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應付考試而學習這種行為,我一次都沒做過。


    雖然由自己來說有點那個,不過和周圍的人相比,我的腦子要好上一點——更正,要好很多。


    隻要能理解授課的內容,就沒有預習和複習的必要了,小學生時我的成績全是一百分。進入初中、高中之後,雖說獲得一百分的次數減少了,卻不曾低於九十分。


    那樣的我,在初中時擁有一種全能感,並在心中瞧不起周圍的學生,也就是所謂的年輕氣盛。


    當然,這種行為也讓我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就算我打算隱藏“我和你們不同”的這種高傲意識,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泄露出一部分,說白了初中的我沒有朋友。或許我覺得這樣就可以又或許我下定了決心,反正我自己選擇了孤立。


    隻不過,寂寞似乎是我與生俱來的特性,在接近初中畢業的那段期間,我對自己的那種學生生活感到了強烈的後悔。比如休息時間,當我假裝聚精會神地讀書實則是側耳傾聽同班同學的對話時,我聽到了大家在很高興地商量“畢業前要做些什麽能當成紀念的事情嗎”、“畢業式結束後要去卡拉ok”之類的話題。


    當然我沒受到邀請。所以我隻能一邊釋放出“不要把我卷進那種無聊的事情中”的氣場一邊在心裏羨慕大家,這也無可奈何。


    然後畢業式的日子到了。大家交換彼此的畢業相冊,並在最後的空白頁上互相為對方寫留言。


    斜視著那些學生們的我一個人迴了家,寂寞地望著一片純白的最後一頁,並下定了一個決心。


    在高中,交朋友吧。


    我所上的高中是縣內最難考中的高升學率學校。至少,和我考上同一所高中的同班同學是不存在的。換句話說,我的高中能夠以誰都不認識我的狀態開始。同時那所高中的人應該都具備和我同等級的學力。所以這一次就讓我不去小瞧其他的同學,構築起學生該有的友情吧。


    入學考試在畢業式的四天後。雖然說最難考中,但是隻要我為這次考試學習一下,就能全科滿分的合格,我有這種自信。不過,如果因此讓我和其他同學之間產生了隔閡的話,或許又會陷入孤立狀態。所以我完全沒有為這次考試而學習。我有就算不學習也能合格的自信,實際上也的確合格了。


    距離高中入學式還有一周的某一天,我收到了升學目標的高中的聯絡。


    他們希望我能在入學式上擔任新生總代表一職。


    我問他們“為什麽”,不過答案實際非常簡單。雖然我考前完全沒有學習,但是即便如此我仍是以首席合格了。


    因為這件事並非強製,所以我謝絕了新生總代表。畢竟總代表這個身份能讓別人明白你是以頂尖成績入學的,我認為這可能對交朋友產生不好的影響。


    辭退成功後,我若無其事地參加了入學式。以總代表的身份在台上進行代表新生的問候的人是一名戴眼鏡的女學生,後來我得知她是以第二名的成績考中的學生。


    這個時候,辭退了新生總代表一事,對我的人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在某個平行世界中,肯定也存在一個直接接受了新生總代表職務的我吧。


    那個我究竟能否幸福呢。


    有時,我會非常在意這點。


    ○


    ○


    在高中交到朋友。我那微不足道的野心,不到一個月便宣告失敗。


    一開始我可是非常努力的。不但積極和其他學生搭話,還盡可能留意自己的言行使之不太過引人注目。


    但是,即使我做到這一步,成績還是妨礙了我。


    正因為這裏是縣內頂尖的升學學校,所以每個年級都是按成績來分班的。我所在的成績最好的a班,彌漫著一股“和玩樂相比更看重學習”的氣氛,似乎有很多學生打從心底想要取得比其他人優秀的成績。這樣的話,當初偷工減料點進入下位的班級還比較好,一開始我產生了這種想法。


    a班的學生都是些連課外時間都會泡在補習班裏學習的學生,如果我輕浮地號召大家出去玩的話肯定會被當成異端的,所以我沒有這麽做,然後最終,看著專心致誌學習的同班同學的我,產生了“這些人、比根本學習的我成績還差啊……”這種想法。


    一旦有了這種想法,之後怎麽著都是白搭。和初中時一樣,我開始在心中瞧不起同學。也沒有認真和他們比拚成績的心情,甚至在定期測驗裏特地拿低分。97分、89分、83分、79分、73分……然而盡管如此我仍然能獲得相當高的排名,這更讓我敗興。


    於是,我成為了和初中時一樣的存在,隻是單純地在休息時間一個人讀書,然後在我成為這種存在的、某個夏天的放學後。


    故事唐突地展開了。


    ○


    「曆」


    一開始,我沒有注意到那是叫我名字的聲音。


    這也是當然的。進入高中以來我一直是一個人上下學的,如果有什麽學校的事務要處理而需要跟我說一聲時,一直都會叫我的姓『高崎』。因此,放學後,沒有要事,卻突然被不怎麽親近的女學生不帶敬語地叫了名字,這種事件絕對不可能發生在我的高中生活當中。


    所以,我將流入耳中的那句話判斷為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閑聊的一部分,並拿起書包打算離開教室。


    「等一下」


    但是,既然都被人這麽明確地強調還被抓住了手臂,無論如何都無法無視。我一邊在內心感到十分詫異一邊轉過頭。


    「為什麽無視我啊,曆」


    這句發言意義不明。


    抓住我的手臂、用冰冷的視線瞪我的人,是同班的……瀧川和音、吧。她是一名將長長的黑發綁成一束任其從背後垂下的女學生。既是在成績優秀的a班中總是保持首位的才女,也是承擔了我辭退的新生總代表職務的學生。


    我們是同學。但是,我一次都沒有和她講過話。不曾因班級或委員會的工作一起共事過,也不曾被她叫過名字。被她不帶敬語直唿名字這種事根本不可想象。


    我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愣愣地看著她的臉。恐怕我是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吧。她因此而皺起眉頭。


    「你這是什麽表情……還是說,你仍在介意?我已經不生氣了」


    不懂。完全不懂。我在介意什麽?你對什麽生氣?我的大腦裏頓時被問號填滿。


    「別鬧了,一起迴去吧。要是還想道歉的話我會聽的」


    說完,瀧川同學牽起我的手,準備走出教室。明明我在和女孩子牽手卻完全不覺得高興,反倒是漸漸開始感到恐怖了。


    「那個,瀧川同學?」


    我沒有揮開牽在一起的手的膽量,隻能小心翼翼地向走在眼前的背影搭話。隨後瀧川同學便停下腳步迴過頭。


    「你那稱唿方式是怎麽迴事。就算吵架了,我也不喜歡這種做法」


    「說什麽吵架,根本沒那迴事……那麽,我該怎麽叫稱唿才好?」


    「……生氣了?」


    不行。對話不成立。或許這孩子學習學到神經衰弱了。


    我和瀧川同學的謎一般的一問一答,漸漸引起留在教室的同學們的注意。雖然我已經放棄交朋友了,但是並不想在壞的意義上引人注目。


    「總之,先放手……」


    瀧川同學意外幹脆地放開了我的手。雖然我因她那和表情完全相反的十分溫暖的手掌遠離了我而有一瞬間感到惋惜,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的場合。


    「瀧川同學,請問怎麽了?」


    「那是我這邊的台詞吧。曆,你有些奇怪。我們最近的確有些意見不合,不過這種做法,根本不」


    說到這裏,瀧川同學像是忽然注意到什麽一樣瞪大了眼睛。


    然後她的視線移向戴在左手腕的手表上,隨即倒抽一口涼氣。她似乎想要說什麽似的張開了嘴,卻就那樣保持沉默。


    「……對不起」


    在五秒左右的沉默之後,瀧川同學像是逃跑一樣離開了教室,隻留下這一句話。


    同學那裏傳來了好奇的視線。看起來他們並不是隻對學習有興趣的樣子。不過如今這種事根本無所謂。


    我走到走廊上,那裏已經沒有瀧川同學的身影。


    ○


    我認為她是非常符合“孤高的才女”這一稱號的人。


    瀧川和音。擁有一襲綁成一束長及腰間的黑發,度數很高的眼鏡下那細小的眼睛冷淡地拒絕他人。自開始高中生活的大約三個月以來,她一次都不曾讓出班級第一的位置。此外,也沒看過他和其他學生關係很好的樣子。


    那種個性的瀧川同學昨天的奇行,究竟是怎麽迴事呢。


    迴到家後,我想了很多,但是果然找不到和瀧川同學說話的記憶。不僅如此,我們在同一個教室裏共處三個月的期間裏,連視線都有交匯過。自然也並不是能夠以名字相稱的關係,更別說吵架了。


    雖然我認為她是搞錯人了,但是瀧川同學說的毫無疑問是「曆」。也就是說昨天,瀧川小姐搭話的對象,的確應該是我。


    我悄悄向坐在教室左


    前方位置的瀧川同學瞥了一眼。由於我的座位處在教室正中央,所以是從斜後方看她的。瀧川同學正挺直背脊麵向黑板、眯起眼睛仔細聽課。目不轉睛地盯一會就能明白,不過瀧川同學真的是幾乎沒記筆記。她好像偶爾會寫些什麽,但是基本上不像是在抄板書。她和我一樣。


    課程結束後到了十分鍾的課間休息時間。我一邊為下一堂課做準備,一邊偷偷窺視瀧川同學的樣子。不過,瀧川同學看都沒看我。她那一邊散發出不讓別人靠近的氣場,一邊在兩堂課之間的短短休息時間中閱讀文庫本的身影,甚至會讓人以為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不定是夢。


    同學們時不時地會把視線移向這樣的我和瀧川同學身上。估計他們非常在意我們兩人是這樣的關係吧。之所以沒人直接向我詢問,都是因為我沒有朋友。因為有朋友的話現在我早就會遭到猛烈地質問攻擊,所以我為沒有朋友一事感到感謝,雖然非常諷刺就是了。不管怎麽說,最在意彼此之間關係的人實際上是我。


    如果論可能性的話,倒是有一個,不是沒有線索就是了。


    大概就是這樣,今天一整天,我都在鬼鬼祟祟地偷看瀧川同學的樣子。不過無論是休息時間還是放學之後,瀧川同學都沒有理睬我。雖然我考慮過在迴去的時候和她打聲招唿,但到頭來我隻能目送她那離開教室的背影。


    如果我的所料沒錯的話,是不是不要太在意比較好呢——帶著這種想法的我在打開大樓門口處的鞋櫃時,發現我的鞋子上放著一張對折的紙。


    怎麽迴事呢。我當場展開並瀏覽上麵的內容。


    那是瀧川同學寫給我的信。


    ○


    ○


    「歡迎光臨!請問您一位嗎?」


    「啊,不是,我想我同伴應該先來了」


    「能請教一下您同伴的名字嗎」


    「瀧川」


    「瀧川女士……我明白了,您的同伴已經到了。請前往三〇一號室。需要電梯請走那邊」


    在店員的指示下,我搭上電梯,按下了升上三樓的按鈕。


    這裏是從車站附近走十五分鍾左右方可到達的卡拉ok。離學校較遠、開銷也高,所以學生們不怎麽常去。不過媽媽告訴過我,由於這裏的房間很漂亮,食物也湘當美味,因此在社會人之中頗有人氣。


    我到達三樓、找到了三〇一號室。


    把手扶在門把手上的我,做了一次深唿吸。然後下定決心推開房門。


    然而,裏麵誰都沒有。


    椅子上放著學校的書包,看起來人是已經來了。是去廁所了嗎。總感覺有些掃興啊。怎麽辦,要坐這等她嗎?還是說先去外頭一趟——


    「高崎君?」


    「唔哇」


    後麵突然傳來了聲音,被嚇了一大跳的我腳下一個不穩,就朝著房間裏摔去。


    「不要緊嗎?」


    滿臉擔憂地俯視著我並用非常細微的聲音關心我的人,正是瀧川同學。她的手上拿著裝滿飲料的杯子。


    「沒、沒事」


    「我剛才拿飲料去了。是免費的哦,高崎君也去倒一杯不?杯子用放在那裏的就行」


    在瀧川同學的提一下,我也去倒了一杯飲料。我往杯子裏麵加了三塊冰和薑汁清涼飲料後便返迴房間,並在那短短的距離中再度讓自己的心冷靜下來。


    啊咧,說起來剛才瀧川同學叫我「高崎君」來著。不對,正常來講是沒啥問題,可是她昨天明明叫我「曆」才對。


    總之,我都被瀧川同學特地叫出來了。而且還被叫到了學生幾乎不會來的場所。應該能得到些說明。


    事情恐怕和我想的一樣。


    我帶著若幹不安和期待,再度推開了房門。


    瀧川同學正挺直腰板以和上課一樣的坐姿坐著,並用吸管喝了一口紅茶還是其他什麽東西。我也在她的對麵坐下喝了一口薑汁飲料。彼此之間氣氛尷尬。要由我來開口嗎。可是,我覺得應該讓瀧川同學說明就是了。總不可能真的隻是為了唱歌才叫我出來的吧。不過瀧川同學一直沒有說話。多虧從音響裏以低音量放出的流行歌曲,才沒讓氣氛徹底僵掉。


    一首歌結束後,房間變得寂靜。


    「昨天,真是對不起」


    瀧川同學表情不帶任何變化地向我低頭。


    「啊、不是、那個……沒什麽,沒什麽影響」


    「嚇到了吧」


    「嗯……請問,是怎麽迴事?」


    瀧川同學沒有直接迴答我的提問,而是把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展現給我看。


    「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手表……吧?」


    我雖然如此迴答,卻同時在私底下想象那到底是什麽。


    小小的液晶之中顯示著數字編碼。手表的話應該是兩個兩位數,但是上麵卻隻表示著一個三位數。


    「不是手表。這是ip終端。知道嗎?」


    啊啊,果然如此。和我想的一樣。


    ip終端,從幾年前在研究方麵急速取得進展的『虛質科學』中誕生出來的成果物之一。 是一個通過將某個世界登錄為零世界,並借助變動的數值來確認自己現在正位於距離零世界多遠的平行世界的裝置。雖然現在還處於試作階段、沒有普及,不過還是有極少數人會作為測試人員將那個裝置戴在身上,比如從事相關研究的研究員、以及其家人。雖然我並沒有這種東西,但是曾在爸爸那裏看過。瀧川同學的終端和那個一模一樣。


    「嗯。多少知道一點」


    「是嗎。那麽,也知道這個數字的意義吧」


    瀧川同學指向了三位數的數字編碼。上麵的數值變成了085。也就是說。


    「昨天的瀧川同學,是從85號平行世界平行跳躍過來的……」


    「沒錯。雖然現在也是就是了。我沒有注意到這點,以為自己在零世界,和往常一樣向你搭話了」


    「這意思是,在你的零世界裏,我是被你直接稱唿名字的?」


    竟然是這樣的關係。那個世界的我和瀧川同學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我所知道的曆,是用“我(ore)”來自稱的。跳躍了85個世界真的會產生相當大的變化呢」


    高中入學時,我確實下定決心把今後的自稱改成『我(ore)』。一開始,還在為交朋友而努力的那時候,我都在有意識地用『我(ore)』來自稱,但是到頭來還是變成了像以前一樣的孤立狀態,所以我徹底改迴了『我(boku)』。


    說不定,85號世界的我成功交到了朋友。不但自稱變成了『我(ore)』,還可以被朋友以名字稱唿。


    「那個,那邊的零世界裏,我和瀧川同學是朋友嗎?」


    聽到我的詢問,瀧川同學輕輕皺了下眉頭。她的表情變化很難讀懂,不過似乎是變得有些不太開心。


    瀧川同學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小聲說道。


    「姑且是、戀人關係」


    「……………………」


    剛剛,瀧川同學她、說了什麽?


    我剛剛問的是“我和瀧川同學是朋友嗎?”,為什麽她會用、“戀人”、來迴答?


    戀人?戀人是什麽來著……?


    「……誒? 戀人……是說我和、瀧川同學嗎?呃,戀人就是指、那個……男朋友和女朋友的意思……?」


    混亂的我做出反問,瀧川同學則是用眯得更細的眼睛瞪著我。雖然頗具迫力,但是仔細一看她的耳朵變得通紅所以不怎麽可怕。


    「真是的,不協調感滿滿啊。和我所認識的曆完全不同」


    「就算你跟我這麽說……那邊的我到底給人什麽感覺?」


    「更有男子氣概」


    我的確不認為自己很有男子氣概,但是從別人嘴裏明確地說出來還真有點受傷。


    「……剛才也說過了,相隔85個世界的話性格會有不同不也是當然的嘛?畢竟,我和瀧川同學,那個……會成為那種關係之類的,在這個世界怎麽想都不可能」


    「這個世界裏是什麽關係?」


    「連話都沒說過。昨天是第一次被搭話」


    「這可真令人吃驚」


    「這邊真的是超級吃驚啊。明明戴著ip終端,為什麽不好好確認一下啊」


    「我也沒想到會跳躍85那麽遠。反正跳躍一兩個世界的情況經常發生,而且也不會有什麽大變化,所以我就沒仔細確認」


    瀧川同學的說法,我也不是不明白。


    近年來虛質科學的進步顯著,電視和網絡上甚至會連日報道有關虛質科學的新發現或是新學說。因此,即便是一般的社會人士或學生,都具備有關平行世界的基本概念。


    這個世界中存在許多平行世界。它們處在重疊在一起的狀態,同時會經常產生搖動。所以,全部人類都可能日常性地前往距離為一個世界或者兩個世界的平行世界。隻不過,由於附近的平行世界和原本的世界幾乎沒有不同,人類總是注意不到自己移動到了平行世界。


    比如說,一個人想要拿出在零世界裏桌子最上方的抽屜裏的一塊橡


    皮擦。


    為了使用它而拉開抽屜的時候,橡皮擦卻不在那裏。


    啊咧,好奇怪啊,我記得確實是放在這裏來著。帶著這種想法的人拉開下邊的抽屜時,發現橡皮擦竟然在那裏。


    他一邊覺得奇怪,一邊使用橡皮擦……。


    實際上,當那個人拿出橡皮擦時他移動到了附近的平行世界。那個世界裏,橡皮擦被放在了下邊的抽屜。


    我們把剛才所說的平行世界間的移動稱為『平行跳躍』。現在人們推測,或許大多數判斷錯誤和健忘都是基於平行跳躍產生的。


    如果隻是那種程度的跳躍的話,並不會對日常生活產生什麽影響,然而如若跳躍到遙遠的平行世界,便會產生巨大的記憶偏差,仿佛自己穿越到了異世界似的。不過引發那種遠距離平行跳躍的可能性極低,大部分人會在感受不到平行世界的存在的狀態下終其一生。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曾經體驗過一次那個『遠距離平行跳躍』。我在外公死去的時候,跳躍到了外公還活著的世界。然後第二天早上就平安無事地返迴了原來的世界,不過那時我去的世界到底是多麽遠的世界呢。


    正因為我有那次的經驗,才能迅速相信瀧川同學的話。


    「總而言之,你想說的我明白了。能平安迴去就好了」


    「嗯」


    沉默。


    瀧川同學吸了一口飲料,我也將薑汁飲料一口飲盡。冰塊融化、碳酸含量略有降低的狀態非常對我胃口。


    然後杯子變得空空如也,盡管如此瀧川同學仍是沒有開口。


    實際上,我自己有想問的事情。


    直截了當的說,就是我想知道85號世界的我,到底是怎麽和瀧川同學交往上的。


    雖是美人卻隻給人冷漠陰暗印象的瀧川同學,在剛才談論戀人談到耳朵都紅透的時候顯得非常可愛。我好歹也是健全的男子高中生,在得知了不同世界的我與瀧川同學交往之後,也是會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有這種可能性的。


    不過,我可沒有問出這個問題的膽量。


    「那麽,我這就迴去了」


    我拿起書包離開座位。已經明白昨天奇怪行為的原因了。瀧川同學也道歉了。那麽我們的談話也到此結束。瀧川同學肯定會在近期迴到自己的世界,我們兩個的關係也會迴歸平常。現在無非就是個小小的意外事件罷了。


    為了開門,我把手放在門把手上。


    「等一下」


    非常微弱地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那道聲音,和我扭動門把的聲音重疊了。準確來說,開門的雜音要大上很多。


    瀧川同學的那異常細小的聲音中,一定暗含著『你當做沒聽見也可以』的意思。可是我停下了手,再次關上了房門。


    說實話。


    我還不想讓這個突發事件結束。


    「怎麽了?」


    我慢慢迴頭。瀧川同學沒有看我,隻是叼著吸管低下頭,杯子裏麵當然沒有飲料。


    「你姑且、是高崎曆吧?」


    不管什麽姑不姑且,對我來說我才是高崎曆。


    「嗯。我就是高崎曆」


    「那麽,你明白曆在想什麽吧?」


    「……是我考慮的東西的話當然會明白就是了」


    「你是高崎曆吧」


    「嗯、嘛……姑且是」


    我自己還用上了姑且。啊好沒麵子。


    「那麽,告訴我。曆究竟在考慮什麽,我不是很明白。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在不遠的將來分手……」


    那是一次非常不可思議的商談。


    平行世界的自己的戀人,和平行世界的自己處得有些不順利。該怎麽辦?


    在這種狀況下,我該給出怎樣的建議呢。明明這個世界的我連個戀人都沒有。


    「最近我們經常意見不合,氣氛有時還險惡到了可能吵架的地步」


    「那個,等等,稍微等一下」


    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我曾經在網上讀過戀愛指南。當然我絕不是特意去查這種東西的,而是它忽然進入我的視野裏然後被我一個不小心點擊到再加上我超級閑所以就讀了一下而已,上麵寫著在女孩子講話的時候絕對不要打岔。但是現在這種狀況下我不用在意那一點也可以吧。畢竟對方已經和自己交往了。


    「怎麽了」


    「沒事,隻是有件想稍微確認一下的事情。你是瀧川和音同學吧」


    「沒錯」


    「高中一年級?」


    「正是」


    「我的世界裏現在是七月,高中生活開始後剛經過了三個月,你的世界那邊呢?」


    「完全一樣哦。平行跳躍並不會影響時間的流動。不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然後,那邊的世界裏,我和瀧川同學曾經上過同一所小學或初中麽?」


    「並沒有」


    「換句話說,高中入學之後才首次見麵」


    「是的」


    想確認的事情全都確認了。但是,我完全理解不了從中導出的結論。不對,是可以理解卻接受不了。不想接受。畢竟,這就意味著……


    「相識了僅僅三個月,就和我成了戀人,最近關係處得不太好,還有可能分手?」


    「準確來說是兩個月哦。因為是五月開始交往的」


    瀧川同學理所當然地答道。高中生的戀愛,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還是說隻有我的感覺出了問題?


    「那個,為什麽會和我交往呢,能讓我聽一下嗎?」


    問出來了。話題的走向是這樣的話,我的提問也顯得很自然,此外我已經有放棄追究85號平行世界究竟是怎樣的異世界的念頭了。


    「我不知道這邊的世界是怎麽樣的。不過我那時候,剛入學不久,全班同學便為了加深彼此的關係而決定前往卡拉ok」


    「誒?你說我們班?」


    「嗯」


    「怎麽可能……」


    「當然並不是全員都參與,但還是來了一半左右。我姑且也過去了,曆也是。但是,到了很晚的時間段時,有人開始飲酒。於是,為了不卷進麻煩事裏,我一個人偷偷溜出去了」


    沒有被人注意,也沒有成為他們的同伴。這或許是最聰明的對應。


    「然後我一個人迴去走在繁華街上的時候,被奇怪的人給纏住了」


    「奇怪的人?」


    「邋裏邋遢的打扮,天色很暗卻戴著太陽鏡。我懂的不是很多,但是他們似乎問我要不要買什麽。他們很纏人很纏人,我一直在無視他們,結果卻突然被拽住手臂拖到小巷裏」


    「那還真是可怕」


    這種鄉下地方竟然也有那種危險的家夥在嗎,我不知不覺間用看電視節目的感覺把瀧川同學所說的當成其他人的故事來迴應。


    「那時幫助我的人,就是曆」


    「……誒?」


    “曆”,我甚至一瞬間沒能理解這個詞語代表什麽意義。


    「正當我要大聲唿救的時候,曆就衝進了小巷中。把奇怪的人踹飛,握住我的手開始奔跑。一直跑到行人很多的商店街上,我們才總算鬆了口氣……然後,我那時第一次意識到那個人是曆。我問他為什麽會在那裏,結果他說他看到我從卡拉ok離偷溜出去的那一幕,認為天暗了很危險所以要送我才追了上來。之後,他又笑著說自己的行動正中靶心」


    「那誰啊?」


    「高崎曆」


    「絕對是假的吧……」


    就算隔了85個世界,我成為那種帥到掉渣的男人的可能性仍是連萬分之一都不會有。如果真有那種可能性,現在的自己不就太慘了嗎。所以那絕對是假的,告訴我那是假的吧。


    「不是假的哦」


    和我想聽的不是一句話……。


    「那時候是四月末吧。然後,五月初就告白了。說的是“請和我交往”」


    「瀧川同學主動告白?」


    「嗯」


    「和誰?」


    「和曆」


    我懂了。那不是什麽平行世界。是異世界,不對,是異次元的故事。


    「曆馬上便點頭答應。但是……」


    瀧川同學的聲音忽然顯得很陰暗。仔細一看,之前那在講述戀人的武勇傳的開心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消沉。


    對了,想起來了。像電視劇一般互生好感的兩人,現在關係不那麽融洽了。為什麽呢?肯定是高崎曆這個男人的假麵具被扒下來了吧。救到瀧川同學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開始交往後那可憐的本性就一個接一個地暴露了。沒錯,這才是高崎曆。悲傷之情油然而生。


    「說起來,最近相處得不太融洽吧。怎麽了?」


    既想問又不想問。不過不問的話就無法推進話題。


    「……曆,和其他女孩子一起玩。我問他為什麽這麽做,他卻迴答我說“有了戀人就不能和朋友玩的這種想法很奇怪”」


    真不想聽到這個答案。那人誰啊。


    「雖然我跟他說過至少不要單獨和女生兩個人出去玩,但是曆說他沒花心。曆把和我交往的事情告訴了那個女孩子,然後在此基


    礎上還和那孩子玩。而且,還把出去玩這件事報告給我。什麽意思啊……藏著不說倒還能理解」


    嗯。我也不懂什麽意思。


    「呐。你是高崎曆吧」


    「……是的」


    「告訴我。曆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也想知道。


    能依靠的,隻剩下在網絡上偶然看見又不小心點錯卻因為超閑而讀過的戀愛指南·女性篇~花心就是男人的誌氣~。


    「那個……無論多麽喜歡咖喱,每天淨吃咖喱的話總會吃膩的對吧……偶爾也會想吃不同的東西對吧……但是最喜歡的東西還是咖喱,所以最終絕對會迴歸咖喱的,因此坦蕩地等著他才是女性的誌氣對吧」


    「平庸」


    那銳利且冰冷的視線,讓我產生了“啊啊,這個人果然就是瀧川同學啊”的想法。就像我不相信對麵世界的『曆』就是我一樣,我也曾懷疑過眼前這個為戀愛煩惱的女孩子真的是瀧川和音嗎。


    「但是……到頭來,就是那迴事吧」


    「誒?」


    「咖喱啦。每天都吃吃膩了」


    「啊——、那個……有沒有可能是、和男性朋友一樣呢」


    「嗯?」


    異次元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麽我完全想象不出來。但是,我姑且也算是高崎曆。那麽,我是不是應該稍微安慰一下瀧川同學呢。


    「唔……根據瀧川同學的發言,那邊世界的我,大概可以看做就算沒有與別人交往也能普通地和女孩子出去玩的人對吧。就和與男性朋友一起玩一個感覺。瀧川同學以外的女孩子,大家都是那種等級的吧。因為瀧川同學是戀人,呃,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不過對其他的人就完全沒那種想法,所以能隨便地一起玩、之類的」


    結果,拚命絞盡腦汁後隻能考慮出這種程度的安慰話。


    「……高崎君、是那樣的?」


    再怎麽說也不能在這裏迴答“我沒有朋友”。


    「嗯,嘛,我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是嗎……」


    來一句符合時宜的必要謊言也不錯。最後能不能產生效果我就無從得知了。


    瀧川同學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沉默不語。不過映在空杯裏的表情,似乎變得明亮一點了。


    我也保持沉默地坐著。如果此時,音響裏能播放出戀愛歌曲的話就再合氣氛不過了,可是播放的卻是演歌。不知名的大叔用沙啞的嗓音高唱“有酒便好”。大人真讓人羨慕。


    「……先迴去也可以喲」


    是瀧川同學的聲音。不知為何,我還想和她一起待一會。但是我甩開思緒起身離席。不能搞錯了。這個人不是我的戀人。


    瀧川同學喜歡的高崎曆,並不是我。


    「那麽,我先迴去了」


    「啊,不用付錢也可以。我來負責」


    「可以嗎?」


    「我家是有錢人。手裏有很多零用錢」


    「那是這個世界的瀧川同學的錢吧。別亂花比較好吧」


    「誒? 啊,是嗎。會出現這種狀況啊」


    瀧川同學因自己的糊塗之處而瞪大雙眼。真可愛,不過我不產生這種想法比較好吧。好像會助長微妙的誤會。


    「瀧川同學打算怎麽辦?」


    「我稍微唱會歌再迴去」


    「嘿~,你還會唱歌啊」


    「你說什麽呢,我們都一起……啊」


    瀧川同學不知為何露出了非常抱歉的表情低下頭。明明不用擺出那種表情也可以的。隻要能實際感受到是不同世界的人類的話,我就會迴歸到我的世界裏。


    「……高崎君也、唱些什麽嗎?」


    「不了,我迴去了。再見」


    我重新轉起沉重的門把手。


    「謝謝你,高崎君」


    我一時停下腳步。


    「也許,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麵了。所以我打算好好道個謝。我稍微痛快些了。謝謝你」


    開門、走出房間、關門,期間我一句話都沒說。我想,這應該是我人生中最帥氣的一個場景了。


    ○


    ○


    竭盡全力在分別時耍帥的第二天。


    我和瀧川同學再次在同一個卡拉ok包廂中麵對麵。


    就算我在上課期間朝瀧川同學那裏偷看,也分不出那是這個世界的瀧川同學還是85號世界的瀧川同學。盡管我很在意她最終有沒有迴到原本的世界但並沒有出聲搭話的膽量,結果放學後打開鞋櫃的時候又看到了一封瀧川同學給我的信。


    雖說已經是第二次了,但還是有些緊張。我用免費飲料潤了下喉嚨之後,決定先試著簡單打聲招唿。


    「額、你好」


    「你好」


    總感覺重點有些不對。說起來我眼前的這位是哪邊的瀧川同學?是這邊世界的瀧川同學?還是85號世界的瀧川同學?既然用同樣的手法叫我出來,那麽想必是後者吧。


    「對麵世界的瀧川同學,對吧?」


    「是的」


    「還沒有、迴去呢」


    「平行跳躍的難易度和世界的遠近成比例,這麽認為就好。既然相隔85個世界,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迴去的吧」


    她的語氣似乎在表明她從一開始就明白這點,對此我略有一些疑問。


    「你早就知道了?」


    「是知道啊?」


    「那麽昨天,為什麽要說“不會再見麵”呢?」


    「“可能”、不會再見麵,我不是這麽說的嗎?」


    「……的確是」


    「但願你的心情不要太糟。不過“可能不會再見麵了”這句話是認真的哦。畢竟我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什麽時候會迴去。我隻是每天都在確認“原來還沒迴去啊”就是了」


    她用正論一一迴應,讓我覺得實在是沒必要多加追究。說實話,能和她再見我還挺開心的。


    「但是,為什麽又把我叫出來了?」


    「誰叫這邊的世界裏能和我一起玩的人隻有高崎君了啊」


    這讓我有些驚訝。


    「玩?不是來談論平行世界的話題的嗎?」


    「平行世界的話題嗎。高崎君,很熟悉虛質科學嗎?」


    沒有必要隱瞞,我的爸爸在虛質科學研究所裏是個比較了不起的人。因為我經常從這樣了不起的爸爸那裏聽說有關那方麵的說明,所以和普通高中生相比的話說是熟悉也不為過。


    「嘛,稍微懂一點」


    我按照平常的習慣以謙虛的姿態迴應。不過就算如此,正常來講也該迴答「我不太懂」,我之所以用「稍微懂一點」這種說法,是因為我判斷在聰明的瀧川同學麵前這麽迴答比較好,這就是所謂的會看氣氛。


    「稍微麽……那麽,虛質科學小測驗」


    突然有什麽環節開始了。


    「第一問。ip終端的ip是什麽的縮略?」


    「我想想……imaginary print」


    「△。中間漏了一個elements。第二問。虛質空間被比喻成什麽?」


    「海?」


    「○。第三問。身為虛質科學的最高權威的女性教授的名字是?」


    「誒? 我不知道」


    「x。正確答案是佐藤弦子。第四問……」


    那天我和她一直在進行有關虛質科學的問答。我的知識量似乎被她非常中意,出題的內容一點點地變得狂熱起來,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然後又到了我先迴去的時候,不過這次我沒有像昨天那樣裝模作樣。反正還會見麵的,這種行為隻會讓羞恥心爆棚而已。


    雖然瀧川同學說過她不知道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到原來的世界,但就結論而言,即使從那之後過了一周左右,瀧川同學還是85號世界的瀧川同學。


    最開始我們都樂觀地認為總有一天能迴去。瀧川同學每天都把我叫到卡拉ok包廂裏,和我談論平行世界以及虛質科學。


    在得知瀧川同學是ip終端的測試人員之後我就一直有一種想法,而且看起來猜中了,瀧川同學的爸爸似乎也有參與虛質科學的研究。詳細地詢問一下之後,發現他和我爸爸在同一個研究所裏工作。我們一邊互相披露從家人那裏聽來的知識一邊針對平行世界說這說那、聊得非常開心。我都沒想到我能迎來和同學聊得這麽融洽的一天。


    談話期間,我明白了瀧川同學真的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不單是指考試的分數方麵。我在說話時,似乎會無意識地省略掉自己理解的東西,這種習慣讓我經常被別人指責「你的發言說明不足」。我還是第一次遇見能跟得上我的談話節奏的同學。


    而以名字來稱唿對方,成為了讓我和瀧川同學進一步縮短距離的一個巨大契機。


    由於某個原因,在某次談論平行世界的話題的對話中,我改變了對瀧川同學的稱唿方式。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那邊世界的瀧川同學、」


    「stop」


    「誒?」


    「每次都要說『那邊世界的瀧川同學』太麻煩了」


    瀧川同學直言不諱地表示道。


    我並不是因為喜歡才用的這種叫法。然而既然已經知道平行世界的存在,那麽將不同世界的人物區別開來便顯得非常重要了。兩邊都叫『瀧川同學』的話會造成混亂的。


    「那該怎麽辦?用編號稱唿?」


    「更讓人討厭。更單純點,用姓和名來區分不就好了」


    「誒?」


    「這個世界的,就叫高崎君和瀧川同學。我的世界的,就叫曆與和音。和實際的叫法相同我覺得也挺好分辨的」


    「我稱唿你為和音沒問題嗎?」


    「可以哦,沒什麽問題」


    綜上所述,我會把85號世界的我叫作『曆』,85號世界的瀧川同學叫作『和音』。反之,和音會叫我『高崎君』,這邊世界的瀧川同學則是和原來一樣叫用『瀧川同學』稱唿。對同年級的女孩子直唿其名什麽的、該怎麽說呢、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我們並非一直進行一板一眼的對話,偶爾也會普通地在卡拉ok裏唱歌。瀧川同學——不對,和音她意外地非常擅長唱歌,時而毫不留情的批評不怎麽擅長唱歌的我的歌聲、時而給我提建議。對此,我也會簡單說幾句抱怨來頂嘴,然後不知不覺間,我跟和音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小。


    某一天,得意忘形的我,大膽地問了一個問題。


    「和音啊,你能和我交往嗎?不是曆,而是我」


    我記不太清這個問題是怎麽引出來的。大概談到了如果就這樣迴不到原來的世界該怎麽辦。為了能裝作開玩笑的樣子、不讓她把這件事當真,我盡可能若無其事地表達,可謂是煞費苦心。我的苦心有起作用嗎……恐怕,是沒用吧。和音她一瞬間,露出了認真的表情。


    「……實際上,在男女關係上,我並不喜歡高崎君」


    「我就說吧? 所以、」


    我很清楚哦。我是以你的這個迴答為前提才問的問題,我以這樣的心理準備飛快地補上下一句話。如果露出受傷的表情就輸了。


    可是,果然還是和音略勝一籌。


    「但是呢,我最喜歡『曆』了……如果是相隔85個世界的遙遠世界的話,說不定也會存在、我喜歡上『高崎君』的可能性。如果有那種打算就努力吧」


    被這麽一說,我也無話可說了。


    她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和音而是瀧川同學的話,就有可能喜歡我了嗎?


    而後,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說起來,明明我與和音都聊得這麽開了,卻到頭來連一句話都沒和瀧川同學說過。


    不是和音的那位瀧川同學,到底是怎樣的女孩子呢。


    ○


    ○


    度過周六周日迎來周一。


    怎麽說也該迴到原來的世界了吧,可是和音仍然是和音。


    「這是第幾天來著?」


    「正好一周」


    我們在一直以來的那個卡拉ok包廂裏麵對麵,進行現狀報告。最開始樂觀地認為很快就能迴去的我們,也漸漸開始產生不安。


    「我不露聲色地向這邊世界的爸爸問過了。就是有關遠距離跳躍的事情」


    「怎麽說?」


    「是極其罕見的現象,沒有明確記載的臨床案例,所以詳細的情況他們也不知道」


    「是嗎」


    「有一個還未公開的假說表示,上了年紀的人有可能更容易跳躍到遙遠的世界。也有人認為那是癡呆症所造成的。不過,就算這個假說是真的……」


    「怎麽想都和高中生的和音完全沒關係呢」


    「雖然我現在十分想變成老人就是了」


    到頭來,我們仍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有一個想法,把全部情況都告訴你爸爸,然後讓研究所檢查一下呢?」


    和音似乎沒有把自己進行了遠距離平行跳躍的事情告訴給除我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雖然我覺得身為ip終端的測試者的和音有義務最先提出報告就是了。


    「目前我把它視作最終手段。但是,絕對會被當成小白鼠的。可以的話我希望保持現狀,不讓高崎君以外的人知道,然後自然地迴去」


    都被和音這樣請求了,我也很難強硬地要求對方做什麽。而且我也能明白不想被當成實驗動物的心情,此外,“不想讓高崎君以外的人知道”這種說法讓我感到有些高興。


    「今天迴去後,我也向我爸爸問問看。他似乎是研究所裏相當了不起的人,所以可能得到些什麽新情報吧」


    「拜托了。我想要線索,不管是什麽都好」


    那天根本沒有營造出適合唱歌的氣氛,我們隻是在沉重的空氣中互相告別。我迴到家後便立即試著給爸爸打電話。爸爸的工作時間和休息日不定,所以能不能接電話全看運氣,不過貌似今天賭中了。


    『喂,你好?』


    「爸爸? 是我。曆」


    『是曆啊。怎麽了?』


    和爸爸對話就不用講什麽客套話了。我單刀直入地直奔主題。


    「我有一個問題,人類能否主動跳躍到任意的平行世界嗎?」


    涉及到平行世界的眾多作品中,必定會存在那種手段。從需要各種大規模的設備到隻用在黑暗的地方閉眼祈禱就能輕鬆穿越,手段多種多樣,既然平行世界實際存在的話,那麽上述幾種手段也有可能存在。哪怕隻存在一種,都有可能讓和音迴去的可能性增加。


    然後,我恰好對那種手段有一個線索。


    約五年前。我突然跳躍到外公沒有死去的世界時,移動到的地方是虛質科學研究所內的一個房間裏的謎之箱中。


    現在迴想起來,那個該不會就是為了移動到平行世界的裝置吧?


    那時的事情我一直瞞著爸爸所以並沒有多加追問,不過如果我的想象沒錯的話,爸爸應該能告訴我些什麽。


    然而,爸爸的迴答卻不怎麽幹脆。


    『……理論上是可能的,這是我們的看法。實際上我們的研究所也在研究當中。但是如今還不足以確立這項技術。想要像想象中那樣運用的話估計還得花費十年吧』


    十年。不管怎麽想都等不了那麽久。不過通過爸爸的迴答,可以認為那個箱子果然就是我之前提到的裝置吧。


    第二天一到,我便帶著至少要告訴和音理論上有可能的這種打算前往學校。然後我在上學路上偶然看見了和音的背影。幸運的是確認一下四周後發現沒有同班同學的身影,於是我跑到她身後小聲向她打招唿。


    「和音,早上好」


    聽到我的問候,和音迅速地迴過頭,然後非常害怕地後退一步。


    那個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和音——不對,瀧川同學她急忙看向戴在自己手腕上的ip終端。雖然我看不到,不過上麵顯示的數字應該是000、或者001這種小數字。至少,肯定不是085。


    和音她,迴到了原本的世界。


    瀧川同學並沒有對我的問候做出任何迴複,而是直接跑向學校。


    移動到平行世界時,原本世界的自己會和移動之後的世界裏的自己相互交換。換句話說瀧川同學在這一周間,是在85號世界和『曆』一同度過的。


    瀧川同學,和曆聊了些什麽呢?


    然後現在,她是怎麽看我的呢?


    我並沒有成熟到能夠對此不聞不問並把一切都當作已經結束。


    ○


    ○


    三天後,我在常用的卡拉ok包廂裏,等待瀧川同學的到來。


    我的確打算盡早和瀧川同學說上話,可是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拿出邀請並非和音的瀧川同學的勇氣,單是把信投入鞋箱這一行為就耗費了我三天的時間。把文章寫在紙上並放進鞋箱裏意外地對心髒有很大負擔。如果能在sns上和瀧川同學聯係上的話我就不至於煩惱這麽久了。當時問一下和音就好了——不對,這個世界和對麵的id是不同的麽。


    她到底會不會來呢。我一邊一口一口地吸著薑汁汽水一邊等待瀧川同學。眼前還有一個空玻璃杯。因為我告訴店員之後還會來一個人,所以如果她沒來的話我會非常不好意思的。我想我的臉已經被記住了,因此恐怕會被店員認為我被甩了吧。


    ……但是仔細想想,女人把男人叫到單間裏的話男人就會樂嗬嗬地跟過去,可反過來卻不可能呢。


    就在我考慮些有的沒的時,隔音門的把手,發出沉重的聲音轉動起來。


    「…………」


    「你好,瀧川同學」


    「有什麽事情嗎」


    瀧川同學的目光超級冷淡。而且還用敬語。這就是我的世界的瀧川和音嗎。和我想象的有所不同。無論怎麽與和音重疊,都無法抹去違和感。


    「先坐下吧。啊,飲料是免費的,要去拿點什麽嗎?」


    「不必了。這樣就好」


    瀧川同學站在門口,雖說關上了門卻沒有連隔音門鎖都鎖上,明顯是在警戒我。這麽來看,是和那邊的『曆』相處得不太愉快嗎?我覺得不可能沒和曆接觸就是了。


    繼續裝模作樣也不是個辦法。於是我開門見山地問道。


    「不久前,差不多是一周左


    右吧,你去了85號平行世界對吧?」


    「……對」


    「在那個世界,和我相遇了?」


    「對」


    「是嗎」


    對方意外簡單地承認了。好了,接下來該怎麽辦?問她對我有什麽感覺?這種問法太傻了吧。啊啊,盡管如此,沒有朋友的我還真是格外輕鬆地和瀧川同學搭上話了。這說不定也是多虧了和音。


    「請問」


    「誒?」


    帶著半分逃避現實的想法陷入沉思的我,對瀧川同學主動開口感到些許意外。


    「你見到了嗎?見到那個世界的我了嗎?」


    別開視線、略有躊躇的瀧川同學這麽問道。果然瀧川同學也有興趣嗎。想來也是。說不定她從曆那裏得知了和音的性格後,和我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上。


    「嗯。每天都在這裏,聊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


    「平行世界啦、虛質科學啦。也有普通地在這裏唱歌,還有就是……曆與和音最近相處得不太好」


    「和音?」


    「啊……抱、抱歉。因為每次都要說『那邊世界的瀧川同學』太麻煩了,所以她說直接叫她和音就好。如果讓你不愉快的話,我就停止」


    「……沒什麽。我不介意」


    瀧川同學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總算在我麵前坐下。門鎖還是照常開著就是了。


    「……那個……是什麽、感覺呢?」


    「誒?」


    「唔……是和音啦」


    果然,瀧川同學沒有和我對上視線。但是,她考慮的事情肯定和我一樣。


    雖然我很在意瀧川同學都和曆談過什麽,不過目前應該由我先把該說的說完。


    「和音她、簡單來講、該怎麽說呢……」


    我的腦內,清晰地浮現出和音的身影、和音的聲音、和音的華語。僅僅一周、而且兩個人一起度過的時間一天隻有一個小時左右,然而那卻成為我最為重要的迴憶。


    啊啊,難不成,我對和音——


    「非常聰明、意外很開朗、偶爾還會耍些壞心眼……還有、陷入戀愛了」


    「……戀愛」


    瀧川同學的頭低得更深了。隱藏在她的劉海下、隱藏在眼鏡後麵的、到底會是怎樣的眼神呢,她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對我來說,85號世界的和音已經成為了遠比這個世界的瀧川同學更加親近的存在了。


    但是,在我的世界裏的人並不是和音,而是瀧川同學。


    「……聽我說」


    因此,我下定決心。


    「雖然並不是因為我們在那邊的世界是那種關係」


    心髒似乎要從嘴裏蹦出來似的。這種緊張感完全不是寫信叫瀧川同學出來時、或是把信投入鞋箱裏時能比的。真沒麵子,明明我今天就是為了說這句話才叫瀧川同學出來的。


    瀧川同學什麽都沒說,仍然保持低頭的狀態等待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然而,我怎麽都拿不出最後的勇氣。果然,我成為不了曆麽。


    就在我失落的時候,我忽然迴憶起和音說過的話。


    『如果有那種打算就努力吧』


    沒錯。努力。我得努力啊。


    然後,我非常勉強地說道。


    「但是、那個……能、能和我……成為、朋友嗎?」


    說出來了。


    我說出來了。


    渾身冒汗。臉頰急劇變熱。現在要談論喜歡還是討厭還是太早了。交往不在選項之內。首先要從朋友開始……可是沒想到,隻是這種程度的請求,就讓我的心髒跳得十分厲害。


    瀧川同學會怎麽想呢。我偷偷瞄了一眼,可是她還低著頭,完全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表情。


    「朋、友」


    低著頭的瀧川同學,低聲複述了一下這個單詞。


    果然不行嗎?像我這種人連成為別人的朋友的資格都沒有嗎?明明和音都說過如果是相隔85個世界的遙遠世界的話我還是有可能的。真不行了。這緊張感根本不是人能忍耐的。我帶著隨時都能哭出來的表情,注視著一言不發的瀧川同學。


    「……唿……」


    她的頭、肩膀,都一點點地開始顫抖。


    「唿唿……唿唿唿……啊哈、啊哈哈哈哈!啊不行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開口大笑。


    「高、高崎君……你說的、是朋友!? 竟然是朋友!」


    「怎、怎麽了……?」


    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我甚至不曾看過和音像這樣縱聲大笑,難道瀧川同學、實際上是這種性格?


    「瀧、瀧川同學?」


    「啊哈、啊哈哈……來、你看看這個」


    瀧川同學一邊小聲地笑著,一邊把戴在手腕上的ip終端展示給我看。在液晶上表示的數字編碼是……085。


    「……誒? 和、和音!?」


    理解到數字意義的我一時非常震驚,瀧川同學看到我這樣的臉,又大笑起來……等等,不對。是和音,這個人是和音!三天前的早上,假裝迴到了原來的世界,然後把我騙了!


    「騙、騙我!? 虧我還替你為迴到原來的世界感到高興呢!」


    當你一言不發便消失不見的時候,你以為我有多麽寂寞啊。因為太過可憐所以我絕對不會說。


    「啊,我問一下……為什麽,要花費三天?難道光是說出“成為朋友”這句話,就要煩惱三天?」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不會反駁。


    「啊哈、啊哈哈……真的不行了,好難受……肚子好痛……」


    捂著肚子的和音向我的杯子伸出手,並把還剩一點的薑汁飲料一口氣喝幹。如果是平時,我說不定會想著這是間接接吻之類的然後興奮起來,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並沒有在意那種事的心理餘裕。我一把奪過杯子,並把裏麵的冰塊咯吱咯吱地咬碎。借此來稍微讓臉頰冷卻一下。


    總感覺腦子裏亂作一團,總之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到我現在的狀態(雖然沒用),我竭盡全力佯裝平靜地開口。


    「但是,這也就代表還沒迴到原來的世界嗎。更令人擔心了」


    「啊——……對了,高崎君。這個啦。看看這個」


    和音再次把ip終端展示給我看。把我騙了就這麽令人高興嗎。


    「我已經明白了。是我被騙了。整人大成功。這樣就可以了吧?」


    「我不是這意思」


    和音繼續擠出那膩人的笑容,並把手伸向終端的液晶畫麵上。


    然後。


    顯示著085的畫麵,被指尖唰地一下揭下來了。


    「數字編碼的貼紙。看起來很像真的吧」


    「……誒?」


    揭下貼紙後,真正的畫麵上顯示著的數字,是000。


    我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懂是怎麽迴事。冷靜考慮的話答案應該很簡單,可我的大腦卻拒絕理解。


    「最開始在這裏談話時。高崎君不是問過“為什麽不好好確認一下”麽,還記得我當時是怎麽迴答的嗎?」


    「……“反正跳躍一兩個世界的情況經常發生,而且也不會有什麽大變化,所以我就沒仔細確認”」


    記得說的是這句話。


    「聽好囉,這台終端時借給測試人員的東西哦?每天的確認和報告自然是義務。我不可能忘了這迴事吧」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啊」


    於是和音她展現出至今為止最為得以的表情道出實情。


    「我從最開始就沒有前往平行世界。一直都是這個世界的瀧川和音。85號世界的『和音』,根本不存在哦」


    原來、如此啊。答案僅此而已,簡單至極。


    把我稱作曆。看到終端大吃一驚。和對麵世界的曆成為了戀人。最近和曆關係處得不太融洽。


    這些全部、全部都是謊言。都是和音的演技。


    但是,為什麽。我不明白的是原因。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我好不容易才能問出這個問題。十分混亂的我根本氣不起來。如果和音一直都是我的世界的瀧川同學的話,那麽她之前肯定沒有和我交談過。既然如此,她又為什麽會對我做這種事呢。


    聽到我的疑問,和音收起嘴角的笑意,用短短一句話表明犯罪動機。


    「報複」


    「報複?」


    「沒錯。我被高崎君騙過。就是為了報複那個」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完全沒有印象」


    我甚至可以發誓我找不到任何線索。雖說我不是什麽正經人,但一次都沒有騙過人——正因為我是真心這麽想,才會無法立即理解和音接下來說的那句話的意義。


    「新生總代表」


    「誒?」


    「你辭退了吧」


    「誒……你怎麽知道的、」


    「入學式之前,學校給我打電話商量新生總代表的相關事宜,我非常高興。認為我自己以首席考上了縣內最難考中的高中。家人也非常驕傲。還表揚了我。我是帶著自豪感擔任新生總代表一職的


    」


    ──啊啊。


    我總算明白了。


    「當我得知事實並非如此時,是在入學式之後。在職員室裏,我偶然從老師那裏聽到了“因為首席辭退了這個職務所以很困擾,你願意幫忙真是太好了”這句話。然後,我用我也有權利知道首席是誰為理由強行問出了名字,而那個人就是你」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你知道我是多麽後悔、多麽沒麵子嗎?那時我就發誓了哦。在定期測驗中絕對要把你甩開。然而你卻、不知道為什麽故意考壞成績」


    「真虧你能注意到呢」


    「97分、89分、83分、79分、73分……這不全都是質數麽。太好懂了」


    「接下來會換個不同規則的」


    「總而言之,我連堂堂正正戰勝你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徹底騙你一頓,再笑你」


    「……你真奇怪」


    「經常有人這麽說」


    原來如此,聽完解釋後,隻能表示理解。


    本以為新生總代表是自己憑實力取得的。哪知那卻是首席辭退後的補位。那麽就用測驗分數來挑戰那個首席,結果最關鍵的首席同學卻在用分數玩質數遊戲。


    嗯。我也有錯。


    不過,僅僅為了報複一下,就策劃出這種異想天開的整人大作戰,還在這十天左右的時間裏,用女演員都會甘拜下風的演技欺騙我,瀧川和音這名女性真是不得了。


    啊啊,是啊。


    果然,我肯定……


    「和音」


    「怎麽?」


    「和我(boku)……和我(ore)、交往吧」


    和音淺淺一笑。


    「我不要」


    「…………」


    「我所喜歡的曆,是更有男子氣概、能在我被壞人帶進小巷裏時趕過來、把那些家夥踢飛並幫助我的人」


    「…………」


    「所以,高崎君、不行」


    ○


    嘛,就是這樣。


    我人生中的首次告白,華麗地大慘敗。


    這就是我、高崎曆,和瀧川和音的——不對。


    是和我最愛的妻子、高崎和音的戀愛的開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致愛上你的唯一的我/致我所愛的全部的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乙野四方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乙野四方字並收藏致愛上你的唯一的我/致我所愛的全部的你最新章節