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早飯要好好吃才行，遼太郎！」「是……」
阿梨亞一早便幹勁十足。先是準備好了所有人的早飯，接著又把我們一個一個從床上敲了起來。
「鈴音也一樣，明白嗎」「是……」
被帶到客廳裏的我和鈴音，擦著惺忪地睡眼麵對眼前的早飯。
純和食。剛剛煮好的米飯，用高湯做出的味噌湯，蘿卜泥加納豆，烤魚配青花魚煮蘿卜。然後還有綠茶。以切片麵包和咖啡為主，迄今為止我所熟悉的那種早餐，此刻並不在桌上。
阿梨亞則是校服外麵套著圍裙。
她坐在我身邊，勤快地打點著一切。
靈巧地用筷子挑出烤魚小刺的動作，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個英國人，不，那手法已經比得上熟練的老婆婆了。
「嗯，怎麽了呢，遼太郎。是不是還想要綠茶？」
「不，我不是說這個……」
「來！」阿梨亞不解地看了看我的臉，很快向我遞出了挑完刺的烤魚。接著她又拿起裝著納豆的小碗，開始用力地攪攪攪。
我身上穿著睡衣，頭發亂糟糟的——因為阿梨亞完全沒給我洗漱的時間。起床+早餐的連擊，結果就是現在我睡眼朦朧地坐在了桌子前。
……啊，好懷念我的咖啡。
鈴音坐在阿梨亞對麵，她穿著兔子花紋的睡衣，頭發跟我一樣亂糟糟的。看起來這家夥也是跟我一樣被阿梨亞敲起來之後帶到了客廳裏。不知是因為起床氣，還是因為心情不好，或者是兩者兼有，總之她看起來相當不高興，一臉不滿地望著桌上的早餐。
鈴音瞅了瞅我，然後又朝阿梨亞的方向伸了伸下巴。
是說要我想想辦法對吧？ ok，讓你看看身為爸爸的威嚴，你看好了，鈴音。
「阿梨亞，那個……那個，哈哈，你知道不？ 湊家的breakfast啊，可是地道的break-fast！ 要從一早就帥氣起來對不對？ 白色的切片麵包加黑色的咖啡，white與ck的華麗共演所裝飾的早——咿！ 黑白的panda！ 很可愛對不對，panda*！」
[*注：panda的發音與「是麵包（パンだ）」諧音，這是個常見的日文冷笑話]
阿梨亞依舊是微笑地看著我，咕啾咕啾地攪著納豆，不過當咕啾咕啾變成嘎吱嘎吱，嘎吱嘎吱變成哢嚓哢嚓時，她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鈴音誇張地衝我嘖舌，然後說了句「我開動了」，便吃起麵前的早飯。太奸詐了！ 你這家夥！ 太奸詐了！ 我連身子都要扭起來了。
「雪音真是個好孩子，和那兩個抱怨早飯的人不一樣呢」
這句話讓鈴音頓時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肩膀。哼，活該。
雪音坐在我的對麵。不但穿著校服，連頭發都是整理好了的。她閉著眼睛小口喝著味噌湯，連吃早飯都按照標準的三角順序*。明明麵無表情，卻還不忘再加一句「很美味，媽媽」的客套話。喂，你不也是切片麵包黨員嗎？ 不帶這樣的啊！
[*注：三角順序（三角食べ）指吃日餐時按照米飯，菜，味噌湯的順序反複。據稱能夠”更好體會食物滋味”。70年代時這一規定在日本學校食堂中廣為推行，但隨後也被指責為“過度教條的教育管理”]
而且這菜的味道也太淡了吧。怎麽說呢。京都風味？ 精進料理*？ 雖然不是很明白，不過大概能算是將素材味道發揮到極致的家庭料理吧。
[*注：精進料理特指齋菜素食]
味噌湯是……不，應該說根本就是味噌風味的清湯。我本來是喜歡更濃的味噌味道的。米飯……白米隻有一少半，剩下的包括了麥粒、粟米、稗子之類五花八門的粗糧，而且還為數不少。勒緊褲帶幹革命*。這是三年自然災害嗎。
[*注：原文為欲しがりません、勝つまでは，譯為「直到勝利，我們都沒有奢欲」。這是舊日本二戰時用於對內國民宣傳的一句著名標語]
還有沙拉……蔬菜滿滿倒也還能接受，可澆汁的味道也太淡了。我不是兔子，也不是倉鼠啊。
「遼太郎？」
「好美味啊，阿梨亞。你做的和風料理最棒了！ 怎麽說呢，實在是太健康了。味道很健康素材也很健康。這碗味噌湯多淡啊，已經健康到完全沒有味道的地步了。米飯也很健康。裏麵還有不少粟米和稗子，小雞寶寶肯定會很喜歡的。生菜要是哈姆哈姆地吃掉更是健康地能變成哈姆太郎*¹的樣子啊。雖然健康這個字已經快被說到完型崩壞*²了，雪音，麻煩你給我遞一下醬油和沙拉醬」
[*注1：原文とっとこハム太郎，97年的小學館漫畫，tv版在2000~2006年間上映，是當時與哆啦a夢、精靈寶可夢等齊名的兒童動畫]
[*注2：德文原名gestaltzerfall，心理學現象，指長期注視某物後會漸漸不認識該物件。典例即為長時間注視某漢字後產生的陌生感。因此又稱字形飽和。遼太郎你能不能別玩梗了orz]
「——遼太郎？」
「是，我錯了，剛才開玩笑的」
「因為這種亂糟糟的飲食生活不改一下可不行。從今天開始暫時由我來下廚，鈴音和雪音也要來幫忙哦」
「「是，媽媽」」
「你們兩個！ 到底是站在誰那邊的，我可是你們的父親啊！？」
「「媽媽」」
我的悲號最終還是被無視了。阿梨亞看著我的模樣，不知為何非常幸福似地嗬嗬嗬笑了起來。
「……說起來，媽媽的早飯是怎麽樣呢？ 好像，不是已經吃完了的樣子吧？」
雪音開始擔心起阿梨亞來了。
因為阿梨亞從剛才開始就隻是一直望著我們吃東西，她自己僅僅喝了幾口綠茶而已。
「嗯。今天，我要去醫院做定期檢查。所以必須要空腹才行。雖然肚子很餓但這也沒辦法呢，誒嘿嘿」
我用餘光瞄了一下日曆，果然今天是畫圈的日子。
每月一次，阿梨亞要去醫院裏接受定期檢查，而我總會陪著她。迴想了一下上次的結果，上上次的結果，我努力試著不讓臉色陰沉下來。
「「我吃飽了」」
「粗茶淡飯不成招待」
不知何時雪音和鈴音已經幹幹淨淨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飯，而阿梨亞也笑著迴應了她們。
◇◆◇◆
把雪音和鈴音留在學校裏之後，我和阿梨亞則請假前往市裏的綜合醫院。
這是附近規模最大，專門科室最多，連icu也具備的大型醫院。
現代醫療手段對阿梨亞的病是束手無策的。
不過，既然治不了那也不用去醫院……的想法仍是錯誤的。因為為了緊急時刻仍能立刻采取措施，必須得有醫生專門照管阿梨亞才行。
「遼太郎！ 結束了哦，久等了！」
黃昏時分，我在已經沒多少人的醫院大廳裏等著阿梨亞。
直到聽到阿梨亞輕快的腳步聲，我才鬆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
迄今為止我已經有好幾次在檢查後被醫生單獨叫去了辦公室，每一次被告知的消息都不是小事。
這次阿梨亞一個人迴來……那就是說檢查的確平安結束了吧。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在心裏默默感謝上帝。
「你看你看，遼太郎！」
阿梨亞跑向我身旁，將檢查結果——打印著冰冷數字的單據交給我看。同時臉頰也染起淡淡櫻紅，像是期待著什麽似地催促著我。
「噢，阿梨亞，你的體重——」
「遼太郎，你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嗎。是誰說不會再提起體重的事情，又是誰、什麽時候跪在地上求我原諒的呢」
對哦。一年前我差點因此沒命。本來阿梨亞的體重好容易接近了正常值，我為此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想到會迎來一場災難。「太好了！ 體重居然增加了足有一公斤！」露出無比喜悅麵孔的我，被同樣笑著的阿梨亞全力打飛了。醫院內的暴力行為是不好的。不，醫院外也請饒了小的。
我慌忙道歉，繼續在單據中尋找著能讓阿梨亞如此開心的要素。
……啊，這個。
如此眾多的項目，每一個究竟都是何種含義，而過去的曆史數值又是多少，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阿梨亞，你的胸圍又變大了？」
偷偷看了一下阿梨亞的表情，誒嘿嘿，她露出了非常甜美的笑容。
正解！太棒了。
「誒嘿嘿，遼太郎也很開心對不對？」
「當然啊」
我也跟著嘿嘿笑起來。
胸圍的成長固然讓我開心，但更開心的是阿梨亞居然會如此毫無防備地，對我露出自然的笑容來。
「因為鈴音的也很大對不對？」
她開始朝醫院的出入口走去。
我走在阿梨亞
身旁，留心讓自己的腳步合著她的步調。
「很大……脾氣嗎？」
「是胸部啦。……我有點擔心哦。胸部很大的鈴音會不會讓遼太郎花心什麽的。因為，我知道遼太郎最喜歡大胸部了」
阿梨亞輕輕嘟起嘴巴，對我投來不滿的目光。
她從哪裏知道這條情報的？ 我或許該快點收拾一下床底比較好了。
話說迴來擔心是從胸部大小產生的話，雪音從一開始就出局了。明明是同一對父母，甚至還是以雙胞胎的身份降生，世間總有如此殘酷的事情啊。
「這是什麽擔心啊。我明明這樣愛著阿梨亞。還是說，你在懷疑我的愛不夠囉？」
「不是不夠，是因為太滿了我才擔心的。你怎麽不明白呀，遼太郎」
阿梨亞走過醫院的門，一轉身，對我露出微笑。
從外麵照過來的夕陽映在她的頭發上，給那金發鍍上一層橘色的光芒。
「什麽意思啊」
「這裏呢，全~都是遼太郎給我的愛。因為我不想丟掉一點點……嗯，因為已經都要滿出來了……。可是我還想要，還想要更多，我的心，一直咚咚地跳著，這樣說」
她輕輕將手貼在胸前。
「阿梨亞真貪心啊」
我追上去，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而阿梨亞則摟住我的手臂，用和我協調的步伐繼續走起來。
「我是很貪心呢。從認識遼太郎到現在，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貪心了。啊哈哈，好頭疼」
她的幸福模樣看起來一點都和頭疼連不上關係。
何止如此，我身旁阿梨亞的微笑已經幸福到了快要溢出來的程度，不論是那溫柔的碧綠眼睛，那閃閃發光如同金絲般的長發，那嬌柔的軀體，白雪般通透的肌膚，不論什麽都是我的寶物。
……當然，那變大了兩公分的胸部也不例外。
「你累了嗎？」
「嗯~，肚子有點餓了。從早上到現在我什麽都沒吃」
「好，那就像平時一樣去吃點什麽吧！」
「遼太郎請客呢，太好了！ 要對雪音和鈴音保密哦！」
啊哈哈，要是吃太多可就不好了。她流露出純潔的喜悅心情，小跑著走到了我前麵。
我追著阿梨亞，不拘束她的同時，又留心防止她突然摔倒。
我的腦海中全都是阿梨亞。為我深愛的阿梨亞此刻能在這裏，我感謝著這個世界。
同時，我的腦海裏也全都是先前的檢查結果。
不是胸圍或體重，而是那些有關病狀的重要數值。這些數值如今全然沒有迴複的預兆。
我將失去阿梨亞。這樣下去，那一天一定會到來。
必須要改變什麽才行。如果想要挽救阿梨亞，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的話。
現在還來得及。沒錯，如果現在行動的話。
——我知道的，即便這樣過上一家四口的生活，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我知道的，為了挽救阿梨亞，我能做到什麽。
那之後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
差不多，該對這個問題下定決心了。
是的，蘊藏著足以一氣解決迄今所有問題——這些不知何時已經如此嚴重的問題——可行性的……我的異能。
◇◆◇◆
晚飯。
菜色仍舊是將寡淡的素材原味發揮到極致的和風食物。美食俱樂部的某人可能會很開心，但身為普通群眾的我們可一點都不開心。
做出這頓晚飯的是誰？！ 是素材的達人，阿梨亞。當麵對她以「至高的菜單」為名遞出的，還掛著藤蔓的西紅柿時，我們三個沒有一句抱怨。是因為愛，絕不是因為恐怖。
「所以雪音和鈴音是從未來來的囉？」
阿梨亞一邊小口吃著自己的晚飯，一邊對兩人問道。同時還不忘催雪音和鈴音不要挑食，又裝作添飯的樣子沒收了我的醬油跟蛋黃醬。
「是的，基本上……」「差不多……算是那樣」
她們一同答道。雖然措辭不同，但時機和主旨卻一模一樣。不愧是雙胞胎。我在感慨之餘想要悄悄拿迴調味品，卻被阿梨亞啪地敲了一下手。
「未來是什麽樣的呢？」
她用往常的那副悠哉口吻問道。
雪音和鈴音看了看彼此，緊接著視線又投向我。動作同步到這個地步，已經讓人懷疑她們倆是不是先前就約好了。
我點了點頭，示意兩人可以自由迴答。
「未來的爸爸在我升上高中後還是每天陪著我，洗澡也是一直在一起的，爸爸給我洗完身體之後，還會一邊說『雪音，你真漂亮』，一邊替我梳頭發——」
喂！不準隨意憑自己的想象捏造未來啊！
我麻利地塞住了雪音的嘴巴……可是，怎麽迴事呢，有種已經晚了的感覺。
「這樣啊……」明明是自己主動問起這個，現在卻立刻散發出怒氣的阿梨亞真的好可怕。
不穩的氣氛中，我選擇向鈴音尋求救命稻草。
鈴音點了點頭迴應我的眼神，像是表示「交給我吧」一樣。
「有關未來的我們家，對吧。那反過來媽媽有沒有什麽想問的？隻要我知道的都會迴答的」
幹得漂亮。這樣話題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轉移到別的上麵去了。
「嗯——，我想問的很多哦。對了，未來的鈴音和雪音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
「這個嘛……。我和姐姐因為是混血兒雙胞胎，所以挺少見的。小時候大家就很疼愛我們」
鈴音開始一點點將她們兒時的故事講給阿梨亞聽。
好，就是這個節奏。所謂迴憶就是要這樣才行嘛。
被塞著嘴，參加不了會話的雪音開始在我懷裏亂蹬，同時還瞪我。
不過，決不能讓這家夥再亂講什麽。現在的話應該還隻用跪地板就可以了事，可要是這家夥那末期的父控症狀炸裂的話，我的小命就危險了。
「然後啊，小學生的時候姐姐就已經粘著老爸了。背著小學生書包的姐姐，經常沒有去學校，而是到了老爸工作的公司裏去。啊哈哈。然後姐姐會一直嘟著嘴，坐在老爸的腿上呢」
「……嗯哼」
咦？怎麽情節發展不太對勁？
「升上初中之後更了不得了，媽媽。你見過給老爸遞情書的女兒嗎？ 我見過。因為姐姐就是那樣的嘛，哇哈哈哈哈！」
「……這樣啊」
危險危險，我能感覺到阿梨亞周圍的溫度已經開始下降了。
「我們和媽媽一樣，後來升上了聖卡特蕾婭高中。但是你見過在學生手冊裏夾著老爸照片的高中生嗎？ 我見過。因為姐姐就是那樣的，呀哈哈哈哈哈！」
「……這可有點不對勁呢」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然我真有性命之虞。
唔嘎唔嘎！ 被捂著嘴的雪音滿臉泛紅，眼角也浮出了淚水。
早知道，我應該塞住鈴音的嘴，而不是雪音的。
不管怎麽說，一切都已經晚了。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樣告訴我。
可鈴音卻仍然得意忘形地繼續講著，全然不顧提心吊膽的我。
「媽媽你知道嗎。姐姐啊，從小學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有一個夢。每天都祈禱著努力著夢想能夠成真。真是超級專情的」
「夢？」
阿梨亞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別的方向。我開始拚命朝鈴音眨眼示意。
而鈴音則嘿嘿嘿地露出了慣常的輕薄笑容。
糟糕，這下糟糕了。
「對，夢！ 大概，現在姐姐還是抱著這個夢想的吧！？ 呐，姐姐，是什麽來著，那個像玩笑一樣的笨蛋夢想。我可以說出來嗎？ 呐呐，我可以說出來的對吧！ 啊哈哈哈哈」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飛撲向鈴音捂住她的嘴。
「我就是要當爸爸的新娘子嘛！ 不是玩笑也不是笨蛋，是真的——！！！」
結果，背後卻響起了雪音的大叫聲。
迴頭一看，她從胸口取出了一張紙，然後啪地拍到了桌子上。
——是婚姻登記書。
『妻子』一欄寫著『湊雪音』。那是仿佛打心底裏湧出愉悅一般的文字。
『丈夫』一欄則是我的名字，完美地複製了我的筆跡。
順帶一提父親那欄寫著湊遼太郎，母親則是湊阿梨亞。
什麽時候準備了這東西……不對，內容也有很多可吐槽的地方……也不對。
「嗚哇啊啊啊啊！？」
發出聲音來都已經遲了，所有人的視線已經集中在了那張紙上。
啊……完了。
game over。
「遼太郎？ 這是怎麽迴事呢？ 你到底是怎麽教育雪音的……？」
咣咣咣咣咣……仿佛能聽到黑暗的靈氣從阿梨亞身後泄露出來。
立刻，我跪坐在地板上，擺出土下座的姿勢，合著手對阿梨亞謝罪。
可就算這麽說也太沒道理了。我明明什麽錯事都沒做啊。哦，今天是白的。
——咚！
阿梨亞的腳後跟漂亮地落在我的後腦部。
可惡，我明明什麽錯事都沒幹的！
「這樣啊，未來的大家也都健健康康的啊」
「是的……除過爸爸之外」
「這個嘛，畢竟老爸現在就是這副模樣，沒有了媽媽會怎麽樣，很容易想象的對不對？」
「啊哈哈……，嗯。大概能想像到一些」
「看到這邊的老爸之後，我覺得未來的老爸果然像是一具空殼一樣」
阿梨亞喝著綠茶，雪音和鈴音則喝著咖啡，女生們正在愉快地談笑中。
「……空殼？」我聽到了阿梨亞不解的聲音。
「我覺得果然是因為有媽媽在，爸爸才能保持真正的模樣。……雖然很不甘心」
「這是肯定的呀。未來的老爸，從來就沒對我們露出過那麽開心的笑容對不對。我們作為他的女兒，真的很寂寞」
「這樣啊，未來的遼太郎好像很可憐呢。真應該為雪音和鈴音做點什麽才對」
「……嗯」
「呃、我問一下……媽媽。……這個，是你有意的嗎？ 如果說平時自然而然就這樣的話，有點……有點害怕」
「這個？ 這個呀，誒嘿嘿，是一種懲罰」
我四肢著地，變成了阿梨亞的擱腳凳。而此刻她正毫不留情地把腳踩在我的背上放鬆著身體。
阿梨亞麵帶笑容的迴答，讓兩個女兒完全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那，你們有沒有關於未來的照片呢」
「……那個。我有，帶來了兩張，一張是這個」
阿梨亞不經意間帶起了另一個話題。
不愧是我深愛的阿梨亞。簡直是令人麻痹啊。主要麻痹的是我的胳膊和腿。
雪音似乎是從口袋裏掏出了照片，然後三人一起其樂融融地圍著看——這些都好，可為什麽我隻能流著淚看著地板呢。
「哇……。這是我嗎？」「對，是媽媽」
「這是遼太郎？」「是的，是爸爸」
「我的肚子好大呢」「因為我在裏麵」「因為裏麵是我啊」
「啊哈哈，連迴答都一樣呢，真不愧是雙胞胎」
「媽媽，照片上的白色圍巾，你記得嗎？」
「是遼太郎送給我的禮物哦，這個。誒嘿嘿，我看起來好開心，好幸福」
「這張照片啊，老爸一直藏著，沒給任何人看過。大概，是他留著的唯一一張媽媽的照片」
「咦，其他的照片呢？」「爸爸燒掉了」
「真是的，太極端了。遼太郎真讓人傷腦筋」
「因為姐姐找到了這張照片，我們才有了想見到過去的老爸和媽媽的想法」
「這樣啊，對你們來說這是很重要的照片吧」
「對我們來說是這樣，但是，對老爸來說也是，是他怎麽都無法丟掉的一張照片」
「嗯？ 為什麽隻有這一張？」「——因為我們全家都在這上麵呀，媽媽」
「因為這是唯一一張有我們四個人的照片，一定是這樣的」
「啊……確實是呢」
阿梨亞露出帶著滿足的笑容，雪音和鈴音的表情也被她感染，變得溫暖起來。
「然後，還有另一張……哎？」
「怎麽了，姐姐」
「沒了，那張照片……不見了！」
「真是的，你好好找啦。姐姐。不會是放在房間裏的哪兒了？」
雪音和鈴音，還有阿梨亞慌忙去找那張照片了。
哼，笨蛋們，找也沒用的，因為那張照片正躺在我的口袋裏。
雪音剛把它們放在桌上的時候，我就悄悄拿走了。
真相永遠隻有一個。犯人也隻有我一個。事情敗露後要倒黴的也是我一個。
不管怎麽說，我下定決心，要直麵『我的異能』了。
為了在那個關頭，能毫不猶豫。
為了能好好銘記那個失去了阿梨亞的未來，讓我的決心不至消退。
隻要再看一眼這張照片——這個失去了阿梨亞的象征，我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所以，暫時，就讓這張照片……消失一陣子吧。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早飯要好好吃才行，遼太郎！」「是……」
阿梨亞一早便幹勁十足。先是準備好了所有人的早飯，接著又把我們一個一個從床上敲了起來。
「鈴音也一樣，明白嗎」「是……」
被帶到客廳裏的我和鈴音，擦著惺忪地睡眼麵對眼前的早飯。
純和食。剛剛煮好的米飯，用高湯做出的味噌湯，蘿卜泥加納豆，烤魚配青花魚煮蘿卜。然後還有綠茶。以切片麵包和咖啡為主，迄今為止我所熟悉的那種早餐，此刻並不在桌上。
阿梨亞則是校服外麵套著圍裙。
她坐在我身邊，勤快地打點著一切。
靈巧地用筷子挑出烤魚小刺的動作，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個英國人，不，那手法已經比得上熟練的老婆婆了。
「嗯，怎麽了呢，遼太郎。是不是還想要綠茶？」
「不，我不是說這個……」
「來！」阿梨亞不解地看了看我的臉，很快向我遞出了挑完刺的烤魚。接著她又拿起裝著納豆的小碗，開始用力地攪攪攪。
我身上穿著睡衣，頭發亂糟糟的——因為阿梨亞完全沒給我洗漱的時間。起床+早餐的連擊，結果就是現在我睡眼朦朧地坐在了桌子前。
……啊，好懷念我的咖啡。
鈴音坐在阿梨亞對麵，她穿著兔子花紋的睡衣，頭發跟我一樣亂糟糟的。看起來這家夥也是跟我一樣被阿梨亞敲起來之後帶到了客廳裏。不知是因為起床氣，還是因為心情不好，或者是兩者兼有，總之她看起來相當不高興，一臉不滿地望著桌上的早餐。
鈴音瞅了瞅我，然後又朝阿梨亞的方向伸了伸下巴。
是說要我想想辦法對吧？ ok，讓你看看身為爸爸的威嚴，你看好了，鈴音。
「阿梨亞，那個……那個，哈哈，你知道不？ 湊家的breakfast啊，可是地道的break-fast！ 要從一早就帥氣起來對不對？ 白色的切片麵包加黑色的咖啡，white與ck的華麗共演所裝飾的早——咿！ 黑白的panda！ 很可愛對不對，panda*！」
[*注：panda的發音與「是麵包（パンだ）」諧音，這是個常見的日文冷笑話]
阿梨亞依舊是微笑地看著我，咕啾咕啾地攪著納豆，不過當咕啾咕啾變成嘎吱嘎吱，嘎吱嘎吱變成哢嚓哢嚓時，她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鈴音誇張地衝我嘖舌，然後說了句「我開動了」，便吃起麵前的早飯。太奸詐了！ 你這家夥！ 太奸詐了！ 我連身子都要扭起來了。
「雪音真是個好孩子，和那兩個抱怨早飯的人不一樣呢」
這句話讓鈴音頓時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肩膀。哼，活該。
雪音坐在我的對麵。不但穿著校服，連頭發都是整理好了的。她閉著眼睛小口喝著味噌湯，連吃早飯都按照標準的三角順序*。明明麵無表情，卻還不忘再加一句「很美味，媽媽」的客套話。喂，你不也是切片麵包黨員嗎？ 不帶這樣的啊！
[*注：三角順序（三角食べ）指吃日餐時按照米飯，菜，味噌湯的順序反複。據稱能夠”更好體會食物滋味”。70年代時這一規定在日本學校食堂中廣為推行，但隨後也被指責為“過度教條的教育管理”]
而且這菜的味道也太淡了吧。怎麽說呢。京都風味？ 精進料理*？ 雖然不是很明白，不過大概能算是將素材味道發揮到極致的家庭料理吧。
[*注：精進料理特指齋菜素食]
味噌湯是……不，應該說根本就是味噌風味的清湯。我本來是喜歡更濃的味噌味道的。米飯……白米隻有一少半，剩下的包括了麥粒、粟米、稗子之類五花八門的粗糧，而且還為數不少。勒緊褲帶幹革命*。這是三年自然災害嗎。
[*注：原文為欲しがりません、勝つまでは，譯為「直到勝利，我們都沒有奢欲」。這是舊日本二戰時用於對內國民宣傳的一句著名標語]
還有沙拉……蔬菜滿滿倒也還能接受，可澆汁的味道也太淡了。我不是兔子，也不是倉鼠啊。
「遼太郎？」
「好美味啊，阿梨亞。你做的和風料理最棒了！ 怎麽說呢，實在是太健康了。味道很健康素材也很健康。這碗味噌湯多淡啊，已經健康到完全沒有味道的地步了。米飯也很健康。裏麵還有不少粟米和稗子，小雞寶寶肯定會很喜歡的。生菜要是哈姆哈姆地吃掉更是健康地能變成哈姆太郎*¹的樣子啊。雖然健康這個字已經快被說到完型崩壞*²了，雪音，麻煩你給我遞一下醬油和沙拉醬」
[*注1：原文とっとこハム太郎，97年的小學館漫畫，tv版在2000~2006年間上映，是當時與哆啦a夢、精靈寶可夢等齊名的兒童動畫]
[*注2：德文原名gestaltzerfall，心理學現象，指長期注視某物後會漸漸不認識該物件。典例即為長時間注視某漢字後產生的陌生感。因此又稱字形飽和。遼太郎你能不能別玩梗了orz]
「——遼太郎？」
「是，我錯了，剛才開玩笑的」
「因為這種亂糟糟的飲食生活不改一下可不行。從今天開始暫時由我來下廚，鈴音和雪音也要來幫忙哦」
「「是，媽媽」」
「你們兩個！ 到底是站在誰那邊的，我可是你們的父親啊！？」
「「媽媽」」
我的悲號最終還是被無視了。阿梨亞看著我的模樣，不知為何非常幸福似地嗬嗬嗬笑了起來。
「……說起來，媽媽的早飯是怎麽樣呢？ 好像，不是已經吃完了的樣子吧？」
雪音開始擔心起阿梨亞來了。
因為阿梨亞從剛才開始就隻是一直望著我們吃東西，她自己僅僅喝了幾口綠茶而已。
「嗯。今天，我要去醫院做定期檢查。所以必須要空腹才行。雖然肚子很餓但這也沒辦法呢，誒嘿嘿」
我用餘光瞄了一下日曆，果然今天是畫圈的日子。
每月一次，阿梨亞要去醫院裏接受定期檢查，而我總會陪著她。迴想了一下上次的結果，上上次的結果，我努力試著不讓臉色陰沉下來。
「「我吃飽了」」
「粗茶淡飯不成招待」
不知何時雪音和鈴音已經幹幹淨淨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飯，而阿梨亞也笑著迴應了她們。
◇◆◇◆
把雪音和鈴音留在學校裏之後，我和阿梨亞則請假前往市裏的綜合醫院。
這是附近規模最大，專門科室最多，連icu也具備的大型醫院。
現代醫療手段對阿梨亞的病是束手無策的。
不過，既然治不了那也不用去醫院……的想法仍是錯誤的。因為為了緊急時刻仍能立刻采取措施，必須得有醫生專門照管阿梨亞才行。
「遼太郎！ 結束了哦，久等了！」
黃昏時分，我在已經沒多少人的醫院大廳裏等著阿梨亞。
直到聽到阿梨亞輕快的腳步聲，我才鬆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
迄今為止我已經有好幾次在檢查後被醫生單獨叫去了辦公室，每一次被告知的消息都不是小事。
這次阿梨亞一個人迴來……那就是說檢查的確平安結束了吧。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在心裏默默感謝上帝。
「你看你看，遼太郎！」
阿梨亞跑向我身旁，將檢查結果——打印著冰冷數字的單據交給我看。同時臉頰也染起淡淡櫻紅，像是期待著什麽似地催促著我。
「噢，阿梨亞，你的體重——」
「遼太郎，你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嗎。是誰說不會再提起體重的事情，又是誰、什麽時候跪在地上求我原諒的呢」
對哦。一年前我差點因此沒命。本來阿梨亞的體重好容易接近了正常值，我為此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想到會迎來一場災難。「太好了！ 體重居然增加了足有一公斤！」露出無比喜悅麵孔的我，被同樣笑著的阿梨亞全力打飛了。醫院內的暴力行為是不好的。不，醫院外也請饒了小的。
我慌忙道歉，繼續在單據中尋找著能讓阿梨亞如此開心的要素。
……啊，這個。
如此眾多的項目，每一個究竟都是何種含義，而過去的曆史數值又是多少，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阿梨亞，你的胸圍又變大了？」
偷偷看了一下阿梨亞的表情，誒嘿嘿，她露出了非常甜美的笑容。
正解！太棒了。
「誒嘿嘿，遼太郎也很開心對不對？」
「當然啊」
我也跟著嘿嘿笑起來。
胸圍的成長固然讓我開心，但更開心的是阿梨亞居然會如此毫無防備地，對我露出自然的笑容來。
「因為鈴音的也很大對不對？」
她開始朝醫院的出入口走去。
我走在阿梨亞
身旁，留心讓自己的腳步合著她的步調。
「很大……脾氣嗎？」
「是胸部啦。……我有點擔心哦。胸部很大的鈴音會不會讓遼太郎花心什麽的。因為，我知道遼太郎最喜歡大胸部了」
阿梨亞輕輕嘟起嘴巴，對我投來不滿的目光。
她從哪裏知道這條情報的？ 我或許該快點收拾一下床底比較好了。
話說迴來擔心是從胸部大小產生的話，雪音從一開始就出局了。明明是同一對父母，甚至還是以雙胞胎的身份降生，世間總有如此殘酷的事情啊。
「這是什麽擔心啊。我明明這樣愛著阿梨亞。還是說，你在懷疑我的愛不夠囉？」
「不是不夠，是因為太滿了我才擔心的。你怎麽不明白呀，遼太郎」
阿梨亞走過醫院的門，一轉身，對我露出微笑。
從外麵照過來的夕陽映在她的頭發上，給那金發鍍上一層橘色的光芒。
「什麽意思啊」
「這裏呢，全~都是遼太郎給我的愛。因為我不想丟掉一點點……嗯，因為已經都要滿出來了……。可是我還想要，還想要更多，我的心，一直咚咚地跳著，這樣說」
她輕輕將手貼在胸前。
「阿梨亞真貪心啊」
我追上去，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而阿梨亞則摟住我的手臂，用和我協調的步伐繼續走起來。
「我是很貪心呢。從認識遼太郎到現在，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貪心了。啊哈哈，好頭疼」
她的幸福模樣看起來一點都和頭疼連不上關係。
何止如此，我身旁阿梨亞的微笑已經幸福到了快要溢出來的程度，不論是那溫柔的碧綠眼睛，那閃閃發光如同金絲般的長發，那嬌柔的軀體，白雪般通透的肌膚，不論什麽都是我的寶物。
……當然，那變大了兩公分的胸部也不例外。
「你累了嗎？」
「嗯~，肚子有點餓了。從早上到現在我什麽都沒吃」
「好，那就像平時一樣去吃點什麽吧！」
「遼太郎請客呢，太好了！ 要對雪音和鈴音保密哦！」
啊哈哈，要是吃太多可就不好了。她流露出純潔的喜悅心情，小跑著走到了我前麵。
我追著阿梨亞，不拘束她的同時，又留心防止她突然摔倒。
我的腦海中全都是阿梨亞。為我深愛的阿梨亞此刻能在這裏，我感謝著這個世界。
同時，我的腦海裏也全都是先前的檢查結果。
不是胸圍或體重，而是那些有關病狀的重要數值。這些數值如今全然沒有迴複的預兆。
我將失去阿梨亞。這樣下去，那一天一定會到來。
必須要改變什麽才行。如果想要挽救阿梨亞，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的話。
現在還來得及。沒錯，如果現在行動的話。
——我知道的，即便這樣過上一家四口的生活，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我知道的，為了挽救阿梨亞，我能做到什麽。
那之後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
差不多，該對這個問題下定決心了。
是的，蘊藏著足以一氣解決迄今所有問題——這些不知何時已經如此嚴重的問題——可行性的……我的異能。
◇◆◇◆
晚飯。
菜色仍舊是將寡淡的素材原味發揮到極致的和風食物。美食俱樂部的某人可能會很開心，但身為普通群眾的我們可一點都不開心。
做出這頓晚飯的是誰？！ 是素材的達人，阿梨亞。當麵對她以「至高的菜單」為名遞出的，還掛著藤蔓的西紅柿時，我們三個沒有一句抱怨。是因為愛，絕不是因為恐怖。
「所以雪音和鈴音是從未來來的囉？」
阿梨亞一邊小口吃著自己的晚飯，一邊對兩人問道。同時還不忘催雪音和鈴音不要挑食，又裝作添飯的樣子沒收了我的醬油跟蛋黃醬。
「是的，基本上……」「差不多……算是那樣」
她們一同答道。雖然措辭不同，但時機和主旨卻一模一樣。不愧是雙胞胎。我在感慨之餘想要悄悄拿迴調味品，卻被阿梨亞啪地敲了一下手。
「未來是什麽樣的呢？」
她用往常的那副悠哉口吻問道。
雪音和鈴音看了看彼此，緊接著視線又投向我。動作同步到這個地步，已經讓人懷疑她們倆是不是先前就約好了。
我點了點頭，示意兩人可以自由迴答。
「未來的爸爸在我升上高中後還是每天陪著我，洗澡也是一直在一起的，爸爸給我洗完身體之後，還會一邊說『雪音，你真漂亮』，一邊替我梳頭發——」
喂！不準隨意憑自己的想象捏造未來啊！
我麻利地塞住了雪音的嘴巴……可是，怎麽迴事呢，有種已經晚了的感覺。
「這樣啊……」明明是自己主動問起這個，現在卻立刻散發出怒氣的阿梨亞真的好可怕。
不穩的氣氛中，我選擇向鈴音尋求救命稻草。
鈴音點了點頭迴應我的眼神，像是表示「交給我吧」一樣。
「有關未來的我們家，對吧。那反過來媽媽有沒有什麽想問的？隻要我知道的都會迴答的」
幹得漂亮。這樣話題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轉移到別的上麵去了。
「嗯——，我想問的很多哦。對了，未來的鈴音和雪音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
「這個嘛……。我和姐姐因為是混血兒雙胞胎，所以挺少見的。小時候大家就很疼愛我們」
鈴音開始一點點將她們兒時的故事講給阿梨亞聽。
好，就是這個節奏。所謂迴憶就是要這樣才行嘛。
被塞著嘴，參加不了會話的雪音開始在我懷裏亂蹬，同時還瞪我。
不過，決不能讓這家夥再亂講什麽。現在的話應該還隻用跪地板就可以了事，可要是這家夥那末期的父控症狀炸裂的話，我的小命就危險了。
「然後啊，小學生的時候姐姐就已經粘著老爸了。背著小學生書包的姐姐，經常沒有去學校，而是到了老爸工作的公司裏去。啊哈哈。然後姐姐會一直嘟著嘴，坐在老爸的腿上呢」
「……嗯哼」
咦？怎麽情節發展不太對勁？
「升上初中之後更了不得了，媽媽。你見過給老爸遞情書的女兒嗎？ 我見過。因為姐姐就是那樣的嘛，哇哈哈哈哈！」
「……這樣啊」
危險危險，我能感覺到阿梨亞周圍的溫度已經開始下降了。
「我們和媽媽一樣，後來升上了聖卡特蕾婭高中。但是你見過在學生手冊裏夾著老爸照片的高中生嗎？ 我見過。因為姐姐就是那樣的，呀哈哈哈哈哈！」
「……這可有點不對勁呢」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然我真有性命之虞。
唔嘎唔嘎！ 被捂著嘴的雪音滿臉泛紅，眼角也浮出了淚水。
早知道，我應該塞住鈴音的嘴，而不是雪音的。
不管怎麽說，一切都已經晚了。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樣告訴我。
可鈴音卻仍然得意忘形地繼續講著，全然不顧提心吊膽的我。
「媽媽你知道嗎。姐姐啊，從小學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有一個夢。每天都祈禱著努力著夢想能夠成真。真是超級專情的」
「夢？」
阿梨亞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別的方向。我開始拚命朝鈴音眨眼示意。
而鈴音則嘿嘿嘿地露出了慣常的輕薄笑容。
糟糕，這下糟糕了。
「對，夢！ 大概，現在姐姐還是抱著這個夢想的吧！？ 呐，姐姐，是什麽來著，那個像玩笑一樣的笨蛋夢想。我可以說出來嗎？ 呐呐，我可以說出來的對吧！ 啊哈哈哈哈」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飛撲向鈴音捂住她的嘴。
「我就是要當爸爸的新娘子嘛！ 不是玩笑也不是笨蛋，是真的——！！！」
結果，背後卻響起了雪音的大叫聲。
迴頭一看，她從胸口取出了一張紙，然後啪地拍到了桌子上。
——是婚姻登記書。
『妻子』一欄寫著『湊雪音』。那是仿佛打心底裏湧出愉悅一般的文字。
『丈夫』一欄則是我的名字，完美地複製了我的筆跡。
順帶一提父親那欄寫著湊遼太郎，母親則是湊阿梨亞。
什麽時候準備了這東西……不對，內容也有很多可吐槽的地方……也不對。
「嗚哇啊啊啊啊！？」
發出聲音來都已經遲了，所有人的視線已經集中在了那張紙上。
啊……完了。
game over。
「遼太郎？ 這是怎麽迴事呢？ 你到底是怎麽教育雪音的……？」
咣咣咣咣咣……仿佛能聽到黑暗的靈氣從阿梨亞身後泄露出來。
立刻，我跪坐在地板上，擺出土下座的姿勢，合著手對阿梨亞謝罪。
可就算這麽說也太沒道理了。我明明什麽錯事都沒做啊。哦，今天是白的。
——咚！
阿梨亞的腳後跟漂亮地落在我的後腦部。
可惡，我明明什麽錯事都沒幹的！
「這樣啊，未來的大家也都健健康康的啊」
「是的……除過爸爸之外」
「這個嘛，畢竟老爸現在就是這副模樣，沒有了媽媽會怎麽樣，很容易想象的對不對？」
「啊哈哈……，嗯。大概能想像到一些」
「看到這邊的老爸之後，我覺得未來的老爸果然像是一具空殼一樣」
阿梨亞喝著綠茶，雪音和鈴音則喝著咖啡，女生們正在愉快地談笑中。
「……空殼？」我聽到了阿梨亞不解的聲音。
「我覺得果然是因為有媽媽在，爸爸才能保持真正的模樣。……雖然很不甘心」
「這是肯定的呀。未來的老爸，從來就沒對我們露出過那麽開心的笑容對不對。我們作為他的女兒，真的很寂寞」
「這樣啊，未來的遼太郎好像很可憐呢。真應該為雪音和鈴音做點什麽才對」
「……嗯」
「呃、我問一下……媽媽。……這個，是你有意的嗎？ 如果說平時自然而然就這樣的話，有點……有點害怕」
「這個？ 這個呀，誒嘿嘿，是一種懲罰」
我四肢著地，變成了阿梨亞的擱腳凳。而此刻她正毫不留情地把腳踩在我的背上放鬆著身體。
阿梨亞麵帶笑容的迴答，讓兩個女兒完全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那，你們有沒有關於未來的照片呢」
「……那個。我有，帶來了兩張，一張是這個」
阿梨亞不經意間帶起了另一個話題。
不愧是我深愛的阿梨亞。簡直是令人麻痹啊。主要麻痹的是我的胳膊和腿。
雪音似乎是從口袋裏掏出了照片，然後三人一起其樂融融地圍著看——這些都好，可為什麽我隻能流著淚看著地板呢。
「哇……。這是我嗎？」「對，是媽媽」
「這是遼太郎？」「是的，是爸爸」
「我的肚子好大呢」「因為我在裏麵」「因為裏麵是我啊」
「啊哈哈，連迴答都一樣呢，真不愧是雙胞胎」
「媽媽，照片上的白色圍巾，你記得嗎？」
「是遼太郎送給我的禮物哦，這個。誒嘿嘿，我看起來好開心，好幸福」
「這張照片啊，老爸一直藏著，沒給任何人看過。大概，是他留著的唯一一張媽媽的照片」
「咦，其他的照片呢？」「爸爸燒掉了」
「真是的，太極端了。遼太郎真讓人傷腦筋」
「因為姐姐找到了這張照片，我們才有了想見到過去的老爸和媽媽的想法」
「這樣啊，對你們來說這是很重要的照片吧」
「對我們來說是這樣，但是，對老爸來說也是，是他怎麽都無法丟掉的一張照片」
「嗯？ 為什麽隻有這一張？」「——因為我們全家都在這上麵呀，媽媽」
「因為這是唯一一張有我們四個人的照片，一定是這樣的」
「啊……確實是呢」
阿梨亞露出帶著滿足的笑容，雪音和鈴音的表情也被她感染，變得溫暖起來。
「然後，還有另一張……哎？」
「怎麽了，姐姐」
「沒了，那張照片……不見了！」
「真是的，你好好找啦。姐姐。不會是放在房間裏的哪兒了？」
雪音和鈴音，還有阿梨亞慌忙去找那張照片了。
哼，笨蛋們，找也沒用的，因為那張照片正躺在我的口袋裏。
雪音剛把它們放在桌上的時候，我就悄悄拿走了。
真相永遠隻有一個。犯人也隻有我一個。事情敗露後要倒黴的也是我一個。
不管怎麽說，我下定決心，要直麵『我的異能』了。
為了在那個關頭，能毫不猶豫。
為了能好好銘記那個失去了阿梨亞的未來，讓我的決心不至消退。
隻要再看一眼這張照片——這個失去了阿梨亞的象征，我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所以，暫時，就讓這張照片……消失一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