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帝都邦哈塔爾往南三十公裏,是帝國軍中央軍事基地。


    在烈日照射下,駐紮的士兵們今天同樣在嚴格的訓練裏流下汗水。


    「搬運的速度加快!到達後方支援線後就開始應急處理!」


    盡可能以最大音量對部下發出指示的人,是一名以修長身材和水藍色頭發為標誌的女性軍官哈洛瑪˙貝凱爾準尉。經驗不足再加上年輕的相互作用雖然讓她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可靠,不過和這種印象相反,她其實是擁有「帝國騎士」稱號,在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希望之星。


    「那邊的人!縫合動作要更加流暢!至於你,用太多冰了!那種範圍的挫傷隻要用半個冰就夠了!……啊,那邊在心髒複蘇按摩的人,手的位置太高!要在患者胸骨突起的部分按壓心髒!懂嗎?類似從下方往上頂的感覺,像這樣!」


    在使用假人作為負傷兵的救助訓練中,哈洛乾脆俐落地糾正部下不合格的問題點。雖然多少有顯得笨拙的部分,但看在旁人眼裏,她身為長宮的表現相當優秀。


    出身於護理專校,擁有水精靈的她負責指揮醫護兵排。醫護兵排和其他單位同樣采用男女混合編組,不過女性士兵的比例稍微高了一些。另外雖然無論哪種部隊裏都會配置醫護兵,然而哈洛的部隊卻是以救助友軍為目的,並把在前線四處奔波作為主要任務的遊擊部隊之一。


    他們的工作表現,會基於兩種意義被比喻成天使。一是對無法移動的負傷者來說,他們等於是


    救星;另外一個意義則是他們會成為在最後前來迎接陣亡者的人物。


    「到此為止!還沒有處理完畢的小組請向我報告反省點!其他人可以在整列後迴兵營!」


    聚集在廣場上的士兵約有一半離開,剩下一半則向哈洛提出報告。在這段期間內,在視線邊綠忽隱忽現的熟悉人影讓她一直感到很在意……等到解決最後一組後終於不需要繼纊忍耐,她主動走向那個男性身邊。


    「午安,伊庫塔先生。你在這種地方睡覺沒問題嗎?」


    哈洛以帶著親切的語調對俯臥在草地上看信的黑發少年搭話。聽到這句話的伊庫塔抬起上半身,以類似貓的動作伸了個懶腰。


    「嗨,午安啊,哈洛。你放心,無論我睡在哪裏,床鋪的右半邊都會隨時為你空著。」


    這是一如往常的戲言。哈洛覺得總是單方麵被吃豆腐實在很沒麵子,因此今天也展開反擊:


    「……真……真的嗎?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已經排滿預約了吧?」


    「為了讓這種夢幻般的行程表得以實現,你的表現可以讓我前進一步……你希望預約哪一天呢?」


    伊庫塔的眼中散發出詭異的先芒。哈洛發現繼纊追擊會有危險,急忙改變話題。


    「比……比起這事,伊庫塔先生,你自己的部隊呢?」


    「部隊?噢,那邊隻要有蘇雅在就能順利運作不會有問題。而且啊,雖然我知道這是必要的訓練,但比起生吃蜈蚣,我更不擅長反覆練習。」


    伊庫塔吐著舌頭說道。這藉口讓哈洛露出苦笑,同時也鬆了口氣,在以規律為宗旨的嚴格軍隊組織中,他這種完全不像軍人的偷懶癖好譲哈洛覺得彷佛是一片綠洲


    「那麽,你之前在看什麽呢?」


    哈洛不經意地發問後,伊庫塔先把視線放迴紙張上,才一臉無趣地跑哼了哼鼻子


    「──我在打開『阿納萊的盒子』。」


    「……盒?你是說某個箱子嗎?」


    哈洛歪著頭表示不解,伊庫塔懶懶地開始說明:


    「簡單來說就是金庫,不過放在裏麵的柬西並不是金銀財寶而是智慧財產……呃,我有跟哈洛你提過我曾經接受阿納萊˙卡恩博士的教導嗎?」


    「就是逃到齊歐卡的那一位吧?你說從他那裏學到的東西……是不是科學呢?」


    「沒錯,我是『阿納萊的弟子』之一。他在世界上還有其他許多弟子,彼此之間有幾條共有的規則。例如其中之一規定阿納萊˙卡恩和其弟子間培育出的研究成果,首先會被放入『阿納萊的盒子』──換句話說,要視為不能泄漏給外部的知識。」


    「是秘密主義嗎?」


    「與其說是秘密主義,不如說是慎重派吧?畢竟禁止外流再怎麽說都隻是暫時的處置,其中也包括後來經曆過參照了各式各樣狀況的協議,最後決定公諸於世的例子。總之,我們采用不會把研究成果輕率排出的風格,畢竟也有可能出現隻因一個發明就顛覆整個世界的情況。」


    伊庫塔雖然講得一派輕鬆,但老實說,哈洛並無法想像「能夠顛覆世界的發明」究竟是什麽東西。這種彼此間的不一致,有時會讓她感覺到自己和少年或長經曆的差別。


    「隻是如果單單針對這次,與其說是仔細觀察過狀況才下定決心公開,反而更像是走投無路的狀況逼迫所以不得不公開吧……那個老先生讓齊歐卡接納逃亡行動的代價,似乎求幾個能夠應用到軍事上的技術,因此出現了幾個逼不得已隻好決定公開的技術。然後,那=那些情報的列表也送到了像我這樣留在帝國裏的弟子們手上。」


    說明到這邊後,伊庫塔以滿心厭煩的表情聳了聳肩。


    「之後在這邊也進行協議後的結果,決定以維持雙方均衡的形式,在帝國也耍公開幾個新技術。至於其中和軍事有關的新技術,不知為何隸屬於軍隊的我在立場上似乎無論如何都得擔任傳信的使者。」


    雖然伊庫塔表現出此事麻煩到極點的態度,然而哈洛還是無法完全理解這番話所指的規模。


    或許是注意到她的這種困惑吧,伊庫塔哼了一聲之後起身。


    「我講了些無聊話。總之,這隻是在說戰場將會再進化一個階段。完全不值得慶祝,我反而可以斷言──這種事情實在是徒勞無益!」


    伊庫塔用力舉起已經被他揉成一團的信件,當成垃圾以全力丟向高空。


    「停止射擊!」


    以這聲命令為信號,先前接連不斷再三重複響起的槍聲戛然而止。排成一橫列的士兵們迅速地重組成縱列,以舉槍敬禮的姿勢重新麵對指揮宮所在的方向。


    「嗯,成果優秀。你們表現得很好!」


    以亂翹的茶色頭發和微胖體格為特徵的軍宮,馬修˙泰德基利奇準尉講出率直的評價。這並不能說是自賣自誇,實際上和他剛開始負責指揮部隊的時期相比,士兵們對命令的反應在速度和精準度上都讓人刮目相看。


    「接下來是先齊射兩次再以刺刀衝剌。重組為戰列橫隊,所有人上刺刀!」


    鏘!剌刀嵌入槍身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隨後指揮官立刻下令。在開槍兩次後,士兵們想像出眼前有著潰散的敵方部隊,並英勇地往前衝鋒。在他們通過後,當成敵兵立起的稲草束都破破燜斕地四下散落。


    「看著部下逐漸或長的模樣,其實感覺相當好呢。」


    講出這句話的馬修雖然期待出現附和反應,然而平常總是以溫柔語調講出「是啊」的同僚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正在旁邊以嚴肅表情瞪著士兵們的背影。


    「……這樣下去不行……這種內容的訓練不管過多久都……」


    在掉下來的瀏海後方,托爾威˙雷米翁準尉的碧眼正因為焦急而晃動。他眼中沒有喜悅也沒有達成感。明明在士兵的熟練度方麵,他的部隊甚至比馬修這邊更高一個水準。


    看到托爾威這種模樣,讓馬修覺得自己很丟臉──還敢說什麽成果優秀,領先自己數步的經爭對手正在像這樣勇於麵對不足之處啊。


    「……啊,對不起,小馬。你剛剛說什麽……?」


    「……不,沒什麽。」


    馬修嚴厲反省自己的大意心態,接著打算把注意力放迴自己的士兵們身上,然而,這時強勁踩踏地麵的馬蹄聲傳入耳中,讓兩名軍官不由自主地望向同一方向。


    「……雅特麗小姐。」


    看到在騎馬隊前方馳騁的身影,也就是熟悉的英勇女性那美麗的模樣,托爾威倒吸了一口氣。那迎著風往後飄揚的美麗炎發讓他們心中的憧憬更加累積,也讓試圖到達那領域的少年們懷有的熱情和焦躁一起更為加速。


    「那家夥已經開始騎兵訓練了啊……就算她擅長馬術,再怎麽說也太快了吧?明明帝國軍的慣例是必須先讓指揮步兵達到完美才能進入騎兵階段啊。」


    :縱使嘴上這麽說,但馬修自己也很清楚這隻是沒有意義的不服輸嘴硬行為……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他的友人中,具備的器量無法完全納入慣例的人選多達三名。雖然在旁邊煩惱的青年也是其中之一──然而就連他,也沒能到達和炎發少女相同的高度。


    在課堂講習和訓練結束,空著肚子的士兵們紛紛前往餐廳吃晚餐的黃昏時刻。一名身邊由四名護衛保護,散發岀高貴氣質的金發少女在教育大樓的寂靜走廊上往前走。


    「晚餐我要和『騎士團』的成員們一起吃,聽到了嗎?」


    「您何必特地前往擁擠的餐廳,可以在房內幫您準備好餐點……」


    「光是個人房就已經是過度的禮遇,你的意思是還要我更進


    一步要求把餐點送進房內嗎?」


    「恕在下直言,殿下在身為軍人之前,更是皇室的一員。」


    「那身分在這裏隻不過是個附贈品,除非皇族具備將槍彈彈開的神通力才能另當別論。」


    「當殿下有天獲得至尊之冠時,萬民都將對您伏地跪拜。那種情況正可與神通力相提並論。」


    聽到這番沒有結論的對話,讓芳齡十二歲──史上最年少的陸軍準尉兼卡托瓦納皇室第三公主,夏米優˙奇雜拉˙卡托沃瑪尼尼歎了口氣。


    守護她周遭的人是經過先前綁架事件後重新挑選出的護衛士兵們。雖然忠誠又可以信賴,然而他們徹底強調夏米優殿下「皇族」身分的行動卻很讓當事者本人感到麻煩。要是太極端地表現出皇族架式,也會對她加入軍屬的表麵理由——「提升皇室形象」帶來負麵影響,不過這些人似乎欠缺考量到那麽深層的柔軟頭腦。


    「別誤解,是權力讓人伏地跪拜,而且雖然有程度差異,但許多人都擁有權力。如果要將這種東西稱唿為等同神的力量,恐怕也不符合主神的意誌吧……嗯?」


    因為視線角落捕捉到在意的身影,讓夏米優殿下不由得放慢腳步。接著她嗯哼咳了一聲,對著在同一時機減速並維持固守四方布陣的護衛們說道:


    「……我要晚一]點再過去,你們先去餐廳。可以先用餐沒關係。」


    「咦?不,我們怎麽能……」


    「沒聽到嗎?我剛剛是以皇女身分下令。」


    聽到這句話,就連護衛們也隻能乖乖聽從。夏米優殿下目送帶著心中掛念離開的他們背影遠去直至消失,才轉過身子進入先前剛路過的教室。


    「索羅克,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在昏喑的教室角落,認識的少年正麵無表情地移動筆尖。雖然他對公主連一瞥都沒有看一下,然而道這是經常發生的事。過了一會之後,才響起語調不快的聲音。


    「我在畫平麵圖,這點小事看就知道吧?」


    「在這麽昏暗的光線下?視力會變差,拜托庫斯使用周照燈不就好了。」


    「就是有困難啦,在這時間要是點燈不就很引人注意嗎?」


    意思是內容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興趣被挑起的公主伸頭窺視畫麵,不過光是隻有略為瞄過並無法理解上麵畫著什麽,似乎是某種細長物體的內部構造。


    「我說,請不要把身體往前傾,原本就不夠的光線會被遮住。」


    伊庫塔沒好氣地說道。一時火起的公主殿下把身子靠往對麵的桌子瞪向伊庫塔。


    「你別弄錯,我是來斥責你。」


    「請自便,反正現在我離不開手。」


    「那我就說吧──你打算懶散賴在準尉這位子上多久?」


    少年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公主認定對手的沉默是個大好機會,繼續追擊。


    「你封爵之後已經過了半年以上,我等剩下的時間正在確實減少。你認為這種樣子能夠趕上嗎?」


    「……我說啊,公主殿下。正常來說,高等軍官候補生要在入隊四年後才會和同期一起晉升成為少尉喔,至於出人頭地之類要在那之後才有可能發生。這是連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吧?」


    「要是按照那種理所當然的步驟,怎麽能在五年左右就成為上將或元帥。你應該命中已經注定必須重複進行凡夫俗子幾乎不可能辦到的飛躍晉升。」


    「上將或元帥嗎……我直接發問,您能想像五年後的我和雅特麗及托爾威他們的老爸們並肩而立的模樣嗎?沒辦法吧?如果真能想像,這就是公主殿下想像力過於豐富的證據,請快點離開軍隊轉行成為童話作家。」


    「巴達,桑克雷就和那兩人並肩而立,我認為身為他兒子的你成為後繼是極為自然的事情。


    聽到這反駁,伊庫塔深深歎了口氣。公主深信伊庫塔˙索羅克毫無遺漏地繼承了已辭世名將的才能,這是愚蠢又幼稚的盲目信仰。


    然而,造成這種言目信仰的人別無其他,正是伊庫塔本身。少年一邊不快地感受到命運的諷剌,同時另外找出常識論以外的反駁材料。


    「基本上,就算我想要出人頭地,沒有機會大展身手不也束手無策嗎?」


    「唔……」


    「所謂軍人是在戰爭中立下功勞才能晉升的存在,而戰爭才剛在東域劃下句點。我不知道何時會發生下一次紛爭,而且首先,那種事情當然是不要發生會比較好。因為戰爭通常是外交失敗後的代價。」


    看公主陷入沉默的模樣,讓伊庫塔明白自己的反駁產生了效果……不,公主原本就打算認真責備自己吧?他換了個結論。隻是,公主也感到焦急。即使她有意為晉升提供助力,要是本人沒有獲得最低限的成果也不可能辦到。


    「……唉,講什麽晉升什麽立功,腦子裏動不動就在打著小算盤。」


    這不是年僅十二歲的少女該煩惱的事情,小孩子應該有適合小孩子的煩惱吧──這樣想的伊庫塔強行把話題切換到世俗的方向。


    「──話說迴來公主,因為我是個自身和他人都承認的戀母情結患者,所以不太想被周遭認為是個戀女童癖。」


    「……阿?」


    「所以我是在說關於麵子上的問題。要和『騎士團』眾成員們有關係是還無所謂,但是公主,你經常像現在這樣來見我個人吧?有時甚至還甩開護衛士兵們過來。您認為這種事情看在旁人眼裏


    會被怎麽想?」


    公主殿下一開始雖然表現出茫然反應,然而隨著腦子逐漸理解臉頰也慢慢泛起紅:暈。沒辦法顧慮到這層的行為顯示出她還是個孩子呢……伊庫塔不懷好意地聳聳肩膀。


    「……我……我們被別人以那種眼光看待嗎!」


    「我的意思是隨處都有往不良方麵臆測自己的人。不,算了,也可以采取反過來把這當作藉口利用的手段。如果放寬心去思考,愛人是個即使頻繁會麵也不會讓人起疑的關係。不過相反來說,這關係本身也有可能被視為問題啦。」


    伊庫塔這番根本不成安慰的發言讓公主殿下的臉更是漲得邇紅。不久之後少女或許是覺得正麵相對也很難為情吧?她以符合年齡的慌張態度轉過身子。


    「以……以後我會注意……!今天我就先走了!」


    「是是是……祝您今晚有個好夢,大小姐。」


    橫著眼目送背影小跑離去後,伊庫塔把意識放迴圖上,卻發現太陽已在談話期間西沉得太低,隻能隱約看見自己寫上的圖案和文字。雖然他暫時集中視線注視,但很快就放下筆決定放棄。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肚子也餓了。來去餐廳嘍,庫斯。」


    「好的,伊庫塔。今天吃飯時,請多吃一點葉菜類。」


    伊庫塔把卷起的繪圖收進懷裏,從位子上起身走出敎室。接著他倚靠搭檔光精靈的周照燈,悠哉地在陰暗的走廊上往前邁步。


    那天的彈道學講義對雅特麗希諾˙伊格塞姆來說,並不是讓人舒服的時間。


    「……聽說她不到三十秒就斬殺了三十人……」


    「據稱有一半屍體沒有頭,還留有全屍的人連一個都沒有。」


    「不愧是伊格塞姆,根本不像是人類。」「笨蛋,萬一被聽到你的腦袋也會被砍飛。」


    因為像這樣的謠言從課堂一開始就在她本人周遭不斷地被拿來討論。


    雅特麗打從心底認為──就算她能理解其他人講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至少能不能以讓她聽不到的音量來討論呢?在上次的公主殿下綁架未遂事件中,雅特麗一一砍倒伊森˙胡上尉手下親衛隊成員的事情,已經成為被加油添醋的故事,在軍方內部裏廣為流傳。


    雖說事件之後已經過了兩個月以上,作為八卦的新鮮感也逐漸降低……但隻要像這樣在課堂講習等場合中和不熟悉的人們共處一室,當時的興奮就會立刻重新複蘇。古今柬西不論哪個國家,印象強烈的英雄傳說都特別受到軍人喜愛。


    「……不過啊,既然她那麽強,又何必把所有人都殺光呢?」


    「是啊,要是至少留個活口,說不定連首謀者也能夠查出。」


    「別提出無理的要求,殺人菜刀哪有辦法算計到那麽複雜的事情。」


    在率直無惡意的讃賞中,偶爾也會聽到類似誹謗中傷的發言。雖然再怎麽說聽起來都讓人感到


    不悅,然而關於「殺光所有人太過火」的理論,連雅特麗本身也沒有打算反駁。


    ──殺人菜刀嗎?


    縱使雅特麗並沒有興趣自虐,但對於這評價她依然率直接受。那時候的自己隻能把映入眼中的敵人一個接一個砍倒。劍即是自身,這個事實無從否定。


    「要是在軍人家族裏傳承太多代,說不定就會變成那樣。簡單來說伊格塞姆家就是,……!好痛」


    不知道從哪飛來的小石頭命中了熱衷發表最有惡意發言的那家夥後腦。他壓著腦袋縮成一團後同樣的柬西也飛向和他一起討論的周圍人們。


    「好痛!」「嗚啊!這是什麽?石頭?」「到底是誰做的!喂!」


    慘叫和怒吼


    接連響起,注意到騷動的教宮把麵向黑板的身子轉了過來。


    「給我安靜i……那邊的家夥,在幹什麽!我就是在說你,伊庫塔˙索羅兗!」


    教官似乎已經對老是引起麻煩事的問題人物心裏有數,幾乎是在零延遲的狀況下就確定騷動原因。被指名的少年抱著組合木材和繩索製成的手掌大投石機站了起來。


    「真是抱歉。我想要針對我軍炮兵的現狀,用這東西來做個簡明易懂的說明。」


    伊庫塔厚著臉皮這樣宣稱。教宮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毆打他的臉頰。


    「不要得意忘形!誰允許你發言!」


    「現在是我在上課!你們這些家夥給我老實學習彈道學!」


    「嗯,所以我才想要說明和彈道學有深厚關聯的炮兵現狀……您沒有叫我嗎?真的嗎?真的是真的嗎?」


    麵對繼續以奇妙魄力追問的伊庫塔,教官表現出帶有怒氣的不滿神色。然而或許是過去經驗讓他產生了什麽想法吧,不久之後教宮維持著嚴肅表情退後一步。


    「……你就說來聽聽。不過要是內容無聊,你們這些家夥全都得去繞基地跑二十圏。」


    在實行徹底全體主義的軍隊中,連帶責任是基本中的基本。即使其他士兵們都帶著「開什麽玩笑」的表情看向伊庫塔,他依然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彷佛在主張隻要大家一起跑就沒麽好害怕。


    「──既然獲得許可那我就不客氣了。


    首先,現代帝國軍的主要武裝之一是風臼炮。這是一種使用四八隻風精靈產生的壓縮空氣來射出鐵球,說起來該被稱為巨大風搶的武器。至於對這武器的處置,似乎經常讓在現場戰鬥的士兵們感到困擾。


    原因方麵──第一是太重。即使是最小的尺寸,也需要一匹馬或三名士兵才能搬運。第二,雖然沉重但威力卻不強。碰到石造堡壘時,炮彈被彈迴的情況似乎經常發生。第三是射程短。最大射程是五百公尺左右,然而有效射程頂多是兩百公尺。這樣一來除非運氣好碰到地形優勢否則難以藏身,而且在發射出第二炮之前敵方就會攻擊過來。由於扛著重炮會讓士兵無法完全甩開追兵,因此隻發射過一次後就不得不舍棄的案例也屢屢在報告中被提及。」


    這番發言流暢得像是早已背熟劇本。伊庫塔完全不把連帶實任的壓力當一迴事,舉起手工製作的迷你投石機繼續輕快地說明。


    「那麽,講到失去風臼炮後的士兵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就是要在現場調集材料製作出道個。我想大家看就知遒,這是投石機。明明是從一千年以前就開始被使用的原始武器,目前卻還是現役,實在讓人驚訝。而且不可以小覷,雖然威力和射程都輸給風臼炮,然而除了鐡球以外還可以射出各式各樣東西的特性就是它的優點。例如可以把點火的稻草投向敵人引起火災,或是把生病而死的馬匹屍骸丟岀去造成傳染病蔓延等等。這個應用性跟能夠在現場製作的優點,甚至造成士兵之間提出 『希望讓風臼炮退休並把投石機設為正式裝備』這種複古意見的狀態。」


    他做出誇張的聳肩動作。聽眾們在不知不覺間紛紛豎耳傾聽他的發言。即使在非刻意的狀態下, 伊庫塔˙索羅克也能夠做岀這種促使他人熱心聆聽的演出動作。


    「就算那是極端的理論,風臼炮的性能不足也是事實。那麽要改善風臼炮的哪部分才好呢?雖然輕量化這種方針也是一種可能性,然而就算無視技術上的問題,這也是錯誤的判斷吧。因為如果隻是讓搬運變方便卻維持著目前的威力,那麽與其說是炮,還不如說是大口徑的風槍,已經對設計的概念有著根本性的誤解。人們對火炮的要求,首要項目是威力必須強大到足以抵銷重量上的缺點,而且還有剩餘,換句話說,就是能夠打碎敵方堡壘轟垮戰壕的壓倒性破壞力。第二則是射程,不過這點隻要能夠實現在威力上的需求,自然就能伴隨產生。


    那麽,目前擁有最強攻擊力的兵科是騎兵。即使是兩倍數量的風槍兵,也無法阻止受到嚴格掌


    控的騎兵隊衝鋒。就算現在騎士單挑的戰法已經成為過去的遺物,『對上騎兵能占上風的兵科』事實上並不存在。


    然而,在想像中則可能實現。騎兵的衝鋒力是整齊排列的隊伍製造出的力量。那,隻要給予足以破壞隊列的衝擊就好了……我想講到這裏各位應該已經聽懂了吧?


    ──沒錯,我們就是希望火炮的威力能滿足這條件。增加威力的炮兵有可能成為比騎兵占優勢的的存在。把騎兵放在頂點的兵科金字塔階級會因此而崩壞,將重新形成騎兵→步兵,步兵→炮兵,炮兵→騎兵這種類似猜拳互克的角力關係吧。至於步兵為什麽比炮兵強,是因為敏捷性以及攻擊中的隊列具備了柔軟性。」


    伊庫塔別有含意地停止說明後,教宮以不愉快但明白他所指為何的態度開口發問:


    「……伊庫塔˙索羅克。換句話說是那樣嗎?你這家夥想主張帝國軍也該采用共和國軍開始使用的『爆炮』嗎?」


    「或許也能解釋成那樣,但一切都要交由聽眾自行決定。」


    教官的嘴角扭曲──即使稱讚敵方技術是被默認的禁忌行為,但伊庫塔都已經如此明顯地誘導聽眾的意識,居然還敢厚著臉皮說什麽「一切都交由聽眾自行決定」。


    然而,教官也無法以「無聊」為由將這些內容一腳踢開,這樣做等於是在自我欺騙。因為無論是身為現役軍人,還是身為彈道學教師,若要主張「沒有感覺到風臼炮的性能具備決定性不足」就是在說謊。


    「……這是一番很有趣的發言。好,關於所有人跑基地二十圈這事就饒過你們吧。」


    士兵們這時想起伊庫塔的演講有可能會帶來的懲罰,露出明顯的放心表情。然而,本人那像是在表示「這是當然結果」的自鳴得意表情卻因為接下來的一句話而完全崩壞。


    「那麽這是導致課程中斷的懲罰,你一個人去給我繞基地跑四十圈,伊庫塔,索羅克。」


    「……咦?」


    拉緊的喉嚨中擠出奇妙的聲音。伊庫塔戰戰兢兢地觀察敎宮的神色,確認那上麵不帶任何一絲幽默後,立刻乖乖死心跑出教室。


    「……哎呀那家夥偶而會想要自己馬蜂窩呢。」


    教室中響起帶著失笑的低語。不過下一瞬間,雅特麗毫不猶豫地自椅子上起身。


    「教官,我也可以去外麵嗎?」


    「基於什麽理由?雅特麗希諾.伊格塞姆準尉。」


    「關於這點,我現在毫無意義地造成課程中斷。所以作為這點的懲罰如何呢?」


    雅特麗若無其事地這樣說完後,教官的嘴角不自然地收緊……是雅特麗多心嗎?與其說是在表現出怒氣,看起來反而更像在強忍抉要浮上表麵的苦笑。


    「……去跑吧,但是,別讓伊庫塔,索羅克有機會混掉任何一圏。」


    「yes,sir!」


    炎發少女毅然敬禮,宛如一陣風般從教室內疾奔而岀。


    「啊終於來到去北域出差的時期嗎……我從現在就開始感到很憂鬱,真是……」


    隔天早上,看到兵營公告欄上張貼的聯絡事項後,馬修歎了一口氣。


    「赴任地是索明州的駐紮地……這是大山脈山腳的鄉下地方。隻有基地、農田和山脈,再加上一個小村莊,其他什麽柬西都沒有,是卡托瓦納的最北端。明明這樣卻還有席納克族那些山裏老粗在亂晃,因此治安不佳。」


    「覬覦軍需物資的山賊好像也不少。不過我們是反過來利用那種環境作為累積實戰經驗用的訓練地,所以或許該說帝國軍也很有韌性嗎……」


    托爾威麵露苦笑。突然,同時有隻手搭上並排站立的兩人肩膀。


    「──我聽到了,瞧不起北域的人是哪裏的哪個家夥!」


    「咦?阿伊?」


    「什麽啊,居然為了奇怪的事情來找喳,事實上目的地的確是鄉下吧?」


    「你不懂!沒錯,我也喜歡都會,但『鄉下=沒有魅力』可以稱之為偏見!尤其是馬修,你剛剛嘲笑席納克族是山裏老粗吧?我要糾正你,這是你不理解他們多美好的證據。」


    「哦?阿伊對席納克族很了解嗎?」


    「多少了解一些。以前直接在阿納萊老爺子身邊學習時,有跟著他前往席納克的文化圈進行實


    地調查。目的雖然是去調查高山的地層和氣候,不過對我來說,能和當地人們相互交流的部分比較、有趣,是很棒的迴憶。」


    「哼,那些家夥是住在山上的野蠻人吧?有什麽會那麽有趣?」


    「雖然有各式各樣的魅力──不過如果要特地舉出一個例子,那就是女性很有活力也很美。」


    伊庫塔以認真表情如此斷言,馬修厭煩地搖了搖頭。


    「你這家夥不是喜歡老女人嗎?標準差太多沒辦法作為參考。」


    「這點我不否認,但席納克的女性之美並不僅限於外表部分。那裏是極端的母係社會,無論什麽事,站在領導立場的都是女性。這點醞釀出獨特的


    習俗。例如舉個極端的例子……到了每一年的某個時期……」


    伊庫塔嘀嘀咕咕地在耳邊低語後,托爾威微微臉紅,馬修則往後跳開,臉上肌肉不住抽動。


    「那……那樣太不知羞恥了!由女性對男性?」


    「世界很寬廣啊,馬修。不知羞恥的行為基準會根據地區而有不同。」


    馬修驚慌失措,托爾威紅著臉不再說話,伊庫塔則在旁邊挖苦他們。當三人以三種模樣吵吵鬧鬧時,公主殿下和其他「騎士團」成員湊巧走向這裏。


    「你們心情真好,在這種地方吵什麽呢?」


    「奉勸殿下還是不要追問為佳。因為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低俗的內容。」


    眼神冰冷的雅特麗一開口就尖銳命中目標。欠缺經驗的托爾威光是這樣就自感羞恥而低下頭,


    但馬修卻以深感遺憾的態度予以否定。


    「我……我才沒有講什麽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是伊庫塔那家夥擅自……」


    「低俗的內容?如果耍舉例的話就是那個吧?例如被汗水浸濕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讓人一眼就可以看清形狀如蓋碗的哈洛那部位……這類充滿浪漫的發言嗎?」


    「咦……啊啊啊!」


    注意到自己狀態的哈洛為了整理儀容而慌忙衝向陰影處,雅特麗目送她背影離去後,為了至少幫她報個仇而以全力踹向犯人的小腿正麵部分。


    「──……唔……!」


    沒有傳出慘叫,隻有低沉的聲音響起,額頭噴出冷汗的伊庫塔原地蹲下。膝蓋以下部分都消失了──本人有一瞬間真的如此認為。


    「給我好好反省,在女性麵前擺出這種厚臉皮態度根本是敗類中的敗類。」


    雅特麗這樣痛快罵完後,拋下因為激痛而無法反論的伊庫塔,把視線放向公告欄


    「……噢,往北域的調動配屬嗎?今年也到了這種時期。」


    「聽說除了對付山賊和監視山嶽民族以外,整體來說是個閑暇的部署。必須在那裏待半年。雅特麗,對你來說這不是個無聊的慣例嗎?」


    「不,道調度正符合我的期望。因為即使是小規模,現在我也想要盡可能多累積實戰的經驗。」


    這迴答非常可靠,公主也沒有掩飾自己麵露欣賞的神色……然而另一方麵,她把視線放迴還無法從腳痛中恢複的伊庫塔後,立刻吐出一口失望的歎息。


    「……真希望哪裏的某人也能展出這點程度的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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