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靈十一歲了。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陳洛靈除了為繡莊設計鬥篷和長袍的圖樣外,整天就呆在家裏繡花,厭了就找三哥練武,不知怎麽地,她發現哥哥們呆在家裏的時間也比以前多了。


    陳家拳她也學了個三四成,自衛估計問題不太大,她最喜歡學輕功,可以一下子飛上樹枝丫上,隻可惜她進展不快,她估計可能和天太冷穿衣服太多有關。總之還是學到不少東西的。


    閑來無事,她想起曾經答應顧銳庭給他繡物件一事,於是草草地設計了圖樣,準備給他繡一隻楓葉荷包。上好的絲線慢慢地繡,寶藍色的荷包,搭配橙紅色的楓葉,繡著繡著都有些愛不釋手。


    這一日,荷包剛剛完工,她正拿在手中端詳著,冷不防被剛進門的陳宇達劈手奪過去。


    “靈兒繡得真精致,送我了吧。”


    陳洛靈本想反駁,轉念一想,就送給他吧,到這裏來還沒有送三哥什麽東西呢,反正自己時間多的是,再繡一個也無妨。


    陳洛靈見他滿頭大汗,連忙找出手絹來,踮著腳尖給三哥擦拭:“大冷天,什麽事情這麽急?”


    陳宇達一坐在小榻上:“不是要過春節嘛,爺爺忙著祭祖的事情呢。


    祭祖?是了,現代的春節也是要一家老小上墳的。


    來了古代兩年多,仿佛什麽事情都是遊離於陳府之外。這倒也省事,怕的就是老太爺、二娘他們找麻煩。


    “那你不趕緊去幫襯著大哥一點,跑來這裏做什麽?”陳洛靈不解地問。


    “通知你和二娘準備準備。”陳宇達頓了頓,“爺爺說這次要你們也去。”


    什麽?陳洛靈猛地抬頭,這麽冷的天,祭祖不是孫子的事情嗎?老太爺哪根線搭錯了?也難怪,這樣古板的爺爺,什麽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不要擔心,一切有大哥和我呢。”陳宇達滿臉的疑惑,“靈兒你怎麽了?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陳洛靈慌忙搖頭,去就去,怕什麽,一年中需要全家出動的事情少之又少,反正老太爺不喜歡她們母女,隻要到時間跟在後麵裝裝樣子就好。


    “我們還要準備什麽東西呀?”


    陳宇達輕歎了一口氣:“其實也不用刻意準備,隻要到時候穿得素一點就好。


    他怎麽這麽吞吞吐吐的?實在不像三哥的作風。


    反正她也不太喜歡鮮豔的衣服。趕明兒讓春意洗兩件棉袍放著備用就是。


    她花了幾天時間,又繡了一隻荷包,紫紅的荷包,搭配粉白的菊花。待黎子軒又派人送來銀子時,順帶捎了迴去。


    黎子軒看到這隻精美的荷包,不禁有些得意,當時自己隨口說說,想不到這丫頭就記住了。她喜歡自己再好不過,這樣才能拉近他和陳宇達的距離。這些天陳宇達來的次數並不多,好在大家彼此比較投緣。一切從長計議。


    每一次陳宇達從繡莊迴來,陳洛靈都會仔細詢問,甚至有時候連顧銳庭說過什麽話都要三哥重複。陳宇達有一次沉了臉,半天不說話。


    陳洛靈正納悶呢,隻見三哥神色一凜,淡淡地說:“三哥和你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呢,也沒見你那麽關心過我!”


    他的語氣酸酸的,仿佛自己最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了一般,隻是他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陳洛靈不覺婉爾一笑:“三哥好像小孩子呢,如今我不過多關心別人幾句,你就醋成這樣,倘若我日後嫁了人,你不是要掉進醋缸裏了?”說完,咯咯地笑了。


    陳宇達不覺一驚,是了,自己好像從沒有想過她會出嫁呢,前陣子還聽娘提起過給芸兒物色佳婿呢。莫不是這小丫頭開始思春了?


    “你喜歡他?”他故意裝作不意的樣子,試探道。


    陳洛靈愣了一下,沒有迴答,小臉不由得泛起紅暈。在現代沒有抓住李子明,在古代好歹要把握機會,若是讓顧銳庭再從指縫溜走,那她就遜斃了。


    陳宇達噎得難受,他也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麽了,估計還不能適應靈兒長大的事實。


    “那我可得好好考察考察,看看他夠不夠格讓我們靈兒喜歡。”說完,他見陳洛靈無甚反應,頓時覺得心中悶悶的,推說要去練功,頂著微白的臉色先走了。


    陳洛靈呆坐在小榻上,雙手托腮,猜想顧銳庭收到荷包時的反應,會不會很高興?


    從此以後,繡莊倘若來人,一定會捎上一兩件小物件,什麽胭脂水粉、珠環玉釵之類的,皆是顧公子吩咐送給小姐的,陳洛靈十分開心,簡直有了初戀的感覺,仿佛李子明就在身邊一樣。她最喜歡一對銀耳環,雕著精致的鈴蘭,淡淡的藍,透著雅致。


    惹得春意在一旁拍著手笑道:“小姐,那顧公子對您可好得緊哪!莫不是他看上你了!”


    陳洛靈心中一甜,嘴裏卻嗔道:“胡說什麽!小丫頭片子!”


    也難怪,古人成親早,更何況春意還比她大上兩歲,瞧她今日和陳兆和眉來眼去的,自是在這方麵比較懂了。


    到了臘月三十,陳洛靈才明白三哥為什麽這麽吞吞吐吐,原來二夫人和陳宇芸坐著嶄新的轎子在前,三夫人和陳洛靈遠遠地跟在後麵,轎子也是半新不舊的,怕是二娘又找借口家裏開銷大吧。其餘的人騎馬。


    春意陪著她坐在轎子裏憤憤不平:“以往都是夫人小姐跟著老爺在前麵的,哪裏坐過這麽差的轎子!”


    陳洛靈倒不以為意,別說是破轎子了,就是新轎子她也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這麽顛來顛去的,還不如走路呢。三夫人的麵上也是波瀾不驚的。爭這個虛名幹嘛呀?又不會多一塊肉!


    春意可不這麽看,古人最講究尊卑,更何況能讓全府出動的事件實在少之又少,這次迴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三夫人的笑話呢。看吧,到底生不出兒子,招公爹不待見。


    陳洛靈沒空理會這些有的沒的。道路太難走,她早就被顛得七暈八素,管它名聲不名聲、笑話不笑話,誰能給她一粒暈車藥,治了她的嘔吐先?


    轎夫來不及停穩,陳洛靈立即衝出去在路邊大吐特吐。她就納了悶了,咋就這麽顛呢,也沒見這路崎嶇到哪裏去?當下決定要下轎走,春意連忙勸道:“小姐,不可以這樣拋頭露麵的。”陳洛靈兩眼一翻,暈死!


    就在她第三次下轎嘔吐時,陳宇達一把拉起她,看她苦哈哈的可憐模樣,決定親自陪在她的轎子邊上。陳洛靈覺得轎子沒有先前那麽顛了,如若真是這樣,這些轎夫真該死,也是看人下碟的勢力眼!


    事實證明:沒有最糟糕,隻有更糟糕!


    祭祖才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不是沒聽說過祭祖,隻是不知道會有這麽多的講究,老太爺甚至還請了和尚在一旁做法事呢!沒完沒了地下跪,上香,弄得陳洛靈整個下午頭都是暈沉沉的,她隻知道機械地跟著哥哥姐姐下跪、磕頭、上香。老天,腿麻得都抬不動了!什麽世道?這樣的虔誠就能讓祖先顯靈嗎?


    好不容易熬到儀式結束,陳洛靈大鬆一口氣,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哪知老太爺兩眼一瞪,擺擺手:“三房和二丫頭再拜祭半個時辰。”


    什麽?半個時辰就是一個小時,先前都已經跪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老東西還嫌折騰得不夠?單單留下我們母女拜祭,什麽意思?


    眼看陳洛靈就要撂挑子,三夫人連忙拉住她的手,輕聲道:“各位列祖列宗,今日賤妾攜小女虔誠拜祭,望各位祖宗保佑我們母女年年平安,事事順利。”說完,隻管低頭拜祭,沉默不語。


    陳洛靈不好發作,隻得恨恨地跪在那裏,像個木頭人。


    膝蓋更疼了。在她覺得都地老天荒時,陳宇達扶起了她。她依偎在三哥的懷裏,聞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這才好過一些。


    母女倆在丫頭婆子的攙扶下上了轎,她這才模出了剛才陳宇達悄悄遞給她的小紙包,一把蜜餞,幾塊栗子糕,雪中送炭啊,更喜歡三哥了。


    迴來的路上因為三哥的陪伴,轎子果真沒有來的時候那麽顛了。可能也有蜜餞的作用吧,她自己累了個半死,倒在轎子裏睡著了。不用說,團圓飯沒有辦法參加,反正她也不打算和那一家子團圓。


    “什麽?她就是燁赫一直在找的人?你確定沒有看錯?”


    “三殿下放心,老朽是不會看錯人的,當年她一出生,還是老朽最先預知她的命運的。”弘沂一臉的凝重,“那次陳府祭祖,我特意安排她們母女多祭拜半個時辰,就是為了萬無一失。隻是殿下,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隻可惜了風華絕代的美人兒,一生坎坷。老朽既然決定了鼎立輔佐殿下,定不會胡言亂語。”


    黎子軒神色一頓,猶豫不決,到底該不該這麽做?一想起陳洛靈那張信任的小臉,他禁不住閉了眼睛,心裏一陣抽疼。終究要失去的,還留戀什麽呢?母妃隱忍憔悴的臉又浮如今眼前,罷了,難道上天注定他要如此兩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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