立刻將視野映得一片花白。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關上窗戶,開啟空調,坐到椅子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隆哥,今天能去你那邊待會兒嗎?”


    我輸入短信,發送給哥哥,很快便收到了迴複。


    “我今天會晚些迴來。有急事嗎?”


    從樓下傳來和泉“呀——”的尖叫和由梨子“哇——”的叫聲,雖說是悲鳴,聽上去卻是格外開心。我再次長歎一口氣。唯一的後路被切斷了。我輸入“沒事,那就算了


    ”後,發送迴複。我沒有哥哥公寓的備用鑰匙,這也沒辦法。


    打算做一做前幾天買來的練習冊,卻因不時傳來的由梨子與和泉的聲音而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我戴上耳機,播放音樂,並調大了音量。


    ☆ ☆ ☆


    做了一會兒練習冊,想要去拿些喝的,下到一樓,剛巧碰到由梨子打開客廳的門出來。


    “喲,下來啦?”


    “嗯,來拿點水。”


    “哦”由梨子迴答。


    “你呢?”


    “去一趟廁所。——對了,你這兒有沒有遊戲啊?電影看完了。”


    “隻有足球遊戲。”


    “哦,太好了,那我們三個人一塊兒玩吧。”


    我思考片刻,點了點頭。剛才在樓上的時候,一直十分在意由梨子與和泉二人到底是怎樣地說了些什麽話,坐立難安。


    “那就拜托咯。”說完,由梨子便拉開了衛生間的門。


    我進入客廳,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的和泉迴過頭來問我“怎麽了?”


    “由梨子說想一起玩足球遊戲。”


    “啊,我也想玩。這麽說來,自從上次考試結束後就一直沒玩過呢。”


    “好像是。”


    我從電視櫃裏拿出遊戲機,接通電源。加載遊戲的時候,由梨子迴到了客廳,重又坐在和泉的身旁。我坐到離沙發稍遠些的椅子上,把遊戲設為對戰模式,然後將手柄分別遞給和泉和由梨子。


    “謝了~”


    “謝謝~”


    二人各自接過了手柄,由梨子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和泉則是滿心期待。自從上次哥哥迴家的時候第一次玩以來,我與和泉又玩過好幾次,現在至少不用低頭確認按鍵的位置就能操縱了。至於由梨子,她小學時便經常和隊員們一塊玩這個係列的足球遊戲,自然不在話下。


    進入選擇隊伍的畫麵,和泉選了阿根廷隊,理由是“白色和淡藍色的隊服很可愛”。不懂戰術之類的她向來是選擇默認的隊形,把厲害的選手全部送到前鋒,強行帶球突破後,在莫名其妙的時機射門,完全是外行的打法。


    由梨子則是選擇了德國隊。在各國的國家隊裏,她從小就最喜歡德國隊。


    ——她是要玩真的。


    由梨子選擇了隊形後,甚至仔細調節了防守線與前鋒線之間的距離。她的目光極為認真。


    和泉端著手柄,手腕纖細白嫩,與被曬得黝黑的由梨子的手臂擺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頭腦中不由得閃現出“白”這個字眼。


    比賽開始。由梨子立刻使用前鋒間的直傳突破了和泉的防守線,輕鬆破門得分,皮球準確無誤地射入球網。和泉一副“哇——森好厲害”的悠閑模樣,由梨子則是略一握拳,擺出勝利的姿勢。


    客廳中,開始彌漫起不甚安穩的氣氛。


    ☆ ☆ ☆


    “嗚……根本比不過啊……”


    由梨子果然沒有手下留情,短短十分鍾的比賽時間裏,以七比零的分數大獲全勝。由梨子幾乎是一路直傳,控球率也超過了百分之七十。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和泉略微有些消沉,而由梨子則是“哼哼哼—”地喜不自禁。


    “我說你啊,人家還是新手,幹嘛那麽認真。”


    聽到我的責怪,由梨子不滿地嘟起嘴說著“怎麽啦”。雖然和泉應該不會為此計較,但我總覺得搞不好的話氣氛會鬧僵。


    忽然我想到,眼下這個場麵與平時是相反的——平常總是由梨子提醒缺乏社交性而不注意場合的我。


    “嗚……健一,換人。”


    說著,和泉把手柄遞給了我,於是變成我和由梨子對戰。由梨子繼續選擇德國隊,我則是選擇了西班牙隊,遊戲再次開始。


    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提醒,還是因為贏了一迴神清氣爽,接下來由梨子與和泉玩的時候,便多少放了點水。就這樣,我們三個人玩著,轉眼間便到了傍晚五點。


    “啊,已經五點了,差不多該準備晚飯了。”由梨子說。


    “也是呢。”和泉樂嗬嗬地笑著起身,兩人一同走向廚房。


    和泉穿上掛在餐桌椅子上的櫻花色圍裙,由梨子則是從放在沙發旁邊的手提包裏取出黃色的圍裙,麻利地係在身上,頭發也和社團活動的時候一樣綁成一束。短褲上麵穿著圍裙的由梨子,看上去宛如一個陌生人。


    “怎麽了?”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由梨子迴過頭來。我心中一驚,連忙搖頭。


    “不,沒什麽。那我不打擾你們,迴房間去了。”


    “嗯,等做好了就叫你下來。”


    和泉也用橡皮筋紮好頭發,說道。


    由梨子與和泉做的菜,是烤肉餅、西紅柿卷心菜沙拉和清燉肉湯。這一天,母親迴來得比往常早了許多,剛過七點就到家了。於是,我們四人共進晚餐,我和母親坐在餐桌的一側,由梨子與和泉在另一側。雙手合十道一聲“我開動了”後,我們便開始吃飯。厚實的肉餅塗滿了甜味的醬料,雖然是和泉喜歡的菜,但更像是愛吃肉的由梨子挑選的。


    “味道怎麽樣?”


    由梨子問道。


    “挺好吃的。”我迴答。


    “哼哼,怎麽樣?”聞此,她顯得十分得意。


    “這是由梨子做的嗎?”母親問道,由梨子開心地笑著迴答“是的”。


    “肉餅是我做的,剩下的是和泉做的。”


    “是嗎。健一,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多幸福?”


    母親朝我投來惡作劇般的視線。我自然清楚她話中的韻味,但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好簡單地應付一句“知道”。


    我想要吃沙拉,便去找平時一直放在桌上的調味醬。其他三人已經在盤子裏放好凱撒調味醬(譯注:一種沙拉醬,以發明此沙拉的廚師凱撒·卡狄尼命名)了,應該就放在附近。這時,和泉“啊”地叫了一聲,立刻起身打開冰箱。


    “給。不好意思,剛才我們用完之後就收起來了。”


    “謝了,我剛好在找。”我道過謝後接了過來,忽然感到有人在盯著我看。是由梨子。我們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立刻轉向一邊。她旋即換上一副明快的表情,開始與母親聊天。


    隻是多了由梨子一人一塊吃飯,餐桌上的氣氛居然會如此大不相同。無法融入其中的我感到孓然一身,而三名女性則是毫不拘束地談笑風生。母親、我還有和泉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通常是比較安靜的,而今天則是活力十足。


    “我吃好了”


    用餐完畢,我雙手合十,然後準備清洗自己的餐具後迴到房間,這時聽到母親叫我的聲音:“健一。”


    “怎麽了?”


    “明天祭會的準備是從下午一點開始,別忘了。”


    “嗯,知道了。”


    我迴答。一旁的由梨子插入對話。


    “健一要去幫忙嗎?”


    “沒錯,我們家被分配到準備的那組裏了,健一去幫忙搭帳篷。由梨子也去參加祭會嗎?”


    “嗯,打算和朋友們一塊兒去。對了,健一,明天明香裏和長井也會來,到時候一起玩吧。”


    “長井也來嗎?”


    “嗯。先跟你說一聲。”


    我迴答“知道了”後,便把自己的餐具拿到水池裏洗淨。洗澡的順序是和泉和由梨子先洗,和泉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樓上,又啪嗒啪嗒地跑下來,拿來好幾種入浴劑,三人又開始熱烈討論要放哪一種進去。我仿佛被那個氛圍排斥一般,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按下牆上的開關,打開照明,坐到椅子上。感受著房間內的靜謐,我長歎了一口氣。


    ☆ ☆ ☆


    過了晚上十點,從樓下傳來了微弱的說話聲和電視的聲音。我想著她們差不多洗好了吧,於是從衣櫃裏取出換洗的衣服,下到一樓,聽到了由梨子與母親在交談。為了確認浴室裏確實沒有人,我打開客廳的門。


    “啊,健一。”


    坐在對麵的由梨子立刻察覺,將目光轉向我。她與母親隔著餐桌相對而坐,正在聊天,和泉坐在沙發上,用吹風機把頭發吹幹。和泉穿著紅白色條紋的t恤和蓬鬆的短褲,由梨子則是一身淡紫色的襯衫和運動服樣式的白色尼龍褲。


    看到她的模樣,我又差點沒認出來。由梨子的頭發尚未幹透,肩上披著一條毛巾,讓我不由得感受到了和泉剛來家裏的時候,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豔麗感。


    “浴室裏沒人了吧?”我問道。


    “嗯,我們洗好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和泉迴答。


    “那我進去洗了。”


    “好~”


    聽著從身後傳來的和泉悠然的聲音,我來到更衣間,脫下衣服走進浴室。一陣柔和的香氣湧入鼻腔,包圍了我的身體。浸入熱水中,頓時感覺渾身的疲勞逐漸溶解消散。


    浴室內的鏡子上仍然蒙著一層水霧,看來直到剛才為止還有人用過。放在鏡子前麵的洗發露和沐浴露的瓶子上沾著水滴。雖說最近已不會刻意去想,不過這盆水裏浸過了和泉、還有由梨子的身體——這麽想著,心中就會萌生莫名的悸動。我慌忙打消了那個想


    法。


    ——時間過得真快啊。


    由梨子來我家裏玩才過了半天,我卻覺得已經與母親、和泉和我三個人度過的日常離開了很遠很遠。


    泡了一會兒,我從浴盆裏出來,用浴巾擦幹身體,穿上短褲和當作睡衣用的t恤,用吹風機吹幹頭發,順便刷好牙後,便走出了更衣室,隻見一樓已經陷入了黑暗。看來三人都迴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我也來到二樓。在樓梯口暖色燈的照耀下,台階被罩上一層朦朧的橙色。樓梯對麵的窗戶開著,夜晚的風從中灌進來,雖然溫熱,但足以冷卻剛剛洗好澡、微微出汗的身體,感覺十分舒適。


    這時,聽到了和泉和由梨子的微弱的說話聲。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靠近和泉的房間,模糊的聲音漸變清晰。隔著一扇門,傳來了兩人鮮活的氣息,和靜悄悄的說話聲。兩人的聲音都很小,我無法聽清內容,便不由得進一步走向那扇門。


    我注意著不發出腳步聲,向門口靠近數步。自己咽口水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明顯。


    然後,


    ——我在幹些什麽啊。


    瞬間,感覺自己的行為出奇地可笑,於是轉過身去,長唿出一口氣。迴到自己的房間,將手機的鬧鍾設定為早七點,放在枕邊後,便立刻關掉了燈。


    ☆ ☆ ☆


    銳利而透明的陽光射向地麵,潔白而厚重的積雨雲低掛在空中。


    夏日祭是從下午三點開始,至八點結束,場所是我們居住的住宅街公園以及附近的神社內部。正午過後,我和由梨子來到公園內的會場幫忙搭建帳篷,和泉與母親則是去神社那邊協助運營方的準備工作。


    由梨子先迴家一趟,換了一雙運動鞋後才過來。今天她穿著白色的迷你裙褲和淡藍色的上衣。


    花了約一個小時,和另外幾個大叔一同搭好了三個帳篷後,已是大汗淋漓。我從背包中取出毛巾,擦拭臉部和脖頸。


    望向四周,看到樹蔭下有幾條長椅,便走向其中一個,坐了下來。今日天氣晴好,上午市電視台裏一直在播送高溫警報。強烈的日光下,蟬鳴聲愈發響亮,似洪水般湧來,擠壓著雙耳;枝葉間的縫隙在地麵上形成散布的光斑。


    “熱死了—”


    由梨子一邊用手朝臉頰扇風,一邊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她也是出了一身汗,毛巾掛在脖子上,臉上紅撲撲的。為了散熱,她把頭發在腦後綁成一團。


    “不好意思啊,本來不應該讓你幫忙幹這些的。”


    “沒關係啦。你和阿姨還有和泉都在幹活,隻有我一個人迴家待著也挺沒意思的。”


    說完,由梨子交叉十指,雙臂用力伸向上方,抻了個懶腰。胸前的隆起透過衣服顯露出來,我立刻移開了目光。


    “昨晚睡得舒服嗎?”


    “嗯。本來以為我們會聊到挺晚,但和泉她沒一會兒就睡著了。——跟你說,那孩子睡相挺差的呢,真沒想到。”


    “啥?”


    “我們倆挨著並排睡的。半夜起來一看,她的衣服卷起來,全都露出來了。真是大飽眼福啊。”


    由梨子看著我說道。


    ——全都?是指哪兒?大半夜的,燈也關了,漆黑一片,她是怎麽看到的?


    頭腦中不由得浮現出諸多疑問和想象。隻見由梨子搖了搖頭,仔細打量著我的臉。


    “……我說,你剛才是不是走神了?”


    ……無言以對。被她說中了。由梨子眯起眼睛。


    “騙你的。男人真是笨蛋。”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似乎真的把我當成了笨蛋一樣。然而陷入了動搖的我,卻無法當場予以反駁。


    我閉上嘴,望向前方。灌木叢生的公園大約有一個足球場大小,正中央有一座塔樓,四周擺著各式攤位,不少人仍然在攤位上忙碌地準備著。附近的樹木、電線杆和立杆之間係著繩結,上麵裝飾有五顏六色的提燈。


    “呐,健一,你……”


    由梨子的話音未落,忽然聽到和泉“健一—”的叫聲。


    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和泉穿著水藍色的無袖連衣褲裙,正向我們走來。她把頭發分成兩束,分別編成辮子,兩隻耳朵立刻顯露出來,與平素的長直發相比顯得清爽許多。


    “怎麽了?”由梨子向她問道。


    “事情已經辦完了,就過這邊來了。阿姨好像要和朋友們一塊兒待著。剛才還見到森的媽媽了呢。”


    和泉來到樹蔭下,從褲兜裏拿出手帕,拭去汗滴。


    “我媽也來了?”


    “嗯,她給在神社幫忙的人送來慰問品,健一的媽媽就順便介紹給我認識了。”


    “是嗎。”由梨子聽畢,站起身來。


    “那,既然和泉也來了,要不要現在去參拜?估計這會兒沒多少人吧。”


    “嗯,那邊空著。”剛才一直在神社幫忙的和泉迴答。


    我們離開公園,朝神社走去。一路上,兩旁擺著刨冰還有黃油土豆等的小吃攤位,相當熱鬧。


    穿過鳥居(譯注:位於神社參拜道路入口處的、類似牌坊的建築,用於宣示神域的邊界),爬上石階,就能看到淨手處和祭壇。祭壇周圍設有攤位和區鎮自治組委會的帳篷。神社內長有許多樹木,宛如森林一般陰涼,比公園裏還要涼爽。每當風吹過,枝葉相互摩擦碰撞,沙沙作響,聲音之大甚至蓋過蟬鳴。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石階上留下稀疏的光斑。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向身旁的和泉。


    “對了,和泉。”


    “嗯?”她轉過來,歪著頭看向我。


    “今天星野會不會也來啊。她應該也知道夏日祭的事情。”


    “哦,也是呢”


    和泉從口袋裏取出手機,發送消息。很快,她開心地叫了起來。


    “她也來!她問我要不要一起逛。”


    “星野是誰?”


    走在前麵的由梨子迴過頭來問道。


    “是和泉在學校的朋友。好像也住在這附近。”


    “是嗎。那我們要分開行動嗎?”


    “嗯—……應該會吧……”


    “沒關係,不用在意我們的。有事情隨時聯係。”


    由梨子露出明快的笑容說道。


    來到石階的盡頭,祭壇周圍的攤位上燒烤食物的香味立刻飄了過來。從自治委員會的帳篷裏也傳來大人們高聲的議論。祭壇前排著的隊很短,我們站入隊列,參拜完畢時,恰巧聽到了公園內響起的隆隆太鼓聲。


    ☆ ☆ ☆


    公園正中央的塔樓上,幾群人正在演奏太鼓和其它傳統樂器。日照仍當頭,熱度絲毫未減,然而遊客卻不顧酷暑,越來越多。


    我們迴到公園,在攤位之間閑逛。這時,由梨子放慢了腳步,從衣兜裏取出手機。


    “哦,明香裏和長井到了,我去接他們一下。你們在塔樓旁邊先等會兒吧,馬上就迴來。”


    “知道了”我迴答。由梨子說了句“待會兒見”,便消失在人群中。我迴頭問向和泉。


    “——你也聽到了,你打算怎麽辦?”


    “愛子差不多也該來了,我跟大家打個招唿就去找她。”


    和泉微微一笑,迴答道。


    “那就一塊兒等吧。”


    我剛邁出腳步,突然被一旁賣炒麵的攤位上的人叫住。


    “喂,那邊的小哥,要不要來一份炒麵?”


    聽到那十分輕浮的語氣,我轉過頭去,隻見是一個茶發的年輕男子,穿著白色球衣,頭上綁著一條手絹。我以為是哪裏來的流氓,剛要無視,定睛一看居然是我的哥哥。


    “咦,隆一哥?”幾乎是同時,和泉也認了出來。


    “好久不見了,裏奈——哦,才兩個星期而已啊。好可愛的辮子,和你挺搭的。”


    麵對張口就是搭訕的老哥,和泉既困惑又開心地露出笑容。


    “啊哈哈……謝謝您。”


    “你在這兒幹啥呢?”


    我看著已然成為攤主的哥哥問道。


    “這還看不出來嗎,炒麵呢。初中的朋友擺的攤,看著挺有意思的,就過來幫忙了。”


    哥哥轉頭衝旁邊一頭金發、皮膚曬得黝黑的壯碩男子親切地說“對吧”。


    “那是你弟弟?”那個人瞟了我一眼,問道。他的眉毛細得像是用圓珠筆畫的一樣,目光銳利無比。如果在街上碰到了,絕對不會想和他四目相對。


    “沒錯,我弟弟。旁邊那個是我妹妹。”哥哥看向我們,迴答。


    ““咦?””我和和泉不由得一愣。


    “就先當是這麽迴事吧。反正我是把和泉當成妹妹來看的。”哥哥探出身衝我們悄聲說道。


    “哦、好的……謝謝……”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和泉曖昧地笑著。哥哥的那位朋友則是並不關心(以及絕不相信)似地應了一句“是嗎”,朝我們看了一眼,然後便開始埋頭幹活了。


    “那我們走了,由梨子還等著呢。”


    我說道。哥哥顯得有些驚訝。


    “哎,你們是三個人嗎?”


    “不,還有別的朋友。”


    “哦,這樣


    啊。我看隻有你們倆,還以為是那啥,嚇了一跳。”


    “森昨天晚上住在我們家裏了。”和泉接過話頭。“真的?”哥哥再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我還真沒想到。——原來昨天健一給我發短信是因為這個啊。”


    說著,哥哥看向我,嘴角揚起一絲賊笑。


    “你小子,是想逃啊。”


    我能感受到一旁的和泉歪頭不解的模樣。我保持沉默,低頭看著在濃烈的陽光炙烤下龜裂的地麵,以及和泉腳下的編織涼鞋與她那櫻花色的腳趾甲。


    “算了,無所謂。——我們的攤子一直開到晚上,餓了的話就過來吧,我請你們吃炒麵。”


    “真的嗎?”和泉顯得很開心。


    “當然。你們不是和朋友約好了嗎?快點去吧,別遲到了。”


    “好的,我們過一會兒再來。”和泉興致高漲地迴答。


    我們來到塔樓下,幾分鍾後,由梨子便帶著長井和橘過來了。長井穿著茶色卡其褲和白色襯衫,打扮簡潔明快;橘則是一身浴衣裝扮,紫色的衣服上點綴有白色和粉色的牽牛花圖案。她的臉頰和嘴唇微微發紅,似乎是化了妝,看上去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喲”長井招唿道,我舉起一隻手迴應。長井向一旁的和泉問候。


    “好久不見了,和泉。”


    和泉露出平素那副親切和藹的笑容,低頭問候:“久疏問候了。上次感謝您的厚意。”接著,由梨子將橘介紹給她。


    “和泉,這是我的後輩,橘明香裏。”


    “您好。阪本學長勞煩您關照了。”


    橘向和泉問候,宛如一隻裝乖的貓。


    “哪裏,受關照的是我才對。初次見麵,我是和泉裏奈。——你的浴衣花紋真可愛呢。”


    “哎嘿嘿,謝謝您的誇獎。”


    看著橘與和泉交談的場麵,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三個女生開始聊起來,我和長井站在一旁。“今天是我們五個人一塊兒逛嗎?”他問向我。


    “不”我搖了搖頭。


    “和泉已經和朋友約好了,打個招唿就走。”


    “是的,我差不多該過去了。”似乎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和泉接過了我的話頭。


    “是嗎,真遺憾。”


    “實在抱歉,以後有機會再見吧。”和泉微微笑著迴答。由梨子跨一步上前。


    “和泉,謝謝你昨天以來的照顧。晚上迴去之前還有時間嗎?”


    “應該有,到時候再聯係吧。”


    說完,和泉便去和星野見麵了。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橘轉過身衝我和由梨子說道。


    “前輩,她好漂亮啊。黑長發和連衣裙褲超搭的,跟她說話的時候心裏頭怦怦直跳。”


    “我知道啦,你有完沒完。”


    由梨子一臉不爽的樣子,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麽。


    “我說,為什麽前輩沒穿浴衣啊?我們四個人裏隻有我一個人穿著浴衣,有點太顯眼了。”


    “穿浴衣多熱啊,還麻煩。”


    “這時候就應該努力克服才行啊。”橘不甘示弱一般說道。雖然很好奇穿個浴衣為什麽會需要努力,不過浴衣的袖子很長,看上去確實有些熱。由梨子則是“啊—好好好”地敷衍。


    “——那,我們接下來幹什麽?”我問道。


    “嗯—,溜達一圈,找個能坐下來的地方,然後買點吃的。”


    由梨子迴答。我們便開始在會場內遊逛。和剛才相比,人又多了不少。再加上五顏六色的提燈,還有太鼓的隆隆聲響,平日門可羅雀的公園,已化為祭典歡樂的海洋。由梨子和橘走在前麵,我和長井則聊著天,跟在後麵。


    之前他曾說過,如果上學期期末考試沒能排進年級前十,就要去參加暑期補課班。雖然他考進了前十,但據說暑假的前半段還是去參加了短期補習。


    來到公園入口處,由梨子和橘進入賣首飾的店鋪裏,我和長井在外麵等。這時,長井說起了和泉。


    “和泉她的打扮很可愛呢。雖說好久不見了。”他說。


    “……嗯。”我含糊地迴答。


    “如果被隊裏其他人知道你和她住在一塊兒,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長井半開玩笑地說。我短促地一笑。


    “——你最近還在跟和泉聯係嗎?”


    我稍微壓低聲音,問道。


    “嗯—,我是想跟她再親近一些,給她發過幾次消息,但她就迴了我一次。”


    說完,他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嘟囔一聲“對了”。


    “說到聯係,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什麽事?”


    我心中一驚,以為他要說和泉的事情,但我猜錯了。


    “我最近一直在和橘用line(譯注:一款移動即時通訊應用,多用於日韓)聊天,暑假以來就沒停過。”


    “——好長。”


    我略有些誇張地迴應,同時暗暗鬆了口氣,心中剛剛湧出的嫉妒立刻消散不見。看著在店鋪裏和由梨子一塊兒挑選首飾的、穿著浴衣的橘的身影,我隨口說“你們倆處上得了”,隻見長井苦笑著迴答“你說得倒輕巧”。


    “社團活動都在一塊兒,萬一出了什麽事就不好辦了。如果隨隨便便地交往然後又分手了的話,就不好在球隊裏待著了。”


    我沉默了片刻。對於這件事,我應該知道得比誰都清楚,我頓時因自己一時的失言而感到後悔。“抱歉。”我老實地反省。果然,不熟悉的話題不能隨便接話。


    “沒事。也不知道橘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我剛才也有些得意了,抱歉。如果她沒有我想的那個意思,我可真就太自戀了。”


    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有些自嘲。


    “不,沒那迴事。”


    我迴答。這時,兩人從店鋪裏出來了,我們便自然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 ☆ ☆


    走出公園,逛了逛路邊的攤位後,我們便來到了旁邊的神社。時近傍晚,夏日的青空逐漸染上夜晚濃重的紫色,店鋪裏暖色的電燈已經點亮。站在神社的境內向下望去,遠方城鎮的街道已淹沒在燦爛的金色海洋中。


    在神社裏逛了一會兒,我們找到了一座空的長椅。橘和長井坐著占領陣地,我和由梨子走向哥哥在幫忙的攤位,準備蹭一頓炒麵。這時,從人群中傳來“啊,是健一哥哥和由梨子姐姐”的叫聲。迴過頭一看,是一個黑色蓬頭、戴著黃色蝴蝶結發飾的小女孩。她是由梨子的侄女,美雪。


    “哎呀,小雪也來啦。好久不見。”由梨子招唿道。


    美雪看來是很自來熟的孩子,和我雖然隻見過一麵,但也親昵地向我招唿“好久不見”。然後,她以毫無捉弄的純粹語氣,問道:“健一哥哥和由梨子姐姐在約會嗎?”我忍住咳嗽,迴答“不是”。


    “咦,不是嗎?好過分。”隻見由梨子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同時用手捂住嘴,擺出十分悲傷的表情。搞什麽啊,裝得那麽假。正當我如此想的時候,


    “健一哥哥好過分。”


    美雪也跟著學。


    “就是。小雪以後可不能被這麽過分的男生騙了哦。”


    “嗯,我會注意。”


    美雪認真地點頭。


    “………………”


    我說不出話來。真不愧是親戚,心心相印。即興演了一場戲後,美雪告訴我們說,她正在等球隊的其他隊員來。


    “哥哥姐姐不要吵架哦。”她開心地說完,便再次走進人群中。身旁的由梨子也舉起手說“再見”,臉上則不知為何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


    把從哥哥那兒蹭來的炒麵遞給長井和橘後,我和由梨子在近旁又找了一個空的長椅坐下,讓長井和橘兩人獨處。


    “隆一哥做的炒麵挺好吃的。”


    吃著哥哥的炒麵,由梨子嘟囔。


    “嗯。”


    “真是什麽都能幹啊。”


    “球踢得不怎麽樣,還淨拈花惹草的。”


    “嗬,弟弟不服氣了?”


    “煩不煩。”


    聽到我的話,由梨子得意般“哼哼”地笑著,然後扭動身子,調整坐姿。


    “不過,考慮到和泉,隆一哥搬出去住也算是好事吧。”


    “……嗯,我也這麽認為。老媽也說,如果隆哥在家裏的話,是絕不會同意和泉來住的。”


    “哼—,你在就沒關係啊。阿姨還真信任你呢。”


    “哪裏,在和泉來住之前可沒少叮囑我,叫我不要跟她走得太近。所以老媽應該也擔心過我的事情。和泉住的那個房間本來是沒有配鎖的,但來了之後就去家具城買了個新的裝上了。”


    “……不過你們倆的關係不是已經夠近了嗎。簡直就像是自家人一樣。”


    “本來就是自家人啊。雖然有些遠,但也是親戚。”


    聽我這樣說,由梨子將手中的炒麵放到腿上,轉過頭看著我,說道。


    “那,你不會喜歡上她吧?”


    猝不及防的問句,險些讓我噎住。直覺告訴我,對這個問題的迴答絕不能猶豫。我拚命咽下卡在喉嚨中的炒麵,盡力不讓聲音發出顫抖


    ,迴答。


    “——和泉是我親戚,我和她不會成為那種關係的。”


    我斷言。由梨子移開視線,輕吐一口氣。然後,


    “誰知道呢。”


    她自言自語般輕聲嘟囔。


    這時,坐在旁邊長椅上的橘和長井站起身來,朝著店鋪走去。


    抬頭望去,暮色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濃重了。被暗紅和紫色塗抹的天空已漸沉入墨藍,夏日的空氣悄悄溶於黑暗中。喧鬧的蟬鳴聲也變得遙遠而空洞,陽光隱去,氣溫也下降了不少。


    我們無言地望著混在人群中的長井和橘的身影。隻見橘輕輕握住了長井的手。我暗吃一驚,這時一旁的由梨子開口說道。


    “是我告訴她的。對方的態度曖昧不明的時候,就要先下手為強,至少也要握個手。”


    然後,她朝我靠了過來,我們的腰部緊貼在一起。


    “呐,健一,之前的那個事,你沒忘吧。”


    我倒吸一口氣,扭頭朝她看去。由梨子的臉龐近在咫尺,昏暗中,我看不清其中蘊含的感情。


    “我說,最近我變迴普通的態度,結果你好像想當那件事沒發生過一樣。”


    “不,我沒有……”


    “我那個時候確實有點衝動,想得太多,結果腦子一熱——。不過,我是認真的。”


    由梨子盯著我的雙眼說道。


    “我知道健一對和泉有意思。確實,和泉挺懂事的,長相和打扮還有說話的方式,都挺討男生喜歡的。”


    她輕吐一口氣,溫熱的氣息吹到我的下顎和脖頸。


    “我等你的迴複。我們之間不能總是像小學時候的那個樣子了。我們已經十七歲了,我想把這方麵的事情算清。”


    她那黝黑的雙瞳,映照出我和附近店鋪以及燈籠的光芒。她緊緊盯著我,似是要把我的內心看透。太鼓的聲響從遠方傳來。


    “——我知道。”


    我從喉嚨裏擠出這樣一句話。由梨子便輕輕與我拉開距離,重新迴到平素直爽的語氣,仿佛剛才那段對話從未發生過一樣。


    “口渴了,我去買點喝的。”


    她站起身,獨自離去。近處的燈籠發出朦朧的光,寒蟬啁啾作響,與太鼓的敲擊聲遙相唿應。


    ☆ ☆ ☆


    過了一會兒,橘和長井迴來了,兩人沒有牽著手,氣氛也一如既往。我們再次迴到公園裏,在攤位上買零食吃,或是爬上塔樓觀賞節目。我和由梨子都表現得一如既往,沒有提及他們兩人牽手一事。


    過了晚上七點,天已徹底變黑,我們決定迴家。與長井和橘在公園門口分別後,由梨子想要再見和泉一麵,於是給她發了消息。很快,和泉隻身來到我們身處的地方,不見星野。


    “星野呢?”我問道。和泉迴答“她剛剛迴去了”。“是嗎。”我應了一聲,然後走上迴家的路。轉眼間,便來到了岔路口,該與由梨子道別了。由梨子轉向我們。


    “再見,和泉,健一。這一天過得很愉快。”說著,她輕輕揮了揮手。


    “我也很開心。謝謝你。”


    和泉雙手交叉在前,微一鞠躬。


    “那我走了。健一,剛才說的事情,可別忘了。”


    由梨子微微一笑,對我說。和泉不解地歪著頭,但似乎是判斷與自己沒有關係,便沒有多問。


    “嗯。”我點點頭。由梨子留下一句“再見了”後,便一個人迴家了。夏日祭的燈籠發出紅色和橙色的光,朦朧地照亮著街道,周圍仍然充斥著活動的喧囂聲。


    “我們也迴去吧。”和泉說道。於是我們也繼續走迴家。路上,和泉講起了把星野同學介紹給了我哥哥,還有店鋪的大叔多送了一根巧克力香蕉,這類的事情。離家越來越近,路上的行人逐漸稀少,祭典的氛圍也越來越淡。快走到家門口,和泉掩著嘴,打了個哈欠。


    “感覺有點困了。”


    “畢竟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待在外麵呢。——我也有點累了。”


    “看來今晚能睡個好覺呢。”


    說著,和泉露出柔和的笑容。暗灰色的雲帶在低空緩緩飄過,夜空中閃耀著點點星光,宛如在幕布上滴了幾滴油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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